天歌行第一百二十九章·大結局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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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大結局


更新時間:2025年02月21日  作者:吳小五wu  分類: 言情 | 懸疑推理 | 懸疑探險 | 吳小五wu | 天歌行 
寅時三刻,宮燈在寒風中搖曳如幢幢鬼火。

方寧與沈昱跪在資政殿前的青玉階下,遲遲不敢抬頭。

御案后那道明黃身影隱在燭影中,仿佛一座壓抑的火山,隨時爆發。

“請陛下明鑒,微臣方才所言句句屬實。且還查實,蔣太師勾結遼人,豢養活尸,欲借太后誕辰之機逼宮奪權。”方寧心中微顫,將染血的《萬蠱錄》與絹畫高舉過頭,。

沈昱附和著,一同將虎符與藥包呈上。

太監將物證一起呈上。

硝石混著腐血的腥氣在殿中彌漫。

皇帝拿著絹畫的手驀地收緊,狼旗上的金線幾乎要被掐斷。

他忽地起身,龍袍廣袖帶翻了案頭鎏金香爐,灰燼如黑蝶紛飛,喉間迸出的冷笑裹著雷霆之怒,“好,好一個三朝元老!朕竟不知,玄武門的磚縫里都生了遼人的蛆蟲。真實苦心經營啊。”

方寧小心翼翼的抬眼,正撞上皇帝一臉翻涌的殺意。

但這殺意稍縱即逝,被皇帝刻意壓下。

皇帝緩緩坐回龍椅,指尖輕叩案上密折,聲色陰晴難辯,“朝堂上,蔣氏門生占六成,上至中樞三省,下到地方官員,都有蔣太師的手筆,可謂桃李滿天下。方愛卿,你可知道,從小伺候朕的何公公,也因蔣家恩恤,在汴京買下了一座大宅。蔣太師,不是不能動,而是不能輕易動。稍有不慎,則會動搖朝廷根基。你有何良策嗎?”

“陛下!如今敵人刀已架頸,不能再猶豫了!”方寧急叩首,聲如裂帛,“當務之急是調兵圍剿毒營,即刻拿下蔣太師蔣佑德,不可錯失良機啊!我相信朝中仍有許多忠于陛下的臣子,愿為陛下披肝瀝膽,愿為大宋剿滅逆賊!”

“不急。”皇帝語氣淡漠的截斷話頭,從旁抽出一張嶄新的宣紙。

方寧瞳孔驟縮,胸膛起伏的怒意如潮涌,一瞬間吞沒了理智,高聲道:“怎能不急?昔年韓非有言'慈母有敗子,嚴家無格虜'。先漢七國之亂,恰因景帝姑息藩王!陛下你不急,大宋的百姓急,遼人的手都伸到皇城了,再不急江山就要易主了,您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方寧!你放肆!我相信陛下子有明辨!”沈昱怒斥方寧,旋即對皇帝磕頭,祈求:“陛下恕罪,方寧因調查城中煙花炸藥一案,已是三宿未眠,身子乏得厲害,方才言語雖失儀,實是憂心國事,沒過腦子。望陛下恕罪。”

皇帝不語,抬手將宣紙徐徐展開,低頭瞧著蔣太師遞交的請皇帝立太子的奏折中字里行間的隱隱挑釁,嘴角微微一勾,“自從方寧你入汴京,蔣太師似乎也有所察覺,行事雖然低調了許多,但給朕的奏折卻越發囂張。三日前,他請立蔣貴妃之子為太子,朕正值盛年,皇子還未滿一月,他便再按捺不住。先帝臨終前,曾握朕手囑托:蔣氏如藤,可纏柱亦可蛀梁。方寧,你說的對,朕這些年終究優柔了些。”

方寧聽到皇帝反省的話,突然直身再跪,腰間銀鏢撞地錚鳴,“陛下,城郊活尸已有數百,我等雖把毒藥偷了出來,難保他們還會做別的毒藥。此事不宜有遲啊。請您當機立斷。”

殿外忽有更鼓聲破空而來。

皇帝凝視著殿前二人,忽地低笑,悠悠道:“方卿可知,去年西夏進貢了匹雪狼,霸道非常,御錦園中所有的捕獸師都拿它沒辦法。朕便好吃好喝地供著,錦衣玉食地伺候著,溫聲軟語的哄著。上月我去看它,全然失去了野性,我放它去野外林子,結果它只呆了兩個時辰,便嚇得逃了回來。蔣太師以為朕是低聲下氣的那匹雪狼,但恰恰相反。”

方寧微微一愣,抬眼見皇帝手里摩挲著虎符,眼中有冰刃般的光,猛然醒悟,“陛下是要,甕中捉鱉。”

“方寧、沈昱聽令!”皇帝將虎符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燭火狂舞,“傳朕口諭至樞密院,就說遼人細作混入汴京,即刻搜查北郊荒山,確保毒物無一流出,無一個遼國、西夏的敵人活著。蔣太師謀逆一事,朕交付二位卿家查辦。三日后,朕要用他的人頭祭奠因他而傷亡的百姓!”

“臣,領旨。”方寧接過虎符,與沈昱退至殿門時,皇帝突然低喚,“方寧。你說得對。”

皇帝望著穹頂蟠龍藻井,聲音輕得像嘆息,“朕少時讀《商君書》,總嫌'刑九賞一'太過酷烈。如今一語成讖。”

方寧攥緊虎符,再次深深一躬,離開資政殿時,飛檐尖角正懸著半枚殘月。

她與沈昱一路疾行出宮,玄色披風掠過宮墻暗影。

“等一下。”方寧腳步一頓,一抬手。

沈昱順著方寧手指望去,司禮監值房亮著燈,窗紙上映出何公公佝僂的身影。

方寧在資政殿時,就覺奇怪,按理來說,他們雖是夜進皇宮,但陛下身邊伺候的人多少也會有察覺資政殿亮著燈。

怎就不見何公公?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們啊”方寧見何公公打開門窗時,手里正握著一只欲騰飛而起的信鴿。“要截嗎?”沈昱目色幽幽,卻見方寧沒半點動靜。

“不必。”方寧冷笑,“陛下既要演戲,我們便添把火。”

她看著那信鴿撲棱棱飛向太師府方向,唇角揚起刀鋒般的弧度,“他最多是告訴蔣佑德那老賊我們今夜面見過陛下,反正明日城郊毒營被封鎖,蔣佑德也會察覺。我要的就是他按捺不住,只等他露出馬腳,我就先斬他左右兩翼。”

晨光乍瀉,灑落汴京大街小巷時,毒營變糧倉的童謠已傳遍汴京。

賣炊餅的老漢都能哼兩句,“亂臣蝕把米,天子添新糧。”

瓦舍說書人把皇帝夜截毒營的故事編成十八折連臺戲,連勾欄歌姬的蓮花落里都唱著“河西鼠輩運糧忙,白給官家做嫁裳。”

百姓雖不知口中的亂臣究竟是誰,但也為自己有位明君而歡天喜地。

方寧踩著青石板縫里鉆出的野草芽踱到蔣府正門時,檐角鎏金的狻猊鎮獸竟蒙了層灰,朱漆大門虛掩著,露出半截枯死的羅漢松。

“好景不長咯。”方寧昨日睡了個安穩覺,今日精力額外充沛,所幸找了個能看清整座蔣府的高塔,觀察著里面的動靜,便是整整一日。

直到殘月西沉,蔣府后巷的青磚地上正游過兩尾“泥鰍。”

他們披覆著黑色衣袍,身型幾乎要溶于黑夜,若不是腰間的刀鞘上隱現寒光,幾乎都要不辨影蹤。

“柴威,任北?”方寧貼著塔檐的脊獸瞇起眼時,對其二人的身型兵器,她化成灰都能認得。

柴威與任北很快消匿在蔣家一偏院中,因距離太遠,方寧也看不真切屋內動向,只是片刻,還不待方寧追上去探聽,這兩人便火速離開了蔣家。

動作還挺快,不愧是蔣太師最忠心的走狗。

方寧如此想著,飛身躍起,離開了高塔。

她一路緊跟柴威任北進了西郊存軍糧的營帳,聞到他們懷里的油紙包漏出的硫磺味時,面上泛起一抹冷笑。

柴威蹲在距離營帳三丈遠的土坡里,舔了舔焦黃的牙,“蔣公說了,今夜我們務必炸了這營帳,燒了軍糧,給皇帝小兒些顏色瞧瞧。不怕被發現炸藥藏處,明日就是太后壽宴,他們已經來不及了。”

任北猛地攥緊引線,粗麻繩上浸透的桐油蹭得掌心發亮,點頭道:“等火一起,咱們就往城南土地廟跑。三,二,一!”

任北倒數聲淹沒在引線爆燃的噼啪里,火蛇竄出三丈時,柴威后槽牙咬著的蘆管已被燎成焦黑。

沖天火光撕破夜幕的剎那,西大營了望塔的銅鈴震得人耳膜生疼。

救火的兵士拎著救火的水桶列隊小跑,水龍帶甩出的弧線在火光里織成金網。

“走水啦!”喊聲未落,火星隨風卷上枯草,那沖天的濃煙倒比真火勢還要駭人。

方寧就躲在任北與柴威的土坡另一側,揉了揉險些被炸聾的耳膜,心中念道:“這是公務傷,另外的價錢,一定要問皇帝要補償!”

很快,身后的任北柴威轉身就跑,方寧從土坡出來時,眼底盡是諷笑。

說罷,她牽起角落里早早命人備好的快馬,翻身上馬,玄色披風掠過滿地焦灰,明朗一笑,“我說過,再讓你們脫逃,老娘的名字反過來寫。駕!”

西南破廟外,隨著一聲凄厲馬鳴簌簌落下,柴威瞇眼看清來人正是方寧。

“又是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你是怎么這么快發現是我們炸的糧倉?”柴威暴起抽刀,劈向方寧。

刀鋒劈開夜風的剎那,三枚隱星鏢自方寧袖中激射而出。

寒芒撕裂夜幕時竟無破空聲,唯有鏢身鏤刻的星紋攪動氣流,在柴威刀鋒上擦出幽藍火花。

“你這娘們真難纏啊。蔣公明日事成,還有你和那小白臉什么事?要我說,早點投伏才是聰明人。”柴威咬著后槽牙,握刀的手已經隱隱發顫。

他感知到方寧下鏢的力度,更勝從前。

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女人?武功可怕,脾氣更可怕。

方寧像看傻子一般,冷冷凝視對方,“你們不會真以為炸了糧倉吧?看來陛下的軍隊演技不錯。就是可惜了你們兩個傻子,忙得灰頭土臉,還得被我拿回去赴命。可憐啊,棄子都是你們這樣的。”

“不可能。我們明明......”任北避開隱星鏢,卻見方寧指尖又彈出兩枚,應顧不暇,袖中弩箭爆發似的射出,似要與方寧一招定生死。

方寧微有錯愕,九曲連環的鏢身悉數合攏,竟張開細密銅網,將柴威的毒箭全部網羅,再用巧勁,如火星撞地,悉數反射回了柴威任北二人身側。

隨著一聲悶哼,柴威與任北的手腕被方寧發出的弩箭定住,手上的兵器哐當落地。

方寧指尖銀絲忽收,將隱星鏢制成的銅網收住,再一橫劈,鏢刃抵在任北與柴威二人脖頸間。

她踏著滿地星砂熒光走向柴威,最后那枚隱星鏢在掌心旋出殘月弧光,“你猜這鏢上淬的是孔雀膽,還是羅漢松的汁液?”“我們輸了,你給個痛快吧”任北閉目。

“痛快?”方寧突然抬腳碾碎任北掉落的袖箭上嵌著的藍寶石,恨道:“我恨不能將你們銼骨揚灰,你們害死我父母師父時,怎么沒想到今日?”

任北瞳孔猛地收縮,此生殺戮太多,他本不足為懼,但不知為何,方寧如鬼剎的臉上,浮現出的殘忍陰鷙,是他平生未見。

方寧說到做到,將淬了毒藥的隱星鏢扎進任北胸胛骨中,在血肉里瘋狂碾壓,但不抽出鏢尖,不讓任北失血過多,看見他慘白的臉時,饜足笑了起來,“你放心,這些毒不至于讓你死了,但你要是在御前說假話,你會受萬蟻蝕骨之痛。”

語罷,她將敲斷了二人的腿,一左一右垂掛在馬背上,進宮面圣。

方寧押著柴威與任北策馬疾馳入宮時,夜色已如潑墨般浸透宮墻。

資政殿內燭火通明,卻照不亮沈昱慘白如紙的面龐。

皇帝負手立于御案前,明黃袖口染著幾點墨痕。

邵夫子佝僂著背將藥缽摔得哐當作響,青瓷碎片濺到方寧的靴尖上。

“沈昱!”方寧甩開俘虜疾步上前,卻見沈昱左肩纏著的繃帶正滲出黑血。

他向來梳理齊整的鬢發散落幾縷,薄唇咬得死緊,眼底是難以遏制的錯愕與惶恐。

“到底怎么了?師叔你不是最恨宮墻,怎么也進宮來了?”方寧雖不知發生何事,但憑借殿上三人反應,也知道大事將生。

皇帝抬手將一卷染血的奏折拋在案上,嗓音沙啞似磨過砂石,“兩個時辰前,南門賣糖人的劉老六當街咬斷了巡防兵的喉嚨。”

他指尖重重點在汴京輿圖上,墨跡暈開的紅圈如潰爛的瘡疤,“現在全城十三處水井都浮著綠沫,邵夫子驗過了,是你們在城郊北山上發現的活尸毒。”

邵夫子顫巍巍舉起琉璃瓶,渾濁液體里泡著半截發黑的指甲,“這毒比遼人先前煉的兇十倍,染病者眼泛青光,力大如牛,見活物便撕咬,我是翻遍古籍,唯有北疆雪山巔的冰魄草可解,但此草十年一開花。”

“等不了十年”沈昱喉結滾動,不忍心道:“方才我進宮前,朱雀大街已數十戶人家門窗內傳出啃噬聲。”

“怎么會?我們不是把毒物都控制住了,”方寧駭然失色,“該死,是司宴,他比我快了一步!一定是他先換走了那些毒物,我就說為什么藥爐里的毒物會有檀香。上山時,我覺得有人在跟蹤我。看來是他,就是他!王八蛋!”

隨著一陣死寂漫浮在資政殿,殿外忽有金甲碰撞聲逼近。

大理寺少卿跌跪在階前,官帽歪斜露出滴汗的額角,“稟陛下!西市鬼樊樓涌出大批藥販,號稱手中有解藥,可他們要價黃金萬兩,還要……”

他目光掃過方寧時驟然瑟縮。

“要我的命?”方寧冷笑出聲,恨自己還是棋差一招,更恨自己早不能讓司宴繩之以法,現在由著他為害百姓。

“他們指明要方大人孤身前往。”大理寺卿一口氣說完,再不敢抬頭望向已然發怒的陛下。

“放肆”,龍案上的青玉鎮紙應聲而碎,皇帝怒不可遏,“竟敢與朕談條件!他們當大宋的三十萬西北軍是擺設嗎!”

龍涎香在暖閣里沉沉浮浮,映得帝王眉間那道皺褶愈發猙獰。

方寧以額觸地,緋色官袍下脊骨挺得筆直,“昨夜紫微垣犯太歲,熒惑守心之象未散,臣觀《開元占經》推演,只待明日太后誕辰一過,必會雨過天晴。陛下,臣是大宋的臣民,得了父親師傅教誨,得見圣恩,已然知足。生之貴乎精粹,不若壽之綿長。請陛下準許臣去見見他們,一切以百姓安危為重。”

“準了。”帝王的呼吸重了幾分,手里握著的那支紫毫筆被折斷,犀角筆斗迸裂時濺起朱砂,正落在方寧官袍的獬豸紋上,“切莫讓朕再失去方家僅剩的忠臣。”

方寧重重叩首,起身退出資政殿時,沈昱與邵夫子皆撇頭未去看她。

她自然知道,那是不舍、不忍、無奈。

但方寧邁向西市鬼樊樓的步子異常堅定。

無論生死,她都要把解藥拿回來。

還有司宴,總該做個了斷。

因著國庫里的金錠還需整理,方寧到達西市時,已近辰時。

霧氣正裹著街角殘破的幌子游蕩,青石板上散落的紙錢被朔風卷起,似千百只灰蝶撲向空蕩蕩的酒壚。

半截麻繩在檐角晃著秋千,兩邊的街坊里一個人都沒有。

方寧站在空曠處,微微側耳,還是能聽見兩人沉穩有力的呼吸聲。

“姐姐來得真慢。想死我了。數日不見,好似萬年。”李昶率先出現,歪頭露出虎牙,笑的玩味。

方寧目眥欲裂,嗤笑道:“你還活著呢。真讓人失望。”

“必須活著呀,大業未成,你未到手啊。”一個熟悉卻讓方寧輾轉難眠、思之恨濃的聲音傳來。

司宴背著手,悠哉悠哉的從門后走出,目光灼灼地盯著方寧,“長話短說吧。方娘子想救城中百姓,先自廢武功,我們再談。”“癡人說夢!”她借力騰空時九枚隱星鏢自九個方向射出。

卻在半空被司宴甩出的鐵鏈絞成齏粉。

玄鐵鎖鏈如毒蛇纏上方寧腳踝,重重將她摜向石壁。

司宴抬腳踩住方寧指骨,俯身時松香混著血腥撲在她耳畔,“你以為我還會中同樣的招數?我每天都琢磨著你的武功路數呢,我的大美人兒。還想不想救人了?不想,我就立刻把解藥全部銷毀。”

方寧強撐起身,拉住司宴迎風的衣角,求道:“且慢。我答應你。”

說罷,她調動內力,抬手狠狠拍向中穴玄機、下穴涌泉,啥時間喉間腥甜翻涌,嘴角的血抑制不住地往外流,整個人癱軟在地。

司宴慍怒道:“蠢貨!值得嗎?大宋皇帝可是昏庸的聽信奸臣讒言,給你父母加罪的禍首。他不配有你這樣的忠臣。大宋氣數快盡了。跟著我不好嗎?大遼同樣能給你榮華富貴!大遼的皇帝許諾事成后封我為王,屆時,你做我的王妃不好嗎?”

“少廢話。我大宋忠君愛國的奇人異士甚多,戰龍脈、斷國運之大能者大有人在,不是一個蔣太師就能全權左右。你以為我來之前沒有任何部署嗎?既然你們相信《天歌行》所載,那就要明白言而有信的利害。不想大遼國運衰敗,就盡快交出解藥。否則......”方寧強忍疼痛,還未說完便昏死過去。

李昶匕首“哐當“落地,不解地看著臥地不起的方寧,似是十分詫異不解,這么一個冰雪聰明、殺伐果決的人,怎么會傻到為了保護昏君而犧牲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寧再次睜開雙眼時,已被關在一個屋內,李昶正在坐在她身邊,靜靜地看著她。

龍鳳喜燭在案頭搖曳,將滿室錦緞映得如血海翻涌。

方寧望著這些刺眼的紅,按下心中起伏的怒意,有些發懵。

“我們很守信。冰魄草換金錠,送出了西市。”

方寧聽到這句心中巨石落地,長長哀嘆一聲,仿若困獸瀕死的哀鳴。

李昶斜倚在雕花屏風旁,指尖捏著一枚金箔剪的喜鵲,笑意未達眼底,“司宴要娶你,就在今夜。你們大宋的太后壽宴開始時,蔣太師逼宮,他說要雙喜臨門。”

方寧不語,只是試著動了動手腕,鎖鏈碰撞聲清脆刺耳,玄鐵鐐銬扣在床柱上,長度只夠她勉強坐起身,認命道:“好啊,反正我現在是個廢人,既出不去解大宋危機,也逃不脫你們遼人的擺布,那便隨你們去了。”

李昶臉色一變,忽然俯身逼近,瞇眼盯著方寧,審視道:“你喜歡他?這不是你性格啊。你難道不該視死如歸,奮起反抗嗎?”

方寧露出一副凄楚神色,眼角落下淚來,“我不喜歡。但能如何?我終究是一介女流,微末之力不足以力挽狂瀾,救一國之頹。更不是你們的對手。我認栽了。”

“姐姐。”李昶似信非信的伸手拭去方寧掛在眼角的淚,神色中顯出心疼與不甘。

“說實話。非要嫁人,我會選你。”方寧閉了閉眼,聲音弱小而動人,指尖撫過鐐銬上的鴛鴦紋,仰頭直視李昶,燭光在瞳仁映出一簇跳動的火苗。

李昶眼神微微一動,轉瞬被狠戾替代。

他掐住方寧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不屑一笑,道:“這種謊話,你自己信嗎?”

“你不信我?”方寧似笑非笑的對上李昶的眼,左手艱難探入衣襟,抽出一卷泛黃帛書,“這是我爹臨終前留給我的真正的《步天歌》殘頁,里面收錄著大宋礦藏、秘術等等,蔣太師與司宴處心積慮要找的,我現在雙手奉上。我看得出你不甘于司宴之下,哪個有志兒郎不想建功立業,拔得頭籌。你喜歡我,卻能眼睜睜看著我和別人成親。你這是哪門子喜歡?好窩囊啊。”

李昶張了張嘴,但沒有一字吐露,只是手上的力道減輕了些。

方寧將《步天歌》摔在李昶膝頭,笑得慘淡,“權當我的嫁妝。你們遼國不是更奉行勝者為王、能者居之這種規則嗎?你一直在他之下,是真的自感不如唄。我看得起你,你卻看不起你自己?若你殺了司宴,成為這支遼軍的新首領,到時再拿著我給你的《步天歌》與遼王赴命。隨便編個理由解釋司宴為何戰死。我想遼王都不好意思追究你是不是犯上奪權了。”

方寧的每一句都戳在了李昶的心上。

他拿起展開《步天歌》的動作之快,難掩躍躍欲試的貪婪與興奮。

只看了幾眼,他便抑制不住的露出笑意,猛地攥緊方寧的肩膀,“你當真愿意嫁給我?你要是騙我,我會扒你的皮抽你的骨,再把你送到軍營里慰問兄弟們。”

方寧招手讓李昶坐在自己身邊,貼近他耳畔輕聲呢喃:“我愿意。我未來的夫君。可別讓我失望了。日后我還可以幫你,我武功不再,但風水玄學尚知。天下沒有我探不得的墓。沒有我找不到礦藏。”

這一刻,李昶握著《步天歌》的手都在發抖,隱忍的笑意在這一刻爆發,將方寧攬在懷里,嗅著她發絲的冷香道:“你與司宴拜堂時,我會在你們的交杯酒里摻半錢化功散,無色無味,散功無知無覺。屆時,你殺了他。”他將一支嵌著藍寶石的銀簪塞進方寧手心,冰涼的寶石激得方寧心頭發顫。

方寧眼底的魅色隨著綻開的笑意,如蓮盛放,“事成后,《步天歌》歸你,我也歸你。”

李昶突然低笑出聲,摩挲著方寧頸后散落的發絲,突然狠狠咬上她鎖骨,直到看見方寧頸肩上留下自己的痕跡,才滿意道:“今晚是我們的婚禮。”

等李昶離開后,方寧就這么呆呆的瞧著窗外的日光由盛轉暗。

戌時的更鼓穿透喜樂傳來時,她意識到時候到了。

方寧摸了摸額前的珍珠流蘇鳳冠,待司宴來接她時,所過之處,都是遼人細碎的祝福唏噓。

“一拜天地!”

方寧彎下腰去,透過蓋頭縫隙瞥向身側,見李昶正站在喜堂暗處把玩著銀簪,藍寶石在他指間泛著幽光。

“二拜高堂!”

當司宴躬身下拜時,李昶在無人處,指尖微彈,一撮藥粉落進司宴的酒杯。

“夫妻對拜!”

司宴的聲音裹挾著蜜糖般的溫潤拂入耳畔,如同藏匿于錦緞下的薄刃,“你放心,等成了親,我會對你好的。過了今晚,大宋的半壁江山與你,都是我遼人的了。”

方寧在聲聲起哄中,喝了交杯酒,同司宴回到臥房。

司宴指尖挑開蓋頭的剎那,紅綃如霧散落。

燭火在方寧眼尾洇出鎏金碎影,那張玉琢般的面容令他指節微顫,語氣溫柔無比,“時辰不早了。我們……”

話音戛然而止,余下字句湮在喉間,

方寧手握銀簪快狠準的貫穿司宴的喉嚨。

司宴大睜著雙眼,面色痛苦猙獰,口中只剩下不清楚的嗚咽。

“你。”司宴鎏金錯銀的佩刀自蛟皮鞘中錚然出刃,用盡了全力揮向方寧。

方寧立刻拔出銀簪,再次直取司宴囟門,手腕一轉,自上而下刺穿至司宴下頜,將他那未出口的怒吼絞碎在喉骨之間。

“姐姐真是心狠。不過我喜歡。”李昶開門時,司宴已沒了氣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他一邊觀察著方寧的反應,指尖一邊勾開方寧的衣帶,將她推倒在床,撕開外裳,曖昧道:“該入洞房了,這次姐姐可逃不了了。你的酒里我也下了麻沸散,原諒我還不能完全信你的話。”

“你,你無恥。”方寧隨手拿起身邊的酒,將李昶從頭到尾潑了個遍,聲色忽然冷了下來,“有沒有人教過你,美人的話不可信嗎?”

“什么意思?”李昶眉目一凜,話音未落,藏在他內衣夾層的《步天歌》殘頁突然騰起青煙。

浸過磷粉的紙張摩擦起熱,遇酒時,燃得更加猛烈,火舌瞬間竄上李昶的袖口。

“賤人!”李昶慘叫著撲向屏風后的水盆,卻被方寧用鎖鏈纏住腳踝。

銀簪在方寧指尖轉出凌厲寒光后飛射而出,直逼李敞喉下三寸。

“你不是武功盡散?還有那《步天歌》,你說燒就燒?”李昶堪堪躲過,卻被銀簪回旋時,夾藏著深厚的內力勁風敗下陣嚇得大驚失色。

接著,銀簪被方寧當空劈成數段,三枚細長尖針再發,如流星追著浴火的李昶,抓眼間貫穿他的胸腹。

“誰和你說姐姐我只會用右手。我是左撇子。七年前左手受傷,才開始練習右手的。我年幼時,隨師傅出海,遇見了海盜,擲出的三十六枚隱星鏢,可是把十二連環塢的船帆都釘成了篩羅。再說了,你也該見見世面了,就這種程度的自廢傷勢,我渾天派有獨門恢復功法啊。還有,你懂不懂料敵于先,來見你們之前我就服用了師叔給我的解百毒的藥丸,你區區麻沸散還想制約我?做夢啊。至于那《步天歌》,是拓本,上面記載的寶藏倒是真的,但都被陛下派人挖沒了。我說你們遼國還是太小,不會真以為那幾處破礦,就是我大宋全部的寶藏吧。”方寧踏過滿地火星,將最后半壺酒潑向李昶頭頂。

烈火裹住人影的剎那,她掙斷鐐銬,帶著李昶,劈開窗欞縱身躍下,搶了馬疾馳而去。

烏騅鐵掌叩在青磚上迸出連串金戈之音。

她揣著皇帝給的金牌,一路到了資政殿內。

“陛下,想微臣了吧。”方寧將奄奄一息的李昶扔到御階前時,笑得暢快。

但看到殿角的銅漏,水痕已浮至戌時三刻,立刻問:“蔣太師那里如何了?“

皇帝見方寧如約回來,眼中盡是寬慰,將一枚黑子重重按在棋盤上,道:“半個時辰前探子來報,蔣佑德藏在城郊的三千叛軍盡數集結,此刻正從準備直搗入宮門。”

“這不巧了?”方寧輕笑一聲,低頭看著被她踩在地上的李昶,聲色淡淡,“司宴、李昶、蔣太師的叛黨。今夜倒像是專程趕著給太后賀壽似的,好戲馬上就要上演了。”

話音未落,資政殿外,東南角突然炸開一簇金紅色煙花,千百道流火撕裂夜幕,恰似鳳凰垂翼。

鎏金殿門轟然洞開。

蔣太師一身龍袍,踏碎滿地月華,蒼老的面容如鬼魅,“老臣昨夜觀紫微垣,帝星晦暗而文昌大熾。恰逢太后千秋,若陛下愿效法堯舜禪讓之德。”“蔣公怕是老眼昏花了。”方寧抬眼,望著滿天星辰中,旋身擋在御階前,“北斗天樞光色熠熠,乃明君在世之兆。倒是天權、開陽二星暗淡無光,看來朝堂是要整治更新了。”

蔣太師玉帶在龍涎香霧中泛起幽光,枯指撫過蟠龍柱上,眼底寒光乍泄,“陛下,老臣是想給你留一分薄面。子初之時,各地將領來給太后賀壽,陛下是愿他們看見明君禪讓的佳話,還是血濺丹墀的史官筆墨?”

皇帝碾碎桌案上原是蔣太師贈予他的玲瓏棋,痛心道:“太師,你埋在朱雀橋、元門橋各十二處的焰火,早被方寧改了引信。你的那些將領,現如今正拿著錯亂指引滿城亂竄呢,約莫再是半刻,他們就該被悉數拿下,來此面見朕了。”

“不可能!”蔣太師抽出袖中狼煙,彈裹著硫磺味沖天而起,卻在觸及飛檐脊獸時被漫天箭雨絞成青灰。

他踉蹌著扶住蟠龍柱,忽見方寧從袖中抖出一枚青銅虎符。

“柴威任北的兵符你可認得?那是他們二人親手奉上的。”方寧看著蔣太師慘白的臉笑道:“他二人倒是識時務,刑架上不過見了套剔骨刀,便連你殺我父親的舊案一同招了。“

蔣太師見大勢已去,枯爪般的五指死死摳進柱上金漆:“你以為贏了?方寧,你殺了老夫,這輩子都找不到下半部的《步天歌》,你留我一命,我尚且能告訴你《步天歌》在何處。”

方寧神色一滯,霎時又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鏢刃,“《步天歌》他們也招了,我都拿到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讓你覺得我笨到可以被你拿捏?”

蔣太師頹敗地坐在金玉石階上,突然癲狂大笑,“你將那鼉龍開膛破肚了?哈哈方寧,你聰明一世,還是得陪老夫一同送葬。那書上可藏著鼉龍腹毒,凡是碰過書頁的人都沾了鱷毒,你可活不了三日了。”

“原來如此。我沒碰啊,哐您的。“方寧將她纖細嫩白的手指展于蔣太師面前,乖巧道:“感謝您的提醒哈。我去取的時候,一定小心。”

驚雷般的真相劈得蔣太師頹敗之色畢露,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凄愴憤恨道:“若非方維民那迂腐之輩帶走《步天歌》殘卷,老夫早將大宋的礦脈盡收囊中!李之才與孫懷義各處與我作對,這三個蠢貨最該死!就差一點,老夫就可以......”

話音止,老淚縱橫。

皇帝抬手擲下朱筆,望向窗外綿延至天際的萬家燈火,“你總嫌先帝優柔,罵朕稚嫩。那你呢?你的所作所為就堪當賢德嗎?你只配遺臭萬年,株連九族。你的好女兒,蔣貴妃也繼承了你的陰毒,同樣和你一起贖罪。”

夜風卷著殘雪掠過殿前丹墀,將血腥氣吹散在梅香里,融進大宋的萬里江山。

塵埃落定。

叛軍盡誅。

黎明已至。

方寧悄然退出大殿,望著騰空而起的萬千祈福天燈,恍惚看見父親站在燈影深處,對著她微笑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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