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改制，產權是個極其敏感的玩意兒。
千萬別碰。
這可是姓資姓社的問題。
既有無數能人志士帶著企業拼搏一生，最后卻被掃地出門，也有穩準狠攥奪了國有資產，撈得肥了自家腰包的遍地案例。
讓衛東覺得是時間段的問題，早期把這個產權看得很重時候，多半個人都沒啥好處，這些改革先鋒也往往都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沒想到要賺大錢變資本家。
后期商品房也有了，土地在拍賣了，破產的公司廠家屢見不鮮了，有些人就琢磨著趁亂低價收購甚至空手套白狼的搶了企業去。
讓衛東肯定沒必要搞得這么吃相難看，他有的是機會賺干凈正當的錢。
所以從商州到江州，從平京到滬海，他基本都不沾國資企業產權，免得被人盯上抓把柄。
但他都輕描淡寫的拿了銷售權來獨立。
連商州的老領導都覺得商業不過是從廠家到消費者的搬運工，銷售有什么了不起的。
剛剛進入商品社會的八十年代，還沒意識到銷售公司往往才蘊含了巨大的利益，只覺得這里面沒什么看得見的生產資料，就不當回事的覺著讓衛東還沒貪什么東西。
相應的品牌、版權、配方之類“軟”資產，也不會被注意到。
讓衛東才不聲不響的拿住了。
其實這部分軟資產，也是改開初期的弄潮兒們最展現價值的地方。
譬如南慕容對襯衫廠的產品質量、生產流程改造，北喬峰對造紙廠搞衛生紙、卷筒紙的革新改進，都是蘊含了知識產權的聰明勁兒。
這才是最值錢的。
現在讓衛東更加確認洪天成就是那個人了：“銷售？你不知道我最強的就是擁有全國銷售體系嗎，不然我的衛生巾、牛仔褲怎么賣得這么順利，你沒看過我們在磚兒臺每天都有給各類產品打廣告嗎？”
果然一試就暴露出來，之前都比較淡定，驚訝時也能保持肢體語言的洪天成。
說起這立刻有點手舞足蹈：“就是看了您在電視臺給衛生巾、服裝、電腦、汽車打廣告，才覺得這種廣告的時代已經來臨，您的廣告還可以做得更好，我有訂廣告雜志，今年才創刊的廣告雜志，您就是那種先進的廣告做法！”
讓衛東開始收起試探了。
他對廣告，甚至銷售的做法，只是基于三四十年后習以為常的媒體時代常識。
根本不具備深刻的戰略戰術成系統。
也沒這方面的天賦。
真正有天賦又成系統的是秦志明。
可人家又志不在此，更愿意探索新世界，只好勉強用小秦來替代而已。
這才是讓衛東愿意拉秦羽燁入伙的最大原因。
又譬如一直可以容忍金卓群，就是對方具備那種與生俱來的影像能力，可以把讓衛東只能簡單描述的廣告場面拍出效果來的專業水準。
但金卓群的人品決定了高度，更主要是他的戰術素養也就僅限于拍廣告，具體的銷售戰略戰術，一片空白。
現在這個整體市場都空白的階段，讓衛東固然可以憑借代差碾壓。
可一旦專業人手出現，尤其是要跟國際品牌對打，那就肯定會露餡。
所以慢慢點頭：“這是門學問，你先拿化妝品廠產品練手，這也是我們現在很重要的產品，如果能在這上面做出成績，我們有很多可以施展的空間，我先大概給你說說我的思路。”
洪天成馬上專注傾聽。
“洗發水……我們的確可以做一款啤酒香波洗發水，我在東瀛考察看見過，你琢磨下，這么個漂亮的塑料瓶，不，現在吹塑工藝還比較麻煩，我們做塑料袋包裝，先把量做起來，解決了吹塑瓶的問題再做漂亮的瓶裝。”
沒想到洪天成說：“我們廠就有一臺吹塑機，是前年日化總廠進口換代給我們的設備，開足馬力每天能生產幾千個塑料瓶呢，只是這機器只能做膏罐，所以我們還得在模具上尋求相關單位的協助，這也是我之前反復琢磨做粉底霜的原因，利用現有設備條件盡量完成。”
讓衛東控制住大喜過望的表情：“好，我有機電設備專家，也有相關機械廠協助，明天我帶人到廠跟你們正式簽約，但記住，江州化妝品廠只是我的合資化妝品廠代工生產廠，我要的也僅僅只是你這個人，這家廠是外包的生產企業，并不擁有這些產品的所有權，我們花錢投資改造廠，是為了更好的生產，保證有充足的生產養活工廠、擴大工廠就夠了，因為接下來的產品才是重點。”
洪天成肯定有那種我不太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
企業改制還能這么玩兒？
其實也就是這時候一般人想不到自己開公司開廠，從一開始就自己搞。
而且畢竟吹塑機那就幾十上百萬的投資了，個人開廠哪有那么多錢，這會兒萬元戶都稀罕。
銀行本來最該貸款給這種，但失敗率肯定遠勝存活，銀行也不敢成為呆賬。
所以還得是讓衛東這樣已經完成了初步積累，用化妝品廠做代工，只是圖個方便，順便幫忙解決就業。
他要的真就是洪天成。
當然，化妝品廠那一系列資質確實也省事。
由合資化妝品廠委托專業廠家生產唄。
這就輕松規避了未來扯皮。
“接下來是什么呢，我已經投資了上千萬，未來還要投資幾個億的生物工程產品，超氧化物歧化酶簡稱SOD，簡單說就是種粉末狀的添加物，平京DB的SOD蜜就是這種產品，對皮膚……你剛才可能沒注意看，抱孩子那高原小姑娘臉部修復效果好極了！”
洪天成的表情就從震撼轉向狂喜！
“我明白了，明白了，很好很好，我現在絞盡腦汁都想不出還能讓我們的產品有特點，這個太好了太好了，是加到洗發水里嗎？可以修復頭發嗎，我的天，這太好了！太棒了！”
光憑知道要讓產品有不同特點，主動去拼命想這個與眾不同的賣點，他已經與眾不同了。
這是八五年啊，連他都說廣告期刊才剛剛創刊，品牌意識才開始萌芽，關鍵是還沒有專業院校教導這種東西，更沒有后世網課視頻到處一抓一大把。
這年頭有這種思路的都是野生，都是天生的神奇天賦。
所以說讓衛東“神奇念頭創意”才顯得那么可貴。
現在他也滿意的點點頭：“洗發水可以這么做，本來我們打算是做修復霜，畢竟在臉上抗氧化、增強免疫力、抗輻射、抗衰老以及保護皮膚水分和祛除黃褐斑這些特質似乎更能展現，重點在我們是想把這種特效產品朝著海外賣，目的是為了賺外匯給國家。”
聽到還有這么深的謀劃，國家干部還是端正認真點頭了，像接過什么使命似的。
讓衛東指指前面的公交車站：“相信我，我們能把這做出名堂，你現在是組織上指派到廠里的干部，我也不會忽略你在這場改制中的個人能力表現，所以才在港方合資公司里面給你單獨留出一部分，但這個階段暫時不表達，或者你的家人誰來拿這個股份，免得說你這個廠長吃里扒外損害了廠里利益，其實這一切的改變，可能都源于領頭羊的革新，去吧，爭取明年你就開上自己的私家車，或者廠里配車。”
洪天成這會兒肯定恨不得肝腦涂地了。
他的確從偶然看到廣告期刊，就有種喜歡得不得了的感覺，更是主動爭取來這家效益極低的小廠，希望能實現點什么抱負。
自己都還沒成型的抱負。
卻在寥寥數語后，被讓衛東寄予了這么大的希望！
你就這么相信我？
所以直到擠上末班車，洪天成還頻頻回頭張望，好像在確認今晚這場會面不是做夢。
讓衛東站在那對他遠遠的微笑揮手。
等公交車遠去后，才吹著口哨回去餐廳門前，肯定不開車了，也沒人抓路邊停車。
況且這都在白樓對面，前臺跟保安說一聲就成。
只是到了車邊才哎呀，小姨子在呢！
一高興忘了。
董雪晴穩穩的抱著娃在后面，看見他來才打開門下車，交過娃挽住胳膊依偎著回家：“談得怎么樣，我看你好像很滿意他？”
讓衛東確實是開心，喝了酒又有點興奮，一邊在腦海里強調千萬不要酒后誤事兒，控制好自己，一邊解釋：“不錯，這件事你記頭功，是你把化妝品廠找來，重點其實在他，他對廣告推廣、產品特點有種很敏銳的感覺，會是我們的好幫手。”
董雪晴才是真正的幫手，踱步中認真思考：“洗發水……就像我們去HK出差住酒店的那種，對，這是目前內地還沒有的商品，大家不是用香皂就是洗頭膏，洗發水我們可以做到供銷系統去，如果我們在供銷系統有多幾種產品，全國輸送給供銷系統的成本還會分攤下降些。”
年銷售兩三億的產品，各個環節省一點點，老板就能買勞斯萊斯了。
譬如這時候就應該是司機開車送老板跟小姨子、太子女回家。
怎么聽起來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