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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長纓腳步輕動,整個人瞬間融入了雨巷中。
他指尖纏繞著的紅蟲扭動著軀體,像是司南一般,拼命的朝著一個方向伸著頭顱。
長安城的天就像是破了一個窟窿洞一般,大雨傾盆而下。
蘇長纓走著走著,一些熟悉的畫面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好似也在一個下雨天,他記得自己跟蹤過義父,大約是他去了天英城之前的事。他那一次跟得特別近,到了一條巷子口的時候,突然前方視野里的人,便像是飛天遁地一般,消失在煙雨中。
就在他詫異的那一瞬間,一把長劍從他的身后刺了過來,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又被關進了那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半新半舊的血水直往他的鼻子里鉆,耳邊是清晰又詭異的洞簫聲,他貼著墻角,摩挲著當初自己刻下了周昭的名字。
他不記得那里刻的是什么了,可他知曉,那里有他不能忘記的最重要的事。
他還在旁邊的牢籠里第一次看見了銀環,他靠著墻坐著,手里拿著一根發簪,神色空洞的扎著自己的大腿,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是被人操控的永不停止的木偶。
鮮血滲透了他的褲腿,他卻好似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畫面戛然而止。
蘇長纓循著那蠱蟲的指引,在城中七萬八繞兜了好幾個圈子,許是因為有雨水掩蓋了氣息的緣故,且義父輕功高超的緣故,有好幾次,都險些跟丟了。
尋不到人的紅蟲茫然揮舞著身體,等到再次發現氣味的時候,便立即繃直了身子,像是一支迫不及待離弦的箭。
越往前走,街市兩邊的景象越發的熟悉。
這巷子的兩側破敗無比,屋頂上的野草到了秋冬時日都泛了黃,巷子地面上的落葉疊了一層又一層,在不遠處的墻角根里,還躺著一張蛇新蛻掉的皮。
蘇長纓朝著那巷子中央看了過去,那株被雷劈掉一半的老槐樹靜靜地立在那里,像是等待著亡魂的歸期。
指尖上的紅蟲不知道何故不動彈了,它們乖巧的纏繞在蘇長纓的手指上,像是給他戴上了一個紅色的指環。
這是山鳴別院所在的那條鬼巷。
義父就是在這里殺死了長陽公主,然后將他給擄走的。
蘇長纓將手搭在了劍柄之上,踏上了枯葉朝著那巷子深處走。
靴子踩在草上,安安靜靜地沒有一點聲音,突然之間一個黑影閃過,蘇長纓猛地長劍出鞘直接朝著那黑影劈將過去,黑影應聲倒地,流出了一灘血水。
蘇長纓定睛看了過去,這是一只掠過的烏鴉。
他抿了抿嘴唇,徑直地朝著巷子深處走去,紅蟲依舊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是為什么?
是他跟丟了,因為與那人距離太遠,所以蠱蟲感應不到了。
還是義父已經發現了令牌有問題,故意引他來了這里,并且對那令牌做了處理?
蘇長纓想著,心中提起了萬分警惕,他一直走走到了山鳴別院的門前。
門沒有關緊,咧開了一條半人寬的縫隙。
蘇長纓長劍一挑,直接將那大門挑開了去,他邁開腳跨進了門檻中,突然之間一柄長劍斜斜地從門背后插了過來,那劍又急又快,震蕩著帶出了殘影,直接就朝著他的胸口刺來。
蘇長纓對此早有準備,他猛的對著那大門就是一掌。
由硬木制成宛若玄鐵一般結實的大門瞬間四分五裂開來,蘇長纓手中的長劍勢如破竹一般直接對上了那襲來的長劍劍尖,他的手腕一震,內力傾瀉而出,直接那刺來的長劍震得嗡嗡作響。
碎木屑四濺開來,直接迷住了對面那人的眼。
若是周昭在此,便會發現蘇長纓在她面前的時候,簡直收斂了太多,溫和到了不像話的地步。
如今的他眼中滿是殺意,眼中幾乎陰暗得能夠滴出血來,整個人就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一般,周身都是噴薄的殺氣,那長劍同他整個人融為了一體,銳不可擋。
只聽得咚的一聲,長劍已經刺中了那人的心口。
那人胸前的護心鏡被捅破了去,血水流了出來。
“長纓哥,別殺自己人!是我啊!是我啊!我是黎深,樊黎深!你快放開我阿爹!”
蘇長纓手中的長劍并沒有撤回,他冷冷地站在那里,寒風吹動了他的發絲,讓他整個人又冷冽了幾分。
他朝著門后那人看去。
眼前這人是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美男子,他生得眉目清秀,皮膚格外的白皙,雖然是個武將打扮的人,但看上去帶了幾分捉摸不透的書卷氣。
見蘇長纓的長劍刺穿了自己的護心鏡,他也并沒有惱怒,而是將長劍收回了鞘中。
然后眼中帶著幾分贊賞的看了過來,“小魯侯武功比從前精進了許多。”
蘇長纓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他身后像是跳蚤一樣的少年,他生了一雙大大的貓眼,看上去神采飛揚的。
蘇長纓還沒有說話,那少年便直接沖了過來,他的臉蛋紅紅的,雙目之中還噙著淚。
就在蘇長纓忍不住要一掌劈在他腦門上時,貓眼少年突然重重的鞠了一個躬,“長纓哥,對不起,都怪我!當年要不是我帶著你們偷偷來看書,你們根本就不會來!要不是我帶了零嘴兒,又忘記拿出來,你同周晏哥也不會折返回去!
是我害了你們!若不是我,你同阿昭早就成親了,說不定都有孩子了!
我本無臉回長安,可聽聞你回來了,便想著一定要回來,我要回來給你道歉,都怪我!”
蘇長纓看著眼前的父子二人。
他聽周昭提過,樊黎深是長陽公主的兒子,他曾經也是長安六子之一。山鳴長陽案之后,他安葬了母親之后便同父親一起離開了長安,去做了摸金校尉。
那么方才這個對他出手的人,便是樊駙馬了。
蘇長纓感受著手上紅蟲的動靜,那些紅蟲像是死了一般,絲毫沒有任何的反應。
“我同阿爹今晨剛回了長安,先去了宮中見陛下,原想著先來這里祭拜阿娘,再去尋你懺悔,沒有想到竟是在這里遇上了!我聽說阿昭進了廷尉寺做官,阿晃也當了仵作,可真是太好了!
長纓哥,你能先將劍從我阿爹身上拔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