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達之后,余錢帶領的志愿連迅速展開。
站在臨時搭建的指揮點,余錢臉上的神情顯得冷峻而堅定。
當然,除此之外,還帶著幾分嘲諷。
他其實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為什么郭旭會認為自己可以通過談判的方式去“說服”萬州城的護教軍。
開什么玩笑?
這些人會放下自己手里的權力?
你郭旭是不是在禁軍隊伍里呆久了,忘記機械神教是怎么一個組成方式了?
讓他們交權,恐怕他們寧愿直接把這座城燒了.
通訊器里不斷傳來各個作戰單元的報告聲,而遠處,萬州城里不斷響起的槍聲,也讓余錢心里對和平交接的最后一絲期待破滅。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眼前進入戰位的隊伍。
片刻之后,他開口下令道:
“炮擊!”
“三發急速射!”
一聲令下,炮兵陣地上實際上還遠遠達不到“熟練”程度的炮兵們立刻忙碌起來。
包含107火、201迫擊炮、152榴彈炮在內的火炮參差排列,炮手們略顯手忙腳亂地裝填炮彈,調整參數,在無人機和戰顱系統的指引下瞄準遠處的萬州城。
他們的速度顯然算不上快。
但即便如此,相比起萬州城里那些明明已經發現了華夏軍行蹤,卻還在慢吞吞地“取悅機魂”的護教軍來說,已經是快得不可思議了。
透過望遠鏡,余錢甚至看得想笑。
2公里的距離,那些護教軍真的覺得自己手里簡陋的、落后的滑膛炮能跟華夏軍碰一碰嗎?
雖然自己手里的志愿連并不像攻堅連、穿插連那樣掌握著“成建制”的火炮武器,可哪怕僅僅是現有的裝備,也足夠讓護教軍淹死在火海里了吧?
機仆和火炮祭司手里的香爐還在散發著青煙。
而此時。
“轟!轟!轟!”
第一波炮彈,已經呼嘯著飛向萬州城。
巨大的爆炸聲在城市上空回蕩,火光和濃煙瞬間升騰而起。
炮彈精準地落在了機械神教的陣地內,那些手持單發步槍、簡易線膛槍、甚至是火繩槍的護教軍驚恐地伏低。
但甚至還沒沒等他們撤入掩體,炮彈就已經在他們的身邊炸響。
無人機在炮火的掩護下同時起飛,如同疾掠而過的飛鳥,在萬州城上空盤旋。
城內的信息實時傳回,流轉到余錢的智能目鏡上。
通過無人機的畫面,他清楚地看到城內的混亂景象。
護教軍正在四處逃竄,試圖尋找掩體躲避炮火。
但炮彈爆炸的沖擊波卻是毫不留情地將他們拋飛,超壓撕碎血肉,形成漫天的血霧。
一門還沒準備好的滑膛炮被炮彈直接命中,直接炸成了開花的廢鐵。
“報告團長!”
“炮擊效果顯著,敵方部分防御工事被摧毀,人員出現混亂。”
耳機里傳來炮長兼通訊兵的報告聲,余錢微微點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放松的神態。
但他也知道,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光靠炮擊是沒辦法殺死所有護教軍的。
就好像一只大象,也不可能一腳踩死蟻巢里的所有螞蟻。
兩輪炮擊已經結束,該往前沖了。
“步兵突進!”
余錢大喊著下達了命令。
手持75式步槍、191步槍的步兵迅速從掩體處沖了出來,以小組為單位,呈扇形向萬州城推進。
他們并未受過太多成體系的、嚴格的訓練,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戰斗中,這支隊伍已經漸漸有了靈魂。
少量鐵狼四足機器人跟隨步兵一同前進,8.6mm子彈橫掃而過,將前方的護教軍火力點完全壓制。
此時,在經歷了炮擊后,殘余的機械神教護教軍也逐漸從混亂中恢復過來。
他們重新拿起武器,試圖整隊成線列,向抵近的華夏軍射擊。
然而,他們的火力在華夏軍的現代武器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僅僅是一輪機槍掃射,便足以將他們的隊伍全部吞噬。
“砰砰砰砰——”
步槍聲、機槍聲和間或響起的手榴彈爆炸聲交織在一起,密集火網之下,護教軍的防線脆弱得跟一張紙沒區別。
余錢好整以暇地跟在隊伍后面向萬州城內推進,而這時候,遭遇襲擊的郭旭也開始帶隊突圍。
戰斗猝然發生,但又以一種沒有任何懸念的方式進入終局。
硝煙還未散盡,余錢已經帶隊突入城內。
街道上橫七豎八地倒著護教軍的尸體,破碎的徽章浸泡在血泊里,那些曾經虔誠誦念機魂禱詞的嘴唇如今只能吐出帶血的泡沫。
見到郭旭時,他的左臂已經血肉模糊。
他靠在坍塌的圣徽雕塑旁,看著遠征軍士兵用匕首割開一名試圖襲擊的萬州城護教軍的喉嚨,喉結滾動了幾下,才發出嘶啞的聲音:
“他們瘋了.“
“襲擊.禁軍!”
“他們是主動開火的!”
“他們一開始就沒想沒想讓我活著!”
“廢話。”
余錢蹲下身,用團長發下來的止血凝膠糊住他翻卷的傷口,緊接著開口說道:
“其實我警告過你了,但你過于自信,我還以為你真的能做到呢。”
“.媽的。”
郭旭吐出一句臟話。
他都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說過臟話了。
似乎從當上禁軍開始,自己就真的成為了一名圣人。
但今天遭遇的事情,實在是讓他忍不住罵娘。
“還剩多少人?”
“那些人真打算抵抗到底嗎?”
聽到郭旭的話,余錢搖了搖頭。
他的視線轉向智能目鏡,此時,無人機傳回的畫面上顯示,萬州城那名穿著紅衣的主教正帶著殘余力量退守教堂。
那座用廢棄鋼鐵壘砌成的、略顯畸形的建筑頂端,機械神教的標志已經搖搖欲墜。
“不知道。“
余錢扯開急救包繃帶。
“他們的抵抗確實相當激烈——按道理來說,這仗打成這樣,這些護教軍早就該崩潰了。”
“這里的情況確實很復雜。“
“搞不好,他們還隱藏著什么你們不知道的事情。”
包扎完畢,余錢站起身。
在他的腳邊,是一個此前被郭旭用刀刺穿胸口的護教軍。
那人的瞳孔已經擴散,嘴里卻還在念叨著“活塞往復即祈禱“之類的經文。
遠處,教堂的大門被攻堅彈炸開。
當201機槍的子彈橫掃而過時,這里的權力,也終于以一種血腥的方式完成了交接。
而此時,郭旭也已經從受傷后短暫的眩暈中恢復過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舉手示意重新收攏隊伍。
在劉浩、張超兩人的帶領下,這支“劫后余生”的隊伍集結起來。
但此時,他們已經損失了超過一半的人員。
即便是活下來的人,也是一個個灰頭土臉,到處帶傷。
“這些人瘋了”
張超開口說道:
“他們甚至都沒給我們機會撤出!”
“他們甚至.完全沒想過讓我們活下來!”
話音落下,余錢立刻轉頭看向了張超。
隨后,他開口問道:
“所以.你們到底是怎么打起來的?”
張超看向了郭旭,后者嘆了口氣,回答道:
“我來說吧。”
“事實上,我們才剛剛進入萬州城,他們的伏擊就已經開始了。”
“那時候的他們并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所謂的準備,也僅僅是以防萬一。”
“我甚至覺得,如果我們只是一支以搶劫為生的傭兵隊伍,他們反而不會對我們動手。”
“就是因為知道了我們禁軍的身份,他們才會痛下殺手。”
“談判的過程中,那名主教始終在拖延時間。”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談,只是為了部署好自己的隊伍,以便一次性把我們全部干掉。”
“這真的很奇怪.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余錢眉頭緊皺。
略微思索片刻,他開口說道:
“其實你應該先問問自己,萬州城到底是一座什么樣的城市。”
“無論如何,先去教堂里看看吧。”
“或許,那里面會有答案。”
“沒錯。”
郭旭扎進了手上的繃帶,抬腳便往機械神教教堂的方向走去。
此時,他才第一次真切地注意到這座教堂的異常。
銹蝕的徽章歪斜地掛在尖頂上,仿佛一顆搖搖欲墜的腐爛眼球。
教堂外墻爬滿暗紅色鐵銹,裂縫里滲出黑褐色油污,像凝固的血跡。
青銅大門上刻滿經文,但那些扭曲的文字正在剝落,露出下面層層疊疊的詭異花紋。
教堂內部,渾濁的空氣中飄蕩著機油與腐肉混合的腥臭。
數具外骨骼的殘骸被釘在兩側墻壁上,外骨骼里蜷縮著干癟的尸骸。
郭旭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無論是在哪一個教堂里,他都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褻瀆”的景象。
“這這還是機械神教?!”
他愕然開口,一旁的余錢則是沉聲說道:
“這句話應該問你們。”
“萬州城也算是你們的一個重要據點了,但你們居然連這里的變化都不知道??”
“我們沒辦法知道。”
郭旭長長吐出一口氣,似乎要把肺里吸入的污濁空氣全部吐出。
“這里距離機械神教的核心勢力范圍太遠了,再加上近幾年我們從來沒有組織過針對山城的大規模探索,這座城實際上已經”
“被廢棄了。”
“當然,對它的支援其實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我們仍然會往這里運送給養和人員,但好像這些給養和人員,并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那倒不一定。”
余錢指著角落里的尸骸說道:
“他們或許是被用在了別的地方。”
“這里的人似乎在進行某種實驗。”
“你能看出來他們在干什么嗎?”
“我要是能看出來就好了。”
郭旭走到墻邊的外骨骼前,仔細地觀察著上面已經風干的尸體。
那些尸體的脊椎骨以某種詭異的角度刺破了皮膚,從動力甲關節處穿出,與機甲的傳動軸焊死在一起。
“他們該不會是想用這種方式來驅動外骨骼吧?”
郭旭下意識地開口,但瞬間又搖頭。
“不可能。”
“他們還不至于蠢到這種程度。”
他的語氣很堅決。
因為哪怕是在華夏軍出現之前、哪怕是在看到活生生的、動起來的外骨骼之前,他也知道,外骨骼并不是靠“人力”去驅動的。
雖然有關“電力”的傳承已經接近斷絕,大部分知識也被封鎖在大書庫里,但這個世界的人,對電力還是有基本的認知的。
他們不知道電力如何發生作用,但卻知道它可以發生作用。
普通人尚且如此,機械神教的主教和祭司們難道是蠢貨嗎?
“這更像是某種.儀式性的偶像。”
“他們把人獻祭給了外骨骼這些人是活生生地被釘死在這里的。”
“我們得找到教堂的文牘庫,那里說不定會有線索!”
郭旭的眼神中充滿擔憂,但此時,余錢卻突然擺了擺手。
“沒必要了。”
“這就是祭祀。”
“山城.他們正在試圖把自己變成山城的一部分。”
“什么??”
郭旭愕然看向余錢。
后者的手里正拿著一本染血的冊子。
簡單翻閱幾頁后,他把冊子丟給了郭旭。
“這是從那個主教身上搜出來的。”
“他們覺得,能進入山城的都是‘至圣三一的機械’。”
“所以,為了進入圣城,他們也在妄想著把自己改造成機械。”
“他們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了一些有關‘義體’的技術資料。”
“可笑.”
“要是他們在金陵新城學習過,了解過有關義體的知識,恐怕也干不出這么愚蠢的事情來。”
接過冊子的郭旭默然無語。
他無聲地翻閱著手里的冊子,被血液浸染之后,冊子變得脆弱不堪。
一輪翻完,冊子已經支離破碎。
就跟他現在的心情一樣。
“這些人真的是瘋了。”
郭旭開口道:
“但應該只是個例,大部分的機械神教——”
“不是個例。”
余錢打斷了郭旭的話。
隨后,他鄭重其事地說道:
“機械神教的知識傳承已經跌破了那條警戒線。”
“這是團長早就已經猜到的事情。”
“你們這個宗教,很快就要徹底破產了。”
“越來越多詭異的、不合常理的事情會發生。”
“然后,就像細菌一樣,它會將整個機械神教徹底腐蝕。”
“你們沒有希望了。”
“當然,你還可以最后做一些嘗試。”
“但其實,你的嘗試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