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長安城外落起了小雪。
一輛馬車停在了長亭邊,直道上的車馬列著隊朝著代地的方向而去。
周昭站在一旁,看著抱在一塊兒的周暄與周晚,心中有些腫脹。
周晚一身王妃裝扮,整個人都顯得明艷了許多,代王立在她身側,一只手偷偷在后背托著她的腰,他看上是在同蘇長纓和韓新程說話,但是眼睛卻是一直瞥著周晚,像是一塊會拉絲的黏糖。
周昭瞧著,心中又安定了幾分。
這夫妻二人新婚,最是情濃之時,周晚那般聰慧,一定可以走出個錦繡前程。
不過經此一別,下回再見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多余的話,阿姐就不說了。妹夫,日后我阿妹就交給你了,她生得嬌弱,性子也溫和,被人欺負了只知道紅眼睛。
代地遠離長安,她至此一去,能依靠的便只有代王殿下一人,望你尊她愛她憐她。”
周暄說著,鼻頭有些發紅。
代王溫和地點了點頭,看向周晚的眼睛滿是疼惜,“長姐放心,阿晚一心待我,我自是不會辜負她。”
周昭站在身后,聽在耳中,快速的掃了周晚一眼,喂,看兩個被你蒙蔽的小傻瓜。
“阿暄,時間不早了,讓代王啟程吧。日后你同阿妹可以多傳家書。”
代王聽到傳家書三個字,抬起頭來同韓新成對視了一眼,又默契地分開了視線。
周暄聞言,退后一步,揪住了一直站在身后的周昭,“阿昭怎么一直躲在后面,該不會是舍不得阿晚偷偷躲在后頭哭吧?你們姐妹二人,感情最是要好了。”
周昭同周晚對視了一眼,表情都有些扭曲。
要不形容人有粗枝大葉這么一說呢,她們阿姐的神經比山鳴別院門口那株老槐樹還粗,她們二人明明從小就不對付,相看兩厭,哪里有什么感情最是要好。
周昭說著,身體僵硬的上去抱住了周晚。
周晚敷衍地抱了回來。
“別死了。”
“活久點。”
二人說了真心話,又立即分開了來。
周晚沒有再多言什么,轉身上了馬車,倒是代王拱了拱手,“后會有期。”
車隊快速的駛離,直到完全看不見了蹤跡,周昭方才有了一種實感,那個同她斗了十多年的二姐周晚徹底的離開了,再相見之時……她就是廷尉了。
周昭想著,收回了視線。
她朝著先前周暄所在的位置看了過去,卻發現看了個空。
她四處搜索了一遍,發現韓新程那個狐貍精不知道何時已經將周暄帶到一邊哄得她滿臉都是笑。
周昭白眼一翻就要上前,就瞧見她那未來姐夫像是后腦勺上生了眼睛一般回過頭來,他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說道,“小周大人還是趕緊回廷尉寺吧,有好事發生。”
周昭翻了一半的白眼又轉正了過來。
好事發生?什么好事?
“阿昭有事快去罷。你們那新廷尉,說不定正想著殺雞儆猴呢,別讓她拿你說嘴!”周暄聞言,亦是回頭來勸解。
周昭聽著,頓時不服氣了,“當我怕他?”
周暄搖了搖頭,“哪里怕這個,怕你忍不住偷偷揍他?”
旁人家的小妹那是求親的人將門檻都踏破了,他們家小妹自從能跑能跳開始,那告狀的人將門檻都踏矮了一截兒。
周昭清了清嗓子,與周暄告辭,翻身上了馬,直接回了廷尉寺。
這會兒時辰尚早,她便去了小飯堂用朝食,今晨吃的是羊肉餅,里頭那是肉多菜少,鼓鼓囊囊的一口下去滿嘴都是油。
周昭咬了一大口,沖著對面的蘇長纓說道,“韓新程是狗鼻子不成?知曉我們廷尉寺今日吃肉餅。”
蘇長纓見她有些暴躁,伸出手來壓平了周昭翹起的一撮頭發,“不用擔心,有我們還有韓新程在,代王不敢欺負你阿姐。再說了,廷尉寺可以巡查地方案件,你若是想去代地,隨時能去。”
周昭一愣,有些別扭地咬了一口肉餅。
“周晚厲害著呢,她自己能過得很好,比誰都好。”
代王的母親不受寵愛,雖說占了一個皇子的名頭,但也無母族可以依靠,若非他早早同周晚定下了親事,就如今韓新程同蘇長纓軍權在握,她在廷尉寺如日中天的景象,他們二人的親事,還當真未必能成。
的確,只要他們強勢,代王便是不喜,那也必須要給周晚尊重與體面。
更何況,那小子明明就喜得冒煙。
周昭想著,又是一口吃光了整個肉餅,她的臉頰被塞得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十分的可愛。
蘇長纓瞧著,伸出手來,正想去戳上一戳,就聽到門外傳來了嘈雜聲。
何廷史邁著他那雙老腿,像是一陣風一般跑了進來,他一見周昭的模樣,立即急了,“宮中來了天使,你怎么還有心吃肉餅子?你快吞下去將嘴擦擦,快快快。”
周昭猝不及防的被何廷史拉了起來,她端起羊湯喝了一大口,拼命的嚼著嘴中肉餅,一邊走一邊用帕子擦著嘴角。
等到了左院,方才有了個人樣子。
一進門去,便瞧見一位內監站在那里,手中還拿著圣旨,瞧見周昭進來,和藹可親的笑了笑,“小周大人,接旨吧!”
周昭一愣,想起了之前韓新程說的好事,忍不住心里砰砰跳起來。
她瞧那內監嘴巴一張一合的,說了一通廢話,最后方才說了一句重點,“小周大人恭喜了,升官發財,日后該叫你周左監了。”
周昭接了那圣旨,喜氣洋洋的站了起身,升官發財,誰不喜歡?
她正笑著,一旁的蘇長纓已經輕車熟路的給了內監賞錢,那內監悄悄地顛了顛,也沒有拒絕,笑吟吟道,“陛下召周左監上朝,怕是要說奏章的事,小周大人路上可以做些準備。”
周昭一愣,她今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往上遞折子,沒有想到,這么快陛下便已經看過了。
難怪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蘇長纓給了賞錢,這內監便提前給她透題了。
周昭道了謝,跟著那內監而去。
待她一走,左院里立即熱鬧紛呈起來。
那許晉捅咕了一下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的周承安,“都是小周大人,你看看人家!像攀了登天梯一般,山鳴長陽案之后,陛下撤了左右監,如今為了她,竟是又添回來了。你呀,徹底被人比成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