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山城作戰指揮部內。
看著已經逐漸開始有人入住的公寓，陳劍嘖嘖感嘆著說道：
“定居問題解決了，接下來，就要進入最后一步了。”
“文化同化。”
“不過現在看起來，這一步應該是最困難的一步。”
“不過，現在倒是已經開始出現文化同化的征兆了。”
“至少，那些剛上層的神職人員，已經開始接受我們的生活方式了。”
“讓他們學會每天用清水洗臉是第一步，學會沖廁所是第二步，養成更衣習慣是第三步。”
“我們現在完成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應該也快了.”
“未必。”
何朔搖搖頭，緊接著說道：
“換衣服這件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本質上說，這不是個習慣問題，是個經濟問題。”
“現在這個世界的輕工業太不發達了，尤其是紡織業，甚至感覺跟宋朝都沒法比.”
“你也是扯犢子。”
陳劍好笑地打斷了何朔，緊接著說道：
“你以為宋朝的手工紡織業是誰都能碰瓷的？哪怕是我們那個時代，都還有一大堆國家的紡織業水平趕不上宋朝。”
“但是好消息是，無論是漢水城、還是黃石城周邊，都有少量棉花種植區，以及大量野生棉花產區。”
“之所以產量跟不上來，主要還是因為糧食生產難度太大，食物獲取難度大，占用了大量人力而已。”
“現在，011基地的第一批早熟作物也馬上要收獲了，至少供應這兩座城的常住人口沒有太大問題。”
“再疊加上商路帶來的物資流轉效率提升，我們至少可以保證將20人力投入到棉花種植和生產中去。”
“今年一年，棉花產量就可以提高到兩倍、甚至三倍的水平。”
“剔除掉爆炸物生產所需的配額，能直接投入紡織業的棉花數量也是很多的。”
“紡織廠應該會成為我們的第一個輕工部門，對后續我們的商貿發展，也有很大的好處。”
“明白。”
何朔點點頭，隨即又問道：
“但為什么要重點關注這個部分？”
“我的意思是，如果僅僅是考慮文化同化，好像也有別的不同的路線吧？”
“是有。”
陳劍聳了聳肩，回答道：
“文工宣傳、基礎教育、群體意識培養.但這些都屬于軟性方案。”
“真正能對文化形成大的沖擊的，無非還是衣食住行這幾塊。”
“你辛辛苦苦給這些廢土上被神學思想洗腦的普通人上一個月的課，都不如給他們發一件衣服來的劃算。”
“等到他們發現我們能給他們的東西比所謂的‘神’能給他們的東西更多的時候，思想改造還不是順水推舟的事情嗎？”
“明白了”
何朔長嘆了口氣。
“所以你選的是光明正大的路線。”
“我嘛.就搞點陰謀詭計好了。”
“金陵城的大遷徙已經開始了——雖然跟我的預期有點不太一樣，但估計要不了多久，這座城就會被我們拿下了。”
他的話音落下，陳劍也是輕輕嘆了口氣。
拿下金陵城？
曾經，這個目標對他們來說也是相當重要。
畢竟，拿下了金陵城，就等于控制了整個南方的商貿樞紐，并且自動獲得輻射大半個南方區域的影響力。
對一個新生勢力而言，這樣一個據點實在是太重要了。
它甚至重要到，陳劍愿意將大部分資源都投入在其中、并且在短期內不求回報的程度。
但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
山城被拿下了。
雖然這里并沒有像金陵城一樣成熟的人文和社會底蘊，但這里的基礎設施，可以說是無人能及。
現成的住所，現成的內部交通網絡，現成的現代化設施，現成的防御工事、防御設備。
它比任何城市都更適合作為中心城市，而金陵的重要性，也在一降再降。
所以，拿下金陵城，真的還有那么重要嗎？
或許更重要的意義在于，拿下金陵城，意味著宗教“圣城”的徹底變色。
這一點，從某些角度來講，甚至比山城這座“圣城”的隕落，還要意義重大得多.
“所以你打算怎么收尾？”
陳劍開口問道。
“目前暫時還沒有具體的計劃，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最能利用的，當然還是金陵城的大規模人口遷移。”
“無論是信徒的遷移，還是普通民眾、商人的遷移，對我們來說都是有利的。”
“我真正想要做的，是以這樣的方式推動金陵城整體生活水平的斷崖式下降。”
“當這座城的人口和社會經濟活動衰弱到不足以養活自己時，就是我們接手的最佳時機了。”
“摧毀，然后拯救。”
“基本的路線就是這樣的。”
“只不過大多數時候，絕大部分人用的是直接的‘戰爭手段’，而我們用的是另一種手段罷了。”
這番話說完，還沒等陳劍開口，何朔便自顧自地搖起了頭。
隨后，他繼續說道：
“其實還是最經典的老美的那一套。”
“但你不得不承認，在特殊情況下，這樣的方案真的很有效。”
“不過前提是，我們必須篤定自己是對的。”
“所以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方案僅限于金陵城、僅限這一次。”
“后續只要不是特別劇烈的意識形態沖突，還是不要搞這一套比較好。”
“一旦形成了路徑依賴我們這個隊伍，也會很快變質的。”
陳劍聞言點頭，隨后說道：
“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
“我最擔心的就是你說的，路徑依賴。”
“我承認，現在我們面臨的壓力很大，但是總歸，還是要有底線的。”
“明白。”
何朔鄭重回答道：
“放心吧，我有底線。”
兩人對視一眼，沒再多說。
而此時，太陽已經漸漸升起。
山城仍舊籠罩在一片濃濃的霧氣之中。
但或許是因為有了人口的原因，這樣的霧氣，卻已經不顯得陰郁了.
另一邊，金陵。
在黃猛的帶領下，穿插連已經做好了出發前的最后準備工作。
所有運輸設備全部撞上了拖板，工程車也已經整裝待發。
為了避免因信號中斷帶來的不必要麻煩，這一次，他們甚至挑選了數名“專業”駕駛員隨隊前行。
而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也很簡單。
徹底打通從011基地到廣深的運輸路線，形成一條貫穿南北的主干道。
這是網道計劃的一部分，也是火種計劃的必要條件之一。
從形式上來說，這個任務并不復雜。
無非就是清理、鋪路、抵達、運輸這四個部分。
但，任務持續的周期太長，也給任務帶來了極高的不確定性。
沒有人能預料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里會發生什么，也沒有人能百分之百保證，萬一這支規模龐大的隊伍在未能提前察覺的情況下與強力怪物遭遇，會蒙受多大的損失。
他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以及自己手里的武器和裝備。
黃猛最后一次檢查了30A坦克的履帶，確認所有連接件全部完好、正常、磨損也在可控范圍之內后，才終于松了口氣。
而當他站起身時，來自廣深、準確地說是來自圓環商會的代表王立字，也適時地開了口。
“這次我們也會投入力量協助你們開辟通道，并在沿途進行護航的。”
“雖然時間久了點，但問題應該不大。”
“畢竟，以往我們也是走這條路線行商的，路線本身很成熟，只不過距離你們要求的‘通道’還有點差距而已。”
“有點？”
黃猛忍不住覺得好笑。
如果他還是幾個月前那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的話，他大概真的會覺得這不過是一次簡單的任務，也真的會覺得，這是一條“成熟”的路線。
但很顯然，在華夏軍的這幾個月，他學到的東西太多了。
他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判斷力，對大型基建工程，也已經有了自己的認知。
所以他知道，這次的任務絕對不會像王立字以為的那么簡單。
想到這里，他開口說道：
“其實你們根本就沒有必要插手。”
“你們掌握的那些只有輕武器的雇傭兵在我們面前連個笑話都算不上，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也就是防范一些小型怪物、或者是血骷髏、土匪的襲擊。”
“甚至于，我們還需要分出精力來對他們進行管理。”
“搞不好，他們會拖慢我們的整體進度。”
這話說完，王立字無言以對。
他想說黃猛狂妄，但轉頭看到他身后集結的那種龐大的設備、武器集群，又覺得對方確實有狂妄的資本。
他有些不忿于對方的輕蔑，但想想自己手里的力量，又覺得對方說的的確是對的。
那些雇傭兵真的有用嗎？
如果有用的話，當場花都在集結這些雇傭兵對黃石城發起進攻的時候，就不會被初出茅廬、缺少裝備支持、甚至都沒有經歷過多少訓練的“民兵”擊退了。
黃猛看不上這些雇傭兵是正常的，畢竟，那些人根本就是他的手下敗將。
另一方面，也的確像他所說的一樣，這些逐利的傭兵確實有可能在“管理”問題上給華夏軍造成麻煩。
要知道，這次的任務可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運輸任務”。
華夏軍是打算通過打通道路的方式，去收攏周邊的所有零散居住的居民的。
這樣的任務性質，確實不太適合太多“道德低下”的傭兵加入。
略微猶豫片刻，王立字開口說道：
“至少他們可以充當搬運工，對吧？”
“.你要是這么想倒也沒什么問題。”
黃猛攤了攤手，緊接著說道：
“總之，按原計劃執行吧。”
“我們準備出發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王立字回答道：
“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那就走吧。”
黃猛一聲令下，穿插連的所有隊員，連同他們攜帶的設備和機器全部動了起來。
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規模調動，哪怕是在獸潮時期，他們都沒有攜帶過如此大量的重型裝備。
在011基地眾人的目光下，這支隊伍緩緩向前，沿著已經開辟出來的道路消失在盡頭。
而當開路的推土機終于駛上已經被植被覆蓋、且未被打通的非鋪裝路面時，他們的任務，才算正式開始。
機械的轟鳴聲中，一片又一片的樹木倒下。
推土機將盤踞在地下的根系鏟出，又將地面重新鋪平壓實。
泥土從松軟變得板結，摻雜在其中的碎石則讓它更加堅固。
一邊開路、一邊前進，隊伍緩慢行進著。
從出發時的上午10點，到休整時的下午5點，這支隊伍前進了總計不到30公里。
但，這已經超過了黃猛的預期。
說實話，他本來以為，一天能開出個15公里的路就已經算好的了。
很顯然，伏羲對于路線的預判和計算，為這次任務提供了相當不錯的助力。
夜幕降臨時，隊伍開始了第一次休整。
而在休整之前，黃猛命令穿插連的戰士對周邊區域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清理。
槍聲驚擾著林中的鳥獸，游蕩的怪物和血骷髏倒在槍口之下。
當“打獵”的戰士們重新回歸臨時營地時，黃猛赫然發現，他們的身后已經跟上了一些“新人”。
“這是什么人？”
黃猛開口問道。
“白馬鎮的流民。”
帶隊的隊員回答道：
“白馬鎮已經被摧毀了——他們無處可去，躲在山洞里。”
“我們清理周邊的時候發現了他們，把他們帶回來了。”
“連長，怎么安置他們？”
安置？
黃猛深吸了一口氣，越過隊員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后衣衫襤褸的流民。
任務已經開始了，而他的責任，也已經開始了。
他不可能讓這些人順著已經開辟出來的通道直接走回011基地去。
那條路雖然平坦，但卻并不是足夠安全。
哪怕是一只小小的怪物，也足夠讓這里的所有人有去無回。
想到這里，他開口說道：
“我們帶他們走。”
“到達下一個城鎮之后，我們在把他們放下，由后續的支援隊伍來組織遷移和安置。”
“現在.”
“天色太晚了。”
“不管怎么樣，先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