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讓衛東還是低估了這等專業狐貍精的功力。
沈老三是真不屑用美色來勾引他了。
第二天一早居然比讓衛東還先起身，躡手躡腳的不是搞偷襲，而是隨便穿上就下樓去買衣服了。
不過不是死貴死貴的酒店內商場，而是就隔壁胡同街道里的自由市場。
包括這酒店的消息，其實都是她昨天下午從出租車司機那知道的。
就那個后來極其著名的秀水街，夾在這幾家涉外酒店、使館區、外交公寓之間，已經悄無聲息的發育了好幾年。
當下平京個體戶練攤的熱門商業區。
雖然還得跟工商管理打游擊，但已經頗有名聲。
所以天亮就能看到趕早市偷偷摸摸賣衣服。
七點過讓衛東本來醒了下，想趁早去把車開回來，結果探頭在窗戶上看了眼外面車水馬龍有點堵車的長安街，算了算了。
打開電視開始關心奧運節目，起身去噓噓的時候才發現沈老三已經不見蹤影。
他也懶得問。
沒多會兒姑娘喜滋滋的回來，滿臉都是那種首都還不是跟我們碼頭批發市場差不多的鄙夷，甚至還沒計劃單列市嘗試探索的腳步快。
嶄新的牛仔褲、運動鞋，牛仔襯衫，可時髦了。
當然給自己也買了身，合計也就一兩百，還帶了早餐：“特意買了個小鍋子，聽說都是特產，趁熱吃。”
然后立刻鉆洗手間去忙碌
讓衛東看看時間算了，都懶得關心這房價是不是含早。
舉世矚目的就在他端著早餐目不轉睛中開始了。
只是那什么特產剛把小鍋蓋揭開，一股子餿味兒，直接把讓衛東噦出來：“呃！臥槽，你是去潲水桶里給我舀了一碗嘛！呃……”
光是說到這就又要吐了。
沈翠月聞聲立刻出來，身上就一件胸罩和嶄新的牛仔褲，完全不在乎被看的莫名其妙：“怎么怎么？我還趁熱端，呃……”
湊近俯身也差點吐出來。
讓衛東卻瞬間就好了：“沒事沒事，自己去收拾吧。”
沈翠月瞥他眼，想嫣然一笑擺個什么起手式的，結果還是敵不過生理反應的噦了下。
把讓衛東差點笑死掉：“哈哈哈，狀態不好就不要出來顯擺了，哈哈哈！”
沈老三覺得老祖宗看見她都要氣得棺材板按不住，都叉腰準備用終極大招了，可看看讓衛東笑得如此開心，也無奈的嗔了眼捂嘴端了那什么特產去倒掉。
讓衛東還打電話到飛燕廠里問了問，果然大學生們都跑了，就倆小弟茫然的在門房：“不是說好好干活兒嗎，說是什么比武會就跑了？”
讓衛東又哈哈哈：“我們待會兒就回來。”
弟弟就比妹妹懂事：“沒事沒事，你們隨便什么時候回來，我們自己知道找吃的。”
聽著就很可憐的乞討兒形象浮現在腦海。
讓衛東順便給家里也打電話，提醒了還是電匯十萬過來：“算是再進一萬個膠卷，這點哪里夠各地分的。”
董雪瑩現在也見過錢了：“我算了算，怕是要多準備點，電匯五十萬吧，你想想目前相機都每周銷售在一萬左右，加上之前銷售總數都過了二十萬臺，準備五六萬個膠卷都不算多，主要就是不知道質量是不是真的好，要是全砸在手里就慘了？”
讓衛東還是相信凱旋廠：“行，那就按你說的準備。”
事實證明有個賢內助就是財運高照。
感覺讓衛東這還不止一個。
奧運會開幕式開始后，換上新襯衫和牛仔褲出來的沈翠月都沒能把讓衛東的視線從21寸彩電屏幕上挪開。
全國人民也是從這一刻才真正從官方媒體一起看到了大洋彼岸那個超級大國有多么輝煌壯觀。
代表著八十年代人類富強的最巔峰狀態。
連開幕式舉行的場地，都讓人忍不住的會顫栗。
用后世的眼光來看，就是洛杉磯選了個橄欖球場吧。
看臺很斜很遠，巨大，坐滿以后應該超過十萬現場觀眾，還在看臺上由觀眾舉起牌子組成的tifo拼圖，就是一個個國家國旗。
原來這就是世界大同的樣子？
原來在讀者文摘上看到的那個文明世界真的就在那里。
就這種震撼。
其實這是奧運史上也真正開啟商業化奧運會的第一次，全世界其實都瞠目結舌，原來還能這么玩兒。
這屆甚至都沒人跟洛杉磯爭主辦權，之前誰辦誰虧本。
就是從這屆開始，這生意賺得不要不要。
但國內就以為一直都這么牛逼。
沈翠月都目不轉睛的坐到沙發上喃喃：“這……就是章秘書想去的地方嗎？”
讓衛東終于側目，尼瑪，你是帶了千里眼和順風耳在我身邊嗎，啥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沈老三才發現自己說漏嘴，連忙掩飾：“我沒打聽的意思，在江大也經常聽那些大學生說現在能出國留學就怎么怎么，石頭也說你在幫著打聽出國的路子。”
讓衛東看回電視：“是很漂亮，很先進，但那也是洋人的地方，我們有一天也會這么漂亮和先進，可如果你看我要遭罪要被抓，就立刻收拾細軟轉投別家，等到我緩過氣了，再回來，你覺得我會怎么想？”
這就是讓衛東的逆鱗。
唯一的一片。
沈翠月終于確認自己觸摸到了，沒有急于表態，只認真細密的觀察男人臉上表情。
因為讓衛東不想讓她看到，馬上移開得甚至有點刻意：“我沒有覺得她有這種想法多錯誤，誰不希望過得幸福舒坦呢，但能夠共苦的人才值得同甘。”
說著把自己靠回沙發上，慢慢把情緒擴散開：“小沈，你來自舊社會家庭，信奉江湖上的那套，可你終究還是個中國人，你的長輩也曾經在抗戰出過力，幾代人前赴后繼拿性命廝殺出的盛世，你在廝殺的時候躲開了，然后收獲時回來，你覺得那些廝殺的人怎么想，他們那些用性命填進去的親友就輕飄飄的活該了？所以以后不用再提了。”
沈翠月認真的：“是，我明白了。”
讓衛東對她笑笑，拿遙控板指電視。
兩人就不再說話的靜靜看著。
看那簡短又精彩的啦啦隊開場表演，漫天銀色氣球跟彩帶飛舞之后，運動員開始進場。
這個時候，其實就很容易激發那種國家的歸屬感。
看著人數不等的各國運動員代表團進場，看著那有人奔著游玩，有人只是來體驗，有人要爭奪獎項的不同氣質展現。
以前虛無縹緲的愛國、族裔等區分，這時候就明明白白的擺在那。
這是其他任何體育大賽都很難有的觸動。
所以當人數龐大的中國代表團出現的時候，讓衛東幾乎聽見整座酒店好像都有人在歡呼，似乎整座城市，整片大地都有掌聲響起。
他都忍不住給沈翠月分享：“幾十年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參加，就是你的長輩那個舊社會，一個人孤身走在那，你就知道這個國家是什么實力，任人宰割欺負的局面，現在我們有機會跟著做大做強，還要躲嗎？”
現在當然把頻道切換到了國內磚兒臺，回蕩著那有點激昂亢奮的快速播報風格。
忽然推了個近景，運動員方陣前的帶隊人中，居然有人摸了個相機對著周圍咔嚓咔嚓的拍照！
讓衛東瞬間凝固了，然后彈起來撲到電視機邊，徒勞的試圖從那個像素點大小的顆粒上辨認出相機樣式。
因為燒成灰，他都能似乎感覺那是自家產品！
黑色，隱約邊角有個紅點。
就是相機角上的紅色“X”標識。
春節后調整成了白色，但后來銷售
關鍵在于看似有餅干形鏡頭，卻根本沒有調焦調快門的動作，就那么舉著咔嚓，撥一下，咔嚓！
這分明就是愛克斯相機特有的簡單操作標志。
讓衛東立刻撥打報社電話：“看到了嗎，看到了嗎，那個代表團帶隊同志拿的相機，好像是愛克斯！”
那邊也激動：“對！我們也在求證，好像是，他這是不是違反紀律了，這樣不太合適吧？”
讓衛東不不不：“你注意看我們整個代表團運動員，其實有點拘謹，這不好，很有點沒見過世面的拘謹，但這個拍照的動作就不錯……”
那邊急著掛電話：“我們派了人跟團的，我們馬上求證聯系是怎么回事。”
讓衛東抓緊機會定性：“要輕松，不要太緊張嚴肅，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緊張活潑？”
別人比他熟悉：“對對對！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好，這句好，等著！”
咔嚓掛了。
讓衛東又馬上給大學生那邊打電話，挨個兒打，基本找不到人。
好不容易終于接通個：“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葛志鴻！那家伙最喜歡帶人去體院那邊賣相機，這次奧運代表團好像之前全都集中在那邊訓練，他賣了好多過去，掛了掛了，我去找他問問。”
讓衛東也忍不住哈哈笑。
沒錯，運動員們都是繞場一周，然后列隊到球場中央，等待后面的點火儀式之類。
這時候就能看見，歐美國家運動員進來就跟玩兒似的，嘻嘻哈哈的勉強能把方陣走好就不錯了。
等站到球場中央，就是各種摸出相機來對著周圍拍照。
跟四十年以后人類熱衷各類網紅打卡，自拍留影沒有任何區別。
這會兒他們能站在各自國家方陣原地不到處亂竄就不錯了。
因為上屆歐美國家抵制了在蘇廉舉行的奧運會，這次所有華約陣營就集體反制。
搞得比我們還嚴肅拘謹的國家一個都沒有，特別醒目。
列隊進場走得都有點僵硬，臉上表情更都有點緊張。
反而那個摸出相機拍攝的動作，還顯得挺自然。
后來孫澤濤反復強調過，這會兒出國都要專門集中培訓下，免得犯錯誤。
要交代很多紀律和規定，都跟進入敵占區似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現場表示了不算犯錯誤，又或者是那位之前走在隊列前的領導帶了個頭。
等站到球場中央等待的時候，看周圍歐美運動員都摸相機拍照，居然好多我國運動員也變魔術似的從兜里摸出個相機，欣喜好奇的對著周圍咔嚓！
這回就有穿行其間的攝像機近距離拍攝。
無比清晰的看見這些運動員舉著的居然全都是愛克斯相機！
那個紅色的“X”很明確了。
讓衛東蹲電視機前哈哈大笑！
這一刻他真不是笑自家要賺大錢。
而是開心這種松弛感展現給了全世界。
老子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