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名姝的心境成長，與張予霜再親密，都無法坦誠相告。
她的話亦非搪塞之言，張予霜覺得極是有理，張予霜自己都打定主意一身自在，不冠他姓，商名姝只是多挑一挑，挑一個方方面面合乎心意之人，張予霜十分支持：“正應如此，慢慢尋，仔細尋，尋個知心人。”
“就你知我。”商名姝笑說著，將面前的木箱子推到張予霜的面前，“提前賀你芳辰。”
張予霜的生辰在四月，商名姝接下來繁忙，馬上要離開京師，是沒辦法親自祝賀，遂將提前一年的生日禮物送上。
從任二娘子身上省下一大筆銀錢，商名姝計劃趁熱打鐵，借助京師榷香令受人追捧之風，迅速在她圈出來的幾個地方扎根。
蘇州、揚州和杭州這三個貿易最盛之地，有劉氏的商號，商名姝答應過不與劉家爭利，甚至在徽州府，她都不打算開店。
京師只為賺達官顯貴之利，貴在精而不是多，有這一家足以。接下來她要先去應天府、廣州府、松江和漢口開設分號。
手里的人被她派出去先一步落實，她只需要去坐鎮和查漏補缺，或根據當地的百姓喜好調整經營決策，一趟下來少則也要一兩月功夫。
“早早就能收到賀禮，我可不與你客道。”張予霜很高興，當著商名姝的面就打開箱子，是一箱子的版畫。
她就愛這“刀下墨韻”，幾百幅圖組成她最愛的戲目，刻工細致。
“名姝，你有心了。”這樣一份禮物，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張予霜從未收到過這么用心的禮物。
“我只動了動嘴皮，使了些銀錢。”商名姝并不覺得自己多用心，送禮自然要投其所好。
“趕巧，我亦為你備下生辰禮。”商名姝生辰在五月，張予霜近幾年都無法離開京師，不知商名姝五月歸家與否，索性也送上來。
是一匣子十二把緙絲團扇，雙面異繡，每一把都是當月時令盛開的花和雀鳥，每一把的顏色都不同，一字排開，由春到冬，從薄轉厚。
極其震撼，也送到商名姝心口，她最愛收藏各種扇子，甚至一套衣衫都會搭配一把扇子。
“我喜歡。”
兩人相視一笑，無形之中，兩顆心的距離又一次拉近。
京師茶樓的收益穩定下來，商名姝做到大致有數后，帶著張予霜的戀戀不舍離京。
舍棄京杭大運河，商名姝輕車從簡，經涿州、河間、德州、徐州、蘇州、鳳陽、抵達應天府，前三處都是禾木經過考察可以開設茶樓之地，商名姝一路跟著做最后的決定。
這三處，尤其是德州屬交通要塞，商業繁榮，她沒有放過。
后面幾處她沒有停留，都有劉氏的商號，應天府與蘇州府極近，又是紙醉金迷之處，劉氏商號竟未落于此地，就連他們香茗齋都有兩間茶鋪。
商名姝經過仔細打聽，才知道劉氏商號與順天府盤根錯節的豪族有齟齬，從親家變成仇家，不得不退出順天府，幾十年過去，自盡沒有化解。
“替我備一份厚禮，向韓家遞上拜帖。”商名姝沉吟后，還是決定要去打聲招呼，要讓韓家知道，她的生意和劉家沒有關系。
韓家如今在朝為官的人不多，蒙先祖蔭澤，韓家過世的老太爺桃李滿天下，不止朝中，便是許多地方上都有香火情，尤以應天府門生舊故者眾。
商名姝站在韓府大門前等了一炷香，通傳之人至今未歸，她微微一笑：“禾穗，你去給門閽留話，說我另有事在身，改日再來打擾。”
言罷，她轉身緩步邁下臺階。
拜帖遞上去，登門的時間是韓家定下，她早一盞茶的功夫來以示尊重，在這里已經等了小半刻鐘功夫，韓家的宅院再大，也不至于晾她這么久，這是刻意為之。
百年世家，待人接物的禮數荒廢到這個地步，這棵大樹從根底已然腐爛。
她是來拜訪，不是來求人，用不著看任何人臉色。
本著商人和氣生財的原則，她才愿意親自上門打聲招呼，韓家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
商名姝才登上自己的馬車，韓府一個管事模樣打扮的人連忙提著一個食盒追上來：“商娘子留步，家中來客，怠慢之處還請商娘子海涵。這是府中大娘子親手所做的吃食，老夫人吩咐奴送來給商娘子嘗嘗。”
先恭恭敬敬將食盒雙手遞上來，禾穗看向商名姝，商名姝靜默須臾才對禾穗點頭，禾穗這才接過食盒。
管事臉上的笑容輕松不少，又遞上一份帖子：“老夫人邀請商娘子明日賞臉過府說說話。”
“替我向老夫人問安，明日我再來叨擾。”商名姝親自接過請帖。
她知道把她晾在外面不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大概才知道，現在補救，沒有要求她現在折回，是沒有倚老賣老，足見誠意，商名姝愿意接下這個臺階。
“祖母，一個商賈女，你何故給她做臉？”韓府內院，韓大奶奶滿臉不愉。
人是她晾著，祖母給商名姝做臉，就是在下人面前落她的臉。
滿頭銀絲的老夫人面無喜怒：“你與她素不相識，為何要與人交惡？”
韓大奶奶眸光閃了閃：“孫媳以為是那不知深淺上門打秋風之人……”
在老夫人越發銳利的壓迫目光下，大奶奶的聲音逐漸弱下去。
捏了捏額頭，忍著太陽穴突突刺痛，她厲聲：“你給我滾下去。”
韓大奶奶不甘，卻不敢頂嘴，唯唯諾諾告退，出了院子，臉上倏地附著一片陰寒。
此刻坐在馬上的商名姝，指腹無意識在團扇邊緣摩挲，她已經派人去打聽韓家的內宅關系，原本只打算見個禮，商名姝沒有想要深入了解韓家，被韓家察覺，反而得罪人。
她乃至整個商家都與應天府韓氏無冤無仇，韓家不應當釋放對她的敵意才是，若是瞧不上商賈之家，大可回絕拜帖，閉門不見。
今日之事，必有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