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鳥飛
更新時間:2025053108:22:08
梁大妹進來時,看見蕭普賢女手中拿著一部《女則》,津津有味地看著,全然沒將剛剛的事放在心上。
很顯然,蕭普賢女算定了,她們這些被困在深宮中的西夏女人翻不起來多大的浪。
想想也正常,要不是蕭普賢女吃定了她們這些西夏女人,又怎么敢只帶兩個侍女就來讓她們的皇后耶律南仙侍寢,貼臉挑釁她們這些西夏女人?
對此,梁大妹很膩味。
她一只手就能掐斷蕭普賢女雪白的脖子。
作為一個跟趙宋王朝打了十來年仗的西夏女將軍,她也有理由報復滅掉西夏的罪魁禍首趙俁,比如殺了趙俁的寵妃蕭普賢女。
可另一方面,她又是一個漢人,沒道理接受不了一位漢人皇帝打敗一位黨項皇帝使兩個國家合二為一。
更重要的是,戰爭已經結束了,她已經成了戰俘、成了進獻給趙俁的美人,被困在了這座深宮中,一切都已身不由己。她深知,此刻的自己,已不再是那個在戰場上英勇無畏、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女將軍。如今,往昔的一切都已化為過眼云煙,她與那片她曾經誓死守護的土地已被命運的洪流無情地分隔開來。她心中的劍雖鋒利,卻斬不斷這錯綜復雜的命運糾葛。
梁大妹的目光閃爍,那是一種混合了不甘、無奈與深思的光芒。她的目光在蕭普賢女那看似平靜卻暗藏鋒芒的臉上掠過,心中五味雜陳。
手中的拳頭不自覺地緊了又緊,梁大妹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理性思考著眼前的局勢。她明白,蕭普賢女之所以敢如此有恃無恐,完全是因為她背后的趙俁,想讓她們生,她們就生,想讓她們死,她們就死,甚至還可以讓她們生不如死。而她,一個戰敗國的俘虜,一個被進獻給趙俁的美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除了在這深宮之中,以我并沒有嘗試過的女人的方式延續生命,我似乎別無選擇?’
梁大妹看著蕭普賢女,這位原耶律淳的聘妻,如今趙俁的寵妃,她的身份與境遇變化,何嘗不是另一個自己?只是,蕭普賢女選擇接受命運的安排,以一種超乎常人的淡然,閱讀著那些教導女子如何溫婉賢淑的典籍,在為她自己找到一個新的定位,一個新的生存之道。
‘她才是我該效仿之人。’
梁大妹沖蕭普賢女一抱拳:“敢問娘子,奴婢及奴婢妹妹今夜果真會侍寢?”
見梁大妹如此直言不諱,蕭普賢女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提示她:“好好準備,莫要辜負我一番苦心。”
蕭普賢女都已經說得這么清楚了,這梁大妹還有什么聽不明白的?
梁大妹沒再問第二句話,就應了一聲“諾”,然后退了出去。
梁大妹出來后,一眾等在外面的西夏女人立馬就全都圍了上來,有人更是急不可待地問:“將軍,如何?”
梁大妹點點頭。
一眾西夏女人頓時歡呼雀躍起來。很顯然,她們希望自己跟的梁大妹和梁小妹去侍寢,得到新的身份,以便關照她們。
而梁小妹則心里“突突突”地狂跳個不停,臉蛋也不自覺地感到發燙。
罔姝立馬張羅道:“快去收拾庭院,來幾個擅長化妝的,伺候二位將軍沐浴更衣、梳妝打扮。”
頃刻之間,西夏女人就忙碌起來。她們分工明確,有人去打掃庭院,有人去燒洗澡水,還有人去為梁大妹和梁小妹準備“戰袍”……
梁大妹和梁小妹從來都沒想到有一天只懂率兵打仗的她們要以色示人,更要命的是,她們還要學習如何在舉手投足間流露出嫵媚與風情,如何在言語談笑中暗含嬌嗔與柔情,這對于一向以剛毅果敢著稱的她們而言,無疑是前所未有的挑戰。
一眾西夏女人根本不給梁大妹和梁小妹慢慢適應的時間,便急匆匆地將她們推進浴室中,然后用刷子將她們的每一寸肌膚都仔仔細細打磨好幾遍,生怕她們比一般女人粗糙的肌膚引起趙俁的不喜,她們平時散落的頭發也被精心地盤了起來……
熱氣騰騰的水汽模糊了銅鏡中的身影,也仿佛模糊了梁大妹和梁小妹心中的界限,讓她們開始意識到,她們不再是與男人廝殺的女將軍,而是兩個要“出嫁”的女人。
在穿什么衣服上,西夏女人產生了爭執。
有人主張梁大妹和梁小妹應該穿宋服,最好穿綠色的宋朝嫁衣,這樣能表現出來她們的絕對臣服。
可有人卻認為這不現實。趙俁晚上就來了,倉促之間,她們哪有時間為梁大妹和梁小妹制作這樣的衣服,而別人的衣服,梁大妹和梁小妹根本就穿不了,與其這樣,還不如穿她們原來的衣服,這樣至少能合身。
然而,這樣又會顯得,她們對即將到來的侍寢一事并不上心,不夠虔誠,恐怕會惹惱趙俁,給眾人招來禍端。
一時間,眾說紛紜,氣氛緊張而激烈。
很快,給梁大妹和梁小妹梳妝打扮的人也犯了難。
宋人精美的首飾放在異常高大的梁大妹和梁小妹身上,顯得格外小巧,仿佛成人佩戴了孩童的飾物,既不相稱,又失了應有的韻味,還透著幾分不合時宜的詼諧。
而梁大妹和梁小妹的發絲如同夜色中流淌的瀑布,黑亮而濃密,卻難以被那些精致的簪花與珠翠馴服,總是倔強地從繁復的發髻間探出頭來,訴說著不愿屈從的意志。
這時,有西夏女人找來了兩套據說是最大碼的宮裝,讓梁大妹和梁小妹換上。
結果,這最大碼的宮裝穿在梁大妹和梁小妹身上,還小出不少不說,宋人的服飾風格以簡約、素雅為主,女性服飾采用窄袖、收腰等設計,強調身體的纖細和柔美,小巧的身材很容易展現出這種服飾的美感和韻味,可穿在她們姐妹倆的身上,卻如同大人穿了小女孩的衣裳,毫無美感可言,反而更凸顯了她們那不凡的身量與異于尋常女人的高大體格。而衣擺與袖口在她們有力的臂膀與超長的大腿間顯得局促,仿佛隨時都會因她們不經意間的動作而撕裂開來。
這份極不協調,讓在場的所有西夏女人面面相覷。她們不約而同地想:趙俁真的要臨幸梁大妹和梁小妹?你確定這不是在開玩笑?
梁大妹和梁小妹站在銅鏡前,眉頭微蹙,鏡中的她們,英氣未脫,眉宇間仍帶著些許戰場上的颯爽,可鏡中她們那因戰爭磨礪而顯得堅毅的臉龐,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柔美裝扮襯得有些不倫不類。
再看看自己身上沐猴而冠的衣服。
梁大妹不禁苦笑,這身衣物似乎更像是一場荒誕劇的道具,而非她即將面對命運的戰袍。她看向梁小妹,只見梁小妹的眼中也閃爍著同樣的無奈與困惑,兩人的身影在銅鏡中交相輝映,都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我二人真要如此去侍寢?”
本就信心不足的梁小妹,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那是對未來的不確定,也是對過往的留戀。
不等梁大妹否認,罔姝就說:“不可,如此去侍寢,恐非但不能討得陛下歡心,反會令陛下心生不悅,屆時,非但二位將軍前途未卜,便是我等,也恐難逃脫責罰。”
罔姝神色凝重,言語間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決斷:“為今之計只有孤注一擲了……”
與此同時,耶律南仙也在跟主動來投她的野利氏的嫡長女野利嵐商量對策。
耶律南仙問野利嵐:“事已至此,我該如何應對?”
野利嵐說:“娘娘雖一步走錯,卻也無須自亂陣腳,娘娘是我夏國皇后,身份使然,大宋皇帝陛下對娘娘必另眼相待,豈是梁家雙柱這兩個粗鄙武夫可比的?”
耶律南仙也是這么想的,她也沒把梁大妹和梁小妹這兩個作為女人一無是處的對手放在心上。
野利嵐斷言:“只是娘娘此前抉擇失誤,引起大宋皇帝陛下、大宋皇后娘娘所不喜,以至蕭貴儀來此,扶持梁家雙柱欲奪娘娘總管之位,娘娘只需更改策略效仿蕭貴儀,取得大宋皇帝陛下圣心、大宋皇后娘娘喜愛,必將奪得我夏女總管之職,恁地時,梁家雙柱不過跳梁小丑耳,何足掛齒?”
野利嵐說得有道理,可這條路卻不是耶律南仙想走的路。
耶律南仙想要的是,一支只忠于她的勢力,供她驅使,讓她非但在趙宋王朝的宮廷中贏得一席之地,也要在趙宋王朝的朝堂上擁有一定的話語權,這樣她才能幫上自己的故國遼國。
可現在,絕大多數西夏女人,都已經放棄了成為歷史的西夏,積極討好她們殺父、殺夫、殺子的仇敵趙俁,想要擁抱新生活,甚至就連那些曾經在西夏高高在上的皇室之女、宗室之女、貴族之女,如今也大多都低下了頭顱,甘愿成為趙俁后宮中的一抹點綴,她們的忠誠與夢想,似乎都已隨著故國的滅亡而煙消云散。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西夏還有近百萬大軍時,都被趙宋王朝給消滅了,如今只剩下她們這大幾百個困在深宮中的女人,她們若是還拎不清,選擇以卵擊石,那不是在自尋死路嗎?
關鍵,她們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楚女,她們并沒有丈夫,也沒有兒子,甚至就連她們的父親都還健在,她們跟趙俁之間又能有多少仇恨?
耶律南仙望著野利嵐,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她知道,野利嵐也是這種情況,只不過,她更看好擁有西夏皇后身份的自己。
‘她是想教我帶頭投降!’
雖說耶律南仙很不想走這條路,可很明顯,不走這條路,她就將成為孤家寡人。
到那時,她別說影響趙俁、影響趙宋王朝了,她想生下趙俁的兒子只怕都不可能,就更別提,她所設想的,讓她的追隨者多生下趙俁的孩子,等將這些孩子培養長大,形成屬于她的政治勢力了。
現在看來,要想達成她原來設想的目標,她只能當蕭普賢女那樣的投降派,甚至要比蕭普賢女更投降,那樣,她才有可能得到趙俁的寵愛,進而擁有野利嵐她們這樣的追隨者,才能實現她的政治抱負。
這個抉擇雖然難以取舍,但耶律南仙也不得不面對現實。
下定決心了之后,耶律南仙問野利嵐:“我下一步該當如何?”
“積極侍寢,慎勿令梁家雙柱及其她夏女占盡先機。若娘娘能得大宋皇帝陛下青眼相加,縱有群芳爭艷,皆不足為懼,宋后亦然。然在娘娘根基未固之前,仍需與宋后周旋,假意逢迎,虛與委蛇,方免其猜忌打壓之禍……”
耶律南仙認可了野利嵐所諫的策略,她問:“那今夜侍寢,我該如何著裝,換宋服?我聽聞,宋人喜紅男綠女,宋人新娘為表上嫁之意,常以綠衣出嫁,我是否該著一襲翠綠華裳,以示臣服與柔順,博取大宋皇帝陛下憐愛?”
“娘娘此計雖妙,卻不免教人誤解娘娘為輕浮之人,或大感娘娘急功近利,不如,娘娘著我夏國皇后服飾?”野利嵐說。
耶律南仙不解:“你不知大宋皇帝陛下不喜我著夏服?”
野利嵐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她很肯定地說:“大宋皇帝陛下只是不喜娘娘懷念故國,而非不喜娘娘著夏服。娘娘若信我,今夜穿我夏國皇后服飾去侍寢,必教大宋皇帝陛下為娘娘傾心……”
同一時間,其她渴望擁抱新生活、改寫命運、獲取榮華富貴的西夏女人也都在各自做著準備,以期得到趙俁的垂青。
她們或精心裝扮,挑選著最能襯托自己美貌與氣質的衣裳,企圖以出眾的外貌吸引趙俁的目光;或細細描摹著眉眼,企圖用最精致的妝容來展現自己的嫵媚與溫婉,期望能在眾多佳麗中脫穎而出;或默默祈禱,希望神明能賜予她們好運,讓她們在這命運的轉折點上獲得神明的眷顧。更有甚者,臨陣磨槍學習起宋人的禮儀與言談,試圖從每一個細節上都做到盡善盡美,打敗其她西夏女人。
整座群玉宮內,彌漫著一股既緊張又興奮的氣息,仿佛一場無聲的戰爭即將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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