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地幾個跳躍,便落入了自己在廷尉寺旁的宅院之中。
正在長廊上癱成一片貓餅曬太陽的小黑貓兒被嚇了一跳,嗖地一下上了假山,盯著周昭看。
見她不像那天的怪人一般,抹它一身口水,放心地甩了甩尾巴,就地癱了下來。
初一不在,周昭直接進了自己的臥房,從枕頭邊拿起了《六道天書》。
不管那幕后之人是趙廷尉,還是霍太尉,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老謀深算的狐貍。
他們拿樊黎深開刀,不斷拖延她查案的腳步,一定是為了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力挽狂瀾。
畢竟,若是她同蘇長纓將那人的名諱提到了陛下的桌案上,迎接他們的將是萬劫不復。
現在就是比誰下手更快!
周昭想著,將那竹簡打開。
此前幾次她已經發現了,每次她遇到危險,都是在有大事發生的時候,不然以她的本事,也不可能會身死。
告亡妻書一共能用六回,蘇長纓已經為她用過四回,那么還會不會有第五回?
竹簡入手冰冰涼的,入目一片空白,只有先前打開機關的幾個點還印在周昭的腦海中,根本就忘不掉。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那竹簡。
突然之間,指尖一下子變得灼熱了起來。
周昭呼吸一滯,睜大眼睛一看,只見那竹簡之上又冒出了熟悉的字來。
《告亡妻書》昭昭日月,懸于長纓。
元日識于直道,蘭月再逢天英。
蒹葭茫茫,白梨道道,恍然一心。
廷尉北軍舞雙刃,摘星危樓險還魂。
迷城血霧吹北風,崔子弒主事無成。
云間百鬼齊嗚咽,魂歸來兮一晃生。
八谷戈矛南北分,十二金衣斬新人。
這一回竹簡上的字顯現得格外的慢,握筆之人的手仿佛都在顫抖,仿佛每寫一個字,都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大口大口的鮮血落下,竹簡很快變得猩紅一片。
周昭伸出手,死死地按著那血團,仿佛這樣就可以給蘇長纓止血一般。
她緊緊地抿著嘴唇,將竹簡上的字一個一個的刻入自己的腦海之中。
她的心中涌出一團怒火,她周昭究竟是犯了什么天道,必須要走上早夭之路?
她周昭,又是何德何能值得長纓一回又一回的豁出性命相救……
竹簡上的字跡一個個的燃燒殆盡,很快又重新復歸于平靜。
鮮血漸漸淡去,如同那個寫告亡妻書的長纓的生命,漸漸逝去。
周昭吸了吸鼻子,強穩住了心神。
這一回的預告,明顯比之前更加隱晦了。
“八谷戈矛南北分……”,周昭喃喃的話語在舌尖重復。
“戈矛是軍中常用的兵器,南北……長安城的駐軍分為南軍北軍,只是這八谷又是何意?”
周昭想著,又道下一句,“十二金衣斬新人。”
“十二金衣?莫不是說對方手中有十二個高手?斬新人斬新人……”周昭突然一頓。
此前的預告之中,通常都有時間地點,而這句話中,八谷像是個地名,而斬新人……
最近的新人……周昭光是一想,都不寒而栗。
父親周不害之前還同她說,宮中有旨意這回二姐周晚三日之后嫁代王,算算時日,便是明日。
那么,是不是說,代王婚宴上會有十二名高手圍殺,而她為了周晚,命喪當場。
不是不可能。
若是周晚有難,她絕對毫不猶豫會為她豁出性命。
因為她知曉,換而處之,周晚亦是會為了她拼盡全力。
周昭想著,將那《告亡妻書》合攏了起來,她猛地沖出門去。
在看到那癱在假山上曬太陽的小黑貓時,又停下了腳步,壓下了心頭的怒火,走過去輕輕地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她可以憤怒,但是不能失去理智。
這一回,她決定不再等預告上的時機,她要搶先一步。
她絕對不能容忍周晚有任何的閃失,她那么好,就應該風風光光平平安安的出嫁,而不是自己的婚宴成為血腥的戰場,大喜之日成為阿妹的忌日,然后永遠都陷入愧疚之中,往后余生不得安寧。
周晚雖然討厭,但只能她欺負她。
她要主動出擊,直接踢爆命運。
小黑貓像是感應到了她的情緒,黑色的貓尾纏了過來,卷住了周昭的手腕。
周昭看著它,認真地說道,“等我從二姐的喜宴上,給你帶魚回來。”
小黑貓大約只聽懂了魚這個字,它乖巧的探起頭來,“喵”了一聲。
周昭松開手來,拉開了小院的門,頭也不回的直奔北軍而去。
正午的長安城熱鬧非凡,到處都是飯食的香氣。
等候了半日的小販們,這會兒都扯開了嗓子吸引著客人,“新宰殺的羊羔子,血還熱肉還跳,那叫一個鮮吶!”
“打了霜的大白菜,一口下去比春風樓美人兒的口脂都甜!”
“燒餅燒餅,一口掉渣兒的燒餅;油汪汪熱騰騰肉多多的燒餅……”
端著飯碗四處閑逛的缺門牙子吸了吸鼻子,今日碗中無肉,吸吸街上的肉香,就當是吃了肉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街市上的人趕忙避讓,都閃避在了一旁,一隊軍馬從鬧市呼嘯而過,像是一陣黑色的旋風。
現場鴉雀無聲,眾人皆是低下頭去。
一直到那肅穆的軍隊過境,眾人這才敢抬頭開口,議論紛紛起來,“怎么回事?莫不是又有戰亂?那是哪支軍?”
缺門牙踮著腳尖看了看,“是北軍!”
他說著,三兩口扒完了碗中的飯,四下里看了看,將那飯碗一扣,往自己的衣襟里一塞,擋住了自己的心口,然后牢牢的抓住了自己手中的筷子,朝著北軍行軍的方向立即追了過去。
有大事發生!他怎么能不去看!
說不定是皇宮里出了狐貍精禍亂后宮,再不濟番邦來信強娶新廷尉,再再不濟,那也是蘇長纓暴打趙公子,二男奪妻!缺門牙光是想著,激動得胸前的碗都在抖!
他已經準備好了護心鏡(碗),就等著一探究竟!
他想著,一路循著北軍蹤跡小跑,待見到前方軍隊已經停下之時,立即尋了個角落躲了起來。
缺門牙探頭一瞧,頓時心驚肉跳。
只見前方兩軍對壘,隨時都是萬箭齊發!
他顫顫巍巍的朝著不遠處的大門瞧去,只見那被樹枝遮擋的匾額之上,露出了一個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