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枕中仙→、、、、、、、、、、、、、、、、、、、、、、、、、
江意的牌子掛出去,次日一早,蕭無咎出門溜鵝,回來就帶著昨日村頭見過的藍布頭巾大嬸。
人一旦開始為錢財生計而奔波,就真的沒法再懶了。
“昨天沒看出您是個道門名醫,大夫,您可一定要幫幫那劉老漢啊,天天在家昏睡不醒,春耕了,他地里的草都還沒除,再這樣下去,我看他要睡死過去了。”
王大嬸手上還拿著沒納完的鞋底,她就住在劉老漢家隔壁,劉老漢家也不拾掇,臭味天天往她家飄,她每天都去罵,也是確定劉老漢是不是還活著。
她們街坊四鄰辦法想盡了,都沒用,說他尋死吧,他還知道吃點,說他想活吧,他又整日昏睡啥也不干。
今天聽蕭無咎一說,王大嬸就抱著試試看的想法跟來了。
昏睡不醒這四個字像針一樣扎在江意心上,她對此類事情極為敏感,而且夢仙教在凡人中的傳播確實無孔不入。
“帶我去看看。”
穿過幾壟菜畦,劉老漢的茅屋佇立在王大嬸家氣派的青磚小院旁,顯得格外寒酸。
還未走近,一股霉味混著餿飯的酸腐氣息便撲面而來,熏得江意眉頭微蹙。
推門進入院中,雜草瘋長,幾乎沒過腳踝,幾只老鼠被驚動,窸窸窣窣地竄進墻角的破洞。
屋內更是臟亂不堪,炕桌上的半個窩頭早就發霉,破棉被下,劉老漢面色灰白卻唇角帶笑,正沉溺在夢境中。
然而,在這片狼藉之中,角落的神龕卻纖塵不染。
三個牌位前香火裊裊,紅布覆蓋的神像輪廓隱約可見。
江意目光一凜,心頭陡然竄起無名怒火,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扯下紅布。
那木雕神像是個抱著木枕的胖老頭,面容慈祥帶笑,身下是蓮花寶座,一派寶相莊嚴。
老頭懷中枕頭上刻著兩行鎏金小字,
枕仙賜福,美夢成真。
果然是枕中仙!
江意回頭看王大嬸和蕭無咎,王大嬸一臉茫然,蕭無咎也根本不在意。
“你們當地的宮觀難道沒有告訴你們,不可拜祭枕中仙?這是邪道!”
王大嬸無所謂道,“說了,但我們這窮鄉僻壤的,那些道爺平常根本就不來,拜也沒人知道,而且枕中仙挺好的,要是誰家小兒做噩夢,拜一拜,求個一夜好眠很靈,最起碼比拜炎道人靈。”
江意失笑,當然靈了,不靈怎么讓更多的人來拜,正是因為凡間枕中仙的香火織成大網無處不在,那只魔化夢貘才能隨時出現,也無處不在。
蕭無咎聳肩,“反正……我沒拜過。”
江意看向昏睡的劉老漢,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她剛要抬腳過去,蕭無咎忽然抬臂阻攔。
“那個……表姐,他也是個可憐人,他只是想要一夜好眠,沒有別的心思,你別……”
“讓開,是不是好眠,我自會判斷!”
江意走到床邊坐下,周身無形之氣蕩開,神念直接侵入劉老漢夢境。
她修為被封了部分,卻不影響她入夢。
眼前景象如水波蕩漾,漸漸清晰,春日暖陽下,一座簡樸卻整潔的小院出現在眼前。
劉老漢坐在藤椅上,手里編著竹筐,粗糙的手指靈活地翻動著青翠的竹篾。
他身旁蹲著個五六歲的小孫子,臉蛋圓潤,眼睛亮晶晶的。
“爺爺,這個筐編好了能給我裝蛐蛐嗎?”孩子奶聲奶氣地問。
劉老漢笑得眼角堆滿皺紋,“能,當然能!等天熱了,爺爺帶小寶去田埂上抓最大的蛐蛐!”
廚房里飄來陣陣飯菜香,劉老漢的兒子挽著袖子端出一盤剛出鍋的韭菜炒雞蛋,金黃的蛋塊裹著翠綠的韭菜,油香撲鼻。
兒媳跟在后面,手里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野菜湯,溫聲招呼,“爹,小寶,吃飯了。”
“哎!來了!”劉老漢放下竹筐,牽起孫子的手往屋里走。
飯桌上,兒子給劉老漢倒了半杯土釀的米酒,“爹,您嘗嘗,這回的比上回的醇。”
劉老漢抿了一口,瞇起眼咂摸滋味,“嗯,是不錯。”
小孫子扒著桌沿,眼巴巴地望著酒杯,“爺爺,我也要喝!”
“小孩子不能喝酒,”兒媳笑著夾了塊雞蛋放進小寶碗里,“多吃菜,長高高。”
劉老漢摸摸孫子的頭,語氣寵溺,“等你長大了,爺爺教你釀更好的酒。”
江意靜靜站在院角的梨樹下,望著這一幕,她忽然想起神龕上那三個牌位。
唉……
江意輕嘆一聲,清風拂過,梨樹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
劉老漢若有所覺,抬頭望向樹下的江意,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明,桌邊歡笑的幾人瞬間定格成雕像。
“您……是來帶我走的嗎?”劉老漢打翻酒碗,站起來顫聲問。
劉老漢把江意當成了地府勾魂的使者。
江意凝視著他,不語。
劉老漢的嘴唇哆嗦著,半晌才發出聲音。
“我早知道……這一切都是夢。”
劉老漢的聲音哽咽,“我兒和兒媳……那年去鎮上賣糧,遇上匪患,再沒回來……就剩下小寶跟著我……我沒用啊……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去年冬天,小寶發了高熱,沒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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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化作一聲嗚咽。
“我不敢醒……怕醒了對著空蕩蕩的屋子……我更怕死了去見他們……我哪有臉啊嗚嗚嗚……”
剛才充斥在心中的無名怒火消散,只剩下深深的無力和嘆息,江意思索片刻才開口。
“我不是來索你的命,是你兒子托我給你帶句話,他說……爹,不怪你。”
劉老漢渾身一震,淚水決堤般涌出,像個孩子一樣蜷縮起來,放聲痛哭。
“不怪我,他說不怪我……”
那哭聲里,有積壓多年的愧疚,也有終于釋懷的解脫。
有些人終其一生都在等這一句,
不怪你。
離開夢境后,江意深深看了眼神龕中的枕中仙雕像,一言不發,獨自離開。
劉老漢慢慢醒來,“水……我想喝水……我想活……”
王大嬸見狀,驚訝地看向江意離開的方向,“神醫啊!往那一坐,眼一閉,藥都不開就給治好了,神!太神了!”
江意站在田埂上,望著禾苗沉思,夢仙教切中了人心命脈,無論凡人還是修士,都容易沉淪虛假夢境中。
明知是假,也不愿脫離。
要將這樣的存在連根拔起談何容易,只怕她有生之年都難做到這件事。
畢竟她要對抗的,是人心。
身后傳來‘嘎嘎’的叫聲,蕭無咎帶著白羽慢悠悠地跟了上來,白羽昂首挺胸,仿佛剛才在劉老漢家立了大功似的,耀武揚威。
“前輩似乎并不高興?”無人處,蕭無咎還是叫她前輩。
江意沉默片刻,“我只是在想,劉老漢的‘病’,究竟算不算病,類似的病癥又該怎么治療。”
“前輩的意思是?”
“他并非被邪物所害,也非受外力所迫,只是自己不愿醒來。”
蕭無咎笑了笑,語氣輕松,“人這一生,困住自己的往往不是外物,而是自己的心。劉老漢如此,修士……想必也是如此。”
江意沒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微微閃爍,顯然被這句話刺中了心事。
蕭無咎也不追問,只是抬頭望向天空,悠然道,“其實,修道也好,凡俗也罷,人活一世,終究是要面對自己,執念太深,容易困住自己,管不了就不管,治不了就不治,簡單”
“你倒是看得通透。”江意瞥了他一眼,“你若真想活,未必沒有辦法,你可以先讓我試試。”
蕭無咎搖頭,語氣輕松,“我碑都刻好了……”
江意沒有接話,轉身繼續往前走。
白羽‘嘎’了一聲,拋下蕭無咎,邁著步子跟了上江意。
蕭無咎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低聲自語,“誰說長生就沒煩惱?還是當我的凡人好。”
山風拂過,田間的秧苗輕輕搖曳。
江意火了,她人還沒走回蕭無咎的小院,神醫之名就傳遍了泉水村。
村口情報組織的能力不可小覷!
望著紛紛來求醫的村民,江意頓感頭疼。
無奈之下,只能喊來蕭無咎,讓他每天篩選幾個人,普通不要命的病癥她不治。
診費也讓蕭無咎定,算作跟他學琴的束修。
一琴一劍一壺酒,鶴背云游,是她向往的修仙生活,是讓她一想起來,一潭死水的心就會泛起漣漪的場景。
這琴,她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