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打下來了嗎？
沒有。
但華夏軍確實是以戰勝者的姿態進入金陵城的。
一句話，如打。
陳劍也算看明白了，在這個后末世的廢土世界中，想要擴張自己的勢力，或許并不一定要跟舊有的勢力兵戎相見，殺雞儆猴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看看現在，在把花都的大軍頃刻間碾碎之后，機械神教、圣血大殿那些人，可不就老實得多了？
雖然沒有到凈水撲街黃土墊底夾道歡迎的程度，但他們確實是一路暢通無阻，并且城內的每一個近衛旅士兵，都以他們所秉持的禮儀，向陳劍的8人小隊致意。
相比起那些高層的腐朽，這些一線的戰斗者們顯然更清楚地知道什么叫感恩。
當8人跨過金陵城城墻的大門，真正進入金陵城內城區時，那些原本慌亂、緊張、恐懼的平民百姓們，也終于卸下了防備。
沿街跪倒了一片，每個人的視線都聚集在陳劍幾人身上。
陳劍一開始還想著這些平民也是懂事的，居然知道到底是誰救了他們。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
人跪的根本就不是他們這幾個人，是他們身上穿的機甲！
金陵城主街道上的那座“雕塑”跟陳劍幾人穿的哪吒外骨骼如出一轍，這里的居民都已經看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了，乍一看到能動的雕塑，能不跪嗎？
不會最終又給機械神教做了嫁衣了吧？
別搞到最后，這些人還以為是他們的“圣人”請來了真神吧？
陳劍不敢耽誤，趕緊在無線電里下令道：
“快把旗打出來！告訴他們，我們是華夏軍，不是機械神教！”
“明白！”
雷杰立刻回答，但隨即又問道：
“打紅旗還是打軍旗？”
“先打軍旗！就這點人咱們有什么資格打紅旗？”
“收到！”
雷杰大手一揮，從011里好不容易摸出來的保存完好的軍旗立刻打出。
旗幟在30A坦克上高高飄揚，看到這一幕的金陵城居民們無不伏低致意。
可緊接著發生的事情，讓陳劍徹底懵了。
街道上突然有人高呼出聲。
“至圣八一在上！榮耀歸于八一至圣！”
緊接著，山呼海嘯聲緊跟著響起。
“感念八一慈悲！”
“八一至圣！請賜福于子民！”
“感謝八一至圣，賜予我等凡人生命，使我等免于異端殘害！”
“感謝八一至圣，將我從災難與迷茫中拯救！”
陳劍徹底懵了。
他回頭看向軍旗，偌大的“八一”兩字熠熠生輝。
我靠！
這他么什么烏龍？！
這些人真把我們當成“正神”了？？
他隨即看向一旁帶路的金忠，而后者在見到旗幟打出的瞬間，腦子里也是如同電閃雷鳴。
對他來說，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釋。
難怪至圣三一驅使不動的巨象你們能驅使，難怪至圣三一沒有的飛行武器你們擁有，難怪機械神教不會的技術你們手到擒來.
圣人信奉的是三一，你們信奉的是八一啊！
搞不好，你們才是“至高神”啊！
金忠的眼神又震駭轉為崇敬，他甚至都有了種當場跪下的沖動。
看著他的表情，陳劍意識到，這事兒一時半會兒是說不清楚了。
而也就在這時，機械神教派出的接待人員終于趕到，當他們看到陳劍帶領的“機械部隊”、以及他們打出的旗幟之后，接待人員的神情也瞬間從原本的低沉、憂慮，轉為了狂喜。
自己人啊！
來人無比激動地沖上前來，以陳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極大熱情對他們表示歡迎。
隨后，在一片接著一片的歡呼聲中，接待人員帶領著小隊、以及小隊攜帶的無人作戰集群前往內環核心區，并在千恩萬謝地感激了“至圣八一”的救贖后，將他們暫時安置在了一個寬闊、奢侈得有些過分的莊園之內。
“圣人正在沐浴，他將在完成所有儀式后前來此地與您會面。”
“如果有任何需要，您可以直接呼喚我。”
“以至圣三一之名，我們或許本是兄弟。”
“請您務必不要拘束，至圣三一之封土，也是至圣八一之樂園。”
接待人員發表了一系列迷惑的發言，陳劍哭笑不得，可一時之間又不好反駁，只能任由他去。
而等到接待人員離開時，猶豫了好久才終于鼓起勇氣的金忠開口問道：
“你們.也是萬機之神的信徒？”
“你們所信奉的.八一，也是與至圣三一一樣的機神嗎？”
陳劍幾人無言以對。
沉默幾秒后，他開口回答道：
“我們的八一跟你們的三一沒有任何關系。”
“我早就說過了，什么三一至圣是根本不存在的，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個神。”
“你是說，我們所信仰的是偽神？”
金忠的語氣略有些驚訝，但卻沒有陳劍預想中的憤怒。
恰恰相反，他相當平靜。
不過也是，在親眼見到陳劍所帶領的華夏軍的戰斗方式之后，他腦子里再怎么深重的宗教鋼印，多少也得被洗掉幾分了。
可即便如此，他卻還是沒能立刻改變固有的執念。
就好像現在，你跟他說神不存在，他不會覺得你是在否定神這個概念本身，只是覺得你否定的是他所信仰的神。
“.不是你們信仰的是偽神，是根本就沒有神。”
“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神這種東西，物質世界里，哪有什么東西是無所不能的？”
金忠愣了一愣，隨后說道：
“.可我們也從未說過，至圣三一是無所不能的。”
“至少在原本的教義里，至圣三一不是無所不能。”
“只不過，或許最近幾十年，它的地位，被教會拔高了而已”
“啊？”
這下輪到陳劍發愣了。
神不是無所不能的？
這什么暴論！
世界上真有宗教會接受這樣的教義嗎？
他看著金忠，而后者則是繼續說了下去：
“或許按照你們的理解，至圣三一，本就是對更高層面的力量、更多我們所不能理解的知識的一種總結。”
“這個世界確實存在許多我們無法解釋、無法理解的事情，不是嗎？”
“至圣三一可以是神，至圣八一也可以是神.”
“圣人可以是圣人，那么你們.”
“為什么不可以是圣人呢？”
陳劍徹底無言以對了。
這個金忠的邏輯已經實現完全自洽，甚至于，在世界觀受到嚴重沖擊之后，他給自己所信仰的宗教找到了另一種可以解釋的策略。
我靠。
什么自然神學！
這時候的金忠或許還沒意識到，他已經邁出了神學走向科學的重要一步，甚至還提出了一個變種版本的“鐘表匠理論”。
可陳劍卻敏銳地意識到，這個人的出現，或許代表了另一種趨勢。
那就是，機械神教中，或許有一部分人，是完全可以被爭取過來的。
相比起圣血大殿，那些圣血者能被爭取過來純粹是因為他們自身組織的松散性、以及曾義、謝柳、季星都提到過“殘酷性”，可如果機械神教這些人能被爭取過來
那可就真的是因為，他們夠進步了.
陳劍幾人與其他幾人對視了一眼，果斷沒有繼續接金忠的茬兒，只是隨口說道：
“這個問題你自己好好再想想吧。”
“我只能告訴你，所謂的八一跟你們所認為的至圣三一不是一回事。”
“八一這兩個數字代表的含義，是最初的烈士們用生命鑄就、隨后又被一代一代人用血和汗維持的。”
“這可不是你們那些初級的、愚昧的宗教信仰所能碰瓷的東西。”
“我希望你也去跟你們的教會、你們的圣人、以及金陵城的平民說清楚這一點。”
“我們不需要他們信仰我們。”
“我們只需要他們相信我們。”
“.是。”
金忠低下了頭，眼神中充滿了迷惑。
他未曾想過，眼前的男人居然會毫不猶豫地否定“八一”和“三一”的聯系。
這是為什么？
就算本來沒有聯系，可既然大家都已經認為它有了，為什么你們不順水推舟地承認呢？
這本來是最好的、最便捷的擴大影響力的方法吧？
或許跟對方說的一樣，這兩個數字，真的有不容被玷污的含義吧
想到這里，金忠不再堅持，而是站起身，默默退出了房間外。
他輕輕關上了門，而在房門關閉的瞬間，陳劍終于繃不住了。
他癱坐在堅實的木制長椅上，沉重的外骨骼把椅子壓得吱呀亂叫。
其他幾人生怕椅子被坐塌，干脆席地而坐。
稍稍休息片刻后，沈越開口說道：
“這下樂子大了。”
“你說，要是他們真的把我們的八一軍旗當成了他們的神，以后我們怎么辦？”
“能怎么辦？走一步看一步唄。”
陳劍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后說道：
“這種莫名其妙的信仰可能會為我們帶來不少的‘歸順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對我們都是有好處的。”
“只不過，在教育方面要投入更多的精力。”
“這已經算是不錯了，機械神教治下的平民已經算是廢土上的優質人口了，吸納他們，總比去吸納花都那些毒蟲要好得多。”
“不過具體要怎么做.還得看后續的發展。”
“我們來這里本來就是為了談判的，等那個所謂的圣人到這里之后，我們就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那我們到底要什么？整座金陵城？”
雷杰好奇詢問，陳劍則是搖頭道：
“金陵城我們是不要的，強行把基地遷到金陵城內來，只會徒增我們的冷啟動成本。”
“我們要的東西，無非就是人力、資源和信息三部分。”
“但具體側重于哪一部分先由伏羲評估。”
陳劍話音落下，伏羲的聲音順著已經鋪設完畢的蜂窩網絡基站所發出的信號傳遞到了耳機中。
“明白，正在輸出發展路徑規劃，一階段方案輸出完成，基礎性工業計劃輸出完成，資源及人力清單輸出完成，清單傳輸完畢。”
伴隨著伏羲的聲音，陳劍眼前立即出現了一份簡單的計劃。
他粗略看了一眼，隨機發現，伏羲的計劃與他預期中的并沒有太大不同。
由于還有兩個聚變反應堆冗余，能源方面的訴求并不緊急，相反，冶鐵和機加工業成為首要目標。
再往后，則是老生常談的三酸兩堿，也就是近現代工業最基礎的那一部分。
伏羲在清單中列出了完成冷啟動后所需的資源和人力預估數量，資源且不說，“200名產業工人”這個人力要求，確實是遠遠低于陳劍預期的。
工業8.0，恐怖如斯。
陳劍滿意地看著清單，有了這玩意兒在手，后續與機械神教的談判，他就有了重要參考，著力點也更加明確。
“就按這個辦吧——雷杰，你怎么看？”
“我覺得沒啥問題，投票唄？”
八人同時舉手，全票通過。
而也就在幾人最終確定計劃，等待與機械神教的“首腦”見面時，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
隨后，那名接待者恭敬地走了進來。
“圣人已完成沐浴，正在圣堂中等待各位。”
“請各位跟隨我前往圣堂，與圣人會面。”
話音落下，幾名圣血者下意識地站起了身，但包括陳劍在內的其他幾人，卻沒有一個動的。
“什么意思？”
陳劍直視著那名接待者，隨后問道：
“你的意思是，他不來這里見我們，還要我們去圣堂里見他？”
“啊？”
這句話讓接待者愣在了原地。
他完全不明白陳劍是什么意思。
與圣人見面，把地點設在圣堂里不是很正常嗎？
圣人已經鄭重其事地沐浴、焚香、祈禱完畢，甚至還早早到達了圣堂等待。
這份殊榮，這份禮遇，可是從來沒有人享受過的。
而你居然問，“他不來這里”？
接待者心思電轉，僅僅是一瞬間，他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隨后，他賠著笑說道：
“在圣堂會客會顯得更鄭重，圣人已經等待良久了，絕對沒有對各位神使不敬的意思.”
“那你應該在一開始就把我們帶到圣堂去。”
陳劍霍然起身，兩米多高的機甲立刻釋放出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緊接著，他聲音低沉、卻無比堅決地開口說道：
“讓他到這里來。”
“我只給他5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