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同為初段,剛成為初段,和已經進入職業界一段時間的初段,二者是截然不同的。
因為在職業賽場上的磨礪,可以讓一個棋手迅速的成熟起來。
唯有置身于職業賽場之中,感受著這種百舸爭流的氛圍,才能錘煉那種職業棋手獨有的嗅覺、意志、判斷、以及定力。
正因如此,剛定段成功的初段棋手,需要去適應這個過程,往往很難贏棋,剛定段成功,就能一路連勝的初段棋手,有,但不多。
“雖然他是中途參加的國手戰預選賽,但是連勝三盤之后,積分也不算低了,越贏下去,他所遇到的對手就會越強。”
“他目前三連勝這個積分的話……”
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忍不住望向第五桌,向坐在五桌一側,十八歲左右、戴著眼鏡的中分青年投去了視線。
“童樂成三段前陣子狀態不佳,連續輸了幾盤棋,如今積分掉下來了。”
“會是童樂成三段……終結他的連勝嗎?”
不少人都和他一樣,向五桌的童樂成投去目光,顯然想法是一樣的。
當然,他們也只是胡亂猜測,因為預選賽已經進行了好幾場,三連勝這個積分其實能匹配到的對手還有很多。
只不過這其中,童樂成最為特殊。
他只所以是三段,不是因為他棋力只是三段,而是因為,自他兩年前成為職業棋手后,每次賽事積分都能打到很前面。
因為越打到前面,就越可能遇到高段棋手,然后就容易輸,輸了就拉低整體勝率,導致段位升的慢,這也是不參加升段賽的后果。
“會是他嗎?”
“下一場國手戰預選賽,得是十天之后了,期間還得打一場英驕杯預選賽。”
在棋院食堂吃完飯后,俞邵就準備離開棋院回家,一邊向棋院門口走去,一邊思索著。
這個世界圍棋賽事很多,成為職業棋手之后,平均每個星期要下兩盤棋,也就是說一個月要下十盤棋左右。
即便節假日里沒有比賽,那一年也得下一百盤棋了,這還是在不考慮有些賽事可能會在短時間內,連續幾天會一直對局的情況下。
一年時間里,可能接近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對局,說實話還真挺累的。
“俞邵初段?”
就在俞邵思索間,背后突然響起了一道有些陌生的聲音。
俞邵思緒被這道聲音打斷,停下腳步,有些疑惑的扭頭向身后望去。
一個身材瘦高,年紀接近三十歲左右的青年,面帶笑意,快步向俞邵走來,很快就來到了俞邵身前停下。
“你是?”
俞邵覺得感覺這個青年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見過,疑惑道。
“我是南部棋院的記者丁歡,前段時間你的薪火戰,我就在在現場。”
見俞邵沒想起自己,丁歡稍微有些尷尬,但也沒覺得多意外,問道:“你現在有時間嗎?我一直想給你做個專訪。”
“專訪?”
俞邵微微一怔。
丁歡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我一直想著什么時候給你做個專訪,今天正好碰到了,就簡單聊幾句,占不了你多少時間,方便嗎?”
聽丁歡這么說,俞邵便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說道:“好。”
看到俞邵這個反應,丁歡有些意外的看了俞邵一眼。
一般而言,初段棋手聽到自己要接受專訪,多少都會有些緊張和激動。
但是俞邵表現的卻出奇的淡定,甚至給了丁歡一種,他仿佛對接受采訪這件事情,已經駕輕就熟的錯覺。
不過丁歡倒也沒多想,只覺得俞邵可能本身性格就比較沉穩,笑著說道:“那咱們去棋院的采訪室聊吧。”
還有采訪室?
俞邵這下子也有些意外,點了點頭,跟著丁歡向采訪室走去。
棋院的采訪室并不大,房間里只有一張圓桌,圓桌上擺著兩張玻璃盤,上面放著薄荷糖和一些餅干,以及兩瓶水,桌子兩側擺著兩張沙發。
“俞邵初段,你在那邊沙發坐一會兒,我拿下攝像機。”
丁歡走進休息室,對俞邵笑道:“待會兒我會問你些問題,你隨意回答就好了,覺得不好回答也可以不答,不用太拘束。”
“好。”
俞邵點了點頭,走到沙發前坐下。
見俞邵落下,丁歡走到柜子前,用鑰匙開鎖,拿出柜子里面的攝像機,將攝像頭對準俞邵,又用三角支架固定好。
丁歡顯然是個資深記者了,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手腳麻利,很快就調試完了設備,在俞邵對面的沙發坐下。
“俞邵初段,你就當是朋友聊天一樣就好。”
丁歡還是有些擔心俞邵會緊張,笑著說道:“我就問一些簡單的問題。”
“我知道。”
俞邵點了點頭,說道:“您問。”
“據我所知,你并沒有在道場呆過,以業余棋手的身份全勝定段,成為了職業棋手。”
丁歡笑著問道:“所以我很好奇,你學了多久圍棋了?”
這……
俞邵萬萬沒想到,丁歡上來第一個問題就把自己給問住了。
這特么叫簡單的問題?
俞邵想了想,最終有些遲疑的給了丁歡一個數,說道:“兩三年吧。”
這個數給太多肯定不行,畢竟如果說自己自學圍棋了七八年,俞東明和蔡小梅絕對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只能說自己自學沒太久。
“三年?”
丁歡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忽略了兩三年之中的兩年,不可思議的問道。
“嗯。”
俞邵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突然有點后悔接受采訪了。
得到俞邵肯定的答案,丁歡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想了想,繼續問道:“那誰是你圍棋老師呢,雖然是業余棋手出身,但應該也有老師指點吧?”
“我是自學的圍棋。”
俞邵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老師。”
一片寂靜。
丁歡一言不發,瞠目結舌的望著俞邵,滿臉寫著幾個大字——你特么在逗我?
學了三年圍棋就成為職業棋手也就算了,還特么自學?!
“其實,我覺得正是因為我沒有老師,我才能不受棋理的桎梏,完全按照自己的感覺去下棋。”
俞邵解釋道:“比如點三三,雖然網上對此爭論很大,但是我一直都覺得是好棋,目前三盤棋之中,有兩盤棋我都選擇了點三三的下法。”
“這兩盤棋的勝負如何?”
聽到俞邵提起點三三,丁歡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至今忘不了在薪火戰上,俞邵下出那手點三三之后,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不談點三三到底能不能下,但是這個思路確實震撼人心,那一盤棋,使得點三三從不能下的定論,變成了現在點三三到底能不能下的討論。
確實……
如果是從道場出來的棋手,絕對不可能去下這一手點三三,甚至完全不會去朝這個方向去思考。
唯有俞邵這種自學圍棋,沒有老師教的業余棋手,才可能走出這離經叛道的一手!
“我目前是三連勝。”
俞邵開口回答道。
丁歡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震撼,問道:“所以,俞邵初段你覺得,進入道場學習是沒有意義的嗎?”
聞言,俞邵微微皺眉,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尖銳。
思索片刻后,俞邵搖了搖頭,說道:“不,進入道場絕對不是沒有有意義,沖段少年在道場付出的努力,絕不是白費。”
俞邵頓了頓,然后才繼續說道:“但是,我覺得圍棋應該是自由的。”
“從來如此,不一定對。”
“如果進入道場就得必須遵循從來如此,那么確實……不如不進入。”
聞言,丁歡忍不住開口說道:“可是,那手點三三也不一定對吧?現如今對于這種下法,批評的聲音更多,絕大部分棋手,還是覺得這么下是錯誤的。”
俞邵頓時陷入了沉默。
“如果真的是錯誤的——”
片刻之后,俞邵緩緩抬起頭,望向丁歡,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他就用他的棋,親口告訴我吧。”
聽到這一番話,丁歡心神一震,看向俞邵的目光驟變。
從這一番話之中,他隱隱感覺到一種要推翻舊秩序、創建新格局的狂妄,同時還有一種要攪的天翻地覆的決心。
其實,沒有任何一個棋手否認,點三三之后這個后續新變化的思路。
所有人都為俞邵能在角部拋棄扳粘求活的頑固思路,在二路多爬一手,嚴厲瞄準對方斷點,宣告逐鹿中原的思路拍案叫絕。
但,這并非意味著世人肯定了點三三這一手棋,否認這一手點三三的可不只是低段棋手,還有高段、九段、甚至頭銜持有者!
“他,不懼高段棋手,不懼九段棋手,亦不懼頭銜持有者!”
“他向著世界棋壇,發出了他自己的宣言!”
“或者說……挑戰!”
丁歡不知道這篇專訪如果報道出去,會引起怎樣的轟動,但是他能預感到,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世人都將記住俞邵這個名字!
“這不僅僅是棋力之爭,更是理念之爭!”
“在這場爭斗之中,勝者才有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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