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夜。
一輪滿月掛在天空,位于兩江夾角的黃土大地,已經化為燈海,千艘大小船如同螢火蟲般在江岸巡游,嘈雜聲遠在對岸都能隱隱聽聞。
大型渡船停泊在江邊,因為再度往返已經會錯過英雄會時間,便沒有再啟航,而是當做臨時客船和觀景船,以供無處落腳的江湖客留宿。
大船三樓的房間里,南宮燁背對窗外銀月盤坐,閉目凝神好似一塊不化冰山。
煤球獨自蹲在窗口,望著江岸上接連成片的燒烤攤,卻生不起絲毫食欲,宛若已經看破紅塵的鳥劍仙。
床榻上,謝盡歡端正平躺,三天下來,都在借助天材地寶鍛造體魄。
雖然生龍活虎丸對于提升境界作用不明顯,但可以夯實根基提升上限,隨著蘊含一株甲子蓮的丹藥消化完,他速度上已經略強于半妖何瞞了,其他方面亦有提升。
而蛻凡丹則是丹鼎派的外丹,專攻氣脈氣海提升境界,完全吸收后,氣海大半凝結為玉液,少半還是霧狀。
因為‘神氣境’是人為劃分成三二一品,通過身體狀況,其實很難準確判斷界限,但謝盡歡自我感覺,應該剛好踩在一品門檻上。
以他當前的非人之軀,外加一身專殺武夫的武藝,以及融入潛意識的交手經驗,這個道行,真遇上一品巔峰的武夫,有把握取勝,但確實不算非常保險。
畢竟他有機緣,別的天驕也有,這次來三江口搶機緣的人,不乏方方面面都拉滿的怪物。
如果能再提升些許,到零點七五品,他就有自信超品之下我無敵了,不過這點提升實在沒資源砸了。
隨著體內奔騰氣血逐漸趨于平穩,謝盡歡意識轉醒過來,無聲睜開眼眸,瞧見黑乎乎的房間,還茫然了一瞬,發現冰山女俠坐在窗口,才松了口氣:
“云紅?”
南宮燁清修三天,本來已經心如止水,結果男子聲音傳來,心底頓時激起千層浪,渾身都是一緊。
此子一醒,就要開始解毒了……
南宮燁有點不敢睜眼回應,但不解毒,她就打不過巫教妖女,略微斟酌,還是神色如常轉頭:
“如何?”
“感覺很好。”
謝盡歡翻身站起身,只覺身體輕盈如燕,而體內則蘊含著無窮無盡的爆發力,驢的執著,能輕易把面前的冰坨子鑿的不要不要。
謝盡歡先是活動了一下筋骨,而后來到跟前,發現煤球望著窗外燈火通明的大地,竟然沒跑去要飯,不由意外:
“呵今天怎么這么乖?”
“咕嘰嘰……”
煤球沒有回頭,聲音中含著三分淡然,意思估摸是——鳥鳥怕是悟了!萬物有靈,眾生卻只知自相殘殺,鳥為刀殂爾為魚肉……
謝盡歡以為煤球還在生他氣,就抱起來揉了揉,往窗外打量:
“到地方了?真熱鬧,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場面。”
南宮燁見此子腰腹都湊到臉上了,微微后仰:
“我得去拜訪幾位前輩,你可以先去縣城轉轉,早點回來。”
謝盡歡低頭瞧見嫌棄、躲閃的小眼神,雙手撐著背后,有些好笑:
“躲什么?又不是沒摸過。”
南宮燁確實摸過腹肌,但那是被折騰懵了,無意識之下的行為,此時嘴唇微動,又偏頭望向別處,不予回應。
謝盡歡見此低頭就在冰山側顏上嘬了下。
啵
南宮燁閉上眸子,暗暗咬牙,但最終還是沒說什么,結果:
啵啵啵
“你!?”
“好好,我出去。”
謝盡歡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望向煤球:
“走,帶你去吃東西。”
“咕嘰……”
煤球已經沒了俗世欲望,轉頭飛到了床鋪上,倒頭就睡。
謝盡歡略顯疑惑,不過也沒說什么,洗漱過后整理好衣冠,轉身出了門。
咔噠
南宮燁始終保持偏頭拒人千里的坐姿,直到房門關上,才暗暗呼了口氣,起身扣上帷帽,離開了房間……
月朗星稀,江安縣城內人聲鼎沸。
謝盡歡走在縣城中心的街道上,算是理解‘人頭攢動’這四個字。
此時街道上燈火通明,街上卻只能看到移動的斗笠、帷帽、腦殼,交通幾乎癱瘓,馬匹車輛已經不能進縣城。
謝盡歡幼年看書,也曾幻想過江湖盛會,但確實沒料到場面這么大,而且也不全是打打殺殺,反而像個廟會,街邊有好多江湖走卒,在街邊擺地攤:
“算命望氣看根骨,師承北周黃麟觀……”
“龍云谷出產的刀劍,谷主就在風波樓,有假我包死……”
“丹陽學宮剛刊印的江湖風物志,初出江湖的少俠必備,少俠來一本?有各大美人畫像……”
謝盡歡腳步一頓,取出三十文錢,買了本書冊,可見封面上就有個倒持長劍、仙氣飄飄的女俠,眉目清麗畫工極好,身材也可圈可點,但下方標注的名字是‘南宮燁’。
夢中情媳長這樣?
謝盡歡微微蹙眉,覺得這比冰坨子差一百倍,也就清冷氣勢有些許相像,當下又隨手翻閱其他美人,可見里面還有步月華步仙子,造型是個披著斗篷、腰掛小藥瓶的蠱毒派妖女……
這也看不到臉呀……
謝盡歡又翻了魏無異、烽山會段月愁、景州幫楊青、血雨樓沈金玉等大佬的畫像,覺得像那么回事。
但翻到陸無真后,直接就把書扔了。
畢竟陸無真看起來就四十多歲,而書上是個百歲老頭,除開仙風道骨的刻板印象,就沒有一點像的地方。
因為縣城確實熱鬧,夜紅殤也冒了出來,人擠人沒有建模的空間,就變成了一尺高的小精靈,坐在了肩膀上,但依舊扛著紅傘、穿著高跟鞋,四處打量:
“俠女還挺多,要不要姐姐幫你物色一個?”
謝盡歡瞧見一尺小車,微微一愣,抬手摸摸,被鬼媳婦打了下手指,才收回來:
“現在大方,我真撩,你肯定又吃醋。”
“呵無非家里多雙筷子,姐姐豈會和剛來的小妹妹計較……”
謝盡歡反正也沒事,就在街上到處溜達。
夜紅殤則化身‘阿飄牌雷達’,搜索街道兩側形形色色的人群。
因為縣城本身規模不算大,在逐漸接近超品大佬入住的風波樓后,肩膀上的小鬼媳婦,抬眼望向了街邊客棧:
“那里,那個姑娘挺特別,長得漂亮,似乎還有法寶遮掩氣機,陽氣很重,看不出確切底細……”
謝盡歡轉眼望去,可見人滿為患的客棧大廳,有說書郎正在說書。
窗口內的桌子上,坐著一位頭戴帷帽的女俠,身著深藍色裙裝,披著遮擋風沙的米白色斗篷,背上背著把劍,雖然看不到臉頰,但氣質相當婉約,往那兒一坐,就好似暗香襲人的桃花,艷而不俗,媚而不妖。
謝盡歡聽到陽氣很重,詢問道:
“這姑娘不會也中了焚仙蠱吧?”
“沒有,就是帶著至陽法寶,遮掩了一切氣機,其他什么都瞧不見。”
謝盡歡略微斟酌,搖了搖頭:“三江口臥虎藏龍,超品一只手都數不過來,你都看不出底細,亂搭訕容易惹事。”
夜紅殤轉著小傘,如同魅魔在耳邊慫恿:
“這姑娘確實好看,問問又不挨打。你本事不是大嗎?今天能把這姑娘名字問出來,姐姐再踩你一下,這次肯定把蝴蝶結拉開。”
謝盡歡對于阿飄的美人計,實在沒啥抵抗力,反正閑逛也沒事,略微猶豫,還是聽了阿飄的鬼話,轉身進入了客棧。
客棧中已經聚滿了人,說書先生正講著景州漕幫起家的過往:
“話說那楊青,二十歲敗杜暮山一戰成名,成為了景州龍頭,短短不過二十年,就已經位列武道七雄……”
“杜暮山,最后是不是成了李公浦的狗?”
“對,李公浦被郭太后面首滅門,杜暮山也不知所蹤……”
謝盡歡頭戴斗笠進入大堂,也沒在意這段子,左右掃視后,來到了唯一空著座位的帷帽女俠旁邊:
“人滿了,可否借個座?”
女子帷帽微抬,看了他一眼后,很柔雅的頷首一禮,就繼續望向了說書郎。
謝盡歡在旁邊坐下,略微傾聽了片刻,搭話道:
“杜暮山也挺可惜,二十年前也算一方豪雄,老來卻給弄臣當奴仆,我以前還見過一面,真想不到那么個老頭,還和楊青交過手。”
帷帽女子好似沒聽到。
謝盡歡搭訕再度貼上冷屁股,神色不由尷尬,不過為了讓阿飄心服口服解蝴蝶結,還是略微思索,余光掃了下女子扮相:
“姑娘似乎不是劍客。”
帷帽女子帷帽動了動,目光轉了過來:
“少俠何出此言?”
聲音輕熟溫婉,聽起來很像是端莊嫻靜的少婦,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謝盡歡覺得這姑娘應該不一般,含笑道:
“姑娘劍太新了,產自烽山會,應該是在縣城門口的兵器鋪臨時購買。另外,武道之上,各門派講究都挺多,把劍背在背上,是為了拔劍快捷,你看那位女俠……”
謝盡歡微微挑起下巴,示意坐在對面的一個英氣女俠。
帷帽女子轉眼打量,可見女俠背上也背劍,但左肩向著墻壁,劍柄對著外側。
謝盡歡繼續道:“這么坐著,對手從大廳任何地方攻過來,抬手劍就出去了,左邊是墻沒人,所以把防護死角放在那邊。而姑娘右肩向著墻和窗戶,你想一下,我從大廳出招偷襲,你拔劍還擊多別扭。”
帷帽女子會用劍,坐在這里,是因為主要用刀,刀藏在斗篷下面,掛在左腰,遇事抬手刀就出去了,背靠墻角也更安全,但從背后拔劍攻擊左邊的敵人,確實相當別扭。
而如果坐在謝盡歡的位置,拔劍出手確實更順暢,但右手抽刀得先把桌子削了,有些許阻礙。
“少俠好眼力。”
“我也談不上好眼力,姑娘肯定也知道這些,只是隨手找了把兵器,沒想著用其御敵。”
謝盡歡說著看向帷帽女子坐姿:
“姑娘雙手迭在腰上,儀態非常柔雅,但這個姿勢,也適合從腰上掏東西,比如暗器,手一甩就出去了,沒有任何前兆,袖子還遮擋對手視線,所以我猜,姑娘應該會用暗器。當然,出身豪門自幼培養氣度,也可能喜歡這個比較端莊的姿勢。”
帷帽女子仔細打量謝盡歡,最后把目光落在腰間黑布包著的兵器上:
“公子把兵器掛在左腰,這么坐著似乎也不對。”
謝盡歡微微攤手,笑道:“只有這張桌子了,我不坐這里,就只能背對大廳、面向窗戶,雖然離姑娘更近,但大廳全是人,背對著我心里面不踏實,而且這樣擋姑娘的飛刀更順手,特別是桌子下面飛過來的。”
帷帽遮擋女子面容,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應該是笑了下:
“公子是個行家,而且挺風趣。”
謝盡歡確實怕這女俠給他一飛刀,左手看似扶著桌面,但隨時準備抓天罡锏,這個距離,拔锏都來不及,只能用鞘格擋,說起來也算涉險撩妹。
“行走江湖就是如此,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說了這么久,還不知姑娘身份,敢問姑娘出自何門何派?”
帷帽女子沉默一瞬,頷首回應: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青冥劍莊花如月。”
“云想衣裳花……嗯?!”
謝盡歡還想賦詩一首,反應過來后表情一呆,轉眼打量對面的女俠,欲言又止。
步月華見對面俊朗少俠神色不對,眨了眨眸子:
“少俠聽說過我的故事?”
謝盡歡覺得這背后怕是有個大故事!
他很懷疑此女身份真假,如果是真的,那冰坨子身份就比較可疑了。
畢竟青冥劍莊真是小劍種,一代也就三五人,怎么可能出現頻率這么高,還兩個都是人間絕色……
不過冰坨子也有法寶遮掩氣機,兩人扮相差不多……
雖然這女俠似乎并不依賴背上佩劍,不怎么像職業劍客,但也不能篤定對方不會用劍,萬一人家這么坐另有用意,防著窗外對手呢……
如果兩人都是真的……
那青冥劍莊的莊主,得是什么樣的女劍仙……
“嗯……”
謝盡歡為了確認真假,猶豫半天,還是詢問道:
“我以前行走江湖,見過一個叫暮云紅的女俠,姑娘可聽說過?”
步月華坐直幾分,仔細審視面前少俠:
“自然聽說過,和你差不多高,穿一身黑裙子,背著把青鞘配劍。”
謝盡歡見此女認識冰坨子,心底屬實有點震驚:
“是嗎?那真是巧了,敢問姑娘和那位女俠是……”
“我是她師姐。”
完了,撩到大姨子了……
謝盡歡心底頗為尷尬,拱手一禮:
“原來是花姐姐,剛才失敬了。”
步月華頷首回禮:“少俠可是姓謝?”
謝盡歡沒想到三兩句聊下來,他沒問出什么,反而自己底褲都被這女俠摸透了。
難不成這女俠克我,遇上了一劫……
“呃……姑娘如何看出來的?”
“相貌、武藝,大乾江湖像謝少俠這么優秀的男兒,很少見。”
“唉,姑娘過獎了,那什么……”
“云紅在什么地方?”
謝盡歡把人家師妹都糟蹋干凈了,沒和冰坨子商量前,哪里敢直接帶人回去,慚愧道:
“暮女俠也在三江口,不過具體在哪兒,我并不清楚。”
步月華昨天就看到紫徽山的人了,對死對頭來這里不奇怪。
而死對頭認識謝盡歡,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謝盡歡是正道新秀,在丹陽起家,還和死對頭徒兒不清不楚……
但她不理解,南宮燁為什么要用彼此第一次見面時用的化名……
難不成背后還藏著什么……
念及此處,步月華起了三分狐疑,柔聲道:
“我此行過來,云紅并不知曉,此事你先別告訴她。如果往后在公開場合遇見我,也裝作不認識。”
謝盡歡有點疑惑:“為何?”
步月華柔聲解釋:“青冥劍莊有規矩,莊主只傳給最厲害的門徒,我和云紅平時是姐妹,但這種事情必須互相競爭。我不知道她在哪兒,她也不知道我在哪兒,你偶然撞見我,要是向她告密,可就和我結怨了。”
謝盡歡明白了意思——青冥劍莊姐妹花的雌競!
那這妹撩的就有點復雜了,大姨子他顯然得罪不起……
萬一兩人打起來,他不管拉著誰,往后這門親事都會遇到天大阻力……
謝盡歡察覺局勢不太對,起身道:
“既如此,我就當沒見過花姑娘,先走了。”
步月華也沒挽留乖徒弟的夫君,只是微微頷首:
“再會。”
謝盡歡麻溜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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