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下什么?”
“這里,怎么可能脫先?”
之前大飛守角以及尖,即便不好,王耀也完全可以知道那幾手的用意,只是如果一百分最多能打六十分或者七十分。
但是這一手脫先,就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圍。
長考了足足十分鐘之后,王耀右手才終于從嘴邊放下,伸進棋盒,夾出棋子,然后飛快的落于棋盤。
俞邵也緊接著將手伸進棋盒,夾出棋子落下。
噠、噠、噠……
落子之聲,開始接連響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不久之后。
“我…..”
王耀失魂落魄的望著棋盤,許久之后,才低下了頭,艱難的從嘴里吐出幾個字,垂首說道:“我輸了……”
俞邵對著王耀低頭說道。
王耀怔怔望著棋盤,片刻之后,才似乎終于回過神來,開口回禮:
見王耀已經投子,棋局結束,俞邵伸出手,準備開始收拾棋盤。
就在這時,王耀突然開口道:“不用了,就……這么放著吧,待會兒我來收棋。”
俞邵怔了怔,不過既然王耀都這么說了,自然也不會拒絕,點了點頭,然后便站了起來,起身向裁判走去。
很快,俞邵就向裁判匯報了自己的成績,然后轉身離開了對局室。
俞邵走后,王耀依舊坐在原地,望著棋盤,一個人愣愣發呆。
“我輸了……”
杜爽望著面前的棋盤,咬著牙,對著坐在自己對面,明明比他還小兩歲的少年,低下了自己頭顱,說道:
白河是一個十六歲的男生,留著一頭碎發,皮膚白凈。
他見杜爽認輸,也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然后低頭回禮道:
二人收拾完棋盤之后,白河便從座位上起身,走向裁判,前去匯報成績。
杜爽看著面前的棋盤,嘆了口氣,然后雙手撐著桌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狼狽的離開了對局室。
這一盤棋,徹底掏空了他的精力,但是即便如此,最終……還是沒能贏下來。
“走上職業棋手這一條路,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
杜爽一邊向食堂走去,一邊看著自己滿是棋繭的右手,表情有些恍惚。
“哪怕我天賦不足,但是,我既然成為了職業棋手,就足以證明我比大多數人要優秀。”
“明明我已經付諸了這么多努力與汗水,天天打譜到深夜……”
“為什么?”
“為什么沒有一個好的答案?”
杜爽的右手情不自禁的攥緊成了拳頭,嘆了口氣,又不甘心,但是,又對這一切無可奈何。
在這一場場的失敗之中,他甚至感覺自己對圍棋的熱愛,都在一點一點被消磨殆盡。
特別是看到一個又一個后來者,明明比自己年紀小,也明明比自己晚成為職業棋手,卻不斷超越自己,而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
“如果不能贏,我又是為什么而下棋?”杜爽內心一時間有些茫然。
就在這時,杜爽路過了進行國手戰預選賽的對局室,突然微微一愣,向對局室里面望去。
有不少人還在對局之中,當然,也有不少人棋局已經結束,桌位兩側此時已經全都空無一人。
而在十號桌,只有王耀一人,呆呆的望著面前的棋局。
杜爽有些不解,想了想,便走進了對局室,很快就來到王耀身旁,然后向棋盤投去了視線。
看到棋盤上的局勢,杜爽眼神微凜。
棋盤之上,黑子勢力驚人,中央對殺快成一氣,而白子四分五裂,幾條邊空被黑子掏空掏的幾乎所剩無幾。
“已經終局了……黑子贏了。”
看到棋盤之上的局勢,杜爽微微皺眉,本來見王耀還呆在對局室里,他還以為棋局沒有結束,只是俞邵出去上廁所或者出去吹風去了。
結果這一盤棋,已經結束了。
看到王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杜爽心中不禁發笑。
也沒他自己說的,沒那么不看重勝負嘛。
“王耀。”
杜爽拍了拍王耀的肩膀,小聲說道:“別看了,出去吃飯?”
被杜爽拍了拍肩膀,王耀才終于如夢初醒,從棋盤之上收回視線,看向杜爽。
“你不餓?”
杜爽小聲安慰道:“輸了就輸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聽到這話,王耀遲疑片刻,最后點了點頭,很快將棋盤上的棋子收好,然后站起身來,和杜爽一起離開了對局室,向著食堂走去。
“輸棋的滋味不好受吧?”
杜爽一邊走,一邊忍不住調侃道:“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把輸贏放在心上呢。”
“我沒有把輸贏放在心上。”
聽到這話,王耀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否認道:“我本來就做好了輸棋的準備,如果不輸,怎么能贏呢?”
“但是你剛才那個樣子,可不像沒有把輸贏放在心上。”
杜爽覺得王耀就是在死鴨子嘴硬,笑道:“不過你之前說的也有道理,輸了棋總能從中學到不少,所以你學到了什么?”
“沒有……”
王耀搖了搖頭,說道:“我什么都沒學到。”
“什么都沒學到?”
杜爽有些不解,問道:“哪怕沒有學到什么,也能找到自己的不足吧?”
“說實話,下這盤棋的時候,我一度覺得,我絕對不可能輸。”
王耀看向杜爽,語氣莫名,說道:“因為,我感覺他下的東西,離圍棋有點遠……”
“什么意思?”
杜爽眉頭不禁皺緊了,開口問道:“什么叫離圍棋有點遠?我沒懂。”
“不止你沒懂,我也沒懂,所以我剛才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王耀嘆了口氣,說道:“中盤我形勢判斷出錯,不小心漏勺,下了一個失招,被他抓住破綻之后,我就是一路挨打,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所以,我一直到現在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輸在自己這個失招之上,還是……”
話說到一半,王耀一下子突然沉默了,許久之后,才開口繼續把話說完:“還是,不僅僅輸在這個失招之上。”
三天后。
又一輪國手戰預選賽。
俞邵望著面前的棋盤,將手伸進棋盒,夾出棋子,緩緩落下。
十四列十行,撲!
“和我意料的截然相反,他直接撲進來了,下邊白子那么危險,他竟敢不管不顧?”
看到這一手棋,坐在俞邵對面的青年表情微變,額頭鬢角不禁冒出了絲絲細汗。
“在他點三三之后,我下方明明照應的很好,但是他還是催毀了我的防線,對我的厚勢造成了殺傷,我沒能應好,力量有明顯差距!”
他將手緩緩伸進棋盒,夾出棋子。
“他這么下,我確實有被屠龍的風險!”
青年夾著棋子,咬牙落下。
“但是,我在下方也有反擊!”
八列十八行,跳!
俞邵垂著眼簾,注視著面前的棋盤,片刻之后,才再度夾出棋子,飛速落下!
七列十二行,夾!
黑子和白子,開始不斷在棋盤之上落下。
而越往后面下下去,青年的臉色便越加蒼白,臉上的汗水已經從細汗,慢慢匯聚成了汗珠,從臉上滑落。
“在我希望他按我預料去行棋的時候,他完全不按我的預料行棋。”
“但是偏偏,在這種我最不希望他按預料行棋的時候,他每手都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看到俞邵再次落下棋子,青年咬緊了牙關,將手伸進棋盒,再次夾出棋子落下。
而在黑子落下的瞬間,俞邵便緊隨其后,落下了白子。
這一手棋,仍舊是青年最不想看到俞邵下的位置,殘忍的粉碎了他的一切幻想。
“精準無比!”
青年幾乎要把牙齒咬碎,右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飛快落下。
俞邵也立刻落下棋子。
五列十行,鎮!
棋子落盤之聲,宛如金石之聲。
“毫……毫無錯誤!”
這,依舊是青年最不愿意看到的一手棋,左手已經攥緊成了拳頭,指骨咯吱咯吱作響,仿佛在發出哀鳴。
青年再次落下棋子。
十八列十三行,打!
“咔擦。”
黑子落下的瞬間,棋盒內棋子碰撞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下一刻,俞邵便從棋盒夾出白子,不帶一絲殺意,飛速落下。
八列六行,拐!
“變……變招了?”
看到這一手棋,青年一愣,隨后眼睛不禁亮了起來,仿佛被困在漆黑逼仄的山洞之內,爬行許久,終于看到了一絲光芒。
但是。
“等等——”
當青年仔細思考這一手棋之后,似乎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瞳孔瞬間收縮,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微微站起身來。
“這……”
“如果我靠上去,他扳,我斷,他跳……最后的結果是——”
“我那些黑子,被……打散了?”
“不,還不僅僅如此……”
他望著棋盤,瞳孔有些渙散。
在此刻,與其下在這里,他甚至更希望,俞邵依舊下在那個他原本不愿意看到的位置之上!
青年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后卻什么也沒說。
他又將右手伸進棋盒,似乎想再度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但……最后卻也沒能夾出來。
到了最后的最后,青年低下了頭,語氣微弱,開口說道:“我,輸了……”
聽到這話,俞邵有些詫異的看向對面的青年。
這就認輸了?
雖然黑子確實落入了下風,但是黑子還有可拼搏的機會,勝負還未分,如果是他來下黑子,這個盤面絕不會認輸。
不過既然對手都認輸了,俞邵自然也不會說什么,很快和對手相互行禮之后,收拾好了棋子,然后站起身來,向旁邊觀戰的裁判望去。
今天的裁判,是俞邵第一次國手戰預選賽時,那個比較高的裁判,看到俞邵向自己望過來,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勝負。
見裁判點頭,俞邵才轉身離開了對局室。
裁判望向此時依舊坐在座位上,似乎在平復心情的青年,眼神有些復雜。
“正常來說,這個盤面肯定要繼續下的。”
但回想起這一盤棋局,對于青年在這個盤面下直接投子的行為,他卻已經不忍苛責。
“可是,看到那一手拐之后,邱開智已經……斗志全無。”
“那一手拐之后,白子盤面瞬間生動,原本的將死的白子,竟被做活,又變得凌厲無比,甚至還打散了黑子的陣勢……”
對局室內,不少正在對局的棋手也注意俞邵離去的背影,都感受到了濃濃的緊迫感。
“剛成為初段的棋手,即便六七連敗都很正常,甚至十幾連敗都不算太罕見。”
“但是……他已經三連勝了。”
“邱開智二段,最近發揮如此出色,卻也敗在了他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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