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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您說的,哪有什么站邊不站邊的?對誰有好處,我就站在誰那邊——我剛說過,我就是個掮客,拉攏你們談一談,你們談得攏就談,談不攏,自是一拍兩散,權當做了樁沒成的生意。”
山月笑容溫婉,雙手交疊放在膝間,端的是京師貴婦很常見的姿態和腔調。
周夫人愕然之中,難掩憤怒:“這是生意?這是我兒的命!”
山月神色一滯,似失言般尷尬地低了低頭,青蔥一般的指尖摸了摸唇瓣,隔了一會方找補道:“您千個傷心、萬個急迫,如今也變不了大少爺落到薛梟手里的事實——大家伙兒都以為大少爺還在京兆尹呢,您若找人救他,誰去救?關北侯爺?侯爺若是想救,在京兆尹時不就走通關系了嗎?”
周夫人驚悸地望著山月。
常藺有些厭倦給這個兒子擦屁股了,蘇哥兒第一回出事,殺的那個八品小吏,官銜雖小,家里頭卻是有些錢財的,西南邊陲礦上出來的,聽說是三代單傳,花四千兩銀子,走通了崔家的路子,幫這小孫兒捐了個出身,誰料得,甫來京師就被蘇哥兒踩了個爆頭...
為了平這樁事,常藺專去了一趟北疆,崔家出面,常家賠了五千兩,才勉強彈壓下去。
之后又出了幾條人命,有的是賤民,有的是官家,有的是商賈...零零星星,常家撒了不少銀子出去平事。
她倒是不以為然的——蘇哥兒命好,托生在了勛爵人家,性子爆裂些、行事乖張些,才對得起他投的這份胎呀!她們投胎沒投好的,便是想要惹事,也沒這個底氣的!
更何況,蘇哥兒可是常藺獨子!
常藺自個兒都是個火爆性情,在西山大營同人斗狠,傷了命里,再不能有兒子了!
若是前些時候,她倒是能舔著臉叫常藺去救兒子,這幾天,她不敢去觸霉頭的——常藺雖膝下再無子,他弟弟卻有三個小子,都被扔進了西山大營,聽說本事不錯也刻苦,這些時日是狠狠得了些贊賞人心的。
侄子們出息,偏生蘇哥兒還沒長開竅,不懂得用功...
薛晨這事,常藺就不想管的,她去求,這老逼登子就似笑非笑看她:“...你身邊厲害的,又不止我一個。大長公主、崔家、內閣袁文英都是手眼通天的,都能救你兒子。”
“打行”那頂罪的小子,還是綏元翁主看在蘇哥兒發小的情分,打通的關系!
常藺...她沒有把握常藺會管她兒的死活。
山月適時再出主意:“...大長公主?大長公主能救嗎?”山月笑笑:“殿下厭薛梟久矣,她能放下身段同薛梟談條件、講生意?若是殿下出手,惹惱了薛梟,薛梟把常大少充作逃犯交到圣人手里,管你們通了什么關系?找了什么替罪羊?到時候,圣人插手此案親審,大少也還是同一個結局——”
殺人要償命的!
一旦圣人親審,什么替罪羊!什么修改供詞!什么盤算都歸零!
她兒還是活不成!
周夫人臉上的肉一抖,刷白的珍珠粉簌簌落了一地。
“只有你能救大少了!”山月伸手握住周夫人的手。
周夫人條件反射地手向后一縮。
山月力道加重,握緊:“這世上,向來只有母親能救兒子!”
周夫人深喘了幾口氣:“怎么,怎么做?”
“最好的法子就是,咱們悄無聲息地同薛梟做了這樁交易,他拿東西,你拿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回歸正軌,豈非皆大歡喜?”山月唇角噙著笑,嗔道:“只可憐我事事同您打算,你卻說我選了薛梟的邊來站!”
周夫人腦子亂得跟鍋粥似的,山月一說話,就像拿了根棍子在粥湯里攪來攪去。
熱粥在腦子里燙,燙得她發懵,燙得她心亂如麻。
“薛梟,想要什么?”周夫人試探發問。
“昭德二十三年,觀案齋的賬簿。”山月回道:“他曉得觀案齋背后主事的是您兄長,您與觀案齋的關系很近,別旁的東西,您必定拿不到,這個玩意兒,你使使勁、努努力是有盼頭的。”
周夫人第一反應是不解:“他要這個做什么?”
山月細細觀察周夫人的神色,見其唯有不解和疑惑,并不見驚嚇和錯愕,心下便知周夫人并不清楚杜州決堤案中涉澇的六府十二縣,借由觀案齋向靖安大長公主洗錢的事實——周夫人若知道才不正常!她在“青鳳”中腦子并非一等聰明的、做事并非一等利索的,只能背靠大長公主和常家,做一些簡單的事務。
洗錢,這種大事,靖安絕不會叫她清楚。
山月聳肩:“我不知的呀。他一向與松江府知府柏瑜斯交好,柳家卻是松江府多年的地頭蛇,給柏瑜斯下了不少絆子?他們二人自去年就在查柳家,明里暗里也在向我打探柳府中是否有許多沈大師和米大師的真跡?我答了,我音樂記得柳府有一幅沈大師的《春雪圖》,他一打聽便打聽出來是江南一家鹽商買下來的。”
“我在猜,他或許想拿到賬冊充作證據,敲定柳家官商勾結、暗收賄賂的罪行,給好友清掃從政障礙?”
說話,需有七分真、三分假。
山月此話,有九分真,一分假。
柳家給新任知府使絆子不假,柳家收受過賄賂也不假,薛梟要查柳家更不假,字字句句經得起推敲。
周夫人腦子胡亂動著,口中呢喃:“若只要賬簿倒還好辦,我兄長從來不喜算盤賬簿,他名下唯有這一間做生意的鋪子,他始終防備著公主府的管事,賬房的鑰匙便給過我一把...若只要一本賬冊,倒也沒動到什么根本...”
竇媽媽的身影從窗欞外緩步走過。
山月彎唇笑了笑:拍了拍周夫人的手背:“是嘛。薛梟與大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薛梟能爬到現在的位置,就靠又瘋又執拗的那股勁,咱們穿鞋的,不同他個光腳的去爭——這賬簿,您看是給我,還是您親交給薛梟?”
周夫人猛地抬頭:“我要親自見薛梟。”
山月挑挑眉,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