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要來屋頭山?
這真是一件讓云鶯沒有想到的事情。
這若是讓二爺知道,她剛買的茶山差點被人燒了,昨天還險些弄出驚天大禍來,不知道二爺會是什么心思。
云鶯愁眉苦臉,覺得自己苦逼極了。
明明自己什么也沒做,甚至她本人也是受害者,可就因為這茶山是她的,她就險些招上牢獄之災。
云鶯一張巴掌大的臉皺成一團,她問隨云,“二爺也知道茶山著火的事情了?”
隨云點頭,“我自然要據實以報。”
見云鶯面上的苦色更重了,隨云笑了,“你怕是還沒弄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這把火若真是蔓延開來,別說你會有牢獄之災,就是二爺,這官也當到頭了。”
發生了這么嚴重的事情,是萬萬不能瞞的。別說這茶山是云鶯的,就是別人的,二爺在聞訊后,也得第一時間到現場看看。
云鶯嗚嗚,“我就是太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了。”
云鶯唉聲嘆氣,想來依照二爺的英明,是不會怪罪她的。但是她心心念念買下的茶山,才到手就給她捅了這么大的簍子,她都能想到,二爺待會兒看見她時,面上的表情會是什么樣子。
但事情卻出乎了云鶯的預料。
二爺策馬到了這宅子外邊后,見到她的第一時間,不是似笑非笑的說她“買的好茶山”,而是從上到下將她審視一邊,問她,“你可有受傷?”
云鶯鼻子一酸,搖搖頭,“沒有。”
二爺下了馬闊步走到她跟前,“沒有你垂頭喪氣做什么?不就是茶山燒了么,那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你本來不也說要替換一部分茶樹,要試一試別的品種?”
云鶯說:“可是主動換茶樹,與被動換茶樹,性質肯定是不一樣的。再來,因為這茶山著火,還差點鬧出大事來。”
“火不是沒有著起來?”
“著起來了,只是著的不多?火燒了半山茶樹就下雨了,要不是下雨,這次事兒就大了。”
二爺聞言笑了,“火已經撲滅就好,至于茶樹……你是不是還在心疼你的茶樹?”
云鶯抬眸覷一眼二爺,“您別插科打諢,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也沒必要這么內疚。總歸最后事情也沒鬧大。只是燒了半山茶而已,若你實在心疼,回頭我給你買些茶樹補上。”
云鶯跺跺腳,“二爺!”
二爺笑了,“行了行了,我不說了。”
二爺面上都是縱容的笑意,“我剛才聽你說話鼻音有些重,感冒了不是?”
云鶯點點頭,不欲多說。
穗兒卻心有余悸的,在不遠處接了一句話,“不僅感冒了,姑娘還發燒了。昨天一晚上起了兩次燒,還好隨云大人隨身攜帶著退熱的藥丸子,要不然那么大的雨,出去找大夫都找不著。”
二爺聞言,本還松散的面色,陡然變得凝重起來,“發燒了怎么不告訴我?”
二爺本欲伸手探一探她的額頭,那雙修長勻稱的手卻頓在半空,再沒有落下。
云鶯似沒有看見這畫面,只微微側過頭說,“也沒什么大事兒,況且現在已經好了。”
“好了?”
“真的好了,只是有些感冒,這沒妨礙的。”
云鶯想說,感冒吃藥七天好,不吃藥一個星期好,這真不是大事兒。但說了“一個星期”,就得和二爺解釋一個星期是個什么東西,她就強忍著沒說。只又一次重復,“我就是有點鼻塞,其余倒還好。”
“不說我了二爺,你這么快就過來了,是天一亮就出發了么?還有,昨天雨那么大,沿途有沒有滑坡或泥石流?我之前讓人造的那些梯田怎么樣,有損壞的么?”
兩人在屋里坐下,穗兒端了茶水上來,云鶯又趕緊將茶水遞給二爺,“您先喝點水,緩一緩再說。”
二爺當真喝了一杯茶,云鶯見他一飲而盡,連忙又給他斟了一杯。
現如今正值盛夏,別看昨天下了一場瓢潑大雨,今天的氣溫有些降低。但總體而言還是熱的,而且是有些悶悶的熱,好似晚間還要下雨一樣。
云鶯坐著一動不動,身上都感覺黏膩,更何況二爺本就活力大,如今面上微染薄汗。
可惜,這里沒有冰盆,也只能給二爺喝兩杯涼茶緩一緩了。
二爺喝完了茶,才把云鶯關心的問題說與她聽。
他在天降亮時,接到了隨云的飛鴿傳書。根本都沒敢耽擱,立馬起身騎上馬就過來了。
只是昨夜云歸縣大部分地方都下了大雨。縣衙附近下的沒有屋頭山大,但也不算小。路上泥濘不堪,馬兒趕路困難,如此,才延誤到半上午才到了屋頭山。
至于滑坡雨泥石流,那倒是不曾有。
畢竟云歸縣這一個月都沒怎么下雨,昨天的雨水落下沒多久,就滋潤到地里去了。
至于梯田,他沒仔細看,只趕路時瞄了幾眼,雖然有泥土被沖刷下來,但整體還好,損失不大。
云鶯聞言,忍不住念了句阿彌陀佛。
幸好昨天縣衙附近的雨水小一些,若是如屋頭山這邊來一場大暴雨,怕是梯田能毀個七七八八。
二爺聞言就說,“昨天屋頭山的雨水很大?”
云鶯點頭,“是很大。”若不是這雨很大,且來的及時,如今是什么光景且說不準呢。
云鶯說:“也多虧這場雨大。”
她仍心有余悸,加上感冒以及昨晚的燒熱,到底帶走了她不少精氣,以至于她現在嘴唇慘白,甚至連素來紅潤飽滿的氣色,此時都帶了幾分病態出來。
二爺心中升起憐惜,“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你就不要再想了……”
二爺還想再說些寬慰的話,門外就響起動靜來。
卻是這屋頭山的耆老過來了。
屋頭山的耆老是見過二爺的,畢竟他年已六旬,在上年底年底還參加二爺設的百叟宴。
也是因為見過二爺,在聽到村里人說,有幾個非常俊俏、看著還很氣派,還騎著高頭大馬的后生來了屋頭山,老頭就心中一動。
他是抱著看一看的心態來了這宅子,熟料,一眼就看見了守在門里的隨云。
隨云他昨天見過,當時就覺得這小子好容貌,也真是好氣勢。但不知為何,竟覺得眼熟。
但昨天的場面太混亂了,他也沒來得及多想什么。之后因為一場暴雨各回各家,他也將此事拋之腦后。
此時再回憶起來,這人他可不就認識么,這就是縣令大人的隨從啊!
于是,老頭誠惶誠恐的作揖行禮,欲見二爺。
二爺從房間中走出來,云鶯緊隨其后,就跟在二爺右后一步遠的位置。
屋頭山的耆老名王順年,屋頭山的人慣稱一句“順子叔”。二爺自然不會如此稱呼,但為了給對方體面,見面也稱一句,“王叟。”
王叟忙拱手,“還真是您啊縣令大人。得您蒞臨,屋頭山蓬蓽生輝。”
王叟也不知道自己這話說的對不對。仔細回憶一下,村里那讀過書的后生,之前好似這么說過。
王叟話出口又后悔,早知道就不拽文嚼字了。他就一個鄉村里的土老漢,還學上讀書人的做派了,這不讓人笑話么?
二爺自然不會取笑他,也全然沒有這樣的心思。他一把扶住王順年,還恭維了對方一句,“昨天那事兒多虧了你,若不是你幾次三番阻攔,想必事情鬧得更大。”
王叟汗顏,“大人不怪罪就好,豈敢居功?再說,老漢雖攔了,卻沒攔住,最后依舊讓那李大柱放火燒了茶山。”
說起這件事,王順年至今還心跳劇烈。
當時他就站在山腳下,火是他親眼看著著起來的。
之前李大柱也幾次三番說過要放火燒山,可他們誰也沒當真,“若是我之前就當真就好了,還能有所防備。可我全然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里,以至于差點釀成大禍。”
“無事,王叟已盡力,且此事最終在可控范圍內,王叟無需自責。”
話至此,二爺問起那縱火的李大柱,“此人現在哪里?”
王叟心虛道:“昨日那畜生放了一把火后,我們急著救火,也沒關注他。后來又下暴雨,我們見茶山上的火熄滅了,雨又實在太大,都往家中跑。至于那李大柱,應該也回家了,他家就在隔壁村的柳樹村。”
二爺給隨云使了一個眼色,隨云是見過那李大柱的,當即點了頭,帶上雷霆,兩人騎上馬就往柳樹村去了。
王順年將此情此景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唏噓一聲,說起這李大柱的生平來。
那也是個可憐人。
小小年紀沒了父母,他與一母同胞的妹妹相依為命。好在他還有幾個叔伯,叔伯們雖無力撫育他們,但有他們做依仗,兄妹倆也保住了父母留下的一間茅草屋。
有住的地方,這邊又有深山密林,但凡不怕死,進去了總能找些吃的出來。兄妹倆就此活了下來。
可惜好景不長,李大柱的妹妹得了天花。那自然是沒救了,李大柱那妹妹沒幾天就死了。
李大柱好不容易活到成年,某一日去了縣城,突然帶回了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女人。李大柱說是他找的媳婦,可誰不知道,這就是他拐來的女人。
那女人也有清醒的時候,醒過來就想跑,被李大柱打了幾次老實了。可不知是身體虧損的厲害,亦或是別的原因,那女人懷不住胎。
時間久了,李大柱都四十的人了,沒辦法,只能抱了他堂弟的孩子來養。
那是個男孩兒,模樣也可愛,只是命不好。就在前幾年夏季跟著李大柱游水時,直接溺水淹死了。
這孩子一死,李大柱那媳婦受了刺激,瘋的更厲害了。
有一次李大柱去山里找吃的,回來時他那媳婦就不見了。
柳樹村很多人都說,看見那女人去河邊找孩子了,指定是淹死了。
但也有幾個老光棍嫉妒李大柱有個媳婦,他們想占便宜還占不上,就說他那媳婦是嫌棄他無能,跟別人跑了。
李大柱的心性本來就歪了些,被人這么一刺激,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
這幾年,他也不好好出去找東西吃,也不種田了,就整日無所事事的閑逛,真就成了村里人人厭惡的二流子。
這不,常順被逮了,連帶著還查出了他販賣婦女兒童的事兒。也不知道是誰缺德,就跟李大柱說,你那媳婦指不定也是被常順拐賣了。
常順也不知道是真覺得他媳婦被人拐賣了,亦或是想借此坑一筆大的。總之他把這話聽到心里去了,且付諸了行動,第二天就找縣衙鬧了。
到了縣衙這邊,就不僅是他媳婦被常順拐賣了,連帶著他因天花而死的妹妹,他那溺水的侄兒,都被常順拐賣了。
王順年說完李大柱,也是唏噓不已。
“他昨天還說,要平息事端,就要把茶山賠給他。唉,八成他自己說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小子啊,現在跟個瘋子差不多。”
王順年邊說話,邊看向二爺,可惜二爺面色平靜無波,一絲一毫的情緒都不外漏。
王順年見狀,心中免不了又嘆一口氣。
他是挺想為李大柱開脫的,也確實是覺得李大柱可憐,想著能救他一命。
可他犯的罪太大了。
故意縱火且還差點造成重大損失,這也就是昨天下了大暴雨,將那翻涌的大火撲滅了,不然,這火真個燒起來,別說李大柱了,指不定連他都得賠進去。
不行了,不能想了,越想越心悸,感覺快不能呼吸了。
王順年捂著胸口大喘了幾口氣,才平復下紊亂的心緒,繼而他說:“火是被撲滅了,但茶山卻有一定的損失,這事兒指定要李大柱來賠。只是大人也知道,李大柱怕是掏不出這個錢……”
王順年真正想說的是,李大柱無力賠償茶山的主人,官府指定也不會為李大柱的瘋狂買單。那茶山的新主人會不會因為此事,覺得這茶山的風水不利與他,繼而將這茶山再次倒手賣了?
若是能賣,縣令大人能不能中間幫忙說和一下,順便幫他們砍砍價,他們村子有意將這幾座山買回來。
當然,即便茶山再便宜,他們也掏不出那個銀子來的,所以,能不能允許他們用茶山的收入,來償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