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十個縣的縣斗結束。
這場饒州府新一屆武館學員的盛會就此落幕。
許多人的名字,將會從這一次的比斗中開始在各縣武館流傳。
鉛山縣的沈革,萬年縣的王虎……以及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鄱陽縣的林晨。
一場開竅境武者的比斗,不至于讓整個饒州府武者都引起震動,但有心人還是記住了這些名字。
姜府!
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書“姜府”兩字,筆鋒蒼勁有力,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府邸氣勢恢宏,門前兩側石獅子足有一人多高。
安靜的街道上,突然有著馬蹄聲傳來,最后在姜府門前停下。
“老爺回來了!”
聞聽馬蹄聲的走出來觀望的門房,看著從馬背上下來的中年男子,一臉激動,回頭朝著門里大喊了一聲,同時快步上前牽過中年男子手中的韁繩。
男子身姿挺拔如松,面龐輪廓分明,雙眸深邃有神,下馬邁步走入府內。
府中后院。
姜斷潮邁入大門,也不去正廳大堂,直接去了府邸的后花園。
后花園里,假山,池塘、亭臺樓閣錯落有致,此刻在池塘邊,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正在喂著池中錦鯉。
“夫君回來了?”
“夫人,晴兒呢,不是說晴兒從武院回來了嗎?”
姜斷潮沒看到自家寶貝女兒,臉上有著疑惑之色。
“晴兒今日一早就去武院了,你這回來晚了一步。”
看到自家丈夫臉上的遺憾之色,莊敏嗔怪道:“看來在夫君眼中是只有晴兒了,若不是晴兒回來,夫君都不愿意回這個家。”
“夫人,為夫沒這意思。”
聽著自家夫人的話,姜斷潮立刻解釋:“正是因為思念夫人,為夫軍中事務完成,便是立刻趕回來了。”
“是嘛?”
“那還能有假。”姜斷潮笑呵呵道。
“既如此,那我就原諒夫君了,我一會吩咐廚房給夫君熬一碗蓯蓉虎湯,給夫君解解沿途勞累。”
姜斷潮身軀一頓,面對自己夫人的挪揄眼神,只得硬著頭皮應下。
“這是什么?”
姜斷潮看著桌子上的宣紙,轉移話題問道。
“這是武政司下發的,是晴兒拿回來的,這一次饒州武政司舉行了一次縣斗,上面記載著了這一屆學員縣斗的名次。”
“是嘛,為夫看看。”
拿起桌上宣紙,姜斷潮一眼掃過去,神情沒什么變化,開竅境的武者的比斗,對于他來說只能算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
不過當他看到其中一個名字的時候,眼瞳收縮了一下。
武政司下發的這份公告文書,上面不僅有這一次縣斗各縣的名次,還有一些學員的名字,而在每一位學員的后面,記錄著對方所在武館和籍貫。
姜斷潮的目光落在了一位叫“林晨”的少年身上。
林晨:鄱陽縣靜水武館、鎮岳武館學員,來自臨湖村。
臨湖村三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即便沒有臨湖村三字,姜斷潮也很難不注意到林晨這個名字,在這張文書上,關于林晨這一行的信息,用朱砂筆給圈了起來。
“這是晴兒圈的,說這林晨和夫君你是同一個地方出來,晴兒當初在靜水武館待了三個月,因著林晨出身的原因,特意關注了一下,我聽晴兒的語氣,對這林晨評價很高。”
“臨湖村出來的,能有什么好東西。”
姜斷潮輕哼一聲很是不屑,莊敏掩嘴淺笑:“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么點小事你還放不下,晴兒拐彎抹角問我,為何咱們從不回臨湖村,我都不好意思跟晴兒說,因為你爹小時候在村子里被同齡欺負,怕回去憶起這些丟人事情。”
提到臨湖村,姜斷潮的回憶確實不怎么好。
他姜家祖上是為了躲避天災去的臨湖村,到他那一代不過第三代,姜家本來人丁就少,他又沒什么同胞兄弟,在村子里沒少受同齡小孩欺負。
姜斷潮不愿回臨湖村的原因,便是不想見到那些家伙,雖說他現在要是回去,當年那些同齡小孩,現在已為人父,對他只怕是恭恭敬敬,可他還是覺得別扭。
“為夫不是怕丟人,只是被趙藏湖那老家伙給坑了一把,心中不忿,反正給臨湖村十年免入學堂,也算是還了這份故土之情了。”
趙藏湖那老家伙真是精明的很,在他縣試之日,竟帶著臨湖村數十位村民入城給他鼓勁助威,言辭之間左一句臨湖村的全村希望,右一句臨湖村驕子。
不知情的外人,還以為他和臨湖村的村民之間有深厚感情,還以為他們姜家在臨湖村多受歡迎。
偏偏為了維持自己的名聲,他又不能站出來否認。
武政司對于學員除了武道天賦和實力的要求,對學員的品德也是有考量的。
最后他只得裝出和臨湖村關系極其親近的樣子,誰知道趙藏湖這老東西便是打蛇隨棍上,讓臨湖村的村民大肆宣揚自己在武道上的天賦和成就。
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情!
而在自己高中之后,趙藏湖更是帶著村民敲鑼打鼓,從縣城打到鎮上再打到村子里,還給他姜家先祖牌位給放到了祠堂。
若是先祖牌位在臨湖村祠堂,他作為后人自然要時常回來祭祖,為了不和臨湖村再多打交道,他和趙藏湖這老家伙心照不宣,他給臨湖村謀取了十年免費入武堂的福利,趙藏湖讓他將先祖牌位給從祠堂拿走。
對外,兩人上演了一副少年高中,回饋家鄉父老的感人事跡,而這種事跡恰恰也是百姓們喜聞樂見,也是武政司所愿意見到的,這對百姓送孩子學武有著積極作用。
“夫君,其實我覺得你也不是真的恨那位趙村長,至少臨湖村的百姓是真的感謝夫君,且趙村長也讓夫君有了一個重情重義的形象。”
莊敏了解自己夫君,要說真恨那位趙村長其實也不是,只是覺得被算計了心里不爽罷了。
倘若真的恨趙村長,以夫君的手段和能力,豈是一個小小的村長能夠承受的住的。
姜斷潮沉默,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不過心中也是記住了“林晨”這個名字。
鄱陽縣。
蘇凌川帶著武館眾人回到鄱陽縣,一行人剛到武政司,何汝云便是現身了。
鄱陽縣拿到縣斗第一,何汝云身為縣尊,自然是要來賀喜的。
雖說這縣斗比不上府試,但比起每年的縣試已經差不了多少了。
鄱陽縣每兩年舉辦一次縣試,各大武館所有學員都可以參與,這是武館學員中最頂尖的一場比斗。
縣試第一,基本代表著當屆全縣武館第一。
這次的縣斗相比起縣試,雖說學員實力上會差些,每屆縣試,前十都是臨近練臟境的實力。
但有句話說的好,內斗永遠沒有外斗有意義。
縣斗的勝出是為鄱陽縣爭光,從這點來說,意義不在縣試之下。
“林晨,本官知悉了這次縣斗的經過,你力挽狂瀾讓得我鄱陽縣免于遭受恥辱,蘇大人這邊會給予你獎勵,本官不參與武道教化之事,沒法給予你武道修煉上的獎勵,那便給你些虛名。”
何汝云看著林晨,笑呵呵道:“本官親自寫了一幅字,明日將會送到臨湖村。”
縣尊贈字。
一旁符昂等人臉上露出羨慕之色,縣尊贈字,這是一份極大的榮耀。
若只是私下里贈字還好,只是以一位九品強者的身份表達對一位晚輩的欣賞。
但縣尊既然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話,且還要送到臨湖村,那必然是走的衙門之路。
捕快敲鑼,四條主街道走一遍,而后到鎮上,同樣繞鎮一周,接著在鎮長還有鎮上諸多鄉賢陪同下前往村子。
以往,只有每年縣試第一名,才有此殊榮。
不對,以往縣試第一名,縣尊最多下令這般敲鑼打鼓,送上喜報,但這一次是賜字,更隆重了幾分。
蘇凌川笑瞇瞇看著何汝云,何師兄也是精明人啊。
林晨拿下縣斗第一,又滿足天才條制,已有騰飛之姿,何師兄這時候賜字,日后林晨真要走上高處,談及其在武館事跡,何師兄這賜字也必然被人當做美談。
“諸位學員為此次縣斗也是出力較多,本官在鹿閣設宴,今日宴請諸位。”
何汝云這話說出口,費鴻等人臉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少年人到底臉皮薄,他們這次哪有出力,若不是林師兄,怕是鄱陽縣要被人恥笑。
不過宴席,還是要去的。
鹿閣的血鹿,可是珍貴禽肉,氣血大補之物。
像費鴻、宋煜這等家境的學員,一個月也只能去個數次,再多也吃不起。
縣尊做東,那必然是敞開了吃。
鹿閣。
整個二層今日不接待外客。
林晨等二十位學員,還有八位館主,加上武政司和衙門的武者,一共六桌。
蘇凌川和何汝云坐于主桌,同坐的還有副所長和衙門典吏,以及曾青瑤和邰如柏,外加兩位老者。
曾青瑤和邰如柏,能夠上桌,自然是沾了林晨之光,像其他六位館主便是坐在另外一桌。
因著有兩位大人和各自的館主在,在場的學員只是默默吃飯,交談聲極少。
林晨正盯著面前的鎏金銅鍋,赤紅炭火舔舐著鍋底,琥珀色湯汁里翻涌著拇指大小的血鹿肉丸。
炭火鍋。
林晨沒想到鄱陽縣竟然就有火鍋了,果然應了那句話,美味佳肴在哪個時代都有,只是看能不能接觸的到。
“林師兄,敬你一杯,此次若沒有林師兄……”
同桌的螳螂武館的趙康起身,端起了桌上酒杯,話說到一半最后卻是停下了。
這個時候把實話說出來,有些太傷眾人的尊嚴了。
“趙師弟言重了,我也是鄱陽縣武館的學員,維護鄱陽縣武道尊嚴,本就是分內之事。”
林晨起身,與趙康飲了一杯。
有趙康帶頭,在座的費鴻等人,也是通通朝著林晨敬酒,倒不是他們不知禮節,不先向兩位大人敬酒,而是他們清楚知道,他們還沒這個資格給兩位大人敬酒。
全場,只有林師兄有這個資格。
等到費鴻幾人敬完酒,另外兩桌的符昂等人也是跟著跑了過來。
林晨看著蠢蠢欲動的諸多師弟,也是有些麻了,這要是一人一杯,即便他酒量再好,也得微醺。
武者氣血旺盛,酒量確實遠超普通人。
可也恰恰是因著這點,普通百姓喝的酒,武者喝起來覺得淡如水,便是有商家釀造了專門供武者飲用的烈酒。
鹿閣,提供的就是這等烈酒。
“諸位師弟的心意,師兄我已感受到了,就不必一一敬我了,師兄我在踏上武館的第一天,就曾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標,在入品之前,每日都需堅持修煉,今日白天我沒修煉,只剩下晚上時間,若是再喝下去,怕是要沒法修煉了。”
“師兄我堅持了半年,諸位師弟總不想師兄的堅持到此戛然而止。”
聽到林晨這話,現場其他學員這才沒有一個個上前敬酒,心里對林師兄卻是更加的敬佩。
半年來,林師兄竟然沒有一日沒修煉,再想想自己,幾次突破竅穴后,便是約上三五師兄弟,以慶祝為名喝的酩酊大醉。
和林師兄比,實在是慚愧。
“不錯,我鄱陽縣不僅出了一位天才,且還是典范,林晨很不錯。”
主桌,聽著林晨話語的一位老者一臉的滿意,老者是八品武者,曾經出任外府大縣的縣尊職位,只是氣血衰敗后,才告老還鄉回到鄱陽縣故土頤養天年。
“許師兄說的在理,一位天才的出現,能夠激勵一批少年,但也能打擊一批少年,可林晨這般的天才,于我鄱陽縣武道來說是幸事。”
另外一位老者也是跟著開口:“老夫雖然年事已高,但昔日有幾位弟子,如今也在江南道武政廳中任職,既然蘇大人將林晨豎立為我鄱陽縣武者典范,此事也該向武政廳那邊上報。”
蘇凌川聽到這話,心中一喜,這位張大人本身境界不高,但在其任職武政所期間,治下也出了幾位天才少年,其中有一位在武政廳身居要職。
花花轎子人人抬。
不管那位認不認這位許大人當年任武政所所長的這份情,恩師上報武政廳,若是武政廳要商討,有許大人寫信,想來也會給說句好話。
江南道學員典范,可不僅僅只是一份通告文書表彰那般簡單,涉及到了武政廳的修煉資源傾斜權重,其他府必然會有人反對。
“林晨!”
何汝云朝著林晨招手,林晨起身離席走過去。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許大人,這位是張大人,兩位大人對我鄱陽縣武道極其關心,對你可是很看重。”
“晚輩謝過兩位大人厚愛。”
林晨這個時候沒有謙虛說的自己當不起這份看重,那就顯得太過虛偽了。
“少年英才,可有婚配?”許大人看著林晨,笑呵呵問道。
“晚輩一心練武,未入品之前,不敢考慮婚姻之事。”
張大人聽著林晨回答,沒再繼續這話題,此后又勉勵了林晨幾句,便是不再言語。
宴席結束,天色已經是黑了下來。
這一晚林晨想了下,決定直接去武園那邊。
靜水武館和鎮岳武館的宿舍院落太小了,不太適合他練武,尤其是他剛得了蛇影弓,想要實驗一下蛇影弓的威力,武園的院落就更合適了。
讓林晨沒想到的是,他這剛和曾館主還有邰館主說明去處,還未走幾步,前面便是有著一道身影朝著他走來。
“趙……趙館主。”
看著從拐角走出來的狂風武館的趙館主,林晨有些疑惑,看趙館主這神情,似乎是專門在這里等著自己。
“林晨,本館主可是特意在這里等你。”
趙棋風笑呵呵看著林晨,從縣斗那天,林晨嶄露出鐵骨功圓滿的那一刻,他這心里就無比的懊惱,也是瞬間明白過來,邰如柏給他挖了個坑。
若自己沒有在邰如柏面前,信誓旦旦的哪怕林晨修煉狂風腿,也不會將林晨錄入狂風武館,他完全可以不用急,就等著林晨到狂風武館來就是。
可被邰如柏這么一架,他都能夠想象的到,到時候邰如柏必然會將自己的話告知給蘇大人。
到時候,狂風腿武館還是要傳授給林晨。
林晨身為靜水武館弟子,水云掌圓滿正常,身為鎮岳武館弟子,鐵骨功圓滿也說的過去,可到時候狂風腿圓滿,卻不算狂風武館弟子,他不得被老館主們給罵死。
至于清風掌圓滿卻不算清風武館弟子,那是清風武館活該。
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只能在邰如柏找上蘇大人之前,和林晨私下說定,此事才有轉機。
只要林晨答應加入狂風武館,蘇大人肯定是不會說什么的,至于邰如柏,任由他狗吠去。
“趙館主特意等晚輩?”
林晨有些詫異,他下一步確實是準備學狂風腿,可按理來說應該是自己去狂風武館,怎么這位趙館主比自己還上心?
“林晨,我……”
“咳咳,我說趙師弟去哪了,原來是在這兒,趙師弟剛剛離席說的是解個手便是繼續回來暢飲,怎么解到這里來了?”
夜色之下,邰如柏的身影從不遠處走來,趙棋風的臉瞬間便是黑了下來。
“天色不早了,林晨你早些回去。”
林晨看到臉黑下來的趙館主,再看到邰館主眼中的戲謔之色,心里猜到兩位館主之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不過邰館主都帶自己去見李大人了,對自己絕不會有惡意,現在讓自己走,想來是對自己更有利。
“弟子告辭。”
趙棋風看著林晨離去,幾次張口,但都被邰如柏的咳嗽聲給打斷。
他也是明白了,要想讓林晨成為狂風武館的弟子,只怕這一次不大出血是不行了。
該死的邰如柏。
那就喝!
這一次他要讓邰如柏知道,到底誰才是鄱陽縣八大武館第一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