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趴到車窗上,仔細的看著。
一襲月白色的廣袖長袍,烏黑的長發半束著,一頂白玉發冠,給人平添一種清雅的貴氣。
只是,王姮看到的只是個背影,她與謝宴之還沒有熟悉到只看背影就百分百確認身份。
“有些眼熟!像謝宴之!”
王姮心底默默的咕噥著,“若是能夠轉個身,哪怕只是讓我看個側顏,應該能夠確認幾分!”
就在王姮暗自想著的時候,正巧有人騎馬而過。
兩個在路邊行走的男女,聽到動靜,趕忙閃躲。
那男子十分有君子風范的主動側過身,擋在了女子面前。
他這一轉身,就露出了側面。
王姮正盯著細看,正好看個分明:
還真是謝宴之。
他身側的女子,十八、九歲的年紀。
身量不高,配上纖細的體型,盡顯南境女子的嬌小、柔美。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女子應該就是南境公主,謝宴之的前未婚妻!”
“噫!我記得,當年建康城破的時候,她被領兵的韓王‘強取豪奪’,成了韓王府的側妃。”
王姮猜出對方的身份,大腦里便立刻浮現出有關這位公主的所有資料。
“去年‘兵諫’,楚王伏誅,依附楚王的韓王也被褫奪王爵、貶為庶民。”
王姮知道謝宴之與韓王的恩怨,也知道韓王被貶為庶民后,日子過得有些落魄。
反觀這位南境公主,雖國破家亡,還淪為了強權者的禁臠。
但,她的父皇,受到了大虞的厚待,得了安樂侯的爵位。
雖然只是為了彰顯楊氏皇族寬厚、仁愛的吉祥物,安樂侯府只是個擺設。
堂堂侯爺,并無實權。
只能靠著圣人的賞賜,朝廷的俸祿,勉強維持生計。
面對真正強權者,比如之前的韓王,安樂侯府也只能任其宰割。
然而,安樂侯到底還有爵位,不敢招惹權貴,卻也能對抗一個落魄的韓王。
“……我好像聽人提起過,韓王府被清算后,這位南境公主便想離開韓王。”
“只是,楊庶人卻不肯放手。想想也是,他已經成了庶民,連生計都成問題,正需要安樂侯府供養呢。”
“京兆府呢,到底顧及楊庶人的‘楊’,不想為了一個空殼侯府得罪了皇室血脈。”
“楊庶人不放人,安樂侯府也不敢強搶,事情就此僵持下來。”
在最短的時間內,王姮就將有關謝宴之,南境公主,前夫哥,啊呸,不是,是前韓王等幾人的恩怨,近況等全都想了起來。
一雙靈動的荔枝眼,微微瞇起,王姮繼續打量著那對男女。
她禁不住的想:“這位公主,竟能離開楊庶人的宅院,青天白日的與謝宴之單獨相處,她這是終于逃離了楊庶人?”
“還是說,謝宴之仗著自己從六品的官身,終于在曾經欺辱過自己的情敵面前,實現了‘反殺’?”
“或許啊,在謝宴之報復前韓王這件事上,他還把我這個瑯琊公主推了出來!”
瑯琊公主心儀之男子,未來的駙馬都尉,京兆府估計都要給面子。
曾經被“奪妻”的小可憐,如今卻能夠將情敵踩在泥里,還能拯救被欺凌的可憐未婚妻……嘖嘖,擱在阿棉寫的小說話本里,就是經典的破鏡重圓、報仇雪恨。
而謝宴之與南境公主,則是妥妥的男主與女主啊。
“……我這個仗著有個寵妃阿母的假公主,估摸就會成為阻礙男女主在一起的惡毒女配呢!”
王姮果然是看多了王棉寫的狗血愛情小說。
只是看到一男一女,聯想到他們的身份、經歷,就禁不住腦補出了不少于八十萬字的虐戀故事。
輕輕搖了搖頭,將腦袋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王姮敲了敲車廂,護在一側的阿胡趕忙策馬行至車窗旁。
王姮吩咐道:“去,查一查,楊庶人與安樂侯府是否發生了什么!”
這件事,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某人,出手了?
“是!”
阿胡答應一聲,便撥轉馬頭,親自去調查。
他現在是公主府的親衛中郎將,有官身,有體面。
去了京兆府,直接亮出腰牌,就能查到主子想要的信息。
看著阿胡騎馬離開,王姮跺了跺車廂底板,讓車夫駕車,不遠不近、不疾不徐的跟在那對男女身后。
現在距離王姮與謝宴之“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
從此處去崇仁坊王宅,需要兩刻鐘。
所以,謝宴之還有兩刻鐘的時間,可以陪伴前未婚妻。
前未婚妻?
阿棉所說的前任?!
還有什么“前任一哭,現任必輸”,王姮都當成是笑話的。
不過,此刻,看到謝宴之與他的前任一起出游,王姮還是禁不住微微蹙眉。
她倒不是吃醋。
她不喜歡謝宴之,只是覺得這人,可以列為候選。
她會不高興,主要還是謝宴之的表現,讓王姮感覺到了麻煩。
她要的是一個可以掌控的夫君,一個完全由她占據主導地位的家。
可若是這個男人,連“自潔自律”都做不到,王姮就要重新考慮了。
還是那句話,她要的是聽話的軟飯男,而不是軟飯硬吃的鳳凰男。
“如果人家真有割舍不下的白月光,我王姮堂堂公主,也絕不做棒打鴛鴦的惡人!”
王姮暗自有了決定。
她再去看那對男女,發現謝宴之雖然表現得守禮、端正,但眼底還是會閃過一抹對于身側女子的憐惜與愧疚。
舊情難忘啊。
都不用等阿胡查到確鑿的消息,王姮就在心里,再一次的劃掉了謝宴之的名諱!
雖然再次放棄了謝宴之,但去王家的行程,王姮卻沒有更改。
她命人去東市買了些小玩意兒,便回了王宅。
王姮沒有直接去探望謝太夫人和王廩,而是先去看了看幾個庶弟庶妹。
王二郎等年長些的,被王姮送去了京城的書院。
年幼些的,則由傅母、丫鬟等照顧。
他們的待遇,自是比不得王姮的前呼后擁,卻也是該有的待遇,都不曾虧待。
幾個庶弟庶妹,只除了幾個月大的王八郎,其他五個都對王姮這個長姊十分感激。
除了感恩,也有對于權勢的敬畏——
有個公主阿姊,他們未來的仕途、婚嫁等,都不會太差。
所以,在王宅,即便還有祖母、父親,幾個孩子最親近、最尊重的人,依然只有長姊。
每次看到長姊回來,幾個孩子都十分歡喜。
更不用說,阿姊還會給他們帶禮物。
“拿去玩兒吧!”
看著奴婢們將禮物分發給弟弟妹妹,又看著兩三個小孩子開心的玩耍,王姮忍不住在院子里多待了一會兒。
“唉,還是小時候好啊!沒有這么多的煩心事!”
王姮想到了自己,年幼時,雖也有崔氏等人算計,有樓彧像對待寵物一樣的圈養、霸道。
但絕大多數時間,她還是快活的。
無需想太多,只是吃吃喝喝,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人圓潤了,煩惱似乎都變得渺小起來。
可隨著年歲的增長,麻煩也來了。
去年,大事落成,她以為可以恣意、任性。
結果卻還是有這么多的麻煩。
樓彧,但凡沒有那么霸道、極端,她都愿意與他攜手一生。
“公主,奴去京兆府探問了一番,楊庶人給那公主寫了‘放妾書’,她與楊庶人再無關系。”
阿胡很快就趕到了王宅,將調查結果回稟給王姮。
王姮絲毫不覺得意外,果然某人插手了啊。
妥妥的陽謀。
人家非但沒有算計,還做了好事——讓想要離開的人,合理合法的離開。
而謝宴之也有了一個永遠都無法徹底切割的前任。
即便謝宴之攀了高枝,娶了賢妻,那位被強權奪走、又失而復得的前未婚妻,始終都是他放不下的牽絆。
“就知道是他!”
王姮氣得鼓起了腮幫子,“又斷我一條后路!”
“不過,謝宴之也就罷了,他有前任!”
“陸玨呢?他可是沒有任何感情經歷的驕傲少年郎!”
王姮暗自惱怒的同時,又禁不住將其他的備選拉了出來。
她要邀請衡陽郡主……海棠、就海棠吧。
終是純情少年的一番心意啊。
“阿胡去了京兆府?看到了楊庶人所寫的‘放妾書’?”
從弘文館出來,樓彧騎上馬,低聲詢問著身側的暗衛。
“回稟郎君,確有此事!”
暗衛低頭回稟,“公主此次去王宅,并未與謝郎君一起離開。她獨自回了公主府。”
“……小丫頭,還是這么的聰慧、敏銳!”
樓彧笑了,不是那種溫和的淺笑,而是摻雜著一絲得意與欣慰的笑。
那笑意,盈滿了深邃的眼窩,讓他整個看著都是那么的溫柔。
周圍路過之人,看到這樣的樓學士,忍不住連連稱贊:“好個溫柔、高貴的少年玉郎。”
再次劃掉了謝宴之,阿姮的名單上,剩下的人……樓彧眼底閃過一抹暗芒,陸玨確實沒有前任,可他有著征戰天下的野心!
且——
“吐蕃的使臣即將抵達京城,阿姮,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