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逛燈會,聽戲看曲,舉杯對飲,此時的夜色確定已經深邃無垠。
不過又深了里的又字,則代表此前還有一個相同的深夜,端杯飲茶的顏書亦與元采薇同時想起了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昨夜。
一念及此,茶桌下四只白嫩玉足瞬間蜷了起來。
昨夜的酣戰發生之后,除了清晨有過交流之外,三人一整日都沒再提昨夜的事。
掃庭院、貼對聯、吃飯,賞燈,一直都如同沒發生過。
這主要是昨夜每一幕都讓人覺得荒唐,所以不只顏書亦嘴硬不承認,元采薇也在回避著,以至清晨起來雖語氣柔軟,但還是稱他公子。
在兩個女子看來,日后順其自然大概或許更容易接受。
但現在的夜就如昨日的夜,主角都在,沒有旁人,季憂這句夜又深了信息量巨大,瞬間打破了兩人的故作鎮定。
顏書亦柳眉倒豎地看著他:“既然季公子也說天色不早了,那便不打擾了,你我萍水相逢,今日多謝款待。”
都灌滿了還萍水相逢……
元采薇聽后抿眨了眨眼,也假裝什么都不懂的樣子,輕輕挪動臀兒決定隨之歸去。
她的丹藥用盡了,沒有小鑒主與她一起分擔火力,自己一個人有些扛不住,覺得會要命。
至于小鑒主,她今日一天都沒承認昨夜發生的事情,才不會輕易再被弄一次。
就算被弄,她也不能再和元采薇一起并排被弄了,除非扛不住。
不過下一瞬,她們就發現季憂從抽屜中拿出一沓紙牌和一沓紅包。
“過了新元便是初一,歲歲平安。”
顏書亦從他的手中接過自己的,打開看了一眼,看到一沓銀票,輕輕抿嘴。
而元采薇也接了過來,拆開后看到了里面的銀票,眸色微漾。
這是青云天下最俗的俗物,但兩人都知道,季憂對錢看的極緊,對自己都將不舍的。
“前次新元,我為了用丹宗的備用丹吊豐州仙莊的胃口把錢花光了,沒給,今日算是把前幾次的都補上了。”
顏書亦和元采薇抬頭看著他,知道他是在說紅包是許久之前就準備好的,與昨夜的事情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季憂把紙牌攤在桌上:“我方才的意思是說夜深了,要不要打牌?”
“狗賊。”
“你們怎么一臉害啪的樣子?”
顏書亦瞇著眼睛,心說狗賊腦子轉的倒是挺快的。
方才明明還在摸腳的,分明就是想懟,現在卻一本正經地說要打牌。
她虎視眈眈的,眼神落在季憂拿來的那副牌上,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好奇。
這副牌是他們先前就在先賢園玩過的斗地主,不過牌面被重新畫了。
那張大王牌上畫了個持劍的女子,頭上還懸著一方靈鑒,雖然畫工不怎么樣,但一看就是的她。
元采薇也看到一張牌,上面畫的好像自己。
能判斷出是自己不是因為畫的很像,主要是因為女子面前有個三足丹爐。
“你畫的?”
季憂點了點頭:“平日閑來無事,修行間隙隨便畫畫,正好趕在新元之前畫完。”
顏書亦抬起眼眸,發現若是沒有昨日的事情,也許陌生男子就是想拉著她們一起打牌的。
一念及此,她就忍不住想起他昨夜忍著,讓自己趕緊走的畫面。
狗賊雖然見面就叨叨著生生不息,但真的從未強迫過她,也沒有像民間話本中說的那樣,以花言巧語去騙她身子。
季憂將手中的牌平攤在桌子上:“先說好,輸了就要脫一件衣服。”
話音落下,顏書亦一拳就打了過去,而元采薇忍不住咬緊了嘴唇。
玩了那么多花招,狗賊還是想弄她們。
季憂擋下一拳,暗道一聲無礙無礙,來日方長……
其實他自己心中也清楚,若只有她們其中一個,說不定就半推半就了,但三人……只能說丹藥的功勞巨大,想要復刻極難。
何況顏書亦本就不承認,拒絕再在他懷中一邊哭一邊地叫相公,弄她一個都難,其他都是奢望。
季憂覺得人心黃黃是高雅之事,和邪淫不同,他也不是陰差陽錯占了便宜就天天在這種事情上費盡心思的那種人。
反正人已是他的了,又跑不了。
等她們兩個分開,再逐個擊破或許會簡單一些。
季憂伸手抓牌,發現元采薇忽然湊上來,似乎是想看下一張牌畫的什么,于是伸手刮了她的瓊鼻。
然后他的與余光就瞥到旁邊那絕美的仙子瞇起眼睛,以至房間中劍氣呼嘯。
明明一起扛過槍的,醋勁兒還是絲毫不減啊。
新元節的花燈會將持續三日,所以直到翌日清晨,熱鬧仍在延續,被清晨的薄霧所覆蓋的大街小巷間皆是走動禮拜的身影。
卯時剛過,小雪飄飛。
無慮商號的后院被人推開,曹勁松、班陽舒與溫正心一前兩后而來。
節日期間走動較多,他們也無暇安靜閉關,昨日被新入院的豐州子弟請去赴宴,于是今日一早便來了無慮商號。
一進門,他們就看到了靈劍山小鑒主正端坐于茶桌前小口飲茶,絕美的仿佛畫中仙子。
昨日三人通宵打牌,元采薇首先體力不支,被季憂抱回了房中休息。
進房后的元采薇有沒有被占便宜不知道,但等季憂回來的小鑒主知道自己被啵嘴了。
不過啵嘴歸啵嘴,她還是那副樣子,沒吃過,沒做過,問就是陌生男子,啵嘴的時候氣勢洶洶,眼睛都不閉了。
然后她還發現季憂嘴里的味道是另一種青鹽,忍不住給他咬了一道傷口。
現在季憂去了廚房做早飯,而她則開始飲茶閑坐。
曹勁松等人見到她之后不禁停下了腳步,在落雪的小院之中對視了一眼。
“原來小鑒主是在盛京過的新元?”
“嗯……”
“看來前幾年住在季師弟院子里的女子果然是她。”
他們是在天道會的時候發現靈劍山小鑒主與季憂之間有私情的,也猜測過先前被季憂養在院子里的女子就是她,但是直到此刻才得到印證。
可饒是如此,三人見到她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世上最年輕的無疆境,靈劍山下一任掌教,怎么看都讓人覺得高高在上。
尤其是此時的顏書亦表情淡淡,雖然沒有什么氣息釋放出來,但身居高位多年,自然而然的壓迫感還是存在著的,更讓人不敢僭越。
顏書亦已經感受到有人進院了,轉頭看去,發現是曹勁松等人,于是起身從擺著茶案的竹榻上起身。
見此一幕,曹勁松輕輕拱手。
當初在天道會觀戰時候,他們誤入了小鑒主的觀戰樓,那時候小鑒主也是這樣的,見到她之后便起身,禮數方面無可挑剔。
“見過鑒主大人。”
顏書亦輕輕開口:“見過三位。”
曹勁松向著屋內看了一圈:“我那愛徒呢?”
“在廚房做飯。”
“鑒主這幾日在盛京過的可好?”
顏書亦輕輕點頭:“本鑒主來盛京閑逛本意是入世修行,不曾想偶遇季憂,這幾日受其款待,過的倒還不錯。”
聽著小鑒主把關系撇的干凈,三人一點也不信。
他們在天道會期間一起回過豐州,可見過靈劍山小鑒主天天跑出去聽人家喊她季夫人的畫面。
正說話的功夫,季憂端著早飯從院內而來,進入廳中后看向曹勁松:“你們怎么過來了?”
“恰逢新元,短暫出關,便來看看你。”
季憂打量著三人,發現他們的氣息確實又比上次相見渾厚了不少,看來修行還算順利。
曹勁松三人此時也在打量他,目光的重點在于他嘴角那新鮮的齒痕,心說原來這就是靈劍山小鑒主說的款待。
正在此時,手握著湯池的顏書亦忽然從桌前起身,隨后朝著院子走去。
季憂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丁瑤和卓婉秋已經回到了院中,看樣是已經把元辰送回了魏家別院,前來復命。
他并未過多關注,而是轉身看向了曹勁松:“那方家的靈臺效果如何?”
曹勁松將目光從他的嘴角移開:“效果著實非凡,我估計再過兩三年的功夫也就可以破境了。”
“兩三年?”
“這已是快的了,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曹勁松知道季憂的修行出了問題,不然兩年前的夏日他就應該進入了融道境的。
但事實上,修行者數十年如一日才是常態,就連修行天賦最高的靈劍山小鑒主橫跨一個大境界也是需要許多年的。
季憂此時端著清粥:“方長老可因靈臺在你手中尋你麻煩。”
“沒有,方長老離院了,根本就沒有再追問過靈臺的事情。”
季憂的動作一停:“什么時候離院的?”
曹勁松皺著眉細細思索了片刻:“大概在新元前七八日吧。”
“七八日……”
季憂算了一下日子,眉心稍稍皺起。
曹勁松見狀不禁向前探身:“怎么了?”
“我在醉仙樓遇到過出來尋歡作樂的方錦程,當時還覺得奇怪方長老怎敢放他出來,敢情是因為他不在尼山,不過他這時候離山做什么?”
曹勁松捋了下長須:“說是歸家了,你也知道他壽元無多,大限將至前總要對家中囑咐囑咐的,說不定你以后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季憂重新將碗中的米粥舀起:“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怎么說也還有幾年壽元,總不能回趟家就說死就死了。”
班陽舒聽到此話不禁開口:“曹教習的意思是,方長老可能會為家中子弟傳功。”
“傳功?”
“就是以醍醐灌頂的方式,將自己所悟之道留給后輩兒孫,以保證族光延續,不過此功法對壽元消耗極大,非死不用,但確實是令某些世家越來越龐大的禁術。”
曹勁松聽后開口:“方家在中州勢力龐大,歸結原因還是因為有方長老坐鎮天書院,若他真的就此辭世,方家必會衰弱許久,說不定會令中州就此亂上一段時間。”
人之將死,一切成空,能將自己所悟之道留給后輩兒孫也算是不錯的事情,最起碼能夠保證家族不至于衰落。
不過畢竟是少了一位無疆境,家族實力將大打折扣,其他世家不會坐等他們恢復元氣,必定會有所行動。
事實上這不是罕見之事。
每當有大能隕落,青云各州總會有沖突不斷出現。
就好像如果季憂不幸身亡,豐州就又會被其他八州的世家瓜分,道理是一樣的。
不過為后輩兒孫醍醐灌頂好像不是大限將至的唯一選擇,季憂此刻忽然想起了那位用神念襲殺他的那位長老。
他后續也打聽過,那是一位活了無盡歲月的神游境,壽元早就枯竭了,但后來不知道用了什么秘術,以沉睡做代價延壽。
季憂對方長老了解的還算清楚,覺得他以此種秘術繼續茍延殘喘的可能性更大,而未必會回家傳功。
事實上,曹勁松也對他的離去存疑。
因為方家靈臺是傳代之物,他就算要死也該把靈臺要回去才是。
“季憂。”
“怎么了師姐?”
“你究竟是怎么俘獲了這般冷艷仙子的芳心?”
溫正心一直未參與談話,而是在盯著院子里的小鑒主,此時轉不禁轉頭對季憂說了一句。
眾人聞聲看向院外,就見顏書亦正側身站在院中,面色冷傲地握著一封信箋。
似乎是察覺到了目光在向自己聚集,小鑒主回眸看來,見到季憂后習慣性地瞇了瞇眼,讓眾人忍不住看出了神。
溫正心與班陽舒沒有在無慮商號呆太久,還急著回去修煉。
曹勁松則是知道今日會有學子前去拜訪,還會送禮,于是也隨之離去。
他們此番前來沒什么重要的事,本就是僅僅是為新元習俗而已。
季憂將他們送到后院門口,回來時就發現顏書亦已經回到了廳堂之中,丁瑤和卓婉秋也已經吃上了粥。
“姑爺。”
“元辰回去了?”
卓婉秋點了點頭后悄聲問道:“姑爺昨晚和我家鑒主玩了一晚上的紙牌?”
季憂點了點頭:“不錯。”
話音落下,他就看到丁瑤和卓婉秋不理解的眼神。
但她們不知道,她們腦子里想的是昨晚他們玩剩下的。
季憂盤腿坐到了桌前,繼續吃著先前沒吃完的粥,就感覺桌下有只腳腳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不多時,丁瑤和卓婉秋將粥喝完:“鑒主,我們吃完了,先回去收拾東西。”
顏書亦輕輕點頭:“去吧。”
季憂此時抬頭看向顏書亦:“收拾東西?”
“此來盛京嫻靜多日,道心逐漸通明,況且你我只是幾面之交,再做叨擾便不好了,所以本鑒主決定歸山。”
顏書亦晃動著腳腳,隨后小口喝著清粥。
季憂看著她:“若是懷了,能不能麻煩鑒主大人給我寄信說一聲?”
小鑒主瞇起眼睛:“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元采薇很快也從房中醒來,邁步來到了的偏廳。
她不是睡醒的,而是被前來傳訊的天書院弟子吵醒的,此時進到偏廳中一眼便看到了季憂嘴角的傷口。
鑒主姐姐冷了一日一夜,結果在自己睡下之后又和季公子黏在了一起。
她覺得等自己走了之后,自家姐姐就算再演,也會被弄到房間里嗚嗚叫相公。
“醒了?”
“嗯。”
季憂將椅子遞給他:“要不要吃飯?”
元采薇坐下后輕啟朱唇:“有件事要跟公子和姐姐說,族叔差天書院弟子送信,說父親傳訊叫我和阿弟立刻回丹宗。”
元辰掌握圣器不利,此番本不能下山的,還是由她求情才讓父親網開一面。
如今有小鑒主相助,得知元辰并不遭圣器排斥,她也想叫元辰再去試試。
況且,父親傳訊的言辭有些迫切,她不清楚是不是山上發生了什么事,也有些掛心。
季憂倒沒交代她懷了給自己傳訊,因為她沒顏書亦那么傲嬌,若真懷了定然會給自己傳訊的。
不過讓元采薇沒想到的是,當她決定先回魏家別院找阿弟的時候,顏書亦和季憂也都跟了過來。
她本以為是他們相送自己,結果卻聽說小鑒主也要歸山。
“鑒主姐姐為何這么著急?”
“離山太久,總要回去露個面才是。”
“那也不在這一兩天吧。”
“總歸是要走的,也不在這一日半日了。”
顏書亦說完話,轉頭看向了季憂。
元辰聽說要啟程回山,萬念俱灰,正央求季憂勸勸他的阿姐。
看了一會兒之后,顏書亦轉身去了自己的房間,將自己的物品收拾一下裝進了儲物葫蘆之中。
此時窗外正亮,日光透過窗欞撒了滿地的斑駁,小鑒主將東西收拾好,隨后從袖中掏出了方才丁瑤和卓婉秋帶回來的信箋。
整個冬日,她都在派人緊盯那些仙宗的動態,尤其是那些從東平山脈離去但沒有回宗的長老。
之前有傳訊說他們回了青州,顏書亦以為他們是要重查卜家人,但今日收到傳訊卻發現并不是這樣。
這些人回到青州后,沿著東南的霧江進入到了大荒林。
青州、涼州、靈州和雍州交錯相鄰,但并不接壤,四州之間有一片浩瀚的森林名叫大荒,也是一處古地。
派出跟蹤的弟子在山林中一路追隨,最后發現他們消失在了一處堪比岐嶺的遺跡之前。
自古以來,太古遺跡就是不可知之地,尤其最為廣大的那幾座,人族根本就無法進入其中。
可現在,又一座遺跡被打開了。
如果卜家人邪種的秘密就在里面,那么一定會是一場浩劫。
小鑒主在盛京收迅不便,于是決定先行歸山。
這件事她暫時還沒想好是否要告訴季憂,因為從東平山那件事來看,陌生男子太不顧生死了。
事情未曾明朗之前,他可能就會把自己卷起去。
日中午后,行李被收拾上了馬車。
仙子的面孔從車窗露出,帶著淡淡的冷傲,望著輕輕揮手的男子,似是一心想道,斷情絕欲。
而在馬車南去沒多久的時候,掌事院也有一封信被送到了自在殿主左丘陽的手中。
這封信和小鑒主手中的那封來源相似,也是從青州一路傳來。
同時還有問道宗、山海閣、陳氏仙族……一封封書信都在飛馳間悄然傳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