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說!坊間流言罷了,似樓學士這般人物,豈會來這馬球場?”
“對啊,今日弘文館并未休沐,樓學士素來勤勉,他定不會拋下學生——”
打臉什么的,永遠都是來得格外快!
就在某些樓學士的粉絲,信誓旦旦的表示樓彧絕不會因私廢公,跑來湊熱鬧的時候,一道淺紅色的身影,緩緩走進了球場。
少年身量頎長,比尋常成年男子都高些。
一身淺紅色的官袍,愈發顯得他芝蘭玉樹,氣質高貴。
他神情溫潤,儒雅端方,行走間不疾不徐,自有一番魏晉名士做派。
他不是放蕩不羈,而是從容自若。
他的高貴,不是因為出身與官職,而是源自于靈魂深處。
只是遠遠看著,就令人禁不住的嘆服:好個謙謙君子,好個謫仙玉郎。
“樓含章真的來了?”
“難道傳言是真的?樓學士傾慕韋氏才女?”
“……哎呀,般若,樓學士來看你打球了呢!”
“總聽家里的長輩、兄弟等夸說樓含章如何如何,還以為他們是夸大其詞,沒想到,今日得見,樓含章竟真的這般俊美,哦不,是溫煦謙和,果真是個君子呢。”
韋般若的球隊里,亦是一群少男少女。
他們在后場的馬廄,正檢查馬匹,整理球桿,為即將開始的比賽,進行最后的準備。
看到那抹淺紅色的身影,沒有進入到看臺,而是來到后場,便都興奮起來。
他們早就聽說過樓含章的大名,他們有些人甚至就是樓彧的學生。
對于這位高高在上,不似凡人的先生,N代們或是敬畏,或是傾慕。
但,不管是怎樣的感情,他們都有共同的認知:
樓彧太優秀了,遠不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高攀的。
他的娘子,大概也只有出身高貴、才貌雙絕的貴女才能擔任。
這個人,會是韋般若嗎?
應該是的,反正不會是王九那樣的草包。
樓含章可不是個貪圖美色的膚淺之人。
他自己學識淵博,定然也喜歡與他一樣博聞強識的才女。
韋般若便是——
“等等!樓學士怎么去了楊二十一那一邊!”
“……對啊,他、他不是來看般若的嗎?”
“嘖!這有什么。你們莫不是忘了,楊二十一的狐朋狗友里,有樓家的樓姚!”
“是了!樓姚是樓學士的堂弟!”
“哎呀,樓學士入職弘文館,讓人幾乎都忘了他姓樓,出身北境武勛世家的賀樓氏。”
樓學士從了文,且在弘文館,甚至整個仕林都大放異彩,也就讓人忽略了他有個柱國大將軍的祖、父。
更不用說,樓彧與安國公府并不親近。
許多人,也就忘了樓彧與樓家的兒郎是至親。
但,外人可以忽略,血緣卻真實存在。
這不,樓學士為了自家堂弟,就暫時放下了弘文館的差事,特意跑來看球賽了呢。
韋般若的小伙伴們,都這般猜測著。
就是韋般若本人,也深以為然。
她從小就是京中數一數二的才女,她天分極高,也刻苦努力。
十幾年下來,她早已習慣了京中第一才女的身份,也從未辜負這頂桂冠。
似韋般若這樣的天才,難免會驕傲,甚至會高高在上的俯視眾螻蟻——
她不是狂妄,而是潛意識的將人按照才華、能力等,分作同類與其他。
同樣師從名士、同樣驚才絕艷的樓彧,就是韋般若的同類。
而似瑯琊公主、楊壽等不學無術的廢物,則被韋般若歸入“其他”(也就是低等動物)的范疇。
韋般若以己度人,覺得樓彧應該也與她有著一樣的想法與選擇。
她與他,才是真正的相配,是強強聯合!
那日在衡陽郡主的游園會,韋般若初次見到王姮,卻對她有些惡意,就有這方面的原因:
一來,韋般若經過觀察,確定瑯琊公主就是個資質平平庸才,真真辜負了名士沈度這么一個好先生。
二來,京中有傳聞,瑯琊公主與樓彧同在沂州做了近十年的鄰居。
兩人有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似乎還有聯姻的可能。
這、怎么可以?
美麗廢物豈可高攀天才俊彥?
韋般若根本不信坊間的流言,她去弘文館,暗中觀察了樓彧幾次。
她確定,樓彧確有真才實學,也確實如古人所說的謙謙君子、天縱英才。
對于韋般若來說,樓彧那過分俊美的容貌,反倒是其次的。
這段時間,韋般若想方設法的弄到了樓彧的文章、墨寶,甚至是畫作。
從這些作品中,韋般若窺探到了樓彧深不見底的天分,以及冰山一角的才能。
她愈發心動。
她甚至攛掇祖父,以名士大儒的身份,邀請樓彧參加文會。
韋靈甫與樓彧單獨相處,并不著痕跡的考校樓彧學問的時候,韋般若就藏在屏風后。
她親眼看到了一個絲毫不遜色于自己祖父,甚至隱隱有超越趨勢的經世之才子。
最妙的是,這位才子,只有十六七歲,未及弱冠,尚未婚配!
韋般若便生出了妄念,甚至會幻想著,他們這般人才,共同孕育出來的孩子,必定是千年難遇的神童、奇才!
韋般若心動了,卻還有著世家才女的矜持。
她沒有像許多小貴女一般,直接找上門,而是找了自己在弘文館讀書的兄、弟。
韋般若看了樓學士給他們留的課業,親自動筆,完成了功課。
在文章、詩畫等課業里,韋般若絲毫沒有保留,徹底展現出了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實力。
然后,她將自己的作品,交給堂兄、阿弟,再由他們一起送到樓學士的案頭。
樓學士果然有著古君子之風,好為人師,有教無類。
聽聞是韋家娘子一心向學,還做了功課,便親自批改。
然后,樓學士就見識到了第一才女的實力,他溫煦、誠摯的予以夸獎。
看到樓彧親筆寫的批注,剛勁有力又不失飄逸靈動,其書法,絕對堪稱一代大家。
韋般若贊賞之余,一顆芳心,怦然而動。
她繼續寫作業,繼續請樓學士幫忙斧正。
只不過,從最初的借由兄、弟幫忙,慢慢發展到可以當面求教。
樓學士一如既往的溫柔,從未有過一絲的不耐煩。
更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有任何的輕慢、不屑。
他真的做到了有教無類,一視同仁。
韋般若感動的同時,又有些嘆息:樓學士太君子了,認真教授天才也就罷了,對庸才亦是耐心、包容。
多少有些浪費啊。
幸虧王姮不知道這位才女的想法,否則一定罵一聲雙標。
自己感動于樓彧的一視同仁,沒有因為性別而受到歧視。
可她又不滿于樓彧的一視同仁,嫌棄樓彧沒有在天賦上,優待她這個“強者”。
當然了,就算王姮知道韋般若的雙標,也不會在意。
更不會把她當成競爭對手:嘖,樓彧都對她溫柔了,也就表明,她于樓彧而言,就是個甲乙丙丁。
沒有任何的特殊意義。
韋般若卻認為自己是特殊的,她甚至覺得與樓彧有了“默契”。
她寫作業,樓彧親自批改。
他們兩人在才學上進行了靈魂上的交流。
他們——
所以,今日在馬球場的后院,看到了樓彧,韋般若也禁不住生出幻想:
樓學士,他是看我的?
隨后,發現樓彧去了對方的陣營,耳邊又有小伙伴紛紛猜測,暗自羞惱的韋般若,也忍不住的這般自我安慰:
對!樓學士是儒雅君子,重情義,自然不會忽略了自己的堂弟。
就算他心里有些旖念,在名分未確定之前,以他的克己復禮、端方正直,也斷不會做出落人口實的事兒。
他,不會當眾與一個閨閣女子太過親近的。
但,很快,韋般若就聽到了pia、pia、pia的打臉聲:
“不對!樓學士沒有找樓姚,而是、而是……”
有人驚呼出聲。
“難道傳言是真的,樓含章心儀瑯琊公主,與她有婚約?”
“不是,樓學士這般學識淵博、光風霽月的君子,會這般膚淺,愛慕一個空有皮囊的平庸之輩?”
“對啊!才子才女才是佳配啊!”
韋般若身后的小伙伴們紛紛議論著。
他們既選擇追隨韋般若這么一位出身高貴、頗有盛名的才女,自然要站在她這一邊。
他們是堅定的認為,女子當有才有貌,而非空有長相。
心里或許還是愛美的,但決不能表現出來,否則,自己也就成了貪戀美色、膚淺庸俗之人。
王姮:……有病!
“……阿兄,你來啦!”
王姮沒有功夫跟對面的人計較,她就是美,就是傾國傾城、就是仙姿玉色。
她有了公主之尊,有了強有力的靠山,再也不用擔心會被人送來送去。
站到了高位,她無需再遮掩自己的美。
比如此刻,她高高的昂起了頭顱,將自己完全展現出來。
“嗯!準備好了嗎?馬匹什么的,都檢查過了?”
樓彧緩步來到近前,一邊說著,一邊親自動手檢查。
馬鞍、馬鐙,喂馬的草料,這些都是很容易被人動手腳的。
還有馬蹄。
“嘶!”
四周一片吸氣聲,因為眾人發現,高貴君子樓含章,竟不顧馬匹污穢,親自動手,逐一檢查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