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巾機是真的沒有太多技術壁壘。
當時章蘭芝囫圇吞棗的給讓衛東翻譯,其實那家印泥廠商原本是做T恤的,有女工偷偷拿邊角布料自己做衛生巾被女老板發現,然后才沿著東瀛產的相應思路搞出來設備。
七八十年代局部工業化的印泥有花旗、東瀛支撐,這方面都走在內地之前。
但又沒多先進。
所以江州大學機電專業拆解之后就能翻版,而且隨著大量制作,還開始減少其中不必要的部分,調整相應的版型。
這就是吃透了“進口技術”開始舉一反三的有了自身提升。
兩個多月一百臺左右的量已經很驚人了。
恰恰也是董雪晴來參與協助這段奧運時間,她依舊給衛生巾廠這邊裝了幾臺話機。
在沒有步話機的年代,哪怕一個電話號碼一條線路,同條線上串聯話機之間其實可以免費通話。
甚至因為電話線里有郵電局給線路的20V電壓,有人居然在上面接燈泡來免費照明。
總之廠里原本有電話號碼,從廠長室串聯到業務科、門衛室,江大車間那邊新裝的電話,也串聯個到樓上辦公室。
方便廠里、車間不用樓上樓下跑,喊一聲就可以通話交流。
也是這時候廠礦企業的常態。
石頭和毛兒回來后很快發現這個玩具。
就是當外面電話打來,別人接聽時,可以悄悄拿起分機偷聽別人對話。
又或者誰悄悄打電話時,撥號瞬間電壓會提高到48V,分機會相應的叮一聲,他倆又會悄悄的拿起來偷聽。
于是蹲在江大車間辦公室的毛兒,就偷聽到現在的機器裝配車間里,有人在偷偷摸摸給外面約定裝配好以后來拉貨。
特么用老子的技術,老子的地盤,裝配好了轉賣給其他人?
沈翠月聽了就冷笑起來:“還特么讀書人,我們抓住這種是要砍手的!”
當然這邊結賬是每收貨一臺機器,就給一臺的錢,所以倒也不至于是連人家偷賣的機器都還要當冤大頭給錢。
讀書人抱著娃嚇一跳,這么狠嗎?
又立刻看姐夫:“要怎么處理?”
讓衛東就是在琢磨分量:“肯定要處理,就看做到什么程度,因為這玩意兒是真簡單,發到全國各地的機器,實際上有機械專業的聰明人到車間琢磨一陣都能學會,這也是我以前對搞分廠不太熱衷的原因,但全部在江州生產,樹大招風還運輸很吃力。”
沈翠月就是江湖那套:“必須斬斷手,殺雞給猴看,讓所有人知道我們抓住這種東西就朝著死里整!”
讓衛東嗯:“話是沒錯,但你得考慮到這玩意兒我們也沒專利……對吧,小晴懂專利吧?”
董雪晴連連點頭:“對!外國專家來最煩我們就是不認可國際專利,經常拿這個當口頭禪瞧不起我們,好像去年才有商標法,沒專利法?”
讓衛東得對好口徑:“所以只能咬死這是我們花大價錢買的設備,不請自取就是偷,偷那就要個說法了。”
先統一思路,才能目標明確的收拾。
毛兒還守在江大車間辦公室,沈翠月馬上帶了倆廠里的悍婦去找江大當初對接這件事兒的女教授。
會議上認識,她把所有相關聯系方式都保留,也時常保持交流走動,現在把機電專業協助裝配機器,升級成車間也是通過對方辦理。
這一百來臺設備,江大可都真金白銀的收了錢啊。
都八點過了,讓衛東開車到大學教授樓宿舍區,看沈翠月笑瞇瞇的把人請下來,低聲把情況說了下。
女教授的表情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有這樣的情況,我來我來,我給校領導匯報下,我們會處理這個事兒。”
沈老三站在打開側門的面包車邊:“聶老師,這個事兒我們一定會鬧大,防止再有人來動歪腦筋,我們是做生意買賣,花了幾十萬進口機器,裝配這么多臺,被人偷了配方就意味著這幾十萬機器跟每年上億的產出要泡湯,你確定你要來承擔這個責任,把事情都卡在你這?”
董雪晴坐在門邊抱著娃,其實襁褓下藏了臺復讀機在錄音。
讓衛東從駕駛座回頭:“聶老師,您可能還沒意識到這事兒的嚴重性,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飛燕牌衛生巾是有領導人關心題詞的國家名牌產品,現在設備被盜取技術,江大確認不把事情定在個人身上,而是要用單位來承擔?”
倆壯實的悍婦坐在最后排還沒展示呢。
女教授已經忙不迭:“那肯定要追究具體個人的責任,馬上,我馬上通知保衛科!”
沈翠月果然極有江湖氣息:“不用了,現在我們已經信不過江大,您跟我們去親眼見證抓人,免得走漏消息,要不等事情捅出來就是江大共同擔責。”
女教授哪見過這陣仗,完全是秀才遇到兵的趕緊躬身上車。
沈老三嘩啦關上門,才上副駕駛給讓衛東拋媚眼走人。
其實就一起滑到后門邊的車間路口,蹲在那的毛兒悄悄迎上來:“胡,姓胡的那個年輕老師。”
本來拿賊要拿贓,現在讓衛東和沈翠月都懶得耗費時間蹲守對方廠家再來提貨,直接碾壓。
倆悍婦下去在門口,毛兒進去把那胡老師誑出來,她倆突然伸手左右猛的挾持住反鎖!
嚇得文弱書生差點大叫,讓衛東和沈翠月恰好也陪著聶教授當面出現:“偷偷賣了幾臺設備了?”
其實賬面上受損失的是江大。
原材料進貨一大堆,百多臺的用料規模,多少幾臺根本看不出來。
這就是盜竊江大的材料,甚至還有組裝成本,賺純利!
胡老師驚慌失措的看著聶教授,倒也沒喊,只下意識的遮掩裝傻:“啥子,你說啥子偷偷賣設備。”
董雪晴在后面吱聲:“傍晚六點十七分,你打的電話552734,你確定不知道是誰?”
毛兒本來藏在旁邊,忽然靠上去嫻熟輕巧的就把人襯衣胸前兜里的小記事本拈出來,遞給讓衛東。
果然幾下就翻到里面有這個號碼,標注是SS。
讓衛東翻起自己的襯衫下擺,露出手槍,另只手展示自己的工作證:“你確定要到警察局去說,而不是在學校解決問題?”
這個刑事和行政的區別,終于嚇到了胡老師:“我……我也是被他們勸說,請我吃飯喝酒,說他們學學先進經驗……四,四臺了。”
沈翠月的聲音跟冰窖似的:“多少錢一臺?”
胡老師有顫抖了:“兩,兩千五一臺。”
讓衛東交叉審:“設備送到哪里?”
稍微緩過來點的胡老師還想拖延:“我不知道……”
聶教授已經徹底痛心疾首:“你搞清楚,現在你這金額已經肯定觸犯法律,學校都保不住你,肯定會開除,現在只是取決于你算不算自首和檢舉揭發。”
說完這時候自己走進車間,一邊拿電話給保衛科撥打,一邊要求所有車間里的師生都不得離開,接受審查!
她現在知道事情小不了。
一萬塊。
那臺機器讓衛東從外商手里買過來接近七萬。
實際上照著復制的成本微利價也就一千五。
但這也比飛燕車間那臺全自動機器要良心得多。
八九十年代的海外進口生產設備,就是這樣隨便別人漫天喊價,都只能咬牙買。
結果被轉手賣二千五,光是這行為就夠喝一壺。
讓衛東都搖頭:“胡老師,你盡快交代問題,我們爭取幫你保住命,你可能以為是利用技術順手幫人裝幾臺換點錢,可你沒想到這是年產值上億的企業被你破壞,破壞生產你想想是什么嚴重后果,我也不怕告訴你,這件事會鬧得很大,因為我們需要鬧大警告所有想來伸手的家伙,很不幸你的貪婪讓你當了靶子,趕緊把蠱惑你的那些人交代出來都算自首,警察問就不是這回事了。”
沈翠月還有點皺眉,跟他說這么多干嘛,搞就是了!
確實是嚇得魂飛魄散的胡老師立刻交代了是他老婆的朋友,在商社工作得知他在做這個機器,過來喝酒請客,吹捧著偷偷組裝機器轉賣。
已經有七八天了,對方還有領導出現在過車間。
沈翠月這才想起來,當初剛剛把衛生巾在市內各大單位開始配送、銷售。
百貨公司、供銷社、商社都有提出進貨需求。
她卻優先供應自家外銷的幾個點,寧愿送給市里各種相關單位都不先發貨給這些自以為把持銷售渠道的大戶。
到現在哪怕給江州供銷社有配額了,也從未給百貨公司、商社安排過。
就因為讓衛東說這倆老渠道不重要。
保衛科的人也氣喘吁吁的趕到,只聽了金額也知道事情嚴重性。
等他們的212吉普裝著人一起出去,廠里的貨車也裝了兩車人跟上,一同前往商社在幾公里外的一個倉庫。
這會兒的商社其實是商業合作社的簡稱。
百貨公司是國營大店,商社就是大集體、小集體、公私合營的這部分商人合并起來,介乎于國營和私營之間。
總有些以前商業家族、行業團體在各種清理后依舊能如流金相館那樣存下來。
滬海這種民族資本家的情況更多。
江州則同樣是因為有陪都經歷,也有些留存。
所以在這個轉型期,商社的戰斗力、主觀能動性強于百貨公司、供銷社。
但積極性不擇手段就會踢到鐵板。
甚至都沒有掩藏這個倉庫的所有權,可能他們內心都沒把這當回事。
就像接下來的江州有些部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