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邵,張東辰老師是不是很奇怪?”
吳芷萱忍不住笑道:“總感覺摸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哪怕他愁眉苦臉的,也感覺在笑,他的綽號就是笑面虎。”
“笑面虎?”
聽到這話,俞邵有些詫異,確實,張東辰剛才哪怕明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居然也給人一種他仿佛在笑的感覺。
如果不是張東辰長相普普通通,放言情里,這人設高低得是譏笑之中帶著七分涼薄,又帶著三分漫不經心。
但是用笑面虎來形容,是不是有點……
“笑面虎一般是貶義詞,但在張東辰老師這里可是褒義詞,說他棋下得好。”
吳書衡似乎看出了俞邵的想法,解釋道:“畢竟他十三歲全勝戰績定段,二十一歲升九段,同年從常燕九段手里拿到頭銜。”
“雖然第二年張東辰老師沒能衛冕成功,不過張東辰老師前年發揮出色,力克群雄,又重新把碁圣頭銜給奪回來了,并且去年成功衛冕。“
吳書衡嘆了口氣,說道:“和我差不多年紀的時候,張東辰老師就已經是高段棋手了,差距太大了。”
“所以,用來形容張東辰老師的,怎么可能是個貶義詞?恰恰用這種貶義詞來表達褒意,反而格外讓人印象深刻。”
聽到這番話,俞邵大感意外。
就是張東辰從常燕手里搶走了碁圣頭銜?
這個俞邵還真不知道,他只知道常燕就拿了一年碁圣頭銜,然后就被搶走了,不知道是被張東辰奪走的。
“碁圣本賽就快結束了,馬上要到挑戰賽了,又鬧出爭棋這種事,看得出來,張東辰老師壓力也很大。”吳書衡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
三人一邊聊,一邊走進棋院食堂。
雖然現在已經下午兩點多了,不過棋手比賽期間,用餐時間很不規律,往往隨著棋局結束時間不同而不同。
所以,各大棋院的食堂基本從早到晚,時刻都提供飯菜。
現在時間還早,食堂里的人寥寥無幾,但即便如此,當注意到俞邵后,食堂里眾人也紛紛向俞邵投去了視線,然后彼此交頭接耳起來。
三人吃過飯之后,又一起走到棋院大門口,俞邵攔住一輛出租車,然后便向二人告別。
“今天是你職業初戰吧?”
見俞邵要走了,吳書衡開口笑道:“恭喜你,正式成為了職業棋手。”
“謝謝學長。”
俞邵道了聲謝,然后又和吳芷萱揮手道別,說道:“再見。”
“再見再見!”
吳芷萱擺著手,笑嘻嘻的說道:“注意安全。”
等俞邵鉆進出租車,目送出租車遠去之后,吳芷萱才終于扭頭望向吳書衡,好奇的問道:“哥,俞邵怎么贏你的?他到底什么棋力?”
這個問題她一直憋到了現在,現在終于可以問出來了。
之前薪火戰那一盤棋,她只能看出俞邵于布局階段的詭思。
雖然點三三后續的新變化如今大多數人不看好,但無論是否成立,這個思路確實堪稱顛覆,讓人震撼。
那一盤棋,后續俞邵和孔梓配合的很好,在二人不是師徒的情況下,俞邵仍舊能跟上孔梓的思路,所以也能看出俞邵中盤實力應該同樣不弱。
但是,俞邵究竟什么棋力,其實至今仍舊是一個未知數。
聽到這話,吳書衡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一時間有些沉默。
思索了許久之后,吳書衡才緩緩開口說道:“雖然我輸給低段棋手的次數也不少,但是,我從來不會覺得,對方贏了我一盤棋就強于我了。”
“勝敗是常有的事,只是輸了一盤棋的話,即便輸的完全沒有還手之力,我也會覺得是自己太過大意,沒有發揮好。”
“除非連續幾盤都是如此,我才會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不止是我,大多數棋手應該都是這個心態,只會承認對手很強,但不會承認比自己強。”
吳書衡抬起頭,又想起俞邵那一手鎮,語氣莫名,說道:“但是,只有這一盤棋,雖然只是輸了這一盤棋,也讓我覺得,對手一定勝于我……”
聽到吳書衡這一番話,吳芷萱瞪大了美眸,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哥哥。
此時,舉辦國手戰預選賽的對局室內,不少棋手仍在對局,但有些棋局已經結束。
鄭勤和班浩所在的十六號桌旁,已經圍滿了不少人,所有人都望著這盤棋局,臉上有一抹揮之不去的驚色。
班浩望著棋盤,死死咬緊了牙關,右手已經伸進棋盒,卻沒有夾出棋子,而是情不自禁的攥緊了一大把棋子。
許久之后,班浩才終于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艱難落下。
班浩對面,鄭勤望著棋盤,看著班浩落下這一手棋,眉頭微皺。
不過,思考了沒多久,鄭勤便再次將右手伸進棋盒,伴隨著棋子碰撞的咔噠聲,他目光如劍,指間夾出棋子,飛速落下。
八列十五行,小飛!
“沒有跳而是小飛?”
看到這一手棋,眾人表情都有些錯愕。
但當眾人反應過來之后,臉上的驚色更濃,俱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還能這么下的嗎?”
之前和吳書衡同行的長發青年,望著這一盤棋局,心中翻江倒海。
“我本來以為黑子雖然處于下風,但是棋型還是很厚實,雙方要在官子決出勝負,現實情況居然截然不同!”
“這個形勢判斷,這個算度……”
他望著棋局,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白子有屠龍的機會,如果想要屠龍,這也是唯一的機會,小飛之后,就能殺進黑子空隙,引黑子入殺局!”
這并非一眼能看到的棋,首先判斷形勢,然后發現這一手小飛就很不容易,因為這手小飛,乍一看之下是典型的俗手。
小飛之后,需要精準的計算,最終才能發現這手俗手并非俗手,而是后中先,算到最后有屠龍的可能!
而看到鄭勤這一手棋,班浩更是額頭青筋暴起,右手情不自禁的再次攥緊了棋盒之中的棋子,響起一陣咔噠聲。
班浩看了一眼對面的鄭勤,又看了一眼棋盤,牙齒都咬出了咔嚓聲,再度陷入了長考。
至于賽前那勝券在握的氣勢,此時更是早就蕩然無存。
一個十四歲的男生,抬起頭看了一眼鄭勤,心情也無比復雜。
“十個月前,他還不是班浩六段的對手,但是如今……”
“他竟然……把班浩六段逼入了死地!”
他是去年和鄭勤同一屆定段成功的,去年他才十三歲,即便定段時,鄭勤遠遠強于他,他只是勉強定段,不過他也完全沒在意。
因為他還年輕,卻僅僅十三歲就定段了,等他和鄭勤一樣十九歲的時候,他自信那時自己的棋力,一定遠遠超過鄭勤。
可是,此刻他卻有些不確定了起來。
或許他十九歲時,真的能比十九歲的鄭勤強,但是他二十歲時,能比二十歲的鄭勤強嗎?即便能,那么……二十一歲呢?
他擁有的是未來,可是,他卻發現,鄭勤所擁有的未來絲毫不遜色于他,甚至于可能……還要超過。
看著鄭勤這一年不斷攀升,高段者一個接一個在鄭勤面前俯首,他的心中竟然對鄭勤生出了一絲欽佩,甚至是憧憬之情。
這一點,即便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許久之后,班浩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終于再度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然后將棋子重重拍落于棋盤,落子之聲極大。
所有人都能從這落子之聲中,感受到某種強烈的情緒——
不甘、憤怒、殺意!
以及……一絲痛苦。
鄭勤絲毫不為所動,冷靜的望著棋盤,片刻之后,便再次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飛速落下。
今天的比賽,雙方可用時間都只有一個半小時,而且這一盤棋,雙方前面下的非常慢,現在雙方時間都已經不多了,快要進入讀秒。
接下來,白子必然要下血本猛攻黑子,黑子也必然會拼上身家性命,要和白子魚死網破、同歸于盡!
噠、噠、噠!
黑子白子不斷交替落于棋盤。
周圍眾人,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專注的望著棋盤,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看著這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又過了不久之后,鄭勤再次夾著棋子落下。
七列十二行,打!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
屠龍了!
看到這一手棋,班浩沒有再和之前一樣,繼續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了,他望著棋盤,臉青一陣白一陣。
最終,班浩還是不甘的低下了頭,開口說道:“我輸了。”
“多謝指教。”
聽到這話,鄭勤低下頭,開口說道。
“多謝指教。”
班浩咬牙回禮,然后飛速伸出手,收拾著棋子,似乎生怕別人繼續看著這一盤棋局,仿佛只要收好了棋子,便能將這盤棋的慘敗掩蓋。
鄭勤緩緩起身,轉頭看向六號桌,見到六號桌兩側空無一人,緩緩吐出了一口氣,這才轉頭看向一旁的裁判。
裁判對著鄭勤微微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棋局的勝負了。
鄭勤攥緊拳頭,又看了一眼六號桌。
“再贏一盤棋,我就三段了。”
“俞邵,我等著我們第三盤對局,在職業賽場上的對局!”
這一盤棋,他已經等待了一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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