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這人與商氏聯系,將手中貨物存在商氏碼頭的倉房里?”何知府自從得到施厚瓊獻上來的證據,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嚴謹,秘密派人盯著。
信上提到一個人,正是聯系上商進梁的故友,此人早在幾年前落草為寇,成為倭寇的內應,恰好侄兒來訪,他將此事與徐天行商議后,徐天行將人查得清清楚楚。
“回稟大人,卑職一直盯著,他們先是借著海貨掩人耳目,是香茗齋府醫親自來清點,這位府醫乃商員外收容孤兒,十分信任,坊間都在傳商員外有意招贅……”下屬恭恭敬敬回話,“夜里杜郎君陪同韓盎將火藥秘密替換,現下商氏碼頭倉房全是火藥。”
火藥是朝廷禁物,私藏火藥是重罪,更何況與倭寇勾結。
何知府揮了揮手:“你帶人繼續盯著,切莫打草驚蛇。”
打發下屬,何知府轉身回內院,徐天行尚未離開,他有公務在身,路過此地,理應早日回紹興,次日知曉商名姝孤身上路,在他意料之中。
與商名姝只有短短數面之緣,他卻知曉她外柔內剛,果決鋒銳。他相信商名姝此去,與程勉的緣分將徹底斬斷,他只需靜候佳音便是。
他還未啟程,姑父便傳來消息,徽州府有倭寇潛入,此事關系重大,他留下來徹查,不可否認藏了一點私心。
“姑父何故苦惱?”徐天行見眉頭緊鎖的何知府迎上前。
“我先前讓你查的韓盎……”何知府正需要人商議,徐天行他信任,且這也在徐天行職責之內,這才深夜來尋他。
“姑父是疑心商家?”徐天行聽后面色微凝,“此事蹊蹺,依姑父先前與侄兒所說,施家不清白,未必不是他在做局坑害商氏,借姑父之手。不過……”
徐天行傾心商名姝不假,大事之前他不會被兒女私情所束:“姑父欣賞商員外,亦不可掉以輕心,不若靜觀其變,看一看誰是人誰是鬼。”
何知府頻頻點頭,徐天行所說與他不謀而合:“正該如此,我來告知你,便是要你暗中助我一臂之力,他們竟悄無聲息運來如此之多的火藥,只怕牽涉其中的人不少。”
此刻何知府心中萬分慶幸,徐天行恰好微服秘密來此,因是為私事,他的官船早已折回紹興,除了他知道,就是商家知道,不過商家應是不會猜到徐天行還留在徽州府。
何知府已經被牽扯進去,無論勾結倭寇的人是施厚瓊還是商進梁,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人暗中盯著,察覺不妥,他立時向徐天行求助也來不及。
“姑父理應當侄兒不在此。”徐天行提醒。
何知府反應過來,他什么都不做,也會引起懷疑。
“只盼商氏是被構害……”何知府看著少年成名,手握重權,深受陛下倚重和百姓愛戴的侄兒,商名姝這樣的女郎,才配得上。
徐天行笑而不語,他內心是不信商家勾結倭寇,否則養不出商名姝這樣的女娘子,更何況他初見商名姝,就從她眼底看出對倭寇的憎惡。
他卻沒有打算憑自己的信任去提醒商家,私心是私心,他站在懸崖之上,身前的萬丈深淵盡數是倭寇,身后的平坦大道全部是百姓。
他必須要守好這一道邊界,商家只能看他們自己是否警醒,必要時他會出手幫扶一把。
商家,并非毫無警覺,杜仲很快發現倉房鑰匙不對,立時去尋商進梁。
“老爺,鑰匙上有封泥。”杜仲將鑰匙遞上去。
商進梁拿著仔細翻看,也沒看出一點封泥,杜仲從懷中取出一根銀針,順著細縫間輕輕滑動,點點封泥落下來。
商進梁伸出手小心從杜仲懷里接住泥屑,拇指輕輕搓一搓,湊近聞了聞,眼神冷下去:“果然賊心不死!”
封泥拓印鑰匙,再打出一把,趁他們不備,不知在倉房藏了什么東西!
“幸而你細心。”商進梁就喜歡杜仲的細致。
“老爺,我們如今該如何?”杜仲問。
商進梁用力搓著手上的一點點泥垢:“此刻他們只怕已經得逞,倉房定有他們的人盯著,我雖不知他們藏了何物,也能猜到必是朝廷違禁之物,我若帶著人氣勢洶洶去,未必不會惹來一身騷,不若將計就計,看一看他們有什么陰謀詭計!”
“你先下去,我自有安排。”商進梁打發杜仲,起身去內院。
次日商文姝去拜訪姚老太太,商家只怕被盯上,商進梁不好親自去尋何知府,只能讓姚氏幫忙。
自商文姝幫姚老太太理清賬目后,深得老太太喜歡,時不時上門是常態,并未引人懷疑。
“商氏未曾揭穿倉房之事。”施厚瓊幾人等商進梁反應。
施厚瓊用綢緞擦拭著一枚玉扳指:“以他的性子,必會暗中告知知府,何知府信任他,如此會更猜疑我……明夜,命人炸掉倉房……”
他沒有想過放過何知府,若非有何知府突然對商進梁的欣賞,就憑商進梁也配與他交手?
另一邊,日夜兼程的商名姝,在出發第九日抵達順天府,她直奔程氏商行,打聽到程家的宅院上門。
程勉聽到商名姝來了,他整個人僵直,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再度一涌而上,沖擊得他眼前一黑,步子虛浮踉蹌,雙手撐著案桌才沒有栽倒。
程赦也知道商名姝來了,他長長嘆口氣,不打算出面。
商名姝在程家京師大宅花園里等了許久,京師寒涼,哪怕她穿得厚實,也感受到冷意,她眸底冷芒越發深,才見到姍姍來遲的程勉。
曾經意氣風發,恨不得第一時間對她飛奔而來的少年郎,一步步堅定而沉重,看向她的眼神再無炙熱只有一片深沉。
他站定在亭子下,商名姝立在飛角亭內,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目光都冷漠疏離。
是程勉先敗下陣,他狀若無事緩步邁上臺階:“三娘子此來,所為何事?”
“來要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