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一晚,云鶯喝醉了。
她隱隱記得,她睡得正酣時,外邊似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她煩悶的往“被子”里鉆,便有一雙溫熱的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惱人的噪音沒有了,外邊的歡呼雀躍聲也沒有了。
她睡得更好了。
恍然間就如躺在云朵中一般,她身子綿軟發燙,飄飄然似成了仙。
中間她似乎醒過來一次,然后睜開眼就看見了二爺近在咫尺的清俊面頰。
她沖動之下直接上了手,把她清醒狀態下,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
她溫軟的指尖摸過他鋒利的劍眉,深邃的鳳眼,又撫摸他挺直的鼻梁,與溫熱的嘴唇。
那唇軟軟的,還散發出濃濃的酒香來,她便想湊上前去嘗一嘗味道。
可是,即便在夢里,也不可以那么孟浪啊。
云鶯便依依不舍的松開了手,隨即呢喃了一句,“怎么又夢見二爺了?”
好奇怪啊,夢中的景象也那么真實么?夢中的人竟也是有溫度的么?
這個問題還沒想清楚,她就克制不住洶涌的睡意,直接翻個身,滾到了綿軟的被褥里。
等云鶯再次睜開眼,已經到了第二日上午。
禾穗家是云歸縣的,昨日放假她也歸家了,今天便是柳兒伺候她。
柳兒將她喚醒,與她說,有不少鄉紳大戶來拜訪二爺了,二爺留了幾位用午膳,這個宴席要用什么規格,灶娘也拿不準,需要她過去拿個主意。
云鶯方睡醒,腦袋還暈乎乎的。
她倒是沒有宿醉后的頭疼,只是腦袋跟斷片了一樣,里邊一片霧蒙蒙。她自己有一瞬間,都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方。
等好不容易回神,弄清了柳兒說的話,云鶯也顧不得想其他,趕緊起身洗漱往灶房去。
一路走來,倒是看到許多張笑盈盈的面龐。
見到云鶯,她們俱都俯身行禮,說一聲“云鶯姑娘”好。
其態度之熱情諂媚,行禮時俯身的弧度,無不比往前更多幾分恭謹。
云鶯見狀,不僅沒有感覺到受用,反而只感到一股頭皮發麻。
她忍不住問跟在身邊的柳兒,“我睡著這段時間,府里發生了什么事情么?”
“睡著?”柳兒的表情有些奇異,“姑娘,您不是睡著,您是醉酒了啊。”
對啊,醉酒!
云鶯恍然想起,昨天她與二爺一番閑談,然后她不知不覺間,似乎喝了兩杯還是三杯果酒,然后就感覺天旋地轉,她就斷了片。
難道是她醉酒后發生的事情,且和她有關?
云鶯大著膽子猜測,“難道是……二爺說了什么?”
柳兒意味深長,“二爺倒是沒說什么,只是您喝醉了,二爺親自抱您回來的。當時我們這邊的宴席也正要散,大家都走到花廳門口了,結果就看見……”您被二爺抱著往后院來了。
“行了,別說了。”
有畫面感了。
云鶯揪緊了帕子,熱意一股一股往臉上涌。
二爺親自抱她回來的?
那昨天她做夢夢到二爺來了她房里,她對二爺上下其手,那也不是做夢?
她似乎還呢喃了什么,好像是說又夢見了二爺?
云鶯用手捂住眼,腳步頓在原地,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偏柳兒見她這副模樣,只以為她害羞了。還說,“姑娘,她們都在說,您就要給二爺做姨娘了,是真的么?”
云鶯聞言也顧不得臉紅耳赤了,她趕緊收回手看向柳兒,“這話誰說的?”
“大家都在說啊。畢竟二爺都抱您回來了,那指定是對您有心思的。收您為姨娘,那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兒么?”
柳兒的問題很直白,但卻讓云鶯燥熱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
二爺對她有心思,她是早就發現了的。
二爺對她有意,她對二爺也不是全然無情。
但若是讓她做二爺的姨娘妾室,云鶯一千一萬個不愿意。
但若她不愿意,她放任二爺的靠近又算怎么回事兒?
故意吊著二爺玩么?
云鶯一張臉紅了青,青了白,一時間就如同打翻了七彩盤一樣,好不詭異難看。
二爺早已娶妻,這情況她是早就知情的。可她一方面叫嚷著她不做妾室,一方面又縱容自己對二爺的感情肆意生長,姑息二爺對她的步步緊逼。
所以她究竟算什么?
又當又立么?
云鶯慘白著一張臉到了后廚,與灶娘說了宴席的規格。
灶娘本還想問問她,這次給前邊用什么酒水,可看云鶯姑娘臉色煞白煞白的,再想想早起聽來的閑話,好似說云鶯姑娘昨夜醉酒,被二爺抱了回來。
灶娘就以為,云鶯這是宿醉的后遺癥。
她也不敢多耽擱云鶯,只催促說,“姑娘您趕緊回房歇息吧。您若感覺身上不舒坦,稍后我煮一碗解酒湯,讓人給你送過去。那解酒湯是我公公留下的老方子,對于宿醉后的身子不適也很管用。姑娘您且等著,我稍后就讓人送去。”
灶娘具體說了什么,云鶯也沒聽到心里去。
她只胡亂應了兩聲,便帶著柳兒轉身往院子里走。
這一日天氣晴朗,陽光穿過樹梢灑落在地面上,落下一塊塊斑駁的陰影。
云歸縣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如今天氣漸暖,連鳥兒都在枝頭蹦跶鳴叫。更有不知名的花兒悄然綻放,蟲兒從草叢中跳躍而出,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
明明一切都欣欣向榮,呈現蓬勃昂揚之態,可云鶯只感覺冷,感覺到滿心的無力與愴然。
這一日云鶯沒往前邊去。
她就呆在后院里,直到半下午時秋寧過來尋她。
秋寧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看見云鶯,也沒注意到云鶯今天比往日更寡言。
她只說自己的心事,“云鶯,你感覺我還有留在縣衙的必要么?”
云鶯看著她,沒應聲。
秋寧也不是真來尋她拿主意的,她又喃喃說:“二爺早就表明對我們無意,是我們不死心,硬是要死皮賴臉的留下來謀個前程。可你也看到了,二爺眼中有你,只看得見你,卻看不見我與木槿。”
“昨天二爺抱你回來,我與木槿過去見禮。木槿甚至還說,給二爺做了一雙官靴當年禮,可二爺應也沒應,錯過我們便抱著你回了你的院子。”
“云鶯,我們認識二爺也有半年了,即便平日幾乎沒什么接觸,但我也大致了解二爺是個什么樣的人。”
“二爺冷漠,寡情,不重男女之欲,在女色上更是懶得費心思。你機緣巧合入了二爺的眼,被二爺放在了心里,可我與木槿無論與二爺打多少個照面,二爺依舊記不住我們的面孔,碰上我們見禮甚至會不耐煩。這樣的二爺,我們留下來,真有守的云開見月明那一天么?”
“可是不守著二爺,我們又能去哪里呢?”秋寧雙手托著下頜,眼睛看著云鶯。
她是看著云鶯的,但那視線卻空洞洞的,好似看到了自己沒有希望的未來。
她無路可走,難道真要一輩子困死在二爺的后院?
現在的日子是不錯,不缺吃少穿,也沒人打罵,更不用立規矩。
可她心里虛的很,感覺這樣的日子非常不踏實。而且她和木槿就像是這后院的隱形人……她是喜歡過安穩自在的日子,可她并不愿意被人忽視,當做可有可無的邊角料。
她也想被人疼被人愛,可在二爺的后院,這樣的愿望應該永遠也沒有實現的一天。
秋寧就這樣巴巴的看著云鶯,看了好久好久,終于,她似乎察覺到云鶯的異樣,便湊近了盯著她仔細看。
“你不對勁。”秋寧終于得出了這個結論。“你怎么了?怎么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難道是和二爺吵架了?不會吧,二爺昨天還抱你回來呢。二爺滿眼都是你,云鶯你的前程是可以預定的,那你還愁什么呢?”
云鶯終于開口說,“你不懂。”
“我是真的不懂了。”秋寧拿過桌上的一個橘子,自己扒了皮慢慢吃,“我是搞不懂你,明明你管著后院,還有二爺的寵愛,二夫人又不在跟前,下人又服從你的管教。你哪里都順心如意,又有什么可不舒坦的呢?”
“總不能是……”秋寧將云鶯上下瞅一圈,那窺視的眼神,似乎恨不能撥開云鶯的衣襟,往她皮肉上瞅。
云鶯一激靈,條件反射護住了衣襟。秋寧見狀就說,“你護什么,總不會是真留下什么印記了吧?不會吧云鶯,你已經伺候二爺了么?我怎么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秋寧一副吃了個大瓜的模樣,云鶯見狀就就頭疼的將她的腦袋推到一邊去。
秋寧卻不死心,真來扒她衣裳了,還在她身上嗅來嗅去,好似要嗅一嗅她身上是不是真有野男人的味道。
云鶯就瞪了她一眼,讓她趕緊坐好。“什么伺候二爺,你想什么美事兒呢?”二爺的肉體是他們可以覬覦的么?即便覬覦,也只在想心里想想就好了,怎么可以說出來呢?
這些話云鶯沒有說,但她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而當她意識到,打從心眼里,她也是饞二爺的肉體的,云鶯就抖了一下,狼狽的捂住了臉。
這一日云鶯和秋寧自然沒理論出個所以然來,原本她還想問問秋寧,脫籍離府不好么?可木槿過來了,云鶯便閉了嘴,岔開話題與兩人說了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