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有事,但請吩咐。”商名姝將徐天行帶到花園,兩人的丫鬟和侍衛都遠遠綴在身后。
徐天行負手而立,距離商名姝約有一步之距,他的目光越過商名姝的肩頭,落在初冬冰涼的水潭上,水面飄蕩一兩片枯葉。
他許久未開口。
商名姝疑惑:“將軍?”
徐天行長睫微垂,遮擋眼眸:“那日三娘子告知我,你有心儀之人,此人是程三郎。”
最初徐天行以為商名姝傾心的是程赦,商名姝親口說她有心悅之人,徐天行與程赦有密切往來,與對方合作過許多次,程赦多次助他清除倭寇,他很欣賞與欽佩程赦。
只嘆相逢恨晚,她能覓得如此佳婿,自己只能祝福。
后來偶然間才從何夫人的家書感嘆中知曉,商名姝要議親的是程赦的胞弟,他此次上京便留意了幾分。
“將軍是有關程三哥之事要告知我?”商名姝對徐天行了解不深,但她信以徐天行的品行是不會到她面前搬弄是非,詆毀程勉。
“程三郎被左副都御史看中,欲結秦晉之好。”徐天行將自己所知告訴商名姝,“程三郎幾次三番相拒,引得嚴首輔與鄢御史怒意,他在京都備受排擠,十日前,鄢御史家女娘子將一位向程三郎示好過的女娘子,害得當眾衣衫不整,女娘子憤而投河自盡……”
徐天行將話說得很委婉,這位鄢女娘是鄢御史中年的女,頗為寵愛,嚴首輔兩女皆病故,鄢御史與嚴首輔有父子之約,兼之鄢女娘習得其父奉迎諂媚之道,嚴首輔也將鄢女娘視作親孫女。
那位投河自盡的女娘子不過一個小官之女,眾目睽睽之下被害得一絲不掛,家中不忿,卻上告無門。
算算信件來往的日子,程勉應是十日前開始沒有給商名姝寫信。她又想起程勉過往的信件,從未有只言片語提到過他在京中艱難。
一個是只手遮天的首輔,一個是被首輔視作義子,掌握實權的御史,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子,可想而知這些人要針對他,他有多艱難。
他的話里話外從未抱怨和苦惱,全是對未來的憧憬,以及他熟知的京中的趣事,今日若非徐天行告知,她完全無法從他的信中看到他一絲困頓。
“他……他怕連累我……”商名姝明白為何程勉的信斷了,這位鄢女娘能夠將一個對程勉示好的女娘子害得投河自盡,若是知曉程勉傾心于她,只怕不知如何對付她。
“他護不住你。”徐天行用平靜的語氣撕開殘忍的真相,“我能。”
商名姝忽而展顏一笑,她微微搖頭,對徐天行端正一禮:“將軍,我的確欲嫁高門,讓商氏得到庇護,但我非依附兒郎之人。我貪心,我既要他能庇護我,亦要在他面前挺直脊梁,讓他敬重我。”
“我不會因我護你,而看輕你……”
“將軍,我與程三郎之間,尚未了斷,他不曾親口拒絕我。沒有收拾干凈的心,不配再結下一段緣。”商名姝仍是堅定拒絕徐天行,“多謝將軍,告知我這些。”
徐天行知道此刻商名姝的心里肯定很難過,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趁虛而入,商名姝的冷靜和克制,還有對感情的態度,都讓他欣賞。
“我愿等你。”
徐天行留下這句話,不再打擾商名姝。
等何知府和徐天行離開后,商梓姝與商文姝急忙來尋商名姝,第一時間都感覺到商名姝眼底的寒涼。
兩人都知道商名姝定是遇到什么讓她極怒之事,商梓姝小心翼翼走近:“三妹,徐將軍說了什么?”
商名姝幾度深呼吸,才平復心緒,面無表情將徐天行的話一字不落告知。
“京中貴女,竟如此跋扈,視人命如草芥?”商梓姝不可置信。
京師是皇城,天子腳下,他們到底多么權勢滔天,才敢如此放肆?
“只要局做得干凈利落,沒有留下證據,就能。”商文姝到底多與外面的人往來,想得深一些,“權勢能讓人顛倒黑白,能讓證據被銷毀。”
“那她會不會查到三妹身上?”商梓姝開始擔心商名姝。
“我要去京師一趟。”商名姝眸光微深。
程勉的態度,無論如何,她都要明明白白,是同心協力去掙脫,還是……有緣無分,總要有個結果。
還有這個鄢女娘,她不能留著她成為自己的威脅,她要親自去將這個潛在的危險拔除!
“去吧。”在垂花門后將一切聽得清楚明白的商進梁和小虞氏走出來,他贊同商名姝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也信任商名姝的能力,“路途遙遠,不必急著趕路,家中之事,爹自會處理。”
得到全家的支持,商名姝立刻收拾行囊,等商名姝辭別家人,踏上入京之路時,日夜兼程的程赦已經進入京師,見到只是兩月不見就氣質大變的幼弟。
“二哥。”往日嬉笑明朗的程勉變得沉穩內斂,端肅且陰郁。
“你是覺著,自己護不住她,才要舍棄她?”程赦人還未到京師,弟弟在京師發生的一切,他已經了如指掌,“若是忌于鄢氏權勢,有為兄……”
“二哥!”程勉打斷程赦,他黑幽的眼瞳不再如清泉一般潤澤與清亮,似被黑夜遮住星芒,變得暗寂,“她是個好女娘子,我……配不上她,還望二哥好生珍惜……”
程勉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程赦一拳揮倒在地,程赦大步上前,攥緊程勉的衣襟,將弟弟提起來,抵在房門上:“你把她視作什么?你以為她是你掌中之物?你喜時珍而重之,你不喜后就隨意相讓?”
“二哥,我沒有如此作想!”程勉雙手抓緊程赦的拳頭,他嘶聲低吼。
“你沒有?”程赦冷笑,“你想想說與我之話!不過一個御史,他背后是首輔又如何?你便被嚇破膽?你讓我去求娶,讓鄢氏便是知曉你與她有過一段情意,因著她會成為你嫂子,也不敢對她下手,是與不是?
程勉,你竟如此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