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俞邵的采訪視頻和一篇名為《證明給我看》的專訪報道,在網上同時發表了出來。
發布視頻和文字報道的記者,均為棋院記者丁歡。
這段視頻專訪和文字報道在網上發表出來之后,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刻引發了前所未有的轟動!
自學圍棋三年、沒有老師、成為職業棋手、全勝定段、職業賽場三連勝!
這幾個詞放在一起,產生的效果是無比炸裂的。
在這篇報道出來之前,所有人都還在暗自揣測,究竟是哪個世外高人,教出了俞邵這種離經叛道的棋手,又為什么俞邵在此之前聲名不顯。
要知道,點三三這種棋,在學棋的時候下出來,那可是要被老師打手板的!
俞邵的圍棋老師,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學生下出這種棋來?
直到這篇專訪報道出來,眾人才終于恍然大悟。
沒有什么高人教,俞邵是自學的圍棋。
哦,那正常了,怪不得俞邵能下出點三三這種棋,原來是沒有老師——
正常尼妹啊!
特么的自學圍棋就算了,學了三年就成為職業棋手了,還特么全勝定段?全勝定段完了,剛進職業賽場,還特么喜提三連勝?
網友們寧愿相信俞邵是由一個奇怪的高人教出來的,也不愿意相信俞邵是自學圍棋,即便真是自學圍棋,三年時間也太短了吧?
但讓這篇專訪徹底火出圈的,還是采訪后半段俞邵的那一番話——
如果你說我的下法是錯的,那么你就用你的棋,親口告訴我吧。
這一句話也可以理解為,如果我錯了,那么請你證明給我看。
怎么證明?
對于棋士而言,唯一的證明方式,便是在棋盤之上的爭鋒。
你贏了我,再說我錯了,敗者沒有發言權。
要知道,現如今對于點三三這手棋,所有人的爭議依舊極大,大部分人都不看好,少部分人在觀望,只有極少部分人,覺得或許可以嘗試。
因此俞邵這一番話,相當于直接對整個棋壇宣戰,并且還無視段位。
一般而言,太狂妄的人會遭到不少人的反感和嘲諷,但是偏偏俞邵不同,首先俞邵剛剛定段,初生牛犢不怕虎,網友們的容忍度本就很高。
更重要的是,俞邵自學圍棋三年,就成為了職業棋手!
網友們的想法其實也很簡單,自學圍棋三年就成為職業棋手,還是全勝定段,如果是我,我特么比他還狂!
你是九段?
我自學圍棋三年,成了職業棋手。
你有頭銜?
我自學圍棋三年,成了職業棋手。
你是世界冠軍?
我自學圍棋三年,成了職業棋手。
即便你真的下棋贏了我,只要你不是自學圍棋三年就成了職業棋手,那我也沒輸。
這也導致俞邵這一段采訪發布出來之后,居然在網上幾乎沒有收獲多少黑粉,堪稱不可思議。
總之,本來在薪火戰之后,俞邵就備受關注,而這一篇專訪報道出來之后,俞邵徹底火了,甚至火出了圈!
這就導致這幾天,俞東明嘴都快要笑裂開了。
這幾天,每天晚上關店回家之后,俞東明就躺在沙發上,抱著手機看網友對俞邵的議論,然后發出一陣傻笑。
俞東明不懂圍棋,所以其實并不清楚自學圍棋三年成為職業棋手,到底是什么含金量。
但并不妨礙他看著這些網友的評論,覺得心情舒暢!
反正很不簡單!
這是我俞東明的兒子!
俞邵的報道在網上足足發酵了三天,到了第四天,英驕杯預選賽第一輪,也終于開賽。
和國手杯預選賽都要打好久的緩慢節奏不同,參加英驕杯因為有年齡限制,人數相對較少,所以預選賽、本賽、乃至決賽,都會進行的比較快。
爭棋之事,雖然棋院方面還沒有對外公布,但是對于一眾職業棋手而言,已經不再是秘密。
此次英驕杯,成績排在前十的職業棋手,將會參加不久之后的爭棋,這也讓天驕杯有了別樣的意義。
所有人都知道,爭棋是什么含義。
這是一封挑戰書。
后者欲撼動前者的名次,就要以爭棋的方式,分出高下,正因如此,這兩場爭棋,也必然將引來舉世矚目。
一場爭棋代表未來,一場爭棋代表現在。
雖然對于挑戰者而言,只有兩場爭棋都贏下來才算贏,輸一場爭棋,那都是敗局,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現在強,并不意味著未來也強。
未來,終究是屬于年輕棋士的。
第一場爭棋,其實更加重要。
對于接受爭棋的一方而言,哪怕贏一場爭棋,守住了名次,也絕不能算贏,必須兩場爭棋全部贏下來,那才能算是贏。
這天一早,俞邵就打車來到了棋院。
走進今天所在的對局室之后,俞邵立刻發現了對局室和之前的不同。
對局室里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很年輕,沒有一個人超過十八歲,最年長的棋手,也僅僅只是接近十八。
所有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顯然都很清楚,他們究竟肩負著怎樣的責任,都感到了一絲壓力。
而在俞邵走進對局室的那一刻,對局室所有人立刻向俞邵投去了視線。
有些人看向俞邵的目光隱隱有些敵意,有些人目光滿是好奇,但是,也有些人望著俞邵,目光有些欽佩之情。
“他就是俞邵?”
“如果真的是錯誤的,那么就用棋,親口告訴他?”
“還是太年少氣盛了,他怎么敢這么說的?”
這幾天,因為丁歡那篇專訪報道鬧的太沸沸揚揚,也幾乎讓所有職業棋手,都記住了俞邵這個名字。
他們不知道俞邵究竟會走多遠,但是起碼這場英驕杯之上,就絕對堪稱臥虎藏龍。
不少年僅十二三歲就定段的天驕,如今已經擁有了高段棋力,甚至不乏有人曾贏過九段棋手,而他們注定將在英驕杯上露出崢嶸!
那么,誰會告訴他?
俞邵向第三桌望去,見第三桌還沒有人,知道自己今天的對手還沒到,走到了三桌一側,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不久之后,一道熟悉的身影來到了對局室,俞邵忍不住抬眼,向對局室門口望去。
對局室門口,蘇以明也向俞邵投去視線。
二人對視一眼后,蘇以明徑直走到俞邵對面,然后拉開椅子緩緩坐下,開口說道:“有段時間沒見了。”
“快兩個月了。”
俞邵點了點頭,看著蘇以明,笑著問道:“大棋士戰幾連勝了?”
自從定段賽結束之后,他和蘇以明在網上下過幾盤棋,但是就沒見過蘇以明,而且蘇以明也沒參加國手戰,而是參加了大棋士戰。
目前大棋士頭銜持有者,便是在薪火戰贏下了蘇以明的傅書楠,所以得知蘇以明選擇參加大棋士戰,俞邵一點兒都不意外。
“四連勝。”
蘇以明開口說道:“這段時間,大棋士戰預選賽一共進行了四場。”
薪火戰結束之后第三天,就有一場大棋士戰預選賽,而國手戰的下一場預選賽,在薪火戰結束后第七天才開始,所以蘇以明多打了一場比賽。
“四連勝啊……”
俞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倒也不意外,笑道:“恭喜啊。”
“這不是應該的嗎?”
蘇以明表情很平靜,望著俞邵,開口說道:“如果沒辦法一直贏下去,就沒辦法保證可以坐在你的對面了。”
俞邵有些詫異,隱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
“你在薪火戰上下出點三三之后的全新變化,給了我很大的震撼,從未想過還能這么去下,真是精妙絕倫的構思。”
蘇以明沉默片刻,定定看著俞邵,開口緩緩說道:“多謝你,讓我看到了這樣一盤棋。”
看著蘇以明望向自己的眼神,俞邵一時間有些沉默。
“再跟我下一盤吧,俞邵。”
蘇以明盯著俞邵,目光如劍,開口說道:“在賽場之上,我,等待著那一天。”
從蘇以明的眼神之中,俞邵看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鋒芒,因為這股鋒芒太甚,令人心驚,即便他也不得不嚴陣以待。
賽場上的對局,和平時下棋是截然不同的。
因為只有在賽場之上的對局,才能看到盤面的奧妙玄深之處,才有對勝負生死的直覺,才可以聽到到血液倒流的聲音。
俞邵臉上的笑意開始逐漸收斂,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我也等待著那一天。”
聽到這話,蘇以明才終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扭頭望向第十八桌,隨后便徑直朝著第十八桌走了過去。
他今天的對手,并非俞邵。
蘇以明離開后不久,臨近比賽時間,參加了英驕杯的一眾職業棋手,也終于陸陸續續走進了對局室。
一眾職業棋手有男有女,有初段,也有高段,特別是有幾個年輕棋手,雖然同樣未滿十八,無比年輕,但已經隱隱有了某種威勢。
大部分棋手俞邵都不認識,但也有認識的,比如徐子衿,比如吳芷萱,還有前幾天才交過手的王耀。
像徐子衿和吳芷萱,如果放在平時,可能會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但此刻卻沒有太多人對她們抱以關注,最多只是多看上一眼。
在職業賽場之上,值得關注的,只有棋局,值得重視的,只有強者。
不過,俞邵卻是個例外。
雖然俞邵僅僅只是初段棋手,按理來說,初段棋手參加英驕杯,只是走一個過場而已。
但是,幾乎所有棋手來到對局室后,無論此前是否認識俞邵,都會不約而同的多看俞邵一眼,然后才各自收回視線,向各自桌位走去。
徐子衿向二十一號桌走去、吳芷萱向十號桌走去……
一眾棋手紛紛來到各自的位置上,屏息凝神,和對手對立而坐,彼此無言。
俞邵望著門口,看著一個接一個的年輕棋手走進對局室,能無比清晰的感覺到對局室的氛圍,開始變得愈發莊重嚴肅。
不久之后,一個十六歲左右、臉上有些雀斑、留著短發的女生,走進對局室,然后來到了俞邵的對面,然后拉開椅子坐下。
韓安卉,職業二段。
她此時顯得稍微有些緊張,不斷在深呼吸。
俞邵望著自己今天的對手,目光平靜,沒有任何輕視。
能成為職業棋手,無論是男是女,無論段位是高是低,都不可掉以輕心,這不僅僅是尊重對手,更是尊重圍棋。
很快,整間對局室的所有桌位,已經座無虛席。
不久之后,兩名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黑色長褲的裁判,也來到了對局室。
他們走到裁判席前,抬起頭,望著對局室里的一眾職業棋手。
對局室里一片鴉雀無聲,安靜到落針可聞。
雖然一眾棋手性別不同、段位不同,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很年輕,他們眼睛里,全都閃耀著未來的光芒。
他們坐在“棋逢對手”的字帖之下,彼此即將在身前縱橫十九路的棋盤之上,較量過招,彼此廝殺,直至分出勝負。
此刻,群英薈萃!
此刻,龍蛇并起!
此刻,棋逢對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時間差不多了。”
不久之后,一個裁判終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開口說道:“雙方可用時間均為兩個小時,讀秒一分鐘,現在,可以開始猜先了。”
英驕杯第一輪預選賽,開始了!
伴隨著裁判的聲音落下,一眾棋手立刻將手伸進棋盒,抓出棋子,開始進行猜先,一時間棋子碰撞的“噠噠”之聲,不斷響起。
“我執黑。”
很快,數完子先后,俞邵將棋盤之上的黑子收回棋盒,望向對面的韓安卉,開口說道。
“我執白。”
韓安卉也將棋盤之上的棋子收回棋盒,然后低頭說道:“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俞邵回禮過后,便望著棋盤,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輕輕落下。
十六列三行,小目!
韓安卉顯然此刻也終于調整好了心態,望著棋盤,思索兩秒,伸出小手,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輕輕落下。
四列十六行,星!
很快,俞邵便再次夾出棋子落下。
十六列十六行,星!
韓安卉也立刻夾出棋子,輕輕落盤。
四列三行,小目。
雙方前四手棋,形成了星小目對星小目的經典盤面,無論黑子白子都有一番復雜攻守,可能撐起大模樣中腹對殺,也可能形成細棋格局。
此時,又輪到了俞邵行棋。
俞邵望著棋盤,再次夾出棋子。
三列十七行,點三三!
“來了!”
看到這一手棋,韓安卉臉色微變。
她腦海里,又忍不住想起了她前幾天,在網上看到俞邵專訪時,俞邵說的那一句話。
如果這么下真的是錯的——
那你就用你的棋,親口告訴我吧!
與此同時。
另一邊,十八號桌。
這一盤棋由蘇以明執黑,楊施執白。
此時棋盤之上,一共落下了四顆棋子,黑子二連星,白子則是星小目,接下來這一手,輪到蘇以明行棋。
蘇以明望著棋盤,并未第一時間迅速落子,而是垂著眼簾,望著棋盤,陷入了思索之中。
在這這個局勢之下,可落子的選擇非常多,思考一會兒并不罕見,所以楊施也不意外。
趁著蘇以明思索間隙,楊施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對面的蘇以明。
“他只是一個初段,我是二段,應該沒問題吧?”
“在薪火戰上,本來備受矚目的他卻令人大失所望,下出一手匪夷所思的一手天元,完全搞不懂他那個時候在想什么。”
“不過薪火戰上,他和韓贏九段在一手天元的情況下,居然能一直下到那個程度,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就在這時,蘇以明將手伸進棋盒,緩緩夾出棋子,輕輕落下。
一手棋落下,響起清脆的落子聲,頓時打斷了楊施的思緒。
“終于下了。”
楊施低頭向棋盤望去。
“是拆邊,還是掛角,或者守角?拆邊拆在哪兒,守角是大飛還是小飛,或者二間跳?”
但當楊施看到棋盤之上黑子落下的位置之后,瞬間便瞪大了眼睛,微微張開嘴,臉上浮現出一抹錯愕之色!
黑子這一手棋,即沒有拆邊,也沒有掛角,更沒有守角,而是下在了一個,讓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位置之上——
三列三行!
點三三!
二十一號桌。
徐子衿靜靜望著面前的棋盤,思索稍許,終于再度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夾出白子,輕輕落下。
十五列四行,一間高掛!
“一間高掛?”
看到這一手棋,坐在徐子衿對面的楚雄鼎三段,稍微有些驚訝,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徐子衿。
“有意思,女子初段都來勢洶洶啊。”
楚雄鼎心中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望著棋盤,陷入了思索。
“如果要避開復雜變化,這里簡單的托退就好,但是那樣有點無聊,她既然選擇一間高掛,太掃興也不好。”
楚雄鼎沉吟片刻,終于將手伸進棋盒,夾出棋子,輕輕落下。
“那就來吧,妖刀!”
十三列四行,二間高夾!
看到楚雄鼎落下棋子,徐子衿立刻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飛快落下。
雙方按照定式,很快接連落下七八手棋,然后再次輪到了徐子衿行棋。
徐子衿深吸一口氣,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輕輕落下。
十六列五行,沖!
“沖下來了?!”
看到這一手棋,剛剛準備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的楚雄鼎,手一下子頓住,難以置信的瞪圓了雙眼,仿佛見了鬼似的望著棋盤!
這特么是什么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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