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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筑基修士,蕭無痕一個凡人,只有兩種選擇,活著交代或者死著交代。
他想得透徹,便請江意到二樓茶室,為她斟茶,坐下來慢慢說。
“我若說前輩腰間那墜子,我昨晚夢見了,這才循著夢里的指引上了山,前輩信嗎?”
“信,當然信。”江意指尖輕叩桌沿。
修真世界無奇不有,發生什么離譜的事情都不離譜。
蕭無痕目光投向窗外漸沉的夕陽,“我祖上曾是顯赫的修真家族,琴劍雙絕,敢與仙宗爭鋒,可惜……到我這一代,只剩我一個凡人,且活不過三十了。”
“你今年貴庚?”江意問。
“二十九,今年寒露之日,便是我的死期。”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談論他人之事。
江意眸光微動手,“手。”
蕭無痕遲疑一瞬,將手腕置于桌上。
江意并指探脈,靈氣如絲,細細探查。
片刻后,江意眉頭緊鎖,他體內經脈被一股詭異之力封堵,僅剩一絲維系生機,而這一絲,也即將斷絕。
而這詭異之力,像是書上提過的天道詛咒,他們祖上這是干了‘大’事啊!
“忍著。”
話音未落,一絲靈力沖入蕭無痕的奇經八脈。
劇痛如潮,他面色慘白,指甲深深嵌入桌角。
待靈力退去,他渾身已被冷汗浸透,見江意面色不好,扯出一抹笑,“人如秋葉,總要落地歸根,前輩不必傷懷。”
江意凝視他片刻,“傷懷倒不至于,畢竟我跟你也不熟,但看在你祖輩跟我的淵源上,你若想活,我可以想辦法,不說完全治好,但讓你再活一二十年還是能做到的。”
她得了兩儀墜的好處,這是因,到這里遇見蕭無痕,是要償還的果。
修真界的因果之力,神秘莫測,說不清也道不明,不可輕視,只能敬畏。
蕭無痕沉默良久,忽然輕笑,“我也曾折騰過數年,沒用,多活一二十年,少活一二十年,最后都是要死,又不能像前輩一樣修長生,還是算了,我把自己的墓碑都刻好了,不死,浪費了。”
江意不勉強,“你自己決定,在我離開此地前,你可以隨時找我。”
蕭無痕愿意讓她想辦法,就由她了結這因果,他不愿意,那就是他自行斬斷這因果,終歸這件事就此終結,再無后患。
他的事,江意懶得深入探究,以免沾染更重的因果。
“好,那我就先不打擾前輩了。”
蕭無痕帶走桌上的琴,把二樓茶室留給江意,自己下樓去忙。
夕陽西斜,暖金色的光芒透過二樓的平臺灑在江意面前,茶室地面鋪滿竹制地墊可席地而坐,江意斜依憑幾,以手撐頭,回憶理解天罡心法,待到夜間星力充沛時再修煉。
蕭無痕搬了張矮桌放在院中桃樹下,七八個孩童圍坐四周,從五六歲的稚童到十二三歲的少年皆有。
他們面前擺著沙盤,手握樹枝,跟著蕭無痕一筆一劃地臨摹。
白羽昂首挺胸地在孩子們身后踱步,像個嚴厲的督學,時不時用鵝嘴戳一下走神的孩子,惹來一陣嬉笑。
“今日我們學‘生’字。”
蕭無痕用樹枝在沙盤上寫下端正的楷體。
“草木破土為生,人呱呱墜地亦是生。你們看,這字像不像小苗頂著泥土冒出頭的樣子?”
蕭無痕講了片刻,其中最年長的少年突然問,“先生,既然人終有一死,我們現在讀書種田還有什么意思?”
蕭無痕拾起飄落的桃花,“你看這花,明知要謝還要開得這般艷,為什么?”
孩子們歪頭思索,二樓窗邊的江意投下目光。
“活著本就不是為了結局,而是……”蕭無痕突然將白羽舉過頭頂,“為了此刻能舉著傻鵝看晚霞!”
嘎嘎!
白羽憤怒的撲閃翅膀,孩子們的笑聲驚飛了滿樹麻雀。
江意抬頭望著晚霞披灑稻田,金色的余暉將層層梯田染成流動的琥珀。
她忽然在想,修士餐霞飲露求長生,是為了什么?
或者說,她江意,修這長生,是為了什么?
前世是為了活而掙扎,今生前四十九年是為了報答娘的養育之恩而努力。
那現在呢?往后呢?修仙是為了什么?單純的活下去?活著又是為了什么?
舉著傻鵝看晚霞?
江意知道她當下應該做什么,無非就是修煉,找功法,學劍術之類的。
可是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好似在被這些事情推著走,并沒有什么令她心中迫切想要去實現的長遠目標。
面對金丹修士追殺時,她毅然決然的推開辛無雙自己擋上去,除了她知道自己有血遁傀儡不會死之外,其實她還是存了‘死就死,沒什么大不了’的心態。
一如當日在玄英劍宗山門前自爆金丹一樣。
她這個人,好像從來都沒有太多的求生意志,都是得過且過,好死不如賴活。
所以她這樣的人,究竟為什么要修長生?
這一刻,江意忽然明白了,她這次渡不過心動劫的緣由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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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彈琴吧,我們想聽先生彈琴。”
孩子們的叫嚷聲讓江意回神,院子里的課已經結束。
“好好好,彈,給你們彈。”
蕭無痕收了沙盤,仔細凈手之后才從屋內取出桐木琴置于石桌上,端坐,調整呼吸。
當第一個音響起時,江意眼眸一亮。
方才還嬉笑的落魄農夫,此刻撫琴的姿勢竟如執劍般凜然,他垂眸撥弦的模樣讓她恍惚看見雪妖記憶中,廊下撫琴的白衣修士。
琴音初時如清溪潺潺,漸漸化作驚濤拍岸,最終歸于月下平湖的靜謐。
某個瞬間,江意丹田中的丹基隱隱隨著曲調震顫,她好似從琴音之中聽到一種‘歷經千帆終不悔’的意境。
蕭無痕送走所有孩童回來時,抬頭便見江意斜依在二樓門框上,正盯著石桌上的琴怔怔出神。
“前輩想學?”蕭無痕朗聲笑問。
江意本能地要點頭,又突然掩嘴打了個哈欠,“太麻煩,懶得……”
話音未落,江意自己先怔住了,往日說慣了的托辭此刻像塊石頭硌在心頭。
“明明眼睛都亮了,人若連心動之事都懶得做,與那山石何異?冷冰冰的,風吹日曬千萬年,也不過是塊頑石。”
“你們修行者壽數綿長,難道真的除了每日打坐苦修,就不做其他任何感興趣的事?若是如此壓抑志趣,長生還不如春花,最起碼絢爛了一場。”
江意默然不語,只一瞬就灑脫釋然,不去糾結。
“若要找你學琴,該出什么價錢?”
心動之劫,尋的是變,不應再固守陳規,當如溪水選擇最自然的路徑般,不抗拒本心的流向。
蕭無痕拂去琴弦上的落花,笑道,“前輩隨便給吧,多少都是心意。”
在這凡間,江意身無分文,她垂眸掃視小院,目光在那堆院角那堆木材上停留片刻。
“借塊木板。”
話音未落,她已從二樓翩然躍下,信手拿起窗臺上的刻刀,從木材堆中選出一塊紋理細膩的柏木板。
刀尖游走,木屑紛飛。
蕭無痕好奇地湊近,只見江意手腕翻轉間,‘妙手回春’四個古樸蒼勁的大字已躍然板上。
“幫我掛在門口。”江意吹去木屑,將木板遞給蕭無痕,“明日再去村口告訴那幾位大娘,就說你表姐我,”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是個專治疑難雜癥的道醫,不難不治,不靈不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