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幾十萬的毛利，其實已經是實際上的億萬身家了。
讓衛東還是開著輛破到掉渣的面包車。
真的有點離譜。
但放到1985年又非常合理。
粵東的車沒送過來，他不知道，也沒別的車可開。
但給人看著就感覺是樸素。
就像他本來是老保安嘮叨提醒賺錢要長遠，不要只圖眼前利益最后被割了去。
卻隱隱然的成了高瞻遠矚的主公級戰略規劃。
大家伙兒都很服氣。
西山廠就更服氣。
因為董家姐妹都在沈翠月的揶揄下，看了綁在車頂的幾口港商大箱子。
她們都還沒養成出門就要帶齊不同款式的衣服、鞋帽甚至內衣，還有化妝品的富足習慣。
隨便拿個布袋子就出門，比讓衛東更沒貴婦人氣質。
況且讓衛東覺得回家總得帶點禮物，兩百瓶SOD蜜，百多斤熟食品，幾臺收錄機，一大包牛仔褲，都包在車頂行李架的帳篷布和網兜里。
搖搖晃晃百把公里，抵達西山廠的時候，巨大的頭頂包非常有Q版效果。
整個廠子，甚至周圍幾個廠的人都趕來看讓廠長。
仨年輕姑娘本來坐在二排表情各異的拿小蝶玩擊鼓傳花，小嬰兒氣得嗷嗷叫。
現在發現外面突然出現這么多面孔圍過來，連忙整理妝容。
秦羽燁還分享了她的多功能粉撲化妝鏡，姑娘們都表示很羨慕。
可憐高原小姐妹，懵里懵懂的從縣城出來在省城都沒停留下，立刻見識到隔壁的省城有多大，那會兒高原省城也就跟內地的縣城規模差不多。
然后又翻天覆地的到長江邊看山城，還沒利索呢又轉移到山區工廠。
還好她們沒有拐賣意識，不然一定會嚇迷糊。
現在只會迷糊的看著外面熱烈的臉龐。
連程廠長出來看了都使勁皺眉，小讓你在干嘛啊，太艱苦了。
你不能這樣造福了大家，還這么苛刻的對待自己吧。
簡直就是戰損版的面包車。
后視鏡是鐵絲綁的，有一邊還是面鐵皮鏡，簡直心酸。
車窗也用木板封了兩張玻璃，亂七八糟的刷著漆，頂上背的東西更像逃難的，副廠長過得也太慘了吧。
讓衛東是覺得都沒啥好車，能開就行唄。
歡快的停下，哈哈哈的先從車里拿了個大鏡框，是相館早就幫忙洗好的西山廠領導們聚在一起開會的照片，很有歷史意義的那種。
讓衛東意識到了，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送東西還不如送藝術照。
成本低效果好。
張經理就幫他各種安排。
老程頓時也叼著煙使勁端詳，得意的拿給其他人分享，然后才問這車怎么回事。
讓衛東跟他聊著去會議室，石頭已經從后車窗翻出來，到車頂卸下東西。
SOD蜜給廠里百貨店，五毛錢一瓶象征性的收點錢免得浪費。
熟食品直接分給幾家廠里食店，牛仔褲則直接比劃身材分型號的每家贈送。
收錄機自然是幾位廠領導當個春節禮物。
毛兒帶著倆小姐姐趕緊開始分發。
總之立刻把工廠宿舍區這邊熱鬧成了菜市場。
但這都掩蓋不住所有廠里人好奇打量四位姑娘。
穿著牛仔褲高幫長靴和皮夾克的秦羽燁馬上感知到，低聲分享：“我到邊區的時候就這樣，整個縣的年輕姑娘全都盛裝打扮來看我。”
沈翠月噗嗤一笑：“辛苦你了！”
自己大搖大擺迎著認識的車間主任之類去熱情交流。
董雪晴打量下港妹，承認外表時髦是比姐姐強了很多，問毛兒要了宿舍鑰匙和方位，抱著孩子去收拾安置。
剩下董雪瑩才真心感謝：“他在外面肯定很多女同志喜歡，全靠你們照顧好他的工作生活，不管以后怎么樣，我們都是好朋友。”
秦羽燁馬上迎難而上：“不管以后怎樣？你們不是很美滿嗎，他是我見過最可靠的沉穩男人，做事可靠，待人接物可靠，面對家庭更是保持忠誠，在HK能做到這幾樣都出類拔萃的都極其罕見。”
董雪瑩卻只露出個笑容，不再說什么。
輕輕拍兩下港妹香肩，自己也跟著妹妹去了，把對外展示交流的機會都留給這倆。
秦羽燁只有拿這來問沈老三。
沈翠月圖的就是這個縱覽全局：“對啊，你都說了這么好，她配嗎？”
秦羽燁震驚，還有這種解題思路嗎。
可以用這種巨大的壓力逼宮？
這特么簡直堪比HK那些豪門宮斗，而且還更不見硝煙。
沈翠月很喜歡這種感覺，親熱的挽住港妹，游覽介紹這種三線廠的特點：“沒有我們，這家廠估計都得倒閉荒廢，還有家廠這些天沒少聯系我們，過幾天再去那邊看看，我們這產業是不缺的，就看誰能真正做大做強，配得上所有人跟隨了。”
十八歲的港妹已經算見多識廣，而且極有主意，但在閱歷和人心狡詐上還是跟已經差不多死了一回的江湖妹差得遠。
信了，開始專注討論牛仔服飾廠的生產管理。
明擺著這牛仔褲年后開始大批量的銷售，沒準兒就要搶磚兒臺機會，那就要上牛仔服，形成更多款式的產品鏈。
沈翠月不懂產品鏈，但是會慫恿：“收錄機那邊想上，可他們偷摸過一回，東哥最在乎是不是背叛過起異心，所以你只要把產品做好，我幫你把人手規模湊起來，再給他撒個嬌，肯定今年機會都是你的。”
秦羽燁就被她鞭策起來了，捏著小拳頭說要加油。
沈老三心里偷笑。
讓衛東跟老程他們在辦公室探討的也是這：“港商過來開了個家電廠，他們有各種現成的技術、設備、生產線管理，我有銷售渠道，然后剩下兩個環節，原材料配件，工人勞動力，西山廠能不能參與進去？”
之前給收錄機廠做機殼的那家配套廠連忙舉手說全力參與，他們一直做各種配套，還說已經叫了技術員和工程師過來先給你那后視鏡倒模做個新的，太寒磣了。
他們實際上就是電木塑料制品廠，在石化類的聚乙烯、聚氨酯塑料大行其道前，沿襲自北方老大哥的國內塑料工業，特別鐘愛用這種甲醛苯酚化學合成的塑料。
溶劑加粉末攪成糊糊，趁熱灌進模具，晾干就是硬而脆的成品。
國內整個五六七十年代，幾乎所有塑料都是這玩意兒，尤其電燈開關等需要絕緣的物件，所以俗稱電木。
硬而脆的特性是優點也是缺點，后來被石化類塑料全面取代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八幾年這會兒國內幾大石化總廠都才耗巨資投產，沒來得及覆蓋所有行業，很多塑料品類還得進口原料，相當昂貴，連背心口袋、封口袋這些都得進口。
電木這種能廉價量產的塑料還有很大的價格優勢。
讓衛東頓時被提醒：“可以呀，做好點，我拿回去找江州汽車廠看能不能幫你們拿點配件生產資格。”
軍工廠做了幾十年有自己的技術能力，就看渠道銷售怎么樣。
大鍋飯也有噴香的鍋巴可以吃。
往后看四十年，其實各種生產體制都有生存的機會，關鍵看帶領者的能力。
全國煙廠那么多，不也倒閉那么多，國營頂尖的依舊存在么。
讓衛東是這么認為的。
老程很滿意：“對的，照相機可能有市場上限，我們技術上也有上限，沒法做太復雜的電器，但可以給江州的電器廠做配套全力就是了，而且你說的汽車廠也是我們五機部的兄弟廠，我去幫你跟領導談。”
讓衛東端杯示意：“我就以茶代酒敬大家，只要各位老哥齊心協力，我就一定開拓銷售跟市場，保證西山廠這一片都能安居樂業，我不會圖在這里賺多少錢，要的就是個絕對可靠的工業生產基地。”
十來位各家廠的領導都認真說好。
老程也喝口茶：“年底前我們已經把申請五家廠合并成新的西山工業總廠，國資肯定是不能動搖，但總廠所有的銷售部門剝離成獨立的銷售公司，由衛東你獨資，這樣保證無論有什么人事變動，也不會讓大局有損，這種新的聯營方式部里面已經同意了，年后正式通過的話，我們就算是徹底把西山總廠的幾千員工以及家屬，都交給你來帶領。”
讓衛東調侃：“你們想退休嗎，不可能的，起碼再干十年，這也是好賺錢的十年，銷售體系建立起來還沒發揮威力呢，大家辛苦一輩子，也該有點收成。”
有人撓頭：“是廠子好賺錢，我們不能犯這種錯誤。”
國營工廠可以給工人按照加班、獎勵、補貼等各種方式加錢，做到兩三百月薪，肯定已經很滿足了。
但管理層難免在未來的經濟大潮中心理失衡，私營開廠是幾萬幾十萬甚至更多的賺。
自己依舊拿著只比工人高點的行政工資，尤其是到退休時候企業很輝煌，自己還一無所有。
心態會崩的。
退休前很大比例出經濟問題，都是這個原因。
哪怕能正兒八經的發大額獎金分成，又容易造成工人不滿。
讓衛東簡單破除：“我當然知道政策法規不能碰，也不可能隨便亂給國營廠管理層，但我們可以把子女、家屬放到銷售公司，也不是白給錢，兩邊都有系數，你帶領的廠子做出多少貢獻，這邊銷售上又有多少貢獻，我們在銷售公司體現，這次蓉都被砍傷的那個分公司總經理，待遇已經拉到了兩萬年薪外加獎金，希望未來我們的廠長級別也能達到這個數兒。”
場面頓時熱烈得老程都差點按捺不住了。
多發工資獎金，永遠是鼓動團隊奮勇向前的不二法門。
如果還有理想跟夢想，那這個隊伍多半所向無敵了。
1985年的春節，就感覺讓衛東麾下的各路隊伍，都在摩拳擦掌的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