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滄州城短暫休整之后,陳劍按照計劃帶領小隊繼續向北,并在當天傍晚時到達津門。
一路上,他們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但或許,沒有阻礙才是最大的阻礙。
與他們從金陵出發到泉城時一路走一路殺不一樣,哪怕是主動尋找,他們都沒有發現太多怪物的蹤跡。
即便能找到,那些怪物也像是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一樣迅速遠遁。
這讓陳劍陷入了極大的不安。
他不怕怪物,也不怕有智慧的怪物。
但是如果有智慧的怪物不僅有了策略,還有了高度的組織能力和“違背本能”的決策能力,那這件事情就不太妙了。
陳劍明顯感覺到,所謂“獸潮”的真相遠遠不是廢土上這些勢力以為的那么簡單。
它背后的操控者,可能是一個強大到超越諸多勢力認知的存在。
也正是因此,他們才對這個“操控者”一無所知,甚至連察覺到他們存在這件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華夏軍面臨的問題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光是依靠核彈,真的能解決掉那些怪物嗎?
陳劍沒法給出答案。
他只能先暫時拋開這些沒有意義的思考,專注于眼前的事情。
命令車隊在津門城外扎營、部署好哨位、搭好灶臺之后,陳劍帶著季星、雷杰兩人一起,打算進入津門城內探探情況。
一邊向著遠處縹緲的燈火走去,陳劍一邊對雷杰說道: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好消息也不是沒有的。”
“如果能確定獸潮是被人為使用類似于‘腦機’的機械寄生蟲引發的,那很顯然,核爆所產生的電磁脈沖一定能對它們體內的電子設備造成影響。”
“我們甚至都不需要多大的當量、多大的數量,光靠一兩發核彈,就足夠把范圍內的怪物全部癱瘓了。”
“到時候,失去控制的怪物總不至于還能和平共處吧?”
“它們自己內戰起來,我們就有機會了。”
話音落下,雷杰搖搖頭道:
“但這只是理想情況罷了。”
“如果電磁脈沖不生效,或者哪怕生效了,怪物仍然有某種行動慣性,那我們該怎么打還是得怎么打。”
“所以,核彈是絕對不嫌多的,我們必須準備充足的余量。”
“那是當然。”
陳劍點頭道:
“不僅是核彈,武器的儲備也必須跟上。”
“還好我們從花都繳了一批裝備,要不然,靠我們自己生產,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去了。”
“確實.”
雷杰深以為然地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此時,三人已經走到了津門城的城墻之外,城墻上隱隱綽綽的油燈的燈光,則顯示著這座城的與眾不同。
與機械神教控制區內那些隨處可見的電燈、電子設備和各種機械不同,這里的生活可以說是相當原始。
原始的土石城墻,原始的烽火,原始的服裝,原始的農田和建筑
如果不是城墻上站著的那些衛兵腰間掛著的手槍、以及胸口用于聯絡的碩大無線電,陳劍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從未來末世的世界,穿越到了某個武俠世界之中。
幾人上前與城門處的衛兵說明了情況,在得知他們就是“來自金陵的重要客人”時,衛兵也是立刻放行,向他們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圣血禮。
陳劍至今都還沒能習慣那種“右手上舉”的動作,這讓他感受到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而在明確了解到圣血大殿的前身是某個正兒八經的研究組織之后,他也更懷疑,這套手勢是某個有著獨特惡趣味的領導者硬生生復刻出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圣血大殿治下的城市會是什么樣的?
陳劍好奇地走在津門城的街道上,但很快他就發現,這里的一切,與他在金陵所看到的東西并沒有太大不同。
除了燈光稍稍顯得暗淡,作為重要城市、作為從北方到南方貿易的樞紐之一,津門城內的夜生活并不貧瘠。
大量商人聚集在主要的街道內活動,在旅舍和沿街的餐館內大聲交談著交換信息。
空氣中隱隱彌漫著一絲絲酒氣,那是陳劍最早時在漢水城里曾經喝過的米酒的味道。
“看來這里的物質條件并不匱乏——能用多余的糧食釀酒,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從根本上把這座城市的生產力水平和其他小型城市區別開來了。”
陳劍的話音落下,一旁的季星接話道:
“確實是這樣的,但也不完全對。”
“這里之所以能釀酒,其實并不是因為糧食真的有富余,而是因為他們很少吃谷物之類的糧食。”
“從津門到帝都、再到遼東,這里的所有人都以肉類為主食。”
“周邊的獵物太多了,甚至很多時候,怪物造成的威脅都比不上一個野豬群造成的威脅。”
“我記得我還在圣血大殿的時候,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隨隊清理野豬。”
“上千頭野豬組成的野豬群,我們只有6個人。”
“那真是殺得人都麻木了,到最后甚至都已經不認識野豬的樣子,只要是在雪地上看到會動的東西,就是一刀劈過去.而這樣的狩獵活動,每年冬天都要進行好幾次。”
“所以其實,在北方,想要活下去是真不難的。”
“只不過,跟機械神教的領地比起來,這里的生活不那么便利罷了。”
“看出來了。”
陳劍點頭回答,但轉而又問道:
“真有那么多野豬給你們殺?動輒上千頭的豬群,感覺都已經打破生態平衡了吧?”
“這周圍哪有那么多資源來供給這么龐大的豬群?”
“我也不知道。”
季星搖頭道:
“但事實卻是如此——到了南方之后,我還很奇怪為什么那邊沒有那么多野豬。”
“別說野豬了,其他獵物也少得多。”
“有人說,是因為北邊有一個山神。”
“但我隱約覺得,所謂的山神恐怕是某種一級怪物。”
“能制造出資源、滋養生物的怪物?”
陳劍若有所思地說道:
“那這種東西,恐怕不能被稱作怪物了.”
“誰知道呢?”
季星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它現在確實在供養著生活在這里的人類,但說不定哪一天,它就會把這里的人全部殺光。”
“或許,人類本身,也是它的豢養對象呢?”
話音落下,陳劍不由得沉默下來。
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嗎?
一頭豢養人類的怪物?
它的目的是什么?
這顯然不符合生物的生存本能.
陳劍的臉上寫滿了疑惑,而這時候,三人已經走到了津門城最繁華的街道的盡頭。
“回去吧。”
陳劍開口說道:
“去議事大廳找圣血大殿的人,安排好住處后通知其他人進城落腳。”
“休整一晚上,我們.”
“不用。”
季星指向前方道:
“接我們的人已經來了。”
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陳劍一眼便看到了三名身穿血紅色長袍的圣血者。
對方表情肅穆,但眉眼中卻帶著幾分刻意為之的恭敬。
他一馬當先地走上前去,三名圣血者中的領頭者也立刻迎了上來。
“大人們。”
來人開口說道:
“我來自圣血大殿,是圣父帳下監侍,名叫謝遠,由圣父欽點來迎接大人們。”
“我不知道大人們已經到了,未能遠迎,還請諸位大人見諒。”
“圣父已經在城內為各位大人安排了住處,如果方便,還請各位跟我來。”
“可以。”
陳劍簡單回答,謝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側身引著陳劍三人向主街道旁的小道走去。
陳劍緊盯著他的動作,而也就在這時,他的智能目鏡上浮現出了幾行簡略的文字。
“3個監侍,不是一個。”
“源血者以上,實力很強。”
陳劍發出信息回復,隨后看向了一旁嚴陣以待的季星。
很顯然,她已經學會了智能目鏡的用法,并且用得還挺熟練的。
不過,陳劍也知道,她的緊張其實是多余的。
現在的圣血大殿沒有任何理由對自己這個小隊動手,也不可能有任何膽量對自己動手。
恰恰相反,在見到林宇之后,陳劍明顯感覺到,那個所謂的“圣父”,是有求于自己的。
相比起自己,他恐怕還要更期待這場會面。
要不然,他也不會拿出這么高規格的誠意,來接待自己這支小隊。
一行六人繞過了繁華的主城區,沿著一條被油燈照亮的小路走向了一座獨立的建筑。
走在前面的謝遠聲音柔和地開口介紹道:
“這里本來是我的私人宅邸,但在回到圣血大殿之后,這座宅子已經空置許久了。”
“不過,它還是很干凈、很舒適的。”
“得知大人們要來,我還專門安排人手進行了打掃。”
“現在,這里有熱水、有食物,也布置了各位大人或許更偏好的電燈。”
“今晚就請各位大人在這里落腳,明天一早,我會親自領隊,帶各位大人前往帝都。”
“費心了。”
陳劍隨口客套一句,謝柳完全不讓話掉在地上地接話道:
“是各位大人費心了。”
“各位這一路上的豐功偉績已經傳遍了整個北方,連圣父都對華夏軍的強大稱贊不已。”
“當然,讓圣父更欽佩的是您的隊伍對怪物的態度。”
“那種始終如一的強硬是這個世界上所罕見的,華夏軍對‘消滅怪物’的渴望要遠遠超過‘爭奪資源’的渴望,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這支隊伍的高尚了。”
這一通馬屁拍得不算高級,但有一說一,卻也不讓陳劍反感。
只是他說對了一點,自己的隊伍確實是真的把這片廢土上的怪物都給全滅了。
所以,他也沒有表現得太過不近人情。
簡單附和幾句后,他帶隊跟隨著謝遠進入了宅邸。
發電機的聲音在屋后響起,燈光漸次亮起。
穿著整齊的管家走上前來,在聽取了謝遠的低聲吩咐后向陳劍幾人致意,隨后便返回宅邸內為眾人準備晚飯。
而謝遠則是帶著陳劍三人在宅子里轉了一圈,介紹完了各種設施后才告辭離去。
他走后,陳劍通過無線電通知了等待在城外警戒的小隊,半小時后,所有人、包括車隊和設備,全部在宅邸附近完成了集結。
“還不錯。”
雷杰開口說道:
“實話實說,這些圣血者還挺客氣的。”
“這次的展開還挺順利,希望進入帝都之后,他們還能維持這樣的態度不變。”
“那樣的話,我們的談判說不定就能順暢得多了。”
“我也希望。”
陳劍輕輕點頭,但在沉默片刻之后,他突然開口說道:
“不過我總感覺,他們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
“還是那句話,他們的態度有點太超標了。”
“恭敬得過分、客氣得過分。”
“他們真的有必要那么客氣嗎?”
“我感覺,他們是在鋪墊什么。”
“那個圣父一定是有求于我們,只不過現在,我們還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就先別想那么多吧。”
雷杰拉了一把陳劍,緊接著說道:
“一直繃那么緊的話,弦會斷掉的。”
“走吧,吃點東西,洗個熱水澡。”
“不管有什么事兒,放一放,等明天.”
“嗚——”
雷杰的話還沒說完,一陣低沉的鳴叫聲突然從空中傳來。
陳劍的肌肉瞬間繃緊,右手也立刻握住了爆彈槍的握把。
“什么聲音?”
“不知道。”
雷杰沉聲說道:
“很遠,應該是來自西邊的山里。”
“伏羲,放飛無人機,前出偵察情況!”
“明白!”
一架河豚無人機立刻被放飛,陳劍皺眉看著智能目鏡上的圖像,但與此前一樣,他沒有看到任何異常。
“未發現異常熱信號。”
伏羲的聲音再次響起。
“但是,我在西側26公里處發現了異常地質活動。”
“像是泥石流,或者低烈度地震。”
“圖像傳過來。”
陳劍開口下令,片刻后,一張即便已經被伏羲處理過、但仍然模糊到極點的圖像傳了回來。
“怎么看出是地質活動的?”
陳劍問道。
“空中偵察發現地表顏色改變,土黃色色塊增多,與泥石流的表現形式類似。”
“泥石流?”
陳劍癟了癟嘴。
“1月底2月初,泥石流?”
“不可能的.那一定是一頭怪物。”
“伏羲,把天穹S飛出去。”
“找一找,看看那玩意兒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