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本來皺緊眉的老方都哈哈大笑起來。
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說,把你的作戰計劃都說出來。”
這還真就像是打游戲那樣,讓衛東比劃選點:“距離鵬大有三四公里,到這里也是三四公里,西側兩百米是鎮上的民居,所以生活不會太偏遠,后續距離學術支持,政府支持都不遠,最主要是把碼頭和這邊居民區中間的空檔連起來,又不至于影響到五星級酒店的高檔景致,方便后續其他招商。”
二三十年后投資選地那都是見縫插針,還要討價還價,更要耗費巨資去拆遷、落實擺平當地農耕菜地之類的手續,麻煩到死。
現在到處都是空的,隨便選!
老方看得忍不住抖腳:“你要多大?”
讓衛東依樣畫葫蘆:“十萬平米,就跟我江州經開區那個差不多,兩三年時間,我給你重建一片和江州那樣的規模,甚至更漂亮更好,現在有些經驗教訓了。”
老方是急不可待:“搞快點,搞快點,是搞廠對吧,要什么支持我都給你,貸款……你不需要吧,人手……你也不需要,技術,政策,你要什么我能給你的,搞快搞快!”
明顯是準備再淦一聲,看看孩子沒喊出來。
換讓衛東皺眉:“有這么急嗎,要不是您在張羅這事兒,我都要懷疑是不是有坑了。”
老方深吸口氣平抑下:“你到鵬圳看了有什么感受。”
讓衛東想想:“熱火朝天,熱到發燙,到處都是在建的高樓大廈……老實說,這個階段要么修大量高層住宅解決福利分房的房改局面,要么修工業廠房樓宇推動大量工廠,我并不認為修高樓大廈作為商業中心有用,江州一兩棟就夠了,滬海有幾棟打底,未來慢慢擴建,平京也是這樣,主要精力應該投入建設高層住宅和廠房,前者可以產生住房貸款穩定市場,后者才是真正的推動生產力發展,嗯,這才是生產型投資,這是我跟商州的領導學到的概念。”
其實套用后世的形容,就是經濟過熱。
老方也不會這個詞兒,但重重點頭:“整個鵬圳都是云集全國各地想來賺錢的投機分子,誰都妄想把什么物資倒手賺錢,每個地縣市都來開公司,開辦事處,所以到處都有商業寫字樓需求,我認為是錯的!”
怪不得他前些年要去坐牢,鵬圳作為改革開放的窗口,他居然敢這么說。
當然也說明對讓衛東足夠信任了:“改革開放當然是急需的,但具體執行卻成了冒險家的樂園,投機倒把的買賣不會幫助經濟更好,生產工廠才是,所以我對碼頭工業區提出必須是工業為主,外資為主,外銷為主,這就是跟鵬圳市區并行的另一條探索路線。”
準確的說碼頭工業區也屬于鵬圳,但相隔二十公里外的市區集中在HK口岸邊,確實已經成了瘋狂投資的局面。
讓衛東靜下心認真想了想,發現老方提出的這三個為主,恰恰就是針對鵬圳的現狀。
來就是必須干工廠做實業,要求是外資就杜絕了那些全國拿著各種地方資金甚至是違規資金的冒險傷害,外銷則強調了搞改革開放的目的還是朝著外面攬錢。
現在鵬圳的現況就是全國各地的熱錢帶過來擊鼓傳花嗎?
哪怕沒參與經歷過這段歷史,但放到三四十年后看,老方這三條原則都是對的。
四十年后的國民,只要不是跪得太厲害那種,都會忽然覺得國家已經變得強大了許多。
這里面的核心,就是制造業,是全球第一的工業大國帶來底氣。
所以這兩年讓衛東才會堅定不移的推動工廠,所有收益都投入建廠,滾存錢罐一樣十多二十年后總會看到結果。
現在發自內心的佩服。
自己是開天眼,對這種真正能在亂世中看出正確道路的人五體投地:“我知道了,會堅持工業為主,外資為主,外銷為主的方針去執行。”
老方居然沒笑沒表情,更皺眉的指指關上大門:“就是這里,所有人都不認同這三條,他們都看著鵬圳賺到手發軟,為什么我們還要在這里戰天斗地的吃苦,為什么我們還要在一片荒蕪上建工廠,他們甚至組織起來要跟我談判!他們要造我的反!亂彈琴!”
按說到這個級別,連經委那位對他要走讓衛東都沒吭聲,不會這么喜怒于色了。
估計也是壓力太大,手都抓到了茶杯,估計是看見小蝶骨碌碌的眼珠子看著他有些懼色,才強忍出無奈苦笑:“我這里都是老爺兵,動不動就是局長、司長、大處長跟著來吃苦,本以為都是鵬圳那樣的輝煌熱烈,沒想到來這個偏僻旮旯角,牢騷多得很啊。”
讓衛東看他都有些捂胸口的動作,連忙過去扶著坐下。
還是那句老話:“要相信群眾的力量,但不能相信群眾的智慧嘛,不要動氣,我們來慢慢解決問題……”
老方猛的瞪眼低聲:“不能這么說!千萬不要在外面這么說!”
讓衛東嘿嘿笑:“知道,所以我發動大學生,剛才我還注意到,這部分大學生基本都是從鵬圳市區過來,聽他們說吃盡了苦頭,哈哈哈,停薪留職、辭職下海哪有那么容易,啥都沒有來闖蕩鵬圳,還不如有一把子力氣靠譜,所以百無一用是書生,這種局面他們可沒你那些部下吃香,他們沒有揮斥方遒、拋灑資源的資格,肯定會更擁護發展工業,踏踏實實做技術的線路。”
老方的眼好亮,他本就習慣性的犀利眼神現在變成聚光燈似的,看著讓衛東說完,就哈哈大笑的靠到沙發上,整個人都放松癱坐,又忍不住把腳尖翹起來搖。
卻跟剛才抖腳的急切天壤之別:“好,我就看你怎么搞。”
想了想還立刻起身:“我去HK待著……”
他不是怕事,而是帶了讓衛東出來隨手安排:“我剛接到通報,有個重要的外務活動在HK要展開,這段時間請大家全力支持讓衛東同志的工作,他是我從經委和江州挖過來的幫手,有很多經濟體制改革的經驗,我回來要看見辦事大廳改好啊,走了。”
真就當甩手掌柜的干脆走掉,還在門口對集結在樹蔭、墻影下的大學生們笑笑揮手,上車一溜煙消失。
讓衛東都被他的果斷驚到,又趕緊觀察他的人,真就全體松口氣,學生覺得老師離開教室那種放松。
想來也是,老方明擺著有些超前的意識和雷厲風行,對摸魚黨的壓力大極了。
同樣六十幾歲的真正摸魚黨,對這些同僚的心態才最熟悉。
嘿嘿笑著搓手:“方老說我這段時間可以借用他辦公室……主要有長途電話,我付費使用,有沒有空房子啊,只要能遮風避雨的先住下來就行,給房租都行。”
十幾位級別應該都很高的工作人員目光幾變,老方連他在這里的秘書都沒帶,就帶了幾個警衛員和司機開一輛車走,估計那車待會兒還要回來。
反正他啥都沒交代,又好像啥都交代了。
搞得這些人都摸不清讓衛東的路數。
但起碼不敢得罪,還是有人接上話茬:“后面六棟有個單元是空著的,你有多少人?只有六間宿舍。”
讓衛東連忙感謝:“夠了夠了,我也不知道,麻煩您給帶路,另外方老在碼頭大道中段西側給我批了塊地,我接下來就在那邊開始施工,有什么手續請各位指點安排,我基本都在。”
說完也不管反應,就捧著那位說宿舍的拿了鑰匙出來,無聲的揮揮手,那跟街溜子似的一群蓬頭垢面就連忙跟上,和讓衛東一樣的好話如潮,這位領導貴姓啊,您來根煙……
讓衛東不得不再看眼這群王八蛋,怎么感覺又多了幾個!
沒錯,一直都在陸續抵達!
到晚上睡覺時候已經有五十多人了。
六間宿舍迅速分出六個室長管理,然后讓衛東也不拿錢給他們,只叫他們馬上開始熟悉從鵬圳大學沿著碼頭大道這六七公里貫穿半島的所有地形,熟悉所有居民區、在建工地、已經進入的單位,然后有任何想法都可以來找自己談話。
然后自己返回老方那個辦公室,開始打電話搖人。
就像整個碼頭工業區辦公樓的人員全都懵逼的在看著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成天身上背著個娃,帶著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自顧自的就另起爐灶了。
第二天,何月梅帶著兩百七十多人的高校銷售團隊過來時,宿舍區那邊已經有一百二十多人!
碼頭工業區有幾千名施工人員、工作人員,但撒到二三十平方公里,有座山脊的半島上啥也不是,就算有工地在施工,也看著冷冷清清。
沒法跟鵬圳那邊比。
但這些注入的新鮮血液卻比鵬圳那邊更滾燙熱烈。
僅僅一天時間,讓衛東自己帶著人,去鎮上采購搬運,找貨車運輸,在他自己選定的地塊路邊搭建棚屋。
億萬富翁的手,跟大學生們一起,自己拿嶄新的鐮刀砍割茅草,不熟練的操作大鋸砍樹,清出來一片空地搭起歪歪扭扭的棚。
等何月梅他們過來,參加繼續。
只是女生可以跟著何月梅住到宿舍里,所有男生都跟著他睡大棚。
這種情況下,自然會有人吃不了苦,感覺還不如去鵬圳找工作碰運氣,悄悄跑掉。
但絕大多數人卻士氣高漲到不行,拼命大干快上。
毛兒還到隔壁鎮上撿了條小狗,兩三天就訓得會在工地上搖頭擺尾汪汪加油。
于是等老耿帶隊抵達的時候,簡直哭笑不得,你們都搭的什么歪瓜裂棗,拆了拆了……
可讓衛東搭的是棚嗎,他搭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