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他該放手了→、、、、、、、、、、、、、、、、、、、、、、、、、
程勉的目光似被激怒的小獸,眼尾覆蓋一層薄紅,血色仿佛還在不斷蔓延,從深處滲透出來,他緊緊捏住兄長因憤怒和用力而經絡凸起的手。
兄弟兩四目相對,各有狠戾。
程赦是對弟弟報喜不報憂的責怪,是對自己疏忽的自責,是弟弟行事之風的失望與痛苦。
程勉是對兄長聲聲質問的控訴,是對自己無力的自厭,是對哥哥千里奔波的愧疚與心疼。
最終是程勉先松開力,不知何時蓄滿眼眶的淚無聲滑落,砸在程赦手背上。
淚水滾燙,燙得程赦胸腔宛如千刀萬剮一般疼入骨髓,他僵硬著緩緩收回手。
沒有哥哥的支撐,程勉無力軟下,先是單膝砸在地上,接著雙膝,最后整個人似被抽走骨頭跌坐。
這樣的弟弟再也沒有從前一絲意氣風發,程赦不忍看,他偏過頭攥緊拳頭:“告訴我,究竟發生何事?你舍得放棄三娘子?你可有想過她那般要強又有主見的女娘子,你不親口說明白,她不會稀里糊涂就將你們二人過往全拋下,你若不想她親自上京來尋你,就把話與我說清楚。”
程赦不知道程勉許久未給商名姝去信,亦不知徐天行知道諸多內情,憂心商名姝被程勉欺騙,特意上門告知,致使商名姝已經在來的路上,以他對商名姝的了解,商名姝知曉一切,勢必要親自來尋程勉。
程勉呆愣住,眼淚卻還是大顆大顆砸落,他此刻難道不是剜心之痛?他想到那樣清婉動人的女娘子,是他認定一生要相伴的人,她也愿意與他白首,哪怕他從未在她眼底看到愛意,可他們之間的心照不宣不作假……
想到這里,程勉忍不住雙手捂臉嗚咽之后哭出聲。
程赦被程勉哭得心疼不已,程勉看著清俊消瘦,實則他們三兄弟父母早逝,他們從小就和同村的人爭兇斗狠,幼時常常鼻青臉腫,從未露出過軟弱,也從未對任何人服過軟,程勉這一輩子都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哭得這么撕心裂肺。
像個隨時都能破碎的瓷瓶。
程赦蹲下身,厚實有力的手掌摁住程勉顫抖的肩,將他一把攬入懷中,一如兄弟幼時沒有片瓦遮身時,相擁取暖。
“告訴二哥,到底發生了什么?”程赦聲音放輕。
這一瞬的溫暖,讓程勉不再豎起尖刺,他緊緊抱著自己,蒼白的唇顫抖:“二哥……我……我臟了,我配不上她了……再也配不上……”
程赦倏地眼底殺氣騰升:“他們設計你?”
程勉身體也跟著輕顫,不是懼怕,是恨意的顫栗,他閉眼:“是我……是我識人不清……”
固然有人設局之可恨,卻更多的是他識人不清,被自己屢次相助的人狠狠捅上一刀。
程赦極力克制自己的陰翳:“倘若……倘若三娘子不介懷……”
這不是程勉的過錯,他們將鄢氏擺平,商名姝不介懷,他們仍舊有希望不是么?
程勉搖頭,他的情緒逐漸平復,水光厚重的雙眼,視線模糊,盯著前方:“我想過,我奢望過……二哥……事發次日我便打算啟程歸家,親自尋她負荊請罪,她若不能釋懷,我至少為自己爭取過……”
“還有事?”程赦劍眉聚攏。
程勉突然一把抓住哥哥有力的胳膊:“我在京郊外,遇到裕王。”
“他勸你娶鄢氏!”程赦冷笑一聲。
陛下子嗣不豐,前面兩位皇子均已去世,裕王行三,眼見要及冠,裕王之后只有只有一位弟弟,景王。
無論從長幼、才能和賢名比較,景王都沒有一爭之力。
圣上因先太子薨而不再早立太子,但朝中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裕王必是皇位繼承的不二人選。
“裕王,非池中之物。”程勉沒有回答程赦的問題,而是這樣說了一句。
程赦明白了:“他要你就此潛入嚴黨。”
只是鄢氏女看上程勉,程勉還能抗爭一番,裕王尋上程勉,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在程勉的面前,程勉沒有退路,他若不應,裕王必會殺人滅口。
圣上倚重嚴首輔,嚴首輔如今依然如日中天,裕王都得蟄伏甚至明面上尊重禮遇。
“裕王頗為看重我,”程勉扯了扯唇角,面上沒有一點喜色。
看重就是愛惜,愛惜就不會輕易舍棄,他會查明白是什么讓程勉失了兒郎的斗志,放著錦繡前程不要,回拒身份貴重的親王。
這才是程勉最害怕的一點,他怕他拒絕裕王,裕王轉頭對商名姝下手。
不是程勉自視甚高,以為自己有多重要,只是裕王在嚴首輔的眼皮底下輕易不會動作,好不容易看上程勉,避開嚴首輔及其黨羽與程勉暗中接洽上,他想再等一個類似程勉的人不難。
難就難在這個人還能輕易上嚴黨的船,快速受到嚴黨的提拔和信任。
錯過程勉,不知要等多少年,裕王不會輕易罷手。
“二哥,三娘子若愿意我甚至可以入贅,一輩子陪她留在徽州府,做個尋常富家翁,可我不能因我之故連累她,連累她的族親。”
“也不是沒有辦法破局……”
“二哥。”程勉掛著慘笑抬頭與程赦對視,“我欽慕三娘子,我可以為她舍命,但我不能為她讓你與大哥大嫂犧牲……”
無論他為商名姝付出多少,舍棄多少,只要是他擁有的,他都可以不惜一切,可他沒有資格為自己的私欲,牽扯到程赦與程勤。
今日他可以為一己之私,心安理得看著兄長為他殺出一條血路,來日再遇這樣的事,他難道要一輩子活在兄長的羽翼之下?
更何況他早已配不上商名姝。
“三弟。”程赦長嘆一口氣,聲音很輕很輕,似嘆息,“她會難過。”
程勉垂首,靜默許久才道:“一時難過。”
她對他本沒有多少情,或許只有一絲的看重和喜歡。
程赦目光沉沉看了程勉許久:“心意已決?”
程勉忽然喉頭發緊,他張了幾次嘴才嘶啞出聲:“心意已決。”
他和她的緣分到此為止,他該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