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彬彬有禮地與眾人說話的葉家大公子,如今卻變作了一具死尸,面色青紫,舌尖外吐,雙目猩紅突出,直直瞪著前方空地,讓觀者無不心驚膽顫。
“二位大人,您們這是怎么了?大公子可是囑咐小的要好好啊啊啊——”先前被方寧、沈昱甩開的下人,跌跌撞撞地跑來,搶在方寧開口前叫出了聲,待看到樹上吊掛著的自家大公子,魂魄飛大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齒不清,差點昏過去。
“還不快去擊鼓報官!”方寧看下人不爭氣的模樣,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不由聲色俱厲地對呵斥。
那下人得了提醒,這才回過神來,慌忙連滾帶爬地照做。
“這、這是怎么回事?”原本在靈堂前等候葉榮禮的兩位官差聞聲趕來,抬頭一看,亦震撼不已。
但終究是專門處理百姓治安,見慣了打打殺殺,官差反應很快,轉而質問在場的方寧與沈昱:“二位看著不像葉家人。且這位娘子似乎對此類事情見怪不怪了,頗有殺伐果決之俠氣,敢問從何而來?怎會出現在這里?”此話客氣,但又飽含質疑。
“在下與師妹是方才給葉大公子呈了拜帖的訪客,聽聞喪詢特地前來吊唁,”沈昱向眼前的兩位官差揖手道:“我們二人本已辭別葉大公子,卻在前院聽到了門房的慘叫,恐有禍事,便就此匆匆趕來了。葉家門房可為我們作證。”沈昱說著,不忘把伏在地上說不出話的門房拎起來,免得大家遺漏了他。
二位官差注意到瑟瑟發抖的門房,見其一時半會兒也不是能問出話來的,便悻悻地放棄,微點了下頭,叮囑葉家的人保護好現場,不要亂動尸體,等官府領案的其他差役過來。
下人還算機靈,去得快,來得也快,不久便把官府的人帶上門來。
“李捕頭!”二位官差見到帶隊前來的人,恭敬地朝來人作禮。
“你們怎么在這里?”李捕頭年約三十許,劍眉濃須,穿著一身粗布短打,手握橫刀,腰間掛牌,身后帶著一隊差役,單是站在那里便威風凜凜,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官差無奈道:“回捕頭,我們弟兄二人今早接了葉府二公子葉輝失蹤案,來這里是例行問詢,去葉二公子的房間尋線索,順帶看看葉老爺橫死一事,是否是坊間傳的那樣另有蹊蹺,不料還沒見到葉大公子,便成這樣了。”
“發現尸體的又是何人?”李捕頭的目光巡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如鷹隼犀利。
躲在方寧二人身后的門房畏畏縮縮地站出身來,伏在地上答道:“是、是小的。大公子讓小的先招待到府上來的二位官差,說他要離開一會兒,很快就回來。小的想著去后院取些上等的茶葉來。誰想、誰想剛過回廊,就看見大公子掛在樹上晃蕩......那樣子絕對是沒氣了。”門房的聲音最后哽咽起來,不知是悲是驚。
“可有人證?”
兩位官差上前一步表示其所言為真,同時與李捕頭說明了沈昱二人的緣來。
李捕頭的視線落到方寧身上,面露不滿,“方娘子太隨意了些吧。這里不是你家。”
方寧熟視無睹地在左右探查起來,不理睬他,自顧自地在四周轉悠、研究起來。沈昱對這位師妹的忽冷忽熱,不顧小節的性格頗為頭疼,但只能兜底,便出面應付李捕頭,將名號報上:“欽天監主薄沈昱,與師妹偶過此地。因師妹對葉家所出的香思錦一見傾心,故而特來拜訪,悼念死者。逢此大難,十分悲痛,禮數不周,望您海涵。”
“原來是主薄大人,李某有眼不識泰山。”李捕頭不好為難二人,抱拳朝沈昱行了一禮。言罷,見方寧站在那棵吊著葉榮禮的樹前,不由擰起了眉頭,欲出聲制止,卻眼尖地發現,其目光緊盯的樹干上,有一只不小的獸爪印!
他急忙走上前,細察那形狀,像是巨型猛虎的爪印,不由得惶惶自語:“難不成葉家人接二連三的死去,真是應了外頭的那些虎仙報仇傳聞?”
方寧瞥了眼正想的起勁的李捕頭,幽幽出聲,“不知李捕頭此番前來,可否帶了仵作?”李捕頭往身后帶來的人里看,頓時老臉一紅,支支吾吾道:“慚愧,事出匆忙,竟然犯了這等糊涂錯!”
正中方寧下懷。她滿意的挑挑眉,直言:“無妨,現下再到官府去要人怕會耽誤一段功夫,既然李捕頭人手不夠,恰好某及師兄精通仵作之術,我們可以幫李大人分擔一些。”
“李某身份低賤,哪敢稱什么大人,”李捕頭神色訕訕,自然聽出了方寧的言下之意,哪敢說一個不是,“往后還要勞煩二位大人了。”
得了李捕快的允許,方寧毫不客氣地指使李捕頭帶來的人手,將葉榮禮的尸體小心地從樹上放下來,自己同師兄開始查驗。
“沒見你家公子帶著凳子出靈堂吧?他神態如何?”沈昱的發問讓門房有些懵,但仍努力回想道:“沒有,是空著手離開的。臉色陰沉,嘴唇發白,似乎有點害怕的樣子。”沈昱點點頭,道:“葉榮禮的死亡時間很近。按我們離開靈堂到大門的時程與步速,約莫半刻左右。此間,葉大公子需要離開靈堂走到后院,并上吊,堪稱一氣呵成,但凡去找條香思錦或凳子都來不及,死不透。所以,從這點看,他不是臨時起意要自殺,而是早有預備......”
“的謀殺。且偽造手法拙劣。我傾向于泄憤為主的謀殺。”方寧接過話,指著葉榮禮的眼瞼、口舌、脖頸處,正色道:“各位請看,死者為前位縊死,也就是繩索位于頸部前方發力,按理頸部血管完全壓閉,面部會呈現蒼白,也稱為白縊死。但死者面部所呈現的狀態顯然不是,這點互相矛盾。其次,吊死的繩索兩邊只到耳后發際,并不相絞。繩索痕跡在皮膚上為深紫色,雙眼緊閉、雙唇張開、露出牙齒、雙拳緊握、腳尖直挺。繩索在喉上時,舌頭抵著牙齒;在喉下時,舌頭會伸出。胸前會滴有口水涎沫,大小便會失禁。而這些死者多半沒有,只是面色紫紅,眼睛出血,口唇灰白,口鼻有微量泡沫,結合脖頸兩側的指痕,短短時間便能如此明顯,可見用力之猛,必然是掐死后偽裝成吊死。”
“不錯。”沈昱十分認同,旋即指著樹上的爪印,又將吊死人的香思錦送到李捕頭眼前,指著上面的劃痕道:“顯然是有人使用類似虎爪的武器,將香思錦與尸體掛在了樹上。”
方寧補充道:“若沒猜錯,這虎爪有鎖鏈相連,可近博,也可飛出遠攻。”李捕快聽的認真,左看看右瞧瞧,找不出半點不是。
“不僅如此,最值得調查的是,兇手怎知葉大公子要去靈堂后面呢?根據葉大公子靈堂內的神態舉止,可見兇手要么一直暗中觀察追蹤葉大公子,而后抓住契機一舉擊殺。要么,兇手認識葉大公子,與他早有約定,或是發出了什么提醒的信號,讓葉大公子臨時向后院去。不論如何,兇手必對府上布局極為熟悉,極可能府內人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