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很危險,充滿不可測。你不考慮考慮?”
禪海觀霧有些詫異,如此說道。
“已經思考了很久,我或許了解得更多,比你更清楚其中的危險。”
李唯一眼神很堅定,將妖族和稻教聯手,即將攻打云天仙原的消息詳細告知,包括亡者幽境和魔國的介入。當然,也包括凌霄城內部的一些情況。
這是內憂外患并存的滔天危機,四面皆敵,強敵環伺,看不到一絲勝算。
一場瓜分盛宴,在陰影之中,早已悄然展開。
凌霄生境一切有價值的東西,礦物、真經、道術、法器、精藥等等,甚至包括人,都是餐桌上的菜肴。每一方都有自己的菜譜,欲大口朵頤,吃得腦滿腸肥。
禪海觀霧出奇的平靜:“跟我們分析的差不多,但比我們預估的時間,要更緊迫。而且,我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膽敢直接攻打云天仙原。本以為,會先取西境,以做根基。”
“朝廷內部那些超然,或許也是這般想的。沒有根基,也就沒有退路,一旦失敗,代價會非常慘重。”李唯一道。
夜幕降臨,靜悄悄的。
馬車仍在前行,道路泥濘顛簸。
禪海觀霧的真身,離開黎菱這個載體,像一團火焰一般,出現在漆黑一片的車廂內。
黎菱取出一片靈臺焱星石,放入骨燈,掛到廂壁上。
禪海觀霧氣息內斂,一襲紅衣,黑發流溢奇異光彩,盤坐在座位上,雙手合在祖田,做沉思狀。
她身上有一股無形的氣場,不是那種能壓得人難以喘息的氣息,而是一種超然物外的道蘊,神圣不可侵犯,不可靠近和褻瀆。
把她當成一幅畫,掛到墻上,那也是渾然天成。
李唯一雖能做到心平氣和面對,但始終無法化解那股敬意和距離感,面對她,心中背負著很多東西。難道能不去想象她數千年修行,腳下的尸山血海?能不去思考她高深莫測的武道造詣?
她可是凌霄城那些超然的老師,曾執掌三百州,曾斬過武道天子。
“修為恢復得怎么樣?”李唯一問道。
禪海觀霧輕輕搖頭:“我在走一條重修的路,修為得一步一個腳印。當前局勢,我必須盡快完成陽嫁,不然始終被生命法則和陽界秩序束縛,白晝連走出黎菱身體都無法做到。”
李唯一苦笑:“這太突然了!”
“不急,我也沒有做好準備。”禪海觀霧道。
李唯一看向旁邊的那道倩影:“黎菱,此去凌霄城生死難卜,要不你先回黎州?”
黎菱翻了他一個白眼:“我和師尊連地下仙府都敢闖,還怕凌霄城?”
李唯一心中一動隨即問道:“禪霧,你們去地下仙府到底是做什么?僧骸復蘇的動亂中,我隱約在圣心層,感應到過你的氣息。”
禪海觀霧如一尊天女玉像坐在那里,本該是一尊不茍言笑,威儀懾人的存在,但在李唯一面前,有一份試戀的心態在里面,微微笑道:“你罐師父提到過你,說跟你碰了一面,贈了一份機緣給你。”
“罐師父?”李唯一努力回憶,隨之搖頭。
在地下仙府,沒有見到過罐師父。
“今后你自己問他。”
禪海觀霧道:“去地下仙府,主要是兩件事。第一,是尋找迅速恢復修為戰力的物質能量。”
“就像你剛才說的,僧骸復蘇。”
“古婆伽羅教那些已經逝去數萬年的僧骸,復蘇后,能迅速恢復修為,變得極其強大,就與圣心層的一些能量物質有關。”
“這也是我必須帶你三位師父一起前去的原因!”
“第二,在王植和王守信的記憶中,我發現了一些端倪。他們都去過稻教總壇,經歷過空間傳送,空間傳送陣可不簡單,只有古婆伽羅教時期遺留了一些下來。”
李唯一道:“所以,你當時就推測出,稻教總壇有可能在地下仙府?”
禪海觀霧點頭,又道:“其實,獲知到的最重要的信息是,稻教一直在四處尋找某一特殊生辰八字的人類,匯聚到一起然后集中送往總壇。王植和王守信,都有參與此事。”
“這一生辰八字,是玉瑤的。”
李唯一暗暗一驚,連忙將唐晚洲記憶中的畫面講出來。
在唐晚洲記憶中,稻教總壇的那座祭壇邊,可是死了很多人,尸骸堆積如山,血液染紅一切。
“你說的那些人類,被送到總壇,會不會就是兩位稻祖施展蠱咒之法的祭物?”他道。
禪海觀霧道:“我去過圣心層,沒有抵達你說的那個地方。現在,我們了解到的信息整合,疑問也就解開大半。”
“根據圣心層空間中的詛咒波動,我推測,他們施展的咒法,應該是六念心神咒。”
“與古天子六念心魔有關?”李唯一道。
禪海觀霧道:“是他創造出來。”
李唯一很是不解,皺眉道:“大宮主那樣的存在,稻教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確切生辰?”
禪海觀霧臉色平靜,眼底閃爍寒光:“除我之外,知道的人,不會超過三個。要施展六念心神咒,遠遠不止大規模祭祀這么簡單。”
李唯一心中被震驚填滿,終于意識到,此去凌霄城真正的危險在哪里。
時間緊迫,不再乘坐馬車。
禪海觀霧將那位逝靈車夫,埋進地底后,與李唯一迅速趕往云天仙原。沒有去四關中最近的南堰關,被她帶到一片古老且原始的密林。
穿過密林,數里寬的亂石區域后方,是拔地而起的陡峭崖壁,直入云層。
天色已亮。
禪海觀霧重新藏回黎菱體內。
“云天仙原絕對不可能是自然誕生,它到底什么來歷?”李唯一望著眼前的三色崖壁,向左向右,皆看不到盡頭,將整個天地都被阻斷。
“傳說有很多,但無盡歲月過去,根本無法證實。其實凌霄生境的天下之爭,本質就是對云天仙原的爭奪,這里的修煉環境和資源,還要勝過逍遙京。”
“鑄煉涌泉幣添加的物質,是煉制百字器和千字器的必用珍料。在凌霄生境,只有云天仙原才有。在別的生境,也罕見至極。”
“誰奪下云天仙原,誰就有鑄幣權。”
“你之前提到過的六念禪院,那里有一處仙壤古礦。我料,魔國的人,肯定一直在地底挖掘仙壤。”
“嘩!”
禪海觀霧向前走去,手掌輕輕按出。
頓時,數十丈范圍內一層陣法光紗,在崖壁上顯現出來。
玄奧的陣文,在光紗上跳動。
換做任何圣靈念師前來看到這些陣文都頭大,不敢觸碰,無法解析。
稍有不慎,會引來陣法的殺戮之威,灰飛煙滅在崖下。
禪海觀霧絲毫不畏,眉心靈光閃爍,念力一絲絲的穿透進入,將陣文一層層分開。
云天仙原的陣法根基,是她留下。
就算千年來,被朝廷的念師一層層加固,陣文和陣法結構,也都源自她這一脈,爛熟于心,可以打開一道縫隙。
李唯一和禪海觀霧穿過陣法縫隙,登上云天仙原。
陽光照耀大地,法氣沖盈滂湃。
她深深呼吸,臉上洋溢青春燦爛的笑容,問道:“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找個地方,好好吃一頓,順便打聽這幾日發生的事,以做下一步謀劃。”李唯一道。
“那就這么辦。”
二人打劫了一輛異獸車架,獲得民冊,施展易容訣,成功進入凌霄城。
進城后,禪海觀霧那雙妙目,始終在觀察街道兩旁。看到一些古老的建筑,會停步注視很久,想要與自己記憶中的畫面拼合,卻以失敗告終。
沒有前往天閣。
李唯一總覺得,天閣有些克他,每次去都能攤上一些事。
在距離城門不遠的主干道上,找到一家最繁華熱鬧的酒樓。
酒樓位于十字路口,旁邊便是一百多丈寬的天街。天街中心,建有長生境巨頭的車輦,才能行駛的御道。
正午時分,一樓大堂,盡數坐滿,五海境之上的武道強者占了大半。
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李唯一帶著禪海觀霧,包下三樓靠窗的獨立廂房。
他鋪張浪費了一次,擺下豪宴。畢竟與自己同行的,是昔日凌霄城的主人,武道天子級數的奇女子。
請她吃飯,不能太寒磣。
禪海觀霧只點了一壺千年珍釀。
各種消息,從外面的大堂中傳來,無法逃脫二人敏銳的聽覺。
“雪劍唐庭這是趁火打劫啊!明知西境戰事即將爆發,居然意圖奪取封州。”
“封州本身就有許多大族的天之驕女飲過子母泉,再加上天下各地的女子匯聚過去,朝廷怎么守?不知多少人會主動打開城門,歡呼迎接。”
“沒辦法!誰叫唐晚洲擊敗了魔童,奪取到九重魔塔,掌握了化解子母泉威脅的手段?”
“據說,唐晚洲擊潰魔童,只用了十四劍。”
“若說李唯一是傳說級的念師,那她就是傳說級的武修。”
“千年來的天資第一人,在北境敢稱少君,魔童遇到她,活該倒霉。”
李唯一暗暗思考,感覺雪劍唐庭此舉,是在逼妖族和稻教提前動手。
“除夕夜那一戰后,李唯一就失蹤了,有傳說,被邪教清理門戶,已秘密處死。”
“子母泉的隱秘,是他挖出,得罪了很多不該得罪的人。這世道太黑暗,好人沒有好下場。”
“三宮主給他頒布的嘉獎令,完全就是一個笑話。我懷疑,對李唯一下黑手的,其實是朝廷。”
“轟隆隆!”
外面街道上,響起震耳的蹄聲和驚呼聲。
門窗桌椅,咯咯響動。
“魔國軍隊進城了!”外面,響起一位武修,駭然的大喊聲。
李唯一站起身,伸出兩根手指,將窗戶推開一道縫隙。
外面,橫貫南北的寬闊天街上,厚厚黑云,從城門方向涌來。
死氣濃烈,草木枯萎。
云霧中,兩列穿黑色鎧甲的騎兵,急速行進。
全身都被鎧甲包裹,看不見面容。
他們身下的坐騎,像爬行的白骨巨人,身體長達六七米,長有骷髏頭,披散長發,眼眶燃燒鬼火,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怖感。
最前面的四尊魔國強者,三男一女,身穿血手印魔甲,手持長矛,氣勢強橫,眼神居高臨下的掃視兩旁圍觀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