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看來二爺就是冷不防被這趙雄傷了的。
不過趙雄這個人,她還真知道,甚至還聽說了不少有關他的傳言。
傳言中這人雖然其貌不揚,為人陰毒,但卻頗有女人緣。又因為他一身功夫頗為出眾,且悍不畏死,他經營的匯通鏢局生意紅火,在這云歸縣名聲赫赫。
那之前被范縣丞綠了的錢程所在的鏢局,與趙雄所經營的匯通鏢局比起來,就大有不如。
言而總之一句話,趙雄在這云歸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
只是沒想到,這人明面上做著光明正大的鏢局生意,背地里竟然和范縣丞攪合在一起,竟然連私鹽都敢販賣。
云鶯唏噓:“他膽子可真大。好好經營鏢局不行么?來錢不慢,還不用每日提心吊膽。反倒是做了那私鹽買賣,朋親故舊都要被他牽連。”
陳宴洲就說:“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云鶯眼睛一轉,道:“話又說回來,這私鹽買賣,應該是范縣丞起的頭吧?”
“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就是想說,雖然是范縣丞起的頭,可要操持這么大的生意,范縣丞指定要拉人入股。表面上似乎就那五六個人是主事,但是背地里,真的沒有更多的人參與其中么?”
陳宴洲因為疼痛捏緊了拳頭,他下頜微微抬起,牙齒緊咬,額頭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但他硬是忍著沒有發出一聲痛呼,甚至就連和云鶯說話時,聲音都沒有帶出絲毫異樣。
陳宴洲道:“到底有沒有更多人參與其中,又究竟有多少人隱在幕后,多抓幾個人審一審就知道了。是狐貍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總有能抓住他們的一天。”
云鶯:“您心中有數就好,奴婢等著聽您破案的好消息。”
嘴上話說的利落,云鶯手上的動作也不慢。
她仔仔細細的將陳宴洲背后的血洞清洗干凈。
湊近了看,才發現那血洞周邊一圈肉已經被剔除了。
云鶯想,八成是那趙雄的暗器上帶了毒,以至于后來給二爺清理傷口的人,出于安全考慮不得不將那些腐肉剔除。
只是憑白少了一些肉,想想就覺得疼。
云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一邊給傷口上藥,一邊暗暗佩服二爺的耐受力。
換她受這樣的傷,她早疼得趴在床上哭的天昏地暗了。
二爺卻像是沒事兒人一樣,不僅一路走來絲毫沒露出異樣神色,甚至他還坐浴,還泡澡……他心思究竟是有多重,才能將身體上的徹骨疼痛無視掉?
云鶯將乳白色的藥膏,厚厚的在傷口上涂了一層,才拿出繃帶來包扎。
二爺傷在背后,她要將繃帶從胸口處繞過來。這等于是要她將二爺環抱住……
云鶯臉上熱意更盛。
她忍不住將呼吸都放輕一些,雙手從二爺身后伸出,來到他胸前,卻因為要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她身體后躬,以至于面頰不斷往前,只差一點點,就要貼到二爺赤.裸的后背。
她很克制,也注意著分寸,可就是那湊近的一瞬間,男人身上昂揚的熱意撲面而來,讓云鶯面頰變的嫣紅。
在她未注意到的地方,陳宴洲卻身軀堅硬,頭皮發麻。
好不容易將繃帶繞了兩圈,屋內氣氛肉眼可見的尷尬起來,云鶯輕咳一聲打破沉默。
“二爺,您背后的傷口有些大,這幾天最好不要再見水。”她將繃帶仔細的打了個結,又拿過陳宴洲的中衣和外衫服侍他穿上。
“為了您的傷口快些長好,您就先忍耐些,即便真想沐浴,也先將就著用水擦一擦。”
陳宴洲“嗯”了一聲,垂首看著她頭頂的發旋。
因為要幫忙系帶的緣故,她倒是轉到了他面前。只是一直垂著首,忙七忙八忙得團團轉,人卻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陳宴洲見她面頰暈紅,一雙耳朵更是紅彤彤的,只覺得心中鼓噪的更加厲害。
他喉嚨微動,端起桌上變涼的茶水一飲而盡。此刻他由衷覺得,讓這丫鬟過來服侍他,當真不是多明智一個決定。
這并不是在懲罰她,倒像是在懲罰他自己。
好不容易忙完這許多事,云鶯平復下紊亂的呼吸,恭謹的問二爺:“您這里可還有什么事兒需要奴婢做,若沒有,奴婢就回去了。”
陳宴洲坐在太師椅上,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無事,下去吧。”
云鶯心神一松,將東西收拾了,歸置好,轉身就準備出去。
也是此時,屋內又響起一聲,“等等。”
講實話,云鶯現在都對這兩個字都有陰影了。
可她還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停下來,老老實實的聽候二爺的吩咐。
這次二爺的吩咐到挺簡單的,總共也就一句話,“嘴巴緊點,不該說的別往外說。”
云鶯不知道這句話是提醒她,別將他受傷的事兒宣揚的眾人皆知,還是有關于趙雄的事兒不能經她口傳出去。
總歸她本就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如今二爺既然特意提及了,那她更不會往外多說一個字。
云鶯道:“二爺放心,您今天說的話,奴婢一個字都不會告訴其他人。”
“下去吧。”
“唉。”
云鶯走出二爺所在的院子,在院外看到了她的小丫鬟禾穗。
禾穗一臉苦悶,見到云鶯終于出來,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
她走到云鶯跟前,看著二爺門外站著的侍衛,小聲和云鶯說:“奴婢要跟進去,他們不放行,只讓奴婢在外邊等著。”
云鶯拍拍她的胳膊,安撫說,“你有心了。不過下次若還遇到這樣的情況,你只管找個地方坐著等我就行,不用再想著進來服侍我。”
她進去也是服侍人的,再讓個丫鬟進去服侍她,那不像話。
禾穗“嗯”了聲,張了張口,似乎想問些什么,可到底是沒問出口。
禾穗不好問,秋寧和瑞珠幾人可沒那么些顧忌。
三人一聽云鶯回了后院,就馬不停蹄的來了她的房間,甚至就連一直在丁姑姑跟前伺候的大丫鬟,也來云鶯這里湊熱鬧。
秋寧問云鶯打探,二爺讓她跟過去是做什么的,她又仔細打量云鶯的面色和衣著,看是否有什么異樣。
可云鶯的面色早就恢復如初,她的衣著更是妥帖的很,絲毫不見凌亂和臟污。
但她但笑不語,面對秋寧的打探也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不肯老老實實回話。
見狀,瑞珠和木槿的眼神更晦暗了,秋寧嘀嘀咕咕的,也更不滿了。
而她越是端著,幾個人就越是好奇,他們越是賴著不走,只拐著彎抹著角的要從云鶯嘴里套出更多東西。
云鶯見狀,知道裝沉默這一招是不管用了。她琢磨了又琢磨,干脆半真半假的透出口風說:“我不過是服侍了二爺沐浴……”
這話破口而出,很像是被幾人打擾的煩到極點,才忍不住說出了真心話。
再觀察云鶯此時懊惱的表情,就顯得這話的真實度又高了一些,更添了幾分可信。
最后幾人在這里磨蹭了一炷香時間,眼瞅著不能從云鶯嘴里問出更多的東西,這才哼哼唧唧的走人了。
秋寧回去后,自然好一番摔東西,說云鶯剛才說的話指定不真。又說,二爺都讓云鶯服侍沐浴了,可見是看中了云鶯。誰能想到他們四個之中,最先得到二爺青眼的,會是云鶯……
這些話很快就被灑掃的小丫鬟傳到了云鶯耳中,云鶯聞言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啼笑皆非。
秋寧是有些智慧在的,但是真不多。
再有就是,她那張嘴啊,跟個喇叭似的,什么話都往外說。她這么藏不住話,以后誰還敢和她交心?
不說秋寧如何,只說瑞珠回了房后,在房中沉默的坐了許久。直到一個小丫鬟從外邊跑了進來,瑞珠才從那種焦灼又無可奈何的情緒中解脫出來。
小丫鬟給瑞珠見了禮,偷偷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來。
她道:“姑娘,那齊家的人又來了,說是勞煩您撥冗片刻,見一見他們家夫人。”
說著將手中的荷包遞到瑞珠手中,“這是那齊家給您的辛苦費,還說不管事成不成,都不白勞累姑娘一場,事后還有厚報。”
瑞珠如今管著府里的事情,在外人看來,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內管家。外邊人想討好縣令大人無門,自然沖著她下手。
瑞珠掌家以來,接到的類似請見的消息不勝其數,但她做事謹慎,之前那些她都推拒了,可今天這個……
不知是不是二爺對云鶯的另眼相看刺激到她,亦或者是,瑞珠看到自己黯淡的前程,想多為自己謀劃幾分,是以,她沉默了片刻后,就吩咐小丫鬟將人帶進來。
帶進門的齊夫人,乃是云歸縣專門做干貨生意的齊家大夫人。
齊家的干貨海鮮品相平平,但因為價格不太昂貴,而大夏腹地也確實缺少海貨,是以,將魚翅、海參、鮑魚、魷魚、墨魚之類的海貨曬成干,在大夏也算暢銷。
但齊家顯然是個有野望的。
他們想要的,并不是只是讓門下的貨物暢銷,他們還想走一走權貴的門路,讓他們的貨物變成普通人難買的高檔貨。
可要打響自己的名聲,就要有門路。
顯而易見,之前的齊家并沒有這樣的門路。但如今,這門路不是送到跟前了么?
新任的縣太爺可是榮國公府的貴公子,若是他們家的干貨能作為特產送到國公府,再由國公府送往其余勛貴世家,他們的名頭就會被打響,之后不就可以做貴人生意,抬高自家的門楣了么?
不過,這樣的陰私算計,自然不能舞到縣令大人面前。但是沒關系,往來送禮這些事情,本來也不是男人們要理會的事兒。只要與后宅的女眷或是管事打好關系,那一切不都順理成章?
齊家之前也打過丁姑姑的主意,奈何丁姑姑眼光高,對他們帶來的“樣品”全都看不在眼里,如此,這事情自然就沒有后續了。
可如今縣衙后宅的管事換了,那齊家少不得再次動動心思,求上門來。
齊家大夫人是個能言善辯的,最主要的是,她真舍得拿出真金白銀。
就在小丫鬟去請齊夫人時,瑞珠已經看過小丫鬟給她的荷包。
那荷包中裝著一只沉甸甸的金鐲子。真就是普普通通的金鐲子,上邊什么花紋都沒有。可這鐲子拿在手中,硬是讓人感覺到壓手。這分量,怕不得有一斤。
瑞珠一個月的月例也才二兩銀子,她這么些年當奴才拿俸祿,再加上主子們的賞賜,總共加起來,也買不起十分之一只金鐲子。
也因此,看見這只金燦燦的金鐲,瑞珠的眼皮子猛的跳了好幾下,到底是將這東西收到了懷中。
而有了這份誠意十足的見面禮,之后見到那齊家大夫人,瑞珠的神色就好看了許多。
加上齊家大夫人著實是個會來事的,不僅妙語連珠,還將瑞珠捧得高高的,甚至在臨走時,還又往瑞珠手中塞了一個荷包。
這次荷包的份量輕飄飄的,用手一摸,就知道里邊裝的是銀票。
而銀票的規格,最低一百兩。
瑞珠心動的不可抑制,在確認懷中的銀票是五百兩的面額后,她終于一咬牙,同意了齊家的請求,和他們做了這筆買賣。
有一就有二,這之后又有兩家商戶找上門。一戶是負責給大戶人家,送屠宰好的豬牛羊和瓜果蔬菜的,另一戶是販賣瓷器的。
兩戶都私下給瑞珠塞了好處,于是,府里的下人們甚至不需要出去采買了,每日都有人選了新鮮的肉食、蔬果、米面送上門;而府里也借由二爺的生辰快到了,很是換了一番瓷器茶盞。
瑞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很小心,且每次有大動作之前,她必定找好了借口,事先得到丁姑姑的贊同。
丁姑姑一來是對瑞珠有幾分放心,二來是因為,二爺背后受了重傷的事情,到底沒瞞過她老人家的眼睛,被丁姑姑看了出來。
丁姑姑憂心二爺的身體,注意力就被分走了。也是因此,對于瑞珠的一些作為,她就沒仔細追究原因,更沒從頭到尾盯一遍。
這只是一件小事,可誰又知道,就因為瑞珠這種“貪心不足”,差點讓縣衙眾人因之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