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山城。
陳劍剛剛收到了來自黃猛的報告。
“剿滅了一伙奴隸販子”這種消息實際上根本沒辦法在他這里引起任何情緒波動,畢竟在這個廢土世界上什么都缺,但最不缺的就是人口貿易。
尤其是在怪物阻斷了各個城鎮之間的交通的情況下,人口貿易也變得越發頻繁。
甚至在某些時候,你都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口貿易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廢土的交流,讓大型城鎮得以用更快的速度發展。
而這,也為人類生存帶來了更大的助力。
當然,這并不是人口貿易存在的理由。
它只不過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人類做出的一種“卑劣”的選擇。
陳劍無意譴責這種行為,他只是冷漠地下令將其摧毀。
但,同樣的,椏溪鎮的事件,也讓他看到了一種新的趨勢。
“機械神教正在失去對城鎮的控制。”
陳劍開口對何朔說道:
“尤其是在獸潮沖擊的核心區、以及主要過境區。”
“就像之前的梁溪城一樣,機械神教分布在各地的大部分力量都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撤離。”
“他們匯入了其他的大型城市,但卻拋棄了實際上是他們存在的地基的小型城鎮。”
“這是我們的機會。”
“如果這個趨勢最終得到確認,我們甚至可以在不發生劇烈沖突的前提下收獲大量人口。”
“而人口,正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繞開沖突,獲得人口。”
“然后再逆向通過人口去獲得影響力。”
“怎么樣,你感覺這條路線能走得通嗎?”
“當然。”
何朔毫不猶豫地點頭。
“但前提是,黃猛傳遞的信息準確。”
“并且,說實話,我們需要等待。”
“我們需要等待這些人被轉化成奴隸——只有被轉化為奴隸的人口,才是我們真正需要的人口。”
“他們的信仰、他們的意識形態會經歷一次清洗,這將會大大降低我們的教育難度。”
“不過當然,這么做也會有風險——主要是人口損失的風險。”
話說到這個程度,陳劍也理解了何朔的意思。
略微思索片刻后,他開口說道:
“所以,就順其自然吧。”
“不要刻意去引導,也不要刻意去放大這種趨勢。”
“甚至,我們還要在必要的情況下,盡可能去遏制這樣的趨勢。”
“明白。”
何朔鄭重點頭,而陳劍則是轉而問道:
“伏羲對山城資料庫的解碼,有沒有新的發現?”
這幾天,他忙于處理山城內的人員接收、城市建設和后續的技術發展問題,理論上應該是最重要的“信息解碼”工作,反而被暫時擱置。
但當然,這項工作實際上從來就沒有停止。
只不過是他自己,暫時沒有關注而已。
而在聽到他的話后,伏羲的聲音也立刻在作戰指揮室內響起。
“解碼已完成30。”
“如此前所匯報,我們已經掌握了部分遙測衛星控制權,但暫未獲取導航衛星控制權。”
“從目前信息來看,山城確實曾經有使用導航衛星的記錄。”
“但在三年內,或因衛星老化問題,該導航衛星已經失聯。”
“如果想要恢復,我們可能需要發射火箭,對導航衛星進行維修。”
“.那還是算了吧。”
陳劍無奈搖頭。
火箭?
可快拉倒吧。
任何一次火箭發射都是一項重大的系統性工程,哪怕是放在人類的全盛時期,也不是一件那么簡單的事情。
現在?
連燃料都造不出來,還發射?
咋的,真燒水洗煤啊?
想到這里,他繼續問道:
“有沒有其他發現?”
“有。我調出了山城遙測衛星的歷史監控圖像。”
“從圖像數據顯示,山城在一個時期內曾經進行過全球衛星遙測,關注重點是其他國家重點城市。”
“根據遙測圖像顯示,大部分城市都存在人類活動跡象。”
“這跟我們的前期預測是相符的,世界上絕不可能只有我們幸存。”
那是當然的。
陳劍心里暗暗說道。
三百年前的那場滅世災難平等地摧毀了這個世界上的文明,但同樣的,它也平等地為所有文明留下了火種。
這些火種終究會延續下去,這是獨屬于人類的韌性。
但,問題來了。
“其他區域的文明發展水平,是否跟我們相近?”
“我的意思是,文明被摧毀的程度,是否與物理位置有關?”
話音落下,伏羲的聲音響起。
“從遙測圖像來看,大災變的影響力和破壞力與物理位置無關。”
“它沒有方向性,也不區分朝向。”
“明白了”
沒有方向性——這實際上已經算是一個關鍵線索了。
有這個關鍵線索在,“宇宙射線”這一個可能的答案就可以徹底被排除。
“文明恢復程度呢?”
陳劍繼續問道:
“有沒有一個文明,恢復到了相對比較龐大、先進的水平?”
“沒有。”
伏羲回答道:
“我們是最快的。”
“事實上,我們就應該是最快的。”
“因為,在沒有強人工智能和完備災備工事的情況下,想要依靠有限的人力恢復文明,可以說是幾乎不可能的。”
“按照四年前最新的遙測圖像,大部分存在人類活動的區域,人類聚落的規模都極小。”
“圖像解析結果未發現大型工業設備,未發現長距離鋪裝道路,未發現大規模的現代武器使用痕跡。”
“他們.應該還處于相當初級的階段。”
“甚至有可能,會永久性地停留在這個階段。”
話音落下,陳劍還想要發問,但伏羲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圓環設施應該是全世界人類的最后一次聯合行動——該項目啟動于大災變后20年,那時候正是所有人類恢復勢頭最強的時期。”
“工業設施尚可用,知識傳承也未被完全消滅。”
“‘圓環’最初的設計者是基礎物理學家,他們設計了這套設備,并在全球范圍內進行廣播。”
“有許多其他國家、其他文明聚落響應了他們的號召。”
“但實際上,除了國內的3處圓環設施外,世界上根本沒有其他任何一處圓環是真正完成建造的——它們全部都只能算是半成品。”
“或者更準確來說,是某種不具備核心功能的附屬設備。”
“但即便如此,他們仍舊嘗試啟動了設備。”
“最終的結果還未完成解碼。”
信息到這里戛然而止。
陳劍重重吐出一口氣,隨后說道:
“那就繼續執行解碼吧。”
“我們總要得到最終的檔案,才能決定要不要、要如何去啟動圓環。”
“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明白。”
伏羲簡略回答,隨后再次進入了靜默。
而陳劍則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自己的腳下。
在那里,在最深處的地下,埋藏著一套有可能改變人類命運的設備。
但現在,這套設備卻被迫陷入了沉默。
沒有人知道它下一次啟動會是什么時候。
甚至有人認為,那是人類最后的機會。
但,陳劍知道,那絕對不會是最后一次.
另一邊,椏溪鎮。
硝煙過后,整個椏溪鎮所有試圖抵抗的武裝人員已經全部被擊斃。
而剩下的,則是那些識趣地放下武器、放棄了掙扎的聰明人。
牲欄里的奴隸已經全部被釋放,黃猛指揮隨隊的傭兵搜刮了整座梁溪鎮,開啟那些奴隸販子的倉庫之后,才終于找到了足夠分給每一個“奴隸”穿的衣物。
衣不蔽體的問題終于得到解決,而在穿上衣服之后,這些奴隸,似乎也終于擺脫了奴隸的身份。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靜靜地看著這支近乎“從天而降”的隊伍。
或許在他們心里,他們所看到的就是“神跡”。
就在幾分鐘之前,這只仿佛由鋼鐵打造而成的軍隊雷霆萬鈞地橫掃了那些不可一世的奴隸販子。
炮火和硝煙驟然興起,又驟然落下。
地面上殘留的只有罪人的尸體,而他們卻屹立在原地,哪怕是一絲“擦傷”都沒有出現。
那根本就不是一場戰斗。
甚至連“狩獵”都算不上。
他們只是隨手碾碎了自己的敵人,然后又以無可匹敵的姿態,輕輕擦去了鞋底沾染的灰塵
眾人的目光里投射著崇敬、甚至是狂熱的癡迷。
黃猛注意到了人群的反應,眉頭卻是微微皺了起來。
他搖搖頭,轉向黃興問道:
“這些人怎么辦?”
“你手下還能分出人手來嗎?派一支小隊,把他們送回金陵城?”
“路程不算遠,往返也就不到200公里。”
“如果順利的話,幾天時間,派出去的人就能返回趕上我們了。”
“恐怕不行。”
黃興搖搖頭,回答道:
“連長,這么大規模的隊伍,要護送起來沒那么簡單的。”
“如果真的要護送,我們的人員數量至少要達到20人以上,并且全部都得是作戰人員。”
“我手頭抽不出那么多人來——即使能抽出來,對我們來說也不是最好的選擇。”
“后續我們的前進方向上還會有很多這樣的聚落,難道我們每一次都要來回護送嗎?”
“進度會被嚴重拖慢,這跟我們的計劃沖突了。”
黃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實際上,如果是按照原本的計劃,“人員護送”這一塊根本就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因為根據計劃預估,穿插連確實可能會在行進過程中“解放”一些城鎮。
但那些城鎮,大部分都應該是功能完整、具有自持能力、且具備一定的遷徙能力的聚落。
但事實上,在“奴隸交易”泛濫的情況下,這樣的“奴隸營地”才是主流。
整個城鎮的社會屬性已經完全被打碎,活下來的人也被剝奪了主動性。
他們需要救助。
別說遠距離的長途遷徙了,哪怕在原地等待,都可能讓這些人陷入滅頂之災。
這一刻,黃猛才算是感受到了決策的艱難。
救苦救難不僅僅是消滅惡人那么簡單。
惡人哪怕再惡,也是承擔著對奴隸的責任的。
而在惡人被消滅之后,這樣的責任也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沉默良久,黃猛開口說道:
“那只有最后一個選擇了。”
“帶他們走。”
“往前,我們會抵達宣城。”
“把他們留在宣城,我們繼續前進。”
聽到黃猛的話,黃興的眼神變了一變。
宣城?
目前的宣城,實際上還處于機械神教的控制下。
把這些人交給他們跟奴隸販子做的事情有區別嗎?
如果按照那些奴隸販子所說的信息,這些人大概率會被機械神教轉移到各地,進入工坊、或者被作為城鎮農奴使用。
想到這里,他開口說道:
“實在不行還是我來安排護送吧。”
“我們不能把這些人交給機械神教。”
“這對他們來說是條不歸路,對我們來說”
“不。”
黃猛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
“我們就應該把他們交給機械神教。”
“這是短期內利益最大化的選擇,也是保障他們能活下去的唯一選擇。”
“而且,這對我們并無損失。”
“為什么?”
黃興不解地看著黃猛,皺眉問道:
“我們把他們解救出來,難道不是為了擴展我們自己的人口嗎?”
“我們總不能對宣城的機械神教說,這些人就是暫時借住在他們的城里的吧?”
“當然。”
黃猛重重吐出一口氣。
“我們就這么說。”
“這些人,就是暫時借住在他們的城市里的。”
“等我們完成任務返回的時候,他們要跟我們走,回到金陵新城。”
“.隊長,你真覺得機械神教有那么好說話嗎?”
黃興哭笑不得。
他本來是想說一句“天真”的,但看黃猛的表情,又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于是他只能把沖到嘴邊的嘲笑咽了下去,一本正經地打算再勸幾句。
可這時,黃猛卻抬起了手,示意他不必多說。
緊接著,黃猛的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團長不在,我們總得自己動動腦子吧。”
“說實話,如果何朔團長在這,他可能早就已經提出一個完備的解決方案了。”
“我估計,他的方案跟我的方案也不會差多少。”
“你剛才不是說,機械神教沒那么好說話嗎?”
“難道你覺得,我30A坦克的榴彈炮,就有那么好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