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命不久矣之人,大多是寬容的。
更何況德妃剩下的日子,還要時不時忍受心絞痛的折磨,確實有可憐之處。
她畢竟為他生過兩個孩子。
看著德妃憔悴的模樣,南宮玄羽喟嘆一聲,放緩了語氣:“不必多禮。”
“來人,賜座。”
小徽子立刻搬了一把椅子過來,粉黛扶著德妃坐了上去。
她眼中盛著幾分感動:“謝陛下……”
南宮玄羽問道:“你身子不好,這時候不好好在承乾宮休息,怎么跑來養心殿了?”
德妃含淚望著南宮玄羽:“陛下,臣妾原本就只剩下數年的壽命了,本想在最后的時光里,好好陪著三皇子長大。”
“可沒想到……沒想到有人連這點小小的心愿,都不讓臣妾實現……”
“臣妾聽說……聽說承乾宮的誘蛇粉,是出自良妃姐姐那里,不知是真的嗎?”
南宮玄羽沒有偏向誰,只是用事實說話:“下面的人的確查出,誘蛇粉來自鶴崗。良妃的兄長去鶴崗執行公務時,手下的人曾去過販賣誘蛇粉的坊市。”
“但并沒有其它證據證明,對方購買了誘蛇粉,帶回京城,送入宮中。也沒有證據證明,良妃派人去承乾宮撒過誘蛇粉。”
德妃心中滿是冷笑。
表兄再有能力,也是人,不是神,只能把證據偽造到這種程度了。
但模棱兩可的事,也能讓良妃身上充滿嫌疑!
剩下的,就看陛下對她的信任有多少了……
這件事如果放在她身上,陛下根本不會聽她的解釋,也不需要其它證據,就會認定她是兇手。
可放在良妃身上,哪怕到了這種時候,陛下還在幫良妃開脫!
她要做的,就是一點點瓦解掉,陛下對良妃的信任!
德妃眼中盈滿了淚水,虛弱而又可憐地望著南宮玄羽:“良妃姐姐既然要置臣妾于死地,又怎么會留下確鑿的證據,讓陛下調查?”
“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究還是讓陛下找到了蛛絲馬跡!”
“難道憑這一點,還不能斷定兇手是誰嗎?”
“陛下……臣妾不是顧念一己之身,而是沒有母親的孩子,真的很可憐……”
“太醫都說了,臣妾只剩下半年的壽命了。屆時、屆時臣妾的景明要怎么辦……”
“臣妾真的不知道,良妃姐姐為何要如此狠毒……”
“臣妾懇求陛下,看在三皇子即將年幼喪母的份上,為臣妾做一回主,嚴懲兇手!”
話音落下,德妃緩緩從椅子上起身,跪了下去。
南宮玄羽眼底閃過了一絲復雜……
就像他剛才說的,良妃雖有嫌疑,但憑這些證據,并不能斷定蛇患的事,是她所為。
單看他怎么處置。
可德妃的一番話,戳中了帝王內心深處,最隱秘的地方。
他又怎么會不知道,年幼喪母的孩子,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宮里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最終,南宮玄羽示意小徽子,將德妃扶了起來。
“……德妃,你身子不好,切忌多思。三皇子是朕的兒子,無論你將來如何,朕都不會讓任何人薄待了他。”
德妃含淚道:“有陛下這句話,臣妾就放心了……”
帝王沉默了一瞬,才道:“傳朕的旨意,良妃管理后宮不利,致使承乾宮遭遇蛇患,令朕失望至極。即日起,去其協理六宮之權,交還于貴妃。”
“再罰俸一年,于欽安殿跪三日自省!”
德妃雖有些失望,卻也知道這個結果已經不錯了。
畢竟沒有鐵證證明,此事確實是良妃做的。
那點俸祿對妃嬪來說算不了什么,可陛下金口玉言,讓良妃在欽安殿跪三日。這可是當著滿宮的人,明晃晃地打良妃的臉!
而且從今往后,所有人都知道,陛下親口說了良妃的能力不足,奪了她的六宮大權!
一個能力不足的人,還怎么往上爬?還怎么身居高位?
良妃的青云路,徹底斷了!
最重要的是……陛下心中對良妃的信任,恐怕已經被消耗得所剩無幾了!
德妃相信,要不了多久,良妃就會像她一樣,嘗到不被陛下信任的滋味了!
她壓下心中的涼意,含淚望著帝王:“陛下之前罰臣妾抄一千遍《女德》,交與良妃,臣妾還沒完成。”
“陛下的旨意,臣妾不敢違抗。可臣妾更想在為數不多的時日里,好好陪伴三皇子。求陛下開恩……”
南宮玄羽放緩了語氣:“剩下的不必抄了。”
“謝陛下!”
德妃吸了吸鼻子,在粉黛的攙扶下起身:“臣妾就不打擾陛下處理政事了,臣妾告退。”
回到承乾宮。
德妃屏退眾人后,將養心殿發生的事,跟青黛說了一遍。
青黛歇息了這么久,也恢復了些許力氣,高興道:“娘娘,這真是太妙了!”
“良妃娘娘雖只是四妃,但有六宮大權,在后宮的地位已經可以比肩貴妃!再加上深得人心,的確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現在好了,陛下親手將她打回了原型,還在她身上貼上了無能的標簽!”
德妃有心繼續算計,可身子實在是撐不住了,靠在枕頭上道:“本宮先歇息一會兒……”
“若有重要的事發生,你立即叫醒本宮。”
青黛道:“是!”
鐘粹宮。
眾人都聽說了養心殿發生的事。
菡萏不解地問道:“娘娘,承乾宮發生蛇患的事,就這樣落下帷幕了?”
“陛下雖然奪了良妃娘娘的六宮大權,可并沒有說她是兇手啊。這件事,難道不查個底朝天?”
“說句大不敬的……奴婢怎么覺得,陛下又是在和稀泥?”
沈知念并不覺得奇怪,不疾不徐道:“那是因為,你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帝王也好,皇后也罷,坐在那樣的位置上,在他們看來,后宮最重要的,不是事事皆要分出個是非黑白,而是穩定。”
“許多時候,穩定,比真相更重要。”
前朝和后宮,帝王維護的,從來都是穩定,而不是某件事的真相,更不是某一個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