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不說話,只是用肅然的目光審視著面前的沈十七!
自己……看走眼了?
這個一點大年紀的沈十七,自己無論怎么看,都是一個十足的凡人,毫無修為可言!可偏偏他開口就叫自己“道友”!
而且,還說要救沈院長一命?
沉默了數秒后,陳言才緩緩道:“沈院長,出事了?”
“現在還未曾,不過……”沈十七目光閃動,低聲道:“以道友的本事,自然有望氣之術,應該不會沒看過院長媽媽的命數氣運吧!”
陳言又沉默了。
他自然是看過的,否則也不會請林羨雨安排給沈院長做體檢——沈院長身無病氣,但壽數卻只有三年左右了。
“院長媽媽有一個大劫,若是不能破處這一劫的話,恐怕也只有數年的時間。”沈十七語氣很嚴肅:“這幾年來,我也想了不少法子,但我人小力薄,實在無能為力。
我也曾想過找有本事的修行者幫忙。但世上的修士,一百個里有九十九個都是江湖騙子。
我的身份和地位,還有年紀——我這么一個小孩子,根本沒可能見到一位真有修為的修士,所以也找不到人能幫院長媽媽破除這一劫。”
陳言皺眉:“先說你是怎么看出我有能幫助你的修為的?”
說著,陳言冷冷道:“你這兩日認識我……”
沈十七立刻搖頭,正色道:“我這兩日認識道友實屬意外,絕不是我刻意謀劃布局。前日……”
他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飯館里的那兩個欺負我的情侶,在臨走之前,道友在兩人身上暗暗施法,應該是用神通法術,截取走了兩人的一部分運氣。
中了這種法術,這兩人近期內,就會惹上厄運,災病上門,對吧?”
陳言目光一凝:“你能看出我的法術!不過……你又是什么修為?用的什么法子掩蓋了自身的道行?”
沈十七苦笑,搖頭道:“道友,我乃是凡身,毫無修為的。若是我自己有道行,也就不必求道友出手了。”
嗯……也……對吧。
陳言心中盤算著。
若是沈十七有修為的話——他若是修為很低,那個壓根沒道理用什么奇異的手法來掩蓋道行,這種能掩蓋道行,屏蔽望氣術的本事,本身就已經很高端了,絕不是低級修士能掌握的。
若是他修為高的話,確實就沒道理來求自己。
“所以……你是凡人?”
“貨真價實的凡身!”沈十七語氣很誠懇的回答。
“那你……”
“我因為一個特殊的原因,能看破道友的修為。”沈十七低聲道:“不光是道友,就連這兩日和你一起的那位林小姐,其實也身帶妖氣,乃是一名妖修,對吧?”
陳言心中又是一跳。
這個沈十七,不但能看破自己的法術,還能看穿林羨雨的真實身份!
“道友,能看穿這些,因為我自己的一個隱秘。又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實在沒辦法對你詳細告知。
但!我可以指天發誓,我絕無邪念和加害道友的意思。我只想尋得機會,救我院長媽媽一條命而已。她那樣的好人,不該如此早死!”
陳言盯著沈十七看了又看。沈十七只是抬頭和陳言對視著,目光里毫無心虛或者波瀾,神色坦然。
陳言又用了望氣術仔細觀看沈十七,低聲道:“你過來,把手伸出來給我。”
沈十七吐了口氣,走近兩步,坦然伸出自己的左手。
陳言一把攥住了沈十七的手腕,一絲元氣滲入沈十七的身體,順著筋脈游走于他的身體里。
沈十七身上毫無異常,無論是氣數還是命理,都如常人一般,也絕無甚至于,因為從小的經歷,他的身子體質還要比常人更孱弱一些。
元氣在身體里,根本無法儲存,乃是標準的沒有任何修為的常人體質,筋脈如同蜂窩一樣,元氣會飛速的滲掉消散。
而且,隨著陳言持續輸入元氣游走,他甚至還能感覺到沈十七的筋脈孱弱,不少地方甚至筋脈淤塞。大概是因為從小生活困難,又或者是先天不足,導致他身體其實有一些隱患存在。
這個孩子,這樣的體質,就算長大了,也是體弱多病的命運。
這樣的體質,別說是隱藏修為了,就算想修行,都遠遠不夠格。
如今陳言已經是三境登臺境修為,并且已經將修為穩定在三境之中。
要想躲過他的望氣術,再加上親手用元氣疏導對方的筋脈這樣的檢查——這樣還能隱藏修為瞞過自己的話,除非對方的修為比自己高很多!
可……自己已經是登臺境了!
修為若是比自己高很多的話,除非對方是天人境甚至更高!
可,這個世界的天道注定,天人境就是此世界的天花板!!
陳言松開了沈十七的手腕,收回了元氣。
可以基本確定,沈十七沒撒謊,他確實毫無修為,也沒有什么隱藏和掩飾修為的手段。
陳言略一沉吟后,點了點頭:“不管如何,先坐下來說吧。”
“好。”
沈十七既然找上門來,自然也做好了準備,要有一番話和陳言講。
“院長媽媽的命,其實太苦了。”沈十七坐下后,開頭第一句,卻居然是這么一句開場白。
陳言不動聲色,沒有表現出什么表情來。
他生性冷漠,若是旁人想用憐憫心同情心這種法子來說動自己,恐怕都不太容易的——道德綁架這種事情,陳言從來都是嗤之以鼻的。
“院長媽媽的劫難,要和已經去世的院長爸爸有很大關系,事情要從當年這一對夫妻創辦福利院之處開始說起……”
沈十七的語氣很穩。
隨后,在沈十七的講述下,陳言才聽到了一番頗為復雜離奇的故事。
福利院的院長沈愛萍沈女士,當年嫁給了一位經營著數家工廠的男子,也就是她故去的丈夫。
她的丈夫姓孫,名字叫孫常年。
乃是一戶姓孫的有錢人家的獨子。孫家家財不菲,他繼承了家中的數個工廠后,也算是一個有錢人了,而且還把生意做的不小。
但其實,他雖然是孫家繼承人,但其實并不是孫家血脈。
孫家的老兩口無后,很多年前收養的他,取名孫常年。
孫常年自己曾經是孤兒后來被收養,長大繼承家業后,娶了沈愛萍,只是可惜兩人也因為身體原因無法生育。
兩口子商議后,反正孫常年自己也是孫家養子,對于血脈沒有很強烈的追求,就決定兩人再收養孩子就是。
一來二去,兩人考察了一番后,也去過幾個兒童福利院。
兩人都是心思純善的人,在看過好幾家福利院后,就動了善念。
兩人的決定,也從原本打算收養一個孩子,變成了干脆收養一群孩子。
左右孫常年的生意做的不小,也頗有錢財,兩人都沒有什么很大的物質欲望,花錢多做福澤,也是兩人所愿。
但后來,孫常年出事了。
孫家有一個大對頭。
簡單的來說,用兩個字來概括的話就是:世仇。
那個對頭,從舊社會開始,就和孫家有怨。準確的說,這樁仇恨已經延綿了近百年。
大概是孫家的先人惹下的仇恨,一開始據說是因為生意競爭,后來雙方各施手段,從開始的互有輸贏,最后的結果是,對頭的那一家,家破人亡,徹底敗落。
但,對頭家畢竟沒絕后,更意外的是……
對家,出了一個修士!
那名修士乃是很多年前對頭家的一個遺腹子,家族敗落后,流落他鄉,也不知道怎么的隱藏了起來,也不知道隱藏在哪里,更不知道那么多年他到底在做什么。
總之,忽然多年前出現,已經是一個頗有神通的修行者,而且手段很是毒辣。
這人回來找孫家復仇,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孫家也只剩下了孫常年一個人。
這個修士行事陰毒,在暗中施展了不少手段,先是破壞了孫常年的生意,還制造了意外,燒毀了孫常年的廠房。
讓孫常年陷入困境,他卻躲在暗中觀望。
直到孫常年有了一樁奇遇,才偶然之間窺破了有人暗中謀害自己。
“院長爸爸活著的時候樂善好施,也曾經在一些寺廟道觀里廣發布施,也結交過一些方外之人,其中,就有一位高人有些修為道行,看破了院長爸爸那段時間遭遇的事情,不是天災,乃是人禍!!”
距離橫店大約一百多里的地方,曾經有一座道觀。
那座道觀很是破敗,但孫常年年輕的時候曾經去布施過幾次,和道觀之中的人認識。
后來那座道觀還是被拆掉了,道觀里的兩個道人,一老一少都被遣散。
那老道士還罷了,當時道觀遣散的時候,小道士才十幾歲,是老道士從小養到大的,老道士不忍心讓這個孩子沒了出路,就請孫常年幫忙。
孫常年也出了力,在家鄉附近找了一家學校,安排小道士還俗去上學,后來一直供小道士讀完書上大學,還在一個大城市里找了份不錯的工作——那份工作,都是在孫常年的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公司。
因為這個恩情,老道士一直記孫常年的一份情。
老道士在道觀拆遷被遣散后,他的道籍保留,但卻云游四方,常年不怎么回來,只是一兩年才會來一次,看望看望故人。
那一次,孫常年的工廠里出了事情,廠房被燒,同時還燒死燒傷了人,他生意上面臨巨大的問題,同時還要承擔一大筆的賠償……
剛好老道士從外地云游回來,見到了孫常年。
當時孫常年已經重病纏身,起不來床了。
老道士當時看了看孫常年,掐指一算后告訴孫常年,他這是有仇家來尋仇了!
仇家是有道行的修士,而且從手段看來,多半是邪修一類。
老道士頗有點本事,告訴孫常年,他不但廠房被燒是對方的手筆,就連他本和家人妻子,也一起被對家用咒術給釘住了,若是不想法子開解的話,短則十多日,最多數月,就會慘死。
孫常年大驚失色,于是請老道士幫忙解救。
老道士原本就欠孫常年很大的人情,既然遇到了這種事,也愿意出手幫忙,于是……
“那個老道士是個有修為的,現在想來,應該是那座道觀里自有傳承下來的一脈修士。只是如今這個年代,這種隱世修行的路子已經漸漸少了。
加上老道士一輩子就收了一個徒弟,那個徒弟應該是沒有修行的天賦,所以才托孫常年幫忙安排還俗入世生活去。
老道士當時年紀已經很老了,縱然有幾分手段,但那次出手后……”
沈十七用稚嫩的嗓音說著,語氣卻老氣橫秋,說到這里,微微嘆了口氣。
老道士帶著孫常年一起,通過孫常年身上所中的咒術,找到了那個對家仇人藏身之處。
兩邊見面后,一番斗法。
老道士是個真有修為的人,但對家更是蟄伏多年,修行不凡,還有不少邪修的陰損毒辣手段。
那一番斗法后,結果是兩敗俱傷。
老道士無力斬殺對方,只能用盡手段,才將對方重傷逃匿,那個邪修陷入沉睡,將自己封閉在了一個隱秘之處。
老道士力盡而死,也算是報答了孫常年的一番恩情。
聽完這些,陳言皺眉道:“既然有這么一番往事……那么,那個孫家的對頭邪修已經重傷隱藏躲了起來,這種修士受傷,一旦重傷不知道要沉睡多少年才能養回來。
你說的沈院長的性命危險,又是從何來的?”
沈十七緩緩道:“當年那個邪修,偷偷在暗中用手段,以血咒之術,給院長夫妻兩人都下了咒術。
那個邪修和孫家有仇,恨不得讓孫家全家死絕,所以下咒的時候,不但咒了孫常年,就連沈院長也一并下了。
那種咒術不是普通咒術,乃是一種血咒,那人也是心狠,居然將咒術和他自己的性命綁定在了一起。
只要他活著,就能咒死對方,要想破除咒術,就必須將他斬殺才行。
可惜老道士當年功虧一簣,只是將那個邪修打得重傷后逃匿,他重傷后,應該是用了一種假死的法子躲藏在某地沉睡。
他沉睡后,院長爸爸,也就是孫常年,后來不久就意外去世了——其實就是咒術發作,是那個邪修發動了咒術!
但不知道為何,那個邪修大概是重傷后修為不支,咒死院長爸爸后,就停了下來。
已經無力再咒死院長媽媽。這才讓院長媽媽活了這么多年。
只是……一旦他醒來,就可以重新發動咒術,就能要了院長媽媽的命!”
陳言嘆了口氣,語氣古怪道:“你既然這么說的話……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那個邪修,快要蘇醒了?”
“是!”
沈十七神色凜然,沉聲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那個邪修,最多兩三年時間,就要蘇醒了。老道士當年的一劍傷了他的根本,險些擊碎了他的丹田,才讓他沉睡了這好幾年。只是老道士修為不夠,年紀也太老了,動手的時候力有不逮,其實是敵不過那個邪修的。
用以命換命的打法,拼命一擊,才拼出了這么一個結果來。
只要那個邪修一旦醒來,就可以發動咒術,要了院長媽媽的命——而且,他是肯定會發動咒術的!
絕不可能因為孫家人已經死絕了,就放過院長媽媽。
因為,那個血咒術,是他用性命綁定的,咒術一旦釘下,就無法解除。縱然他自己想放棄,都放棄不得。
那種咒術很是邪惡,走的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路子。
一旦下了咒術,就必須完成,若是放過對方,收回咒術,那么下咒之人自己就要承擔厲害的反噬。”
“所以,要想保住你院長媽媽的命,就只能找一位高人,去斬了那個邪修?”
陳言仿佛笑了笑,卻忽然笑容一斂,冷冷道:“沈十七!你剛才和我說了這么許多,說起來頭頭是道,如同歷歷在目一樣。
其中那么多細節,那么多隱秘,只有當事人才可能知曉的!
可你卻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說的這么仔細?!”
沈十七沉默了一下,他的臉上表情也變得古怪了起來,低頭苦笑了一下后,他才緩緩道:“這些事情……是那位老道士,親口和我說的。”
陳言:???
沈十七嘆了口氣,摘下了身上背著的一個帆布書包來,從里面翻了翻,摸出一個用毛巾層層包著的東西。
當著陳言的面,沈十七一層層的揭開外面包著的毛巾,露出里面的一樣東西。
赫然是一展銅銹斑斑的油燈!
這油燈應該很有年代了,雖然是銅質的,但上面的銅銹已經呈現出淡淡的綠色。
造型古樸,陳言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也不知道這是哪個朝代的東西。
不過這個東西一拿出來后,陳言下意識的聳了聳鼻子,仿佛嗅到了一絲極為微弱的,但卻有些熟悉的氣息!
“此物,名字叫做鎮魂燈。”
陳言盯著這銅質的油燈仔細看兩眼后,忽然眉毛一挑!
離火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