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內靜悄悄的,一時間就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但即便這樣,似乎也無濟于事。
依舊有人沖著這個方向奔過來了,那些人粗暴的推開附近的房門,一間間搜查里邊是否有人。
花廳內的幾人如同驚弓之鳥,俱都瑟瑟發抖起來,云鶯似乎還聽到了咯吱咯吱的磨牙聲。
她身側的禾穗也驚得手腳發涼,她便愈發握緊了云鶯的手,將孱弱的身子緊緊的帖在了云鶯的身上。
云鶯心中也惶恐不安,但她如今是這花廳內所有人的主心骨。她到底是深呼吸一口氣,拉住禾穗起來,兩人一起走到了門后。
那些惡人到底是搜到了這里,他們推了兩下門沒推開,便興奮的喊道:“人在這里。”
繼而,他們一邊用力的踹著門,一邊嘶喊著,“里邊的人都給老子滾出來。”
房門被踹的哐哐作響,因為他們力道足夠大,就將頂著門的桌子和椅子都踹的松動了。
有小丫鬟受不住這種氛圍,難耐的哭泣起來,而這也更加刺激了外邊那些惡人。
云鶯知道破門只在片刻間,如今花廳內眾人要做的是自救。可花廳內空空蕩蕩,連個趁手的兵器都沒有。
云鶯眼睛四掃,也多虧廊下的燈籠還亮著,倒是讓她看見了百寶閣上放著的鎮紙。那鎮紙是玉石雕刻的,看著就很沉重,這若是砸到人腦袋上,最少也能將人砸個頭破血流。
禾穗見云鶯將鎮紙抱在懷里警惕著,她也四下瞅了瞅,然后就拎起了百寶閣旁邊的青銅香爐。
這之后,又有丫鬟大著膽子拿起了花瓶,拿起了凳子,更有那力氣小、膽子更小的姑娘,拿起了雞毛撣子……
眾人俱都躲在門邊,只等那些歹人破門而入便一擁而上。
隨著“砰”一聲巨響,屋內桌椅翻騰,花廳的大門也被踹爛了。
那些惡人猖狂著、大笑著走進來,正是這個時候,云鶯冷靜的、沉穩的,將那方沉甸甸的鎮紙,狠狠地砸在了為首之人的頭上。
那人沒有絲毫防備,便被砸了個正著。他眩暈著轉過身,頭臉上都是血,就這般緩緩倒在了云鶯面前。
云鶯砸暈了一個人,那廂禾穗也用青銅香爐砸中了一個人。但因為禾穗過度緊張,香爐只砸中了那人的后背。那人痛呼著叫罵,舉刀砍向禾穗,一時間花廳內驚叫聲、嚎哭聲鬧做一團。
慌亂中,云鶯撿起了那青銅香爐,又狠狠地砸了一個人,隨后又有三個惡人涌進花廳,整個花廳成了烈獄。
有丫鬟的慘叫聲傳來,更有丫鬟要逃出去時,被人攔腰截斷。
此時再沒了反擊的能力,云鶯覷著一個暗黑的角落,快速躲了過去。然而,她才剛走到那角落處,背脊將要靠在墻壁上時,卻倏地感覺到胳膊被人猛地抓住,而后她被人狠狠地推了出來。
電光火石之間,就著外邊燈籠灑下的光暈,云鶯看到早就在這個角落里藏著的瑞珠。
此時云鶯無暇去思考,明明她將瑞珠幾人藏到了圓桌底下,瑞珠怎么又跑到這里來了。
她只看見,瑞珠此時猙獰著臉,緊咬著牙,那的眼神那么冷靜決絕,她就這般狠狠將她往外一推——
她的力氣太大了,大的就像是沒中毒一樣。
這倒是也說得過去,畢竟瑞珠今天晚上受的刺激太大了。她滿心郁憤,自然無暇吃什么東西。也正是如此,方才中毒的四人中,她的癥狀最輕,如今也是她最先緩過力氣來。
云鶯也知道,方才她先給秋寧解毒,而沒有先將解毒藥喂給瑞珠,怕是徹底惹惱了她。
但再怎么惱,在危難來臨之際,她也盡力將她們藏了起來,也盡力去保護她們的安全。
她自問自己對得起瑞珠,可瑞珠卻想要她的命!
有銳利的冷光從臉頰一側劈了過來,云鶯只看到那犀利冷然的刀劍一眼,便被那冷鋒迫的閉上了眼睛。
疼痛還沒來,她倒是先聽到“當啷”一聲銳器碰撞聲。
“人傻了不是?刀劍來了也不知道躲?”
云鶯的腰肢被人攥住了,那人力道很大,大的似乎能輕易擰斷她的腰。
唇鼻間都是熟悉的紙墨香,以及清淡的檀香味兒,這人是二爺沒錯了。
若是以往,云鶯指定對二爺避之不及,可此時此刻,她覺得只有這個懷抱才是最安全的。
殺伐不知何時終止了,花廳內的燭火也不知何時被人點亮。滿地殘肢斷骸,入目都是血腥,云鶯惡心欲吐,狠狠地閉緊了眼睛。
但她還是忍不住作嘔的欲望,便狠狠將陳宴洲推開,自己則奔到一個墻角去。
她干嘔了兩聲,拜她至今沒吃一點東西所賜,她什么也沒吐出來。
陳宴洲蹙眉看著她痛苦的捂著胸口,輕抿了唇。他想說她膽子未免太小,但滿屋子女眷唯她沒有哭哭啼啼,陳宴洲到底是沒把那話說出去。
最后,陳宴洲給花廳內兩個健全的丫鬟招手,那兩個丫鬟便火速跑過來扶住了云鶯。
稍后丁姑姑和秋寧等人,也都從藏身的圓桌下爬了出來。
陳宴洲見丁姑姑孱弱的站不住,就扶著她在凳子上落座,“您可還好?”
丁姑姑微頷首,氣若游絲道:“多虧了二爺的解毒丸,老奴的命倒是保住了。只是那解毒丸,是國公爺特意給您保命用的……”
陳宴洲打斷她,“姑姑的命難道不是命?東西沒了,再尋就是,以后不必再提。”
丁姑姑便閉了嘴。
但想到今天這樁人禍,丁姑姑又忍不住開口說,“是范縣丞對不對?奴婢在花廳聽到隨云喊范縣丞了。”
“是他。”陳宴洲道:“久尋他不到,倒是沒想到,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偏闖。”
陳宴洲冷笑,面上的表情非常不善。
盡管今天此舉陰差陽錯將范縣丞抓住了,算是解了他心頭之患,但陳宴洲還沒忘記,府里有人勾結范縣丞,敢給他下毒藥,且差點要了他的命。
丁姑姑顯然也想起了此事,當即就說:“二爺給奴婢一天時間,奴婢明日定將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陳宴洲看看丁姑姑慘白的臉,卻說道:“姑姑先歇著,此事交給雷霆去處理。”又指了指在墻角處躲著的瑞珠,陳宴洲喚了兩個人進來,“把她帶下去。”
丁姑姑還以為,二爺是懷疑瑞珠與下毒的人勾結。畢竟最近府中瑞珠掌事,敵人能無聲無息的進來府里,且還成功給宴席下毒,瑞珠好像確實逃脫不了嫌疑。
但丁姑姑也不得不說句公允的話,“瑞珠忠心,不會做這些糊涂事兒。”
陳宴洲明白丁姑姑所言何意,他就道:“她是否與今日府中之亂有關,且等明天查清即知。只我方才過來時,恰看到她將云鶯推到歹人刀下。”
陳宴洲看向抖如篩糠的瑞珠。
一個人的本性如何,只看她關鍵時刻如何處事既知。
陳宴洲早就從滿地的狼藉凌亂中,將方才的事情猜個八九不離十。
若不出意外,剛才歹人過來時,是云鶯帶人守門,護持她們的安全。云鶯甚至將她們藏了起來,自己成了面對帶人的第一道防線。
反觀瑞珠又做了什么?
她不知感恩,且在歹人根本沒注意到她那廂的境況時,趁人不備將云鶯狠狠推了出去。也是這一推,云鶯直接暴露在歹人的刀鋒下。若非他來的及時,此刻云鶯已經化作一具尸骸。
陳宴洲話沒說盡,但丁姑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丁姑姑也是萬萬么沒想到,瑞珠竟會如此心狠手辣。
就連木槿和秋寧,甚至是花廳內其余小丫鬟,聞言也俱都面露駭然的看著瑞珠,而后不動聲色的離瑞珠更遠一些。
她們都知道瑞珠不好惹,既虛榮又自私,既自大又貪婪。但不管如何,她們都沒想到,她會如此蛇蝎心腸,竟然要致云鶯與死地。
云鶯之前還費力將她藏起來,要保她性命。這可真是,一腔好心全都喂了狗!
瑞珠眼瞅著眾人避她如蛇蝎,登時嚶嚶啜泣起來。“二爺明鑒,奴婢當真不是故意的。奴婢當時頭腦中一團漿糊,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二爺饒了奴婢吧,奴婢當真不是有意的。”
瑞珠又轉過身要給云鶯磕頭,云鶯可受不起她這一跪,趕緊避到了二爺身后去。
瑞珠見狀更窒息了,但她也無暇計較太多,畢竟這次危機若她不能很好的化解,這府里怕是根本沒她的容身之地了。
瑞珠又哭又求,又跪又自扇耳光,可惜她這作態不僅沒讓二爺心軟,反倒愈發讓他厭煩。二爺眼不見為凈,直接讓人將瑞珠拉下去好好審。
丁姑姑見瑞珠被帶下去,面露不忍,但她終究沒替瑞珠說情。
就像她方才說的,今日之亂,瑞珠絕對不無辜。
即便她沒與外人勾結謀害二爺,但如今府里是她管事,她治家不嚴,導致宴席被人下毒,這個疏忽險些釀成大禍,那瑞珠就不能不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