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丹青第一百二四章 最好的替罪羊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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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四章 最好的替罪羊


更新時間:2025年02月14日  作者:董無淵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宮闈宅斗 | 董無淵 | 墨燃丹青 
突如其來的看客,讓何五媽呆愣在原地,遲鈍的頭腦在卡殼之后,驚聲一叫,膝行至祝氏身側,雙臂展開下意識將祝氏護在身后,哭叫道:“這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們被下套了!”

祝氏語聲猛地拔高!

只見她反手將何五媽拖拽回身后,緩緩挺直脊背,眼神烙在山月臉上,快要灼燒出迸射的火星:“.我終日獵鷹,倒被家雀啄了眼,你藏拙藏得很好,技不如人,愿賭服輸,我祝彩襟認了!”

山月柔眸躬身,婉婉福禮,卻之不恭。

“你殺了.你殺了.小龕”薛長豐顫顫巍巍自暗室走出,瞳孔失神,膝間發軟,幾乎無法支撐他站立,一個踉蹌險些跪到地上:“我我同枕共眠二十載的妻子,竟,竟是一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女殺神!”

薛長豐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他心頭生出一陣后怕:“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

祝氏原是背對著薛長豐,聞言,頭低低垂下,兩邊肩膀如泄氣般向外撇,隔了許久,才看到祝氏瘦削的肩胛骨如展翅的青鳳蝶一般微微聳動:“哈,哈,哈”

祝氏在笑,一邊笑,一邊緩緩轉過身來:“我是誰?我是誰?我躺在你身邊整整二十年,我是你夫人!我是正一品誥命夫人!我是薛家主母!我是薛晨的娘!”

“我若不殺人,我豈能走到你身邊?”祝氏踮起腳,手比得很高:“你是高高在上的薛家嫡次子,像月亮!像掛在岸上的月亮!而我呢?”

“我不過是一滴水!一滴臟水!”

祝氏淚盈于睫:“我原是祝家流落在外的孤女.我娘是伎子,被祝老爺哄著做了女人,又被他始亂終棄,留我與我娘在樊樓自生自滅,我娘死后,我與百順家的相依為命過活,這日子原是過不下去了——我竟被祝家尋回了!長姐映龕自小身子骨不好,及笄后更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恰逢一樁好親事擺在祝家眼前,祝家舍不得,又怕惹了京師豪門貴族的厭棄,便將我推了出來”

“薛郎——”

祝氏語聲婉轉,眼淚順著臉頰向下滑落,身形纖弱翩仟,修長柔軟的手與手腕躲在寬大的云袖中,顯露出脆弱的無助:“你原就是我偷來的幸運,如今我與百順家的中了套,李代桃僵被揭開,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我這一滴泥濘的臟水終究是要回污泥里去的”

“你厭棄我也好,休棄我也罷,只愿你莫要嫌惡我。”

祝氏言聲戚戚,其中情意婉轉悲滌:“便當這二十載,你我相濡以沫、朝夕相伴,就當結下的婚姻、誕下的麟兒、精打細算攢下的家業是我,是我用余生的性命向神明交換而來的珍貴吧!”

薛長豐面色由懼,轉為悲。

只覺造化弄人,神佛無度:一介小女子在宗族操縱與世事無常中,不過一葉浮萍,風往何處吹,她便往何處落,落地生根,開花結果——便如她所說,他們的相遇不過是陰差陽錯的重合.

祝氏凄厲一聲:“薛郎!來生!來生我必生得配得上你!”

祝氏一扭頭,便沖薛梟單手執立的刀俯沖而去。

薛長豐被嚇了一跳。

山月低頭不語,且聽祝氏春秋筆法、模糊重點,她默不作聲地退開一步,方便祝氏沖得順暢些。

寒冽的刀刃就在眼前。

祝氏云袖寬衣,向撲火的飛蛾,未有猶豫,更不見踟躕。

刀刃越發近了。

祝氏咬緊后槽牙,閉上眼,生死之際,卻被一把大力扯到一旁,與薛長豐撞了個滿懷。

“小龕,小龕,是不是你殺的!”薛長豐高聲問!

祝氏求死之行來得更陡,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聽從身體下意識的反應:救下她,問清楚!

祝氏哭倒在薛長豐懷中:“我如何能殺她?如何敢殺她!若非她實在沒救了,依照我嫡母雁過拔毛、錙銖必較的個性,又能容我被接進祝府!百順家的被薛梟關傻掉了,說我給長姐藥量減半才致死——您是讀書人,您有出息,您想想看,少喝一點藥豈能要人命!是長姐叫我這么做的!藥太苦了身體也太痛了她已沒了求生的心志,只能求我叫她別喝那么苦的藥,她走得舒坦一些!”

“你小時到鎮江府來,我便見過你。我藏在樊樓里偷偷看過你一眼,知曉是嫁你,我歡喜得快要死過去。”祝氏半靠在薛長豐胸前,揪住薛長豐衣襟,低泣呢喃。

薛長豐亦滿臉是淚:不知是為他夢中的救命恩人小龕,還是為相濡以沫數十載的繼妻,在淚意朦朧中,記憶中小龕的臉與妻子祝氏的臉前后交替,不知何時早已重合。

這二十年,他是過得真的舒服啊。

繼妻溫柔小意,待他如神明,凡事無不以他為先,便是親子薛晨也要退一射之地!

自先太子薨逝后,他在朝堂中的話,無人傾聽,他也猶如一片可有可無的浮萍;

但在家里,在正院,在堂屋,他就是神,他的話、他的意愿就是繼妻的最高指示。

原因無他,只因為妻子愛他!

這份尊重,這份愛重,在別處是尋不到的!

難道就這么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薛長豐陷入了痛苦的糾結,滿臉是淚:“.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若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這必是一對苦命的、多舛的鴛鴦。

山月仰了仰頭:祝氏,是真的聰明。就算被揭穿,也能迅速自救。

一手春秋筆法玩得非常溜。

祝氏拿準了一點——只要沒有證據證明是她殺了小龕,她在薛長豐處,就還有回旋的余地。至于其他的官司,民不提官不揪,囫圇著不就過去了嗎?

“我娘呢?”

一腔低沉的聲響,打破了這荒誕的“愛情”。

一襲黑衣的薛梟背立其后,右手緊握刀鞘,眉宇之間暗藏冷冽的風霜:“何五媽說,我娘是她殺的,是她千里迢迢到京師為祝氏清除障礙——這筆賬,怎么算?”

祝氏一僵。

何五媽如夢初醒,在地上哐哐磕頭:“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原是我信口雌黃!我以為夫人要殺我!我恨!我便什么話都說得出口!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在構陷夫人!我在污蔑夫人!”

薛梟抬眼,目光凜冽注視薛長豐:“你信嗎?”

薛長豐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隔了許久才道:“她們一介女流如何從鎮江府潛伏到京師來殺蘇氏”

祝氏斜倚在薛長豐懷中,眉目微垂,嘴角牽起若隱若無一抹笑。

薛梟發顫繃緊的筋骨皮肉藏在黑衣勁裝之中。

“酒——”

半晌過后,薛梟緩緩抬起頭來:“你們用酒殺了我母親,就是這個藏毒的酒壺——”

祝氏在薛長豐懷中微微抬起下頜:“口說無憑,僅靠猜測,卻不能定案!”

人證翻供,物證不足,官爺昏庸,確實無法定案。

薛梟卻并不理會,沉聲繼續開口:“蘇家是閩南客家人,雖為陋習,但產子后按風俗,產婦將飲一杯娘酒——那杯酒,就是用這個酒壺裝的吧?——那個奉酒的產婆,就是這位何媽媽吧?至于一介女流如何來京,那就要問祝夫人了——“

薛梟頓了頓:“聽說江南官場有個組織,名喚‘青鳳’?”

無法定案的指控,沒什么好回應的。

更何況,判案的官爺,并不在意這個案子。

祝氏下頜微翹,不動聲色地看著薛梟。

目光挑釁又無所畏懼。

所以呢?

就算猜中了真相,又怎么樣呢?

把“青鳳”扯出來又怎么樣?

只要她解釋得清小龕的死法,其他的,又能奈她何?薛長豐就算聽了、想了、半信半疑了,依照他的個性,又如何會有刮骨療傷、自斷其臂的勇氣?

他只會和稀泥!裝作什么也沒發生!什么也不知道!

祝氏眉眼得意,恰似進入驛站時,手眼通天那般模樣。

薛梟再次問薛長豐:“薛大人,家眷作惡,你究竟,管,還是不管?”

薛長豐思緒略有一滯:他記憶中,蘇氏產子后,大出血被大舅哥從太醫院強擄來的院正施針止住,眾人歡欣雀躍,確有一產婆按照客家人習俗奉上了一杯娘酒。

他記性不好,那產婆的樣貌早已忘記,只記得那產婆一直佝著頭,看不清相貌,但身形有些矮肥,端酒壺的手指頭很短,像幾個短肥的杵棒。

等等。

手指很短

薛長豐將目光放到何五媽身上。

何五媽此時也佝著頭,爛肉一般在地上攤開,短短的胖胖的手指沒有任何血色地、局促不安地放在腿上。

“什,什么組織?什么‘青鳳’!?”

薛長豐不愿直面心中的懷疑:“你是不是辦案辦得腦子壞掉了!朝堂結黨營私,最受帝王忌諱!江南官場本就龐大,他們脖子上是長了幾個腦袋,敢攛掇著干這些事!?——你娘的死,你不要太瘋魔了!”

人死不能復生,惟有珍惜眼前人!

薛長豐還綴著祝氏精心調制的茉莉干花香囊。

若是祝氏被拿走,他那段知恩圖報、伉儷情深的佳話,豈不成了笑話!?

“你娘死了!你舅舅一家是先帝下的旨意抄家流放!莫不是你還要把先帝的墳刨出來泄憤不成!”薛長豐將祝氏護在懷中,苦口婆心:“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又何必緊追不放呢?祝氏有錯,自有我來追溯,是家里修個家廟也好,禁足也罷,總不再叫她出來污你——“

“咻——“一聲巨響破空而出!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薛梟猛地足尖點地,雙手持刀,暴起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天中鶴、山中虎、地中獅側身翻過四方案桌的障礙,挾帶破開虛空的哨聲,一刀豎劈在祝氏的頭頂!

時空仿佛靜止了。

祝氏的神態與容貌,靜默于沉止的時空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

一道血痕,自祝氏頭頂蜿蜒裂開,至下頜停止!

祝氏雙目鼓瞪,停滯片刻后,轟然倒地,地上緩緩滲出一大灘嫣紅的血跡。

薛梟依朱柱借力翻身,刀背朝上,刀刃劈下,又直沖薛長豐而去!

刀刃的寒厲在一瞬間猛地收回!

不知何時,一直安靜佇立于陰影處的山月快步奔來,張開雙臂擋在薛長豐身前,緊抿唇,目光灼灼地看向薛梟。

薛梟陡然收力,雙腿在地面一個反沖,刀柄撞到胸腔,急怒之下,一口鮮血噴到地上:“你不要命了!——”

由內力化成的刀風在山月臉上劃破一道血痕!

“你的臉!”薛梟怒喝一聲,顧不得噴出的那口血,目光只有山月左臉緩緩滲出血跡的傷口。

“我們需要有人為祝彩襟的死買單。”

山月不甚在意地搖搖頭,將臉上的血跡甩出:“薛長豐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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