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第44章 我才是那個要你血債血償的人(兩更合一)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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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才是那個要你血債血償的人(兩更合一)


更新時間:2024年10月20日  作者:玖拾陸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玖拾陸 | 醉金盞 


大慈寺。

馮正彬把香油錢捐出去時,心里千瘡百孔地滴血。

也虧得他著實大方,定下“十月二十四”的正日子后,寺里并無人問他先前弄錯的原因,也不詢問為何在寺里住上一旬。

知客僧將馮正彬引到廂房去,與他介紹了寺中生活起居。

馮正彬也沒讓自家車夫留下,獨自在大慈寺渡過了第一夜。

睡得并不安穩。

除了他之外,似乎沒有其他香客留住,僧廬在中軸線的另一側,這邊好像就只他一個活人一般,夜里靜得讓人心慌。

偏也有不靜的,就是那山風,吹得窗板作響,馮正彬睡得淺、被驚醒了幾次。

且夜里云重,月色遮擋大半,只余一丁點光線落下,房內深深暗影,還是他不熟悉的家具擺布,讓他恍惚一眼間驚出了一身汗。

可以說,到了山上,雖不像在千步廊里被人指指點點,但提心吊膽的感覺沒有少。

他不得不擔心城里狀況。

至于那正日子,他倒是無所謂。

原先以為是鬼怪作祟,想著死無對證,才一個念頭間寫下了“十月十八”。

現在曉得根本是人裝神弄鬼,又豈會怕假日子受菩薩怪罪?

再者,銀子掏了,尚書之位不可能了,他怎么也得保住現在的侍郎位置,又如何能再留下那么明顯的把柄給有心之人來抓?

只要他咬死了十月二十四,只要和尚們別多嘴多舌,讓他暫且把“不敬發妻”的罪名先熬過去……

思索許多,馮正彬決定日夜顛倒。

夜里睡不好,那就白天睡,天亮著,這廂便是人少些、也不會陰森森的。

給夜里尋打發時間的事就行了。

馮正彬苦讀出身,立刻想到了抄寫佛經。

他當即默寫了幾首詩詞,帶著吹干的紙張去尋僧人。

“這一日在寺中,晨起聽師父們早課,我的心神也跟著平靜下來。”

“我聽說一些寺廟會受信眾手抄或是刺繡的經卷,不知貴寺是否……”

“這手字自認還算拿得出手,不知師父意下如何?”

念書時,馮正彬練的是臺閣體,后來與當時的許多學生一樣、學起了金太師的字帖,等成了金家女婿,自然也就一直寫著。

這幾年,京中少見金太師的字跡,馮正彬久不用了,撿起來裝裝樣子倒也不差。

僧人答應了,送了幾卷經文到廂房。

馮正彬抄了一整夜。

蠟燭光不夠明亮,但照一張桌面足夠了。

他想起了年少時挑燈夜讀的經歷,一晃幾十年,就像是上輩子一樣。

是啊。

他離那種苦日子太遠了!

離不知道能不能出頭的日子太遠了!

他已經過了這么多年的好日子,又怎能甘心樓塌了?

此時此刻,阿薇與陸念也出了京城。

定西侯府在西山上有一莊子,陸念說要去住兩天,誰也不會說個“不”字。

十七夜里,云比前兩日散開了。

聞嬤嬤探好了路,阿薇隨她上山,神不知鬼不覺繞到大慈寺后山時,恰好亥時末尾。

一間廂房里,透出蠟燭光。

阿薇與聞嬤嬤悄聲上前,關上的窗戶映出一提筆寫字的人影。

看了眼窗戶縫,阿薇沖聞嬤嬤點了點頭,表示沒有尋錯。

聞嬤嬤頷首,直接去敲門。

大半夜突然聽到敲門聲,馮正彬嚇得手一抖,寫好的一頁紙上橫著撇出一道墨痕。

他盯著房門,不敢詢問,也不敢動作。

聞嬤嬤比他自得多了:“姑爺,奴婢喚您姑爺,您應當知道奴婢是誰。

奴婢只想弄清楚姑夫人的事,咱們今夜把話說明白,以后橋是橋、路是路。

奴婢對得起金家了,您也不用擔心奴婢往外頭又是嚷嚷又是告狀。”

說完,聞嬤嬤也不著急,只等著。

馮正彬此人性格回避,而回避之人總會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比如,車到山前必有路;比如,一切好商量。

“憑什么讓我信你?”半晌,馮正彬甕聲道。

“您可以不信奴婢,”聞嬤嬤有恃無恐,“奴婢下山就告狀,您知道的,眼下這狀況多的是人愿意聽奴婢喊冤。”

馮正彬蹭得站起身來。

被威脅的感覺很不舒坦,他在屋里來回踱步:“那你怎么不去告?”

“奴婢更愿意與姑爺好好談談,”聞嬤嬤道,“奴婢現在也有自己的生活,沒到魚死網破那一步。”

馮正彬接連幾個深呼吸,猶豫著打開了門。

看清外頭站著兩個人,他嚇得又把門關上了:“還有一人是誰?”

“定西侯府的表姑娘,”聞嬤嬤道,“奴婢現在伺候的主子,您不會怕一個小姑娘家家吧?

畢竟是談人命關天的事,姑娘若出了狀況,定西侯府不會善罷甘休;而有姑娘陪著,您也不用擔心奴婢與會您撕破臉,奴婢是有以后體面日子能過的。

有她在,奴婢能放心,您也放心。”

這話恰恰就說在了馮正彬的心坎里。

他最怕碰著光腳的,不管不顧一定要如何如何、怎樣都談不攏。

馮正彬證明不了廚娘是逃奴,但廚娘要告得明明白白、就得先認下逃奴身份,這廚娘既然有好日子過,總不會發了瘋地偏要往衙門死路闖。

這么想著,馮正彬再次打開了門,讓兩人進來,又掛上了門栓。

阿薇看都不看他,尋了把杌子坐下。

馮正彬多打量了她兩眼,她披了一件斗篷,帽子覆上,只露出半張臉。

聞嬤嬤擋在阿薇與馮正彬中間:“既然坐下來談了,那就開誠布公,談個明白,姑爺若謊話連篇……”

她頓了頓,嗤笑了聲,似是很清楚馮正彬的想法:“奴婢也脫了鞋去當那光腳的。”

馮正彬坐回了桌子后頭:“你問。”

“姑夫人到底是怎么沒的?”

馮正彬右手按著左手,沉聲道:“傷心過度,早產出血,沒有救回來。”

“哪一天的事?”

下意識的,馮正彬要說“二十四”,但見那廚娘一雙黑得陰沉的眼睛,他幾次張口又止住。

“奴婢知道了,”聞嬤嬤替他答了,“十月十八。”

馮正彬脊背挺直,想改又沒能改。

“為什么早產?為什么改她的忌日?”見馮正彬眼神回避,聞嬤嬤催促道,“姑爺,這里沒有第四個人,哪怕尖聲大叫也傳不到對側僧廬去,您不妨大大方方與奴婢說了,免得拖拖延延到了天亮,那一個談不攏……”

能喊來一群和尚!

了不起都完蛋!

后兩句聞嬤嬤沒有明說,但馮正彬聽懂了。

“能為了什么談不攏?自是為了岳父的事,”馮正彬長嘆了一口氣,“夫人一心想救岳父,家里銀錢大把大把撒出去,又吵著要賣她的鋪子莊子。

那時候,誰敢收她的銀錢?誰敢買她的地?

她怪我不積極替岳父爭取,可我已經盡力了,我一個六品主事、還停了職,我能做什么?

只曉得馬上要判了,我讓夫人千萬別做傻事、不能沖出去鬧,她不聽,又是激動又是傷心,就……”

一直沒有說話的阿薇掀起眼皮瞥了馮正彬一眼,心說:全是屁話。

嬤嬤說過的,姑母那樣識時務、看得清楚明白的人,根本不會做沒有希望的事。

“姑爺,”聞嬤嬤冷聲道,“這么說得通的事,為何要改忌日?因為九年前這個故事說不通嗎?那時姑夫人沒有想賣過莊子鋪子,也就沒有人給您的故事作證。”

“你既不信,又何必問我?”馮正彬脖子紅了。

聞嬤嬤面無表情看著他。

“您聽聽奴婢說的吧。”

“姑夫人是被害死的,和年年一起,死不瞑目。”

“您不敢走漏消息,硬生生瞞下來,等報喪時候編成了二十四日。”

“您有罪,您的母親也一樣。”

“您真當奴婢毫不知情就尋上山來嗎?您是出了城,但您的母親與徐夫人還在一處,徐夫人與我們姑娘也有往來,您覺得您母親會與徐夫人說什么?徐夫人又與我們姑娘說了什么?”

馮正彬心慌意亂,去看阿薇。

阿薇已經抬起了頭,先前被兜帽完全遮住的眼睛露了些出來,視線冷冰冰的,滿是嘲諷。

馮正彬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喃喃道:“不是、不是這樣的……”

還不等他講出故事來,聞嬤嬤話鋒一轉,道:“奴婢也知道,您原本待姑夫人不錯的,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不會走到這條路上。您念書不容易,太師倒臺,您不能跟著倒……”

“是,是的!”馮正彬趕忙點頭。

一頓眼冒金星的棒子后,來了一顆甜棗,明知道棗子會有毒,人還是會下意識地接過去咬。

“我與夫人感情融洽,”他一字一字地,不止說與別人聽,也是想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里,“你知道的,夫人自從早年滑胎后一直沒有再懷。

這事上她很介懷,覺得對不住我,我也真的不怪她。

但長輩難免嘮叨,同僚之間也會關心幾句,我都自己抗著。

后來她又有了身孕,我比誰都高興,我馮正彬眼瞅著要三十了,我要有兒子了。”

甜棗才吃兩口,聞嬤嬤的棒子又砸了下來:“可您還是害了她、害了你們的兒子!”

“我沒有辦法!”馮正彬沖口而出,“我比誰都希望金家長盛!我是太師的親女婿,他會磨礪我一時,斷不會磨礪我一世。

我做好一個女婿、一個官員該做的事,該我的遲早都是我的。

你明白的吧?

我越是自私自利,越盼著岳父好!

今時今日,他老人家在,還需要我點頭哈腰到處想辦法謀尚書之位?

這八九年,我給太保添了多少銀錢、我都不敢去算!

我叫他老師,但我只是學生里的一個,是供他銀錢里的一個!

真要說,論立場,他才不盼著岳父好!”

“姑爺的意思是,”聞嬤嬤總結道,“金家的船漏水要沉了,您就借機跳了岑家的船,您所謂的大把銀錢,難道不是姑夫人的陪嫁?”

馮正彬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明顯焦躁許多:“那你說我要怎么辦?母親怕我受連累整日惶惶不安、幾乎病倒了,她哭著求我莫要與金家一道沉下去,我沒辦法、沒辦法!”

斗篷下,阿薇緊緊握著刻刀。

憤怒裹挾著,但她沒有失去理智。

刻刀只是防備馮正彬魚死網破,現在還沒到那一步,她們還可以按部就班繼續逼迫。

她想弄清楚更多的來龍去脈,而所謂的“徐夫人說了什么”本就是騙馮正彬的。

“于是,您動手了,殺妻殺子,”聞嬤嬤咬牙切齒,“您這人真是,都到這時候了,您把錯怪到您母親那兒,又怪到岑太保那兒,人人都不好,只您無辜?您是不是也要說徐夫人害您?”

“她一直不嫁人,”馮正彬辯駁道,“我當時對她沒有那種心思,也勸過她,但她一意孤行,我當真十分愧疚!

若能再選一次,我一定不會讓她進京,會讓她家里早些替她安排好。

我母親性子如此,她與夫人不怎么處得攏,我不是怪她,她當時太怕了、我懂的。

至于太保,我雖無證據,但他一個喜好斂財之人,與岳父那樣清廉的,勢必有矛盾。”

聞嬤嬤道:“不如說說您是如何殺妻的。”

馮正彬瞪大眼睛,面露猶豫之色。

“不說也行,”手入胸襟,聞嬤嬤取出一簇新牌位來,“奴婢替姑夫人新刻的,十月十八,沒有刻錯。

姑爺不肯說過程,定然也不會讓大師們改了做法事的正日子。

奴婢不逼您,現在已是子時了,是十月十八,您跪下來給姑夫人磕三個頭。”

馮正彬一雙泛灰的渾眼盯著牌位,呼吸都緊了。

聞嬤嬤將牌位放在桌上,對馮正彬比了個手勢:“三個頭,姑爺繼續在官場上辛勞,奴婢在侯府做事,再無瓜葛。”

一時間,紛雜的念頭在馮正彬腦海里翻滾。

跪與不跪拉來扯去,他猶豫了很久,終是心一橫,咬牙走到牌位前跪了下來,背著人、藏下了他眼底的屈辱。

咚、咚、咚。

“可以了吧?”三個頭磕完,馮正彬便要起身。

他沒有看到的是,站在他身后的聞嬤嬤從袖子里迅速扯出一根繩子,猛地纏到了他的脖頸上。

而后,勢大力沉地收緊。

馮正彬愕然,痛苦、恐懼瞬間充斥心神,手忙腳亂著反抗。

阿薇走到他跟前,一把掀去了兜帽,語調毫無波瀾:“姑父,還認得阿薇嗎?”

突如其來的稱呼讓馮正彬的動作頓了一下。

呼吸受阻,他的視線也模糊許多,一時難以完全看清少女的五官,他只聽見,對方平靜又沉緩的聲音。

“姑父。”

“我才是那個要你血債血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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