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到榮國公府不登門,不用自尋煩惱,誰知,不過隔了一天,榮國公府的人就上門了。
這一天是休沐日,宣國公府一家幾口人全都在家。
榮國公帶著小馮氏直接上門了。
榮國公打的什么名號呢?
他來尋好友喝酒,小馮氏來給老太太請安。
當然,這只是面上的說法,內里究竟如何,是人都能猜到。
宣國公府的人見此情景,自然也明白,榮國公府怕是急了。
急了才好呢。
急了說明看重他們禾兒。
急了才顯得非他們禾兒不可。
若真是昭陽王府來提親了,他們還無動于衷,那宣國公的人才要徹底將陳宴洲踢出考量人選的范疇。
說回當下。
榮國公與小馮氏進了宣國公府后,第一時間就去拜見府里的兩位長輩。
宣國公與老太太都算是高壽的人了。
兩人八十有余,不管放在那個府上,都得被人敬著。便是榮國公位高權重,在這兩位面前,也只能行小輩禮。
互相見過禮,眾人都在座椅上落座。
先是一陣寒暄,隨即榮國公看過花廳內的小輩兒……顧望塵知道大戲登臺了,便揮手示意兒女和兒媳都先下去。
顧元明領著弟弟妹妹們走出花廳,往院外走。
顧元熙卻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恨不能貓到窗戶下去偷聽。
被大哥瞪了兩眼,顧元熙訕訕的摸摸鼻子,趕緊跟上去。“我就不信就我自己好奇,難道你們就不想聽一聽,世伯他們過來到底是做什么的?”
顧元明看一眼弟弟,“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惜你沒有。”
楊凌嘉和云鶯聞言都笑出聲,顧元熙則面無土色,“大哥,說話就好好說,你怎么就愛人身攻擊?”
“那不然我說什么?是人都能猜到的事情,你非要再多嘴問一問,顯得你話多是不是?”
顧元熙更委屈了,“大哥,你說我一句就算了,還一個勁兒說,難道我不要面子么?”
“你那面子才值幾個錢?”
兄弟倆斗著嘴,最后自然以顧元熙的慘敗告終。
可顧元熙被教訓了也不過頹喪了一會會兒,很快就壓低聲音與幾人說,“我知道,世伯他們此番過來,指定是要說宴洲和妹妹的親事。”
“咳咳,咳。”顧元明瞪著弟弟,“再敢胡言亂語,我就讓人把你丟出府里去。妹妹還在跟前,你說話能不能有個把門?”
顧元熙:“……”就離譜。
這也不讓說,那也不讓說,難道他張一張嘴,就只能用來吃飯?
不過看到妹妹赧然的扭過臉去,顧元熙也意識到,妹妹到底是個姑娘家,會害羞會不好意思。他當著妹妹的面說妹妹的親事,大哥教訓他教訓對了。
顧元熙這次閉上嘴了,再不敢胡咧咧了。可嘴上不說,他心里愈發感覺貓抓的厲害。不知道花廳里說到哪兒了,世伯他們真是來提宴洲和妹妹的親事的么?不知道他們要怎么說服祖父祖母和爹。
時間可快點過去吧,他好奇這事兒好奇瘋了。
花廳內,待一眾小輩兒與丫鬟仆人俱都離去,榮國公輕咳一聲,這才說起正事。
果然不出眾人所料,此番這對夫妻親自登門,就是為了陳宴洲的親事而來。
他們說宴洲心儀府里的姑娘,有意娶來為正妻。還說他們夫妻二人頗為歡喜府里姑娘的人品,愿聘做佳媳。
話說的好聽,跟唱戲似的,可這改不了他想掏人家心窩子的本質。
求娶人家剛認回來的姑娘,顧望塵以惡狠狠的眼神瞪著榮國公,你怎么敢呢?
榮國公訕訕的笑了笑,這么多年了,頭一次在發小面前這么理屈。
可這怪得了誰?
要怪也是怪他生了個逆子!
那逆子一聽說,昭陽王府請了惠陽王妃往宣國公府提親去了,急的整個人都上起火來。
他都等不到他老子下衙回府,就借口家中有要事發生,將他這個老子騙了回去。
等他得知原委,好險將那小子打出個好歹。
可那小子有恃無恐,躲的那叫一個利索。躲過了還敢湊到他跟前,讓他趕緊親自登門幫他提親去。若不然,他膝下只能有個孤獨終身的兒子了。
真是的,他堂堂榮國公,他怕別人說他有個不成親的兒子么?
反正他有兒子養老送終,老二成不成親,生不生子,他才不關心。
有本事威脅他,有本事他拿出點骨氣來,這輩子都不成親啊。
榮國公將不孝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可到了第二天,還得跟著夫人親自登門,幫那小子在他未來岳丈面前說好話。
不是陳敬玄自夸,他家老二除了嘴毒了點,自大了點,滿京城的權貴公子,也無出其右者。
陳敬玄為了兒子的心意,真是將他那好大兒夸的花似的,可任憑他舌苔蓮花,宣國公府的人面上也無絲毫松動之色。
末了,陳敬玄只能一抹臉,說,“世叔,宴洲也是您看著長大了,他究竟是好是壞,您心中也清楚。他雖與林氏有一段婚姻,但兩人自始至終清清白白……”
陳敬玄也是圖窮匕見了,若不然,不能將兒子的清白拿出來說事兒。
可宣國公府至今不許嫁,一大原因不就是因為忌諱著那段婚事么?
他們厭惡林氏,以及與林氏有關的長安候府。
再就是不想姑娘家遠嫁,不舍得剛認回來的姑娘,再次離開眼皮子底下。
陳敬玄將這些都考慮清楚,又開始逐個擊破。
宴洲與林氏的事情他交代清楚了,他也敢保證,宴洲絕不會與長安候府的人有什么瓜葛。
再就是云鶯嫁人后,要隨宴洲赴任的事兒,這也是沒辦法。
這年頭,但凡想往高處走,想入閣,那個官員不得在下邊做幾任主官?
遍觀宴洲這一代的年輕人,宴洲算是其中最出色的。他官運最通達,進展也最迅速。
他如今為錦州知州,三年屆滿興許有可能連任,可若是他操作得當,兒子未嘗不能在三年后被調回京城。
相比起云鶯嫁給別的權貴子弟,再重新走一遍宴洲走過的歷程,那為什么不直接找宴洲?
宴洲已到賽道中途,若是云鶯嫁了宴洲,興許他們只用承受三五年的親人分離。
可若是云鶯嫁與別人,那人若沒有上進心,便安安穩穩的在京城做個四品以下小官——可那樣的人,沒什么出息,云鶯嫁過去,不是埋沒了她?
若她的夫婿志向遠大,接連外任也不是不可能。許是十年八年,許是一、二十年,那樣的境況,宣國公府的人真能忍受?
不得不說,陳敬玄這話可算是說到了點上了。
宣國公府眾人對云鶯的婚事閉口不談,固然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因為孩子才找回來,想讓她好好在家享幾年清福,才不想她這么快就嫁到別人家去伏低做小。
可另一方面,何嘗不是擔心孩子會隨夫君外任,到時候他們只能睹物思人?
再聽陳敬玄的分析,陳宴洲當真是個再好不過的人選——
一來,他與禾兒有感情基礎,彼此傾心。
二來,他仕途順暢,三年后許是就可歸京。
三來,陳宴洲人品才干都出色,經得起考量。
這么好的人才,自從他和離,也有不少權貴去榮國公府透口風,要與他介紹名門淑女做續弦。
可不知是他早與父母說了他非云鶯不娶,亦或是因為別的原因,總歸,榮國公與小馮氏將此事一推二五六,只說兒子第一次成親是他們這對父母操持威逼的,結果弄出來一樁孽緣,之后兒子要不要續娶,要娶何人進門,他們這對父母全不做要求,只看兒子心意。
這話也就是糊弄人的,明眼人一聽就知道,這是人家另有打算,他們推薦的人選不在他們的考量范圍內。
那也只能作罷了。
想到這些就有些遠了,只說陳敬玄在家中做足了功課,此時字字句句真是直戳重點。
宣國公府的人即便對這樁婚事有些排斥,此時也不免被說的意動起來。
但意動歸意動,要他們輕易的將禾兒許嫁,那不可能。
最后,榮國公被糊弄著出去喝茶了。
至于陳宴洲和云鶯兩人的婚事,宣國公府給出的回復是,他們要再商議商議。
陳敬玄盡力了,他也覺得他這老子滿對得起那不孝子了。
因而,喝茶什么的沒意思,直接上酒痛快喝起來。
榮國公夫婦在宣國公府消磨了大半天時間,等到半下午變了天,這才回府。
似乎是昭陽王府與榮國公府接連登門,讓京城某些人意識到,宣國公府這個剛認回來的姑娘,當真稱得上是娶親的絕好人選。
于是,接下來幾日,大家像是商量好的一樣,俱都請了冰人上門來提親。
那些冰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個勛貴家的公子夸的跟下凡的天神似的。可仔細一打聽,不是年紀大了還一事無成;就是家里外表光鮮,內里卻烏糟糟亂成一團;再不就是,一家子好算計,希望娶個嫁妝豐厚的媳婦填補窟窿……
顧望塵聽了老太太傳過去的消息,氣的上了火,不過短短兩天時間,他嘴巴上就鼓起好大一個火癤子。
就這還不算,他按例進宮參加朝會,等散朝后被陛下召去狩獵,還被陛下打趣,他膝下還有個五皇子至今沒有婚配,也不知道能不能與平西將軍做個親家。
陛下的話固然有玩笑的成分在,可一想到陛下心血來潮,真有可能亂點鴛鴦譜,顧望塵頭都大了。
這次,他再不敢抱有僥幸之心,回府后就與父親說起云鶯的親事來。
不能再拖了。
即便不把女兒嫁出去,也要盡快把禾兒的親事定下來。
不然真被點做皇家媳,禾兒這一輩子就難了。
父子倆長吁短嘆了一通,最后將滿京城的年輕人扒拉一遍,還是沒有合適的。
也不能說所有人都看不上眼,京城還是有出色的少年郎的,就比如元熙的好友周枕書與陳松年。
可周枕書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陳松年脾性卻太過涼薄。
再看別的少年,總有不如意之處。
數來數去,還是陳宴洲最合適。
父子倆靜坐了許久,顧望塵這才開口說,“不行還是定宴洲?”
宣國公擺擺手,“去吧,與你娘說說此事,再問問禾兒的意見。若他們都同意,就盡快把這事兒定了。”不能再耽擱了,不然真要出變故了。
顧望塵應了一聲,又說,“岳丈哪里,我也去說一聲。”
“好,你自去安排就是。”
顧望塵離開了,不一會兒后,云鶯就收到了親爹小心的詢問:讓你與宴洲定親好不好?
那自然好極了!
但是,只是定親么?
那什么時候成親?
云鶯不矜持的想著這些問題,到底是沒將這些話問出來。
不然,她怕她爹原地給她表演一個嚎啕大哭。
云鶯點了頭,老太太和楚家老太爺也沒有意見,于是,云鶯與陳宴洲定親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話風透到榮國公府去,陳宴洲再是清冷寡淡一個人,也忍不住痛快了笑了一場。
這可把榮國公夫婦震驚到了。
榮國公翻了兒子一個白眼,“你這兒子是白生了,你瞅著吧,這指定是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
小馮氏很看的開,“忘就忘吧,我還能陪宴洲多長時間?真正能陪他到老的,是他的結發之妻。只要他們兩個好好的,兒子就是把我丟到一邊又如何?”
榮國公陰陽怪氣,“你倒是看得開。”
“行了,別說些有的沒的。你稍后去請個正經的媒人去。上次咱們倆貿然登門說親,那是事急從權,這次可不能再那么失禮了。不管是媒人還是定親禮,咱們都提前準備起來,可別慢待了人家姑娘。”
“行,行,我知道了,這就去請人去。”
榮國公府與宣國公府要結親的事情,如今只有兩家人知道。
但等三天后,大長公主去了一趟榮國公府,再往宣國公府去,這事兒就徹底瞞不住了。
等大長公主從宣國公府出來,更是喜笑顏開,樂的跟個彌勒佛似的。
此情此景無不說明一個事情,那就是榮國公府與宣國公府,要聯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