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疾穿著銀色鎧甲,坐在馬背上。
他也凝望著那座熟悉的城池。
長安,他回來了!
此次回歸,他立了功,表面上,是抓住了前朝太子。
實則是派人潛入了突厥王庭。
現在,這些安排或許還看不出什么。
一旦戰事爆發……
他會用實打實的戰功,親筆書寫出永安侯府的榮耀。
“蕭三,今日是五月廿三?”
蕭無疾心念一動,似是想到了什么,隨口問了句身邊的親衛。
這親衛,是蕭家部曲出身。
祖上追隨蕭無疾的祖父,護送他從南境流亡北境,絕對的忠仆。
蕭家在北境落地生根,這位忠仆被賜姓“蕭”,兩三代人都對蕭家忠心耿耿。
蕭三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從小就護衛在蕭無疾身邊。
聽到自家世子的問話,趕忙回稟道:“回稟郎君,今日確是五月廿三!”
蕭無疾看了眼龍首原的方向,在阿棉給他的信里,曾經提到過,五月廿三,阿棉與瑯琊公主將會一起跟京中的小貴人們比賽擊鞠。
阿棉,也算是一步步進入到京城頂級的社交圈兒了。
幾個月不見,蕭無疾很是想念那個自信明艷的少女。
于蕭無疾來說,阿棉的容貌不是頂尖的,家世亦是平平。
但,蕭無疾還是被這個聰慧的、獨特的少女所吸引。
早在三四年前,那個血光沖天的夜晚,蕭無疾就注意到了她。
隨后幾年的相處,更讓蕭無疾堅定了內心的想法。
可惜,他的小女郎有了默許的婚事,他不好做那壞人姻緣的事兒。
蕭無疾表面不顯,內里很是扼腕。
萬幸的是,某人有眼無珠,錯把珍珠當成了魚目,這才給了他與阿棉緣定終身的機會!
“……真該謝謝那位周郎君!”
蕭無疾暗自竊喜著,絲毫不提自己曾經在京城做的些許手腳。
京城確實繁華,貴人也確實多。
可周既明一個河東鄉下來的庶民子弟,卻能“偶遇”堂堂公主之女,若是沒有“機緣”,只靠錢,根本就做不到。
蕭無疾的永安侯府確實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永安侯府只是沒錢,并不是沒有人脈。
更不用說,從前朝的末帝,到大虞的兩位圣人,對蕭家都還算寵信。
蕭無疾這個侯府世子,更是太子的心腹。
蕭無疾也不是要如何如何,只是稍稍利用自己的人脈,隔著千里的為某人制造一二巧遇,簡直不要太容易。
很多事,看似意外,實則是有心人的苦心籌謀!
而隨后的事實證明,蕭無疾的付出果然是值得的。
周既明攀附上了平宜長公主的愛女康寧郡君,與阿棉撇清了關系。
沒了糟心的默契婚約,蕭無疾趁虛而入,跟心儀的女子“水到渠成”。
蕭無疾承認,他娶阿棉,確實有方方面面的原因。
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喜歡!
他心儀這個鮮活、獨特的女子,他愿與她攜手一生。
偏偏蕭無疾頗有些鴨子屬性——嘴硬。
心動了卻不明說,反而拿著王棉的錢說事兒。
王棉確實有錢,還有著點石成金的“神通”。
可對于手握實權的高位者來說,錢反倒是最容易獲得的。
蕭無疾卻嘴硬的讓王棉誤以為,他喜歡她,更喜歡她的錢。
樓彧:……果然啊,再聰明的人,也有犯蠢的時候。
喜歡就直接說,想要就直接做,而非口是心非、遮遮掩掩。
這一對兒啊,且有著磨合呢。
蕭無疾嘴硬歸嘴硬,卻并沒有真的疏忽了王棉。
他去西北邊城辦差,臨行前就帶走了一籠子的信鴿,還有兩只鷂子。
飛鴿傳書,鷂子送信,一對未婚的小夫妻,即便隔著幾千里,照樣通信不斷。
蕭無疾收到的最近的一封信,就在昨日,距離京城三十多里的驛站,蕭無疾知道了王棉與京中N代們的馬球賽。
日期就在五月廿三。
蕭無疾的視線,從京城北面收了回來。
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
估算了一下開賽時間,以及一場擊鞠賽所需要的時長,蕭無疾發現:
“待我去東宮,交割完差事,趕去龍首原,比賽應該還沒有結束!”
如此,他也能為阿棉掠陣助威。
想到這些,蕭無疾就忍不住用力踢了踢馬鐙:加快速度,盡快將公務處理完畢,我要去找阿棉!
馬球場上,一片混亂。
裁判不得不再次鳴笛示警。
且,就算裁判不強行中斷,兩方人馬也要停下來——
有人受傷,還有馬兒倒地。
傷員要抬出去救治,更換替補隊員,以及替補的馬匹。
還有這不斷升級的沖突,也需要暫停,多少給“打急眼”的眾球員降降心火。
哪怕是武斗,也只是馬球,不能真的非死即傷。
“阿玖,這也太瘋狂了!”
被強行暫停,王棉氣喘吁吁的拉著韁繩,策馬與王姮一起退到一旁。
她翻鞍下馬,一邊檢查自己的馬兒、球桿等裝備,一邊心有余悸的嘆息著。
“知道打馬球的時候,可能會有人受傷,但我還是沒想到,竟能到如此地步!”
就是她,場外有自己豢養的暗衛、以及蕭無疾送她的蕭家部曲,諸多保護,這才沒有中招。
但,她有護衛,韋般若等“對手”也有哇。
現在還只是讓護衛保護,而是朝著對方下黑手。
待會兒比賽恢復,戰斗升級,就不好說了。
王棉擔心,事情可能會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阿玖,還繼續打下去嗎?我怕——”我們會受傷。
這個年代,很多外傷,一旦造成,就是不可挽回的。
一個弄不好,還會丟掉性命。
王棉是真的有些怕了。
她哪怕是穿越前,也只是個普通人啊。
不是富二代,沒有打過架,沒有飚過車。
眼前這馬球賽,可比打架、飆車更刺激、更危險!
“當然要繼續!”
王姮看似乖巧、好脾氣,但她骨子里卻是強勢的、冷酷的。
作為古代土著,還是高位者,對于人命,她有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漠。
只要不傷及自己(咳咳,有樓彧那個小變態,自己根本就不會受傷),王姮絕不會叫停。
她勝利在望,瑯琊公主的威名,也會因著這場馬球賽在京城徹底打響。
為了名聲,為了體面,即便知道會有傷亡,王姮也會堅持下去!
“……好吧,我陪你!”
王棉雖然退縮了,可她看重嫡長閨啊。
且,王棉也知道,這一場馬球賽,關乎王姮能否在京中權貴圈立威。
而王棉與王姮是利益共同體。
王姮尊貴了,她王棉這個王郡君才能在京中立足。
鄭十三則全程沉默。
因為,她會一直堅定的跟在九娘身邊。
這個選擇,三四年前,她就做了出來。
這幾年的生活,讓她親身體會到,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既然是對的,那就要堅持下去。
不過是一場馬球賽,不過是可能會受傷……但,回報絕對是超值的。
九娘從不虧待自己人!尤其是有功之人!
鄭十三進入京城后,曾經回過鄭家,通善坊那樣的“荒郊野外”,鄭家那般的破落,若沒有九娘,她將比鄭遲還要凄慘。
已經享受過“人”的日子,她做不回“狗”了!
唯有九娘,才能讓她過的恣意、活的體面。
所以,就算明知道接下來會受傷、甚至會死,她也堅定不移的跟著九娘!
“好個瑯琊,居然作弊!”
“對!在場外,有人暗中幫她!”
“定是個高手……哎,你們說,會不會是宮中的侍衛?”
“有可能!她的阿母可是姜貴妃呢!”
“姜貴妃又怎么了?現在宮里最受寵的可是韋昭儀!”
“沒錯。而且,姜貴妃快要生了,即便圣人給她派了侍衛,姜貴妃應該也會先顧及自己!”
“興許啊,就是幾個部曲,我家也有部曲,還跟著我阿父上過戰場呢!”
“他們作弊,我們也可以!接下來,咱們這樣——”
韋般若的隊伍,一邊調整隊員、更換馬匹,一邊湊在一起嘰嘰咕咕的討論著。
一刻鐘后,雙方都休整完畢。
裁判又是一記鳴笛。
兩隊人馬,重新配置完畢,騎著馬,聚集到球場的中心。
一只五彩斑斕的球,被裁判高高的拋到了半空。
好幾根球桿,爭搶沖了上去。
楊壽直接立在馬鞍上,球桿擊中了球。
球瞬間飛向了對面的球門洞。
“駕!駕!”
韋般若等小伙伴們,瘋狂的催動胯下的馬。
噠噠的馬蹄聲,呼喝的聲音,還有球桿在半空中碰撞的聲音,瞬間交織在一起。
“啊!賊娘的尉遲,你他娘的往哪兒抽?”
“王四,你這是惡人先告狀,是你先打我的馬的!”
“好你個樓姚,竟敢別耶耶的馬?”
“崔五,我別都別了,你還亂嚷嚷什么?”
“……我的馬!”
“我的胳膊……”
愈發激烈的球場上,開始有了人的慘叫。
馬摔倒了,人受傷了,王姮卻因著有樓彧那密不透風的保護,找機會沖進去,又殺出來,直接將球送進了對方的門洞。
球進了,瑯琊公主有得一分!
蕭無疾去了東宮,向太子當面交割了差事。
太子親自接收了某位人犯,然后帶著人犯去了兩儀殿。
圣人聽完太子的回稟,先是覺得可笑,旋即怒意翻滾:
“好個盧國夫人,還真是朕的好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