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青衫說著,拳頭攥得更緊了。
“直到夜里我阿娘回來,說從未見過阿爹,我才驚覺他可能遇到了什么事出去尋他。結果就在鄔家附近的角落里,撿到了阿爹隨身佩戴的香囊。”
鄔青衫說著,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了一個香囊。
這香囊同尋常的錦繡荷包不一樣,是用皮子縫制的,看上去就是一個小小的球,湊近一聞里頭是槐花的香氣。
“就是這個。我找了整整三日,都沒有找到,便去廷尉寺報了官。當時便是右院何廷史當值,還留下了卷宗。廷尉寺張貼了尋人告示,不過也沒有尋到我阿爹,后來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車馬不便,戰亂未平,山匪歹人不知凡凡,像這般突然失蹤的人,不在少數。
像那些被拍花子拐走的孩童,只見去未聞歸。
“在那之后我阿娘大病了一場,她很懊悔為了我做官一事,進了鄔家門,害得我阿爹不得善終。阿爹一走,嫡母王氏還有長兄鄔見道容不得我們母子二人,我便帶著阿娘離開了鄔家。”
鄔青衫說著,神色莫名的復雜,他自嘲的笑了笑。
“說來也是諷刺,我正是因為阿爹丟了來廷尉寺報案,方才得到關右平賞識,由他舉薦進了廷尉寺做了文書。”
鄔青衫抬起眸來,看向了周昭,“周昭,雖然如今看起來,我阿娘最有可能是兇手,但是我阿娘是絕對不會殺我阿爹的,且不說他們情投意合,我阿娘為了我的前程,也不會殺死我阿爹的。”
“周昭,你傳我阿娘來廷尉寺,你見過她,就知曉她絕對不會是殺人兇手!”
周昭聽著,若有所思。
她看向了一臉焦急的鄔青衫,“你既是廷尉寺官員,就應該清楚,辦案不能聽你的一面之詞。從兇手的作案手法來看,你同你母親都是犯罪嫌疑人。”
說歸說,但是鄔青衫說的不無道理。
鄔恒一死,鄔青衫母子沒了唯一的靠山,他們可以預見的會被掃地出門,屆時鞠娘這么多年忍辱負重所籌謀的一切,就全都成了一場空。
鞠娘若是兇手,她為何恨透了鄔恒,將其殺害不說,還剝皮藏在球人讓人踢來踢去,做盡侮辱之事?
可若鞠娘同鄔青衫都不是兇手,那么鄔恒身邊,便有第三個能夠做到這些的人。
“不過你且放心,若你們母子二人是兇手,我必定拿你們歸案;若你們不是,我周昭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鄔青衫聽著周昭的話,重重地點了點頭。
周昭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信任。
“除了你同你阿娘之外,你外祖父這一脈可有其他的傳人?你可能想到第三人能夠做到那些事?”
鄔青衫抿了抿嘴唇,沉思了片刻,他心情沉重的搖了搖頭。
“我聽我阿娘說過,我外祖父一共有三個弟子。大弟子名叫何便,原本是給我阿娘尋的童養夫,日后想著做上門女婿,繼承他的手藝。二弟子名叫陳濤,他擅長刻字,家中原本是專門給人雕刻墓碑的。
我外祖父見他天賦異稟,乃是心靈手巧之人,便收了他做二弟子。剩下第三個,便是我阿娘。
只不過,當初我外祖父同兩位師伯,一同給一位貴人做明器去了,一去不歸。這一脈便只剩下了我阿娘一人。”
周昭蹙了蹙眉頭,剛有一條路,又被鄔青衫自己給堵死了。
“他們是去給誰家做明器,你們怎么能確定他們就死在了墓中?可有其他的能人,能有這樣的手段?”
鄔青衫的心幾乎沉到了谷底,他的嘴唇動了動,抬眸看著周昭,“周昭,我知道怎么說,才會有利于我同阿娘。可是,我相信你,你一定會為我同阿娘洗脫嫌疑。
他們死在墓中,是我聽我阿娘說的。這世上擅長做明器的人,不止我們一家。但是能夠做出完全貼合的竹骨,并且完美撐起人臉來的,只有我外祖父這一脈。且那……”
鄔青衫說到這里,嘴像是被燙了一般,過了許久他方才說道,“且那張臉的藥味,我聞得出來,的確是我家的祖傳秘藥。這世上讓尸體不腐的方子不只有一種,但是千脈千方,不盡相同。”
周昭深深地看了鄔青衫一眼。
好家伙!這是往死里給他阿娘定罪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鄔青衫是個什么報應崽!
她想著,給了一旁蘇長纓一個眼神,蘇長纓點了點頭,押了鄔青衫出去,又安排韓澤去傳鄔青衫的母親鞠娘,遂又送了慌里慌張的季云進來。
季云慘白著一張臉,看上去整個人都虛弱無比,顯然球中提出了一張人臉,讓他委實嚇得不輕。
一進門來,他就想要伸手去拉周昭的手。
“周昭!”
他這么一抓,沒有抓到周昭,卻是抓到了蘇長纓硬邦邦的手臂,他縮了縮脖子,像是被針扎了一般,趕緊將手收了回去。蘇長纓的眼神太可怕了,若是他碰到了周昭的衣角,他能讓讓他死得只剩衣角。
季云想著,趕忙解下了自己的錢袋子,一股腦兒的倒在了桌上,他帶著哭腔道,“周昭,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給廷尉寺捐錢,捐好多好多錢,你們快放我出去。我可沒有殺人啊!
罪過罪過!我也不知道那里頭怎么會有人……”
季云說著,手都在顫抖,“我要知道,我也不會用腳踢啊!這有損陰德,會影響我的財運啊……”
周昭看著那桌面上的大金錠子,聽著季云的話,臉都麻木了。
她沖著季云翻了白眼兒,趁著北軍去尋鞠娘,倒是可以先問問季云,那球的事情。
“那金球你是從哪里弄來的?什么時候弄來的,你一字一句都交代清楚了。”
季云深吸了一口氣,見周昭看也不看桌上的金錠子,“這世上當真有視金錢如糞土的人么?之前我們在廷尉寺認識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啊!”
明明那時候,他還用金錠子買了周昭的天字號簽。
他說著,看著周昭銳利的眼神,打了個激靈,不敢再胡思亂想。
“我最近喜歡蹴鞠,這球是我阿爹高價從多寶閣里買來的,是當年神霄用過的球,一共有六個,每一個都價值千金。我嫌它灰撲撲,又給加了金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