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當下的事實結果往前推,天道對自己的提前干預與防控,還真是挺有先見之明,正應了那句話:
老天爺,都看在眼里。
李追遠的目光看向前方的魚塘,開口問道:
“魚塘,還能擴建么?”
本體:“看來,你是下定決心了?”
李追遠:“我以前心里確實有過那么一點僥幸,但這僥幸,并不是奢望于我好好表現后,天道會對我仁慈、網開一面。”
本體:“當你走上追求情感,企圖去做一個正常‘人’的道路時,你在我眼里,就已經是在墮落了。”
李追遠:“沒有我堅持治病,果斷與你切割,在走江時恪守龍王門庭的底線,你以為……我們還能活到現在?”
本體:“的確。”
這亦是本體一直以來,都未正式向李追遠發動身體爭奪戰的原因。
本體很清楚,此時他如果占據了“李追遠”的身份,那么等待他的,將是環境的快速惡化。
本體還沒做好這個準備,確切的說,是李追遠還沒成長到那個地步。
兩個“人”,都很聰明,也很冷靜。
虧本且沒意義的情緒發泄,他倆誰都不會做。
這才制造出了這種心魔與本體和諧共存,甚至還能一起聯手御敵的詭異場面。
當初的普渡真君,就是輸在這種匪夷所思的配合下。
這種事,江湖自古以來,簡直聞所未聞。
因為,
如果心魔和本體都能保持絕對克制與冷靜,那又怎么可能會誕生出心魔這種東西?
李追遠:“這座魚塘,最大能擴建到什么程度?”
本體伸手,指了指四周,回答道:
“這里的小河,這里的農田,包括李三江家,都能被填充淹沒,成為魚塘。
地上,沒有面積限制,上面,也沒有高度限制。
只取決于,你的精神意識強度。”
李追遠:“你把這里布置得如此潦草不用心,是不是因為你早就知道,這里終究會被魚塘淹沒,所以懶得侍弄裝點了?”
本體:“我說過了,是你想出的法子,把魚塘里的魚引到天上去,拿走用到外面。
那天,你成功逆轉黑皮書秘法時,我就站在這里,抬頭看著一大群魚,在天上飛。
我在那時,才想到了這個可能,想到了這座魚塘的未來發展前景。
也就比你早一點吧。
而且,也不算早,當你看見魏正道的鎮殺之法時,你不是一下子就逆推出這座魚塘了么?
所以,我們其實是同一時間知道的。
只不過我想得更明白,而你,可能是疏忽也可能是抗拒朝這方面去思索,但潛意識里,早就有答案預備好了。”
李追遠沒否認。
本體:“還是因為你的精神意識強度,還沒強大到供我隨意揮霍的地步,我又不可能調取太多,影響到你在現實中的狀態,所以,一切只能從簡。
如果能鋪張浪費的話,哪怕我知道這里會變成魚塘,我也不介意讓我‘居住生活’的地方,變得更精致些。
不僅房子要修得好,我還要在這里布置上村民,民居豬圈里有豬,河邊會有青蛙,樹上會有蟬。
可惜,我怕我這樣做了,你在現實里會流鼻血,持續時間久了,眼睛也會失明,更怕你這個心魔,第一時間跑到這里阻止我,與我算賬。”
李追遠:“真是苦了你了。”
本體:“應該的。”
李追遠:“可如果我的精神意識足夠強大,你也能盡情鋪張浪費,你剛剛所描述的畫面在這里實現……你覺得,這像什么?”
這次換本體不說話了。
李追遠伸手指向魚塘里的魚苗,說道:“我會在外面尋找飼料,將這些魚重新養大養肥。你來負責改良魚種以及下一階段的魚塘設計。”
本體:“好像我的活兒,要重一些。”
李追遠:“你是本體,本就該多勞。”
本體:“好的,心魔。”
李追遠:“還有什么話需要說么?”
本體:“有廢話,我不說你肯定也懂。”
李追遠:“還是說一下吧,必要的形式,還是得走一走的。”
本體:“是要用公開的方式進行隱瞞吧?”
李追遠:“我現在還沒能力像大帝和菩薩那樣,去遮蔽天道的眼睛,而且,祂們那樣的存在,很難保證是真的遮蔽成功了還是天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此,既然無法做到絕對隱秘,不如干脆敞開來做。
大大方方地找機會汲取飼料,大大方方地使用那個我新創建的秘術,大大方方地讓天道看見我的進度。
因為魏正道的緣故,天道應該有經驗。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讓它看到進度,它才能心安。
它會制定折斷我這把刀的時間,但在那時間到來之前,我們是安全的,是從容的,甚至是可以被優待的。”
本體:“那我的活兒,就更重了。”
李追遠看向本體。
本體:“好的,我知道,我是本體。”
本體伸手,在面前畫了一個小框:“我會在現在這個魚塘里,開一個單獨的小池子,用魚塘的族群來養小池,培育、養蠱、陣法、風水等等各種方法,我都會進行試驗。
接下來,魚塘里的魚,養肥了后,你隨意取用,小池子里的,你不要碰。”
李追遠:“我知道。”
本體:“你在明,我在暗。”
李追遠:“你是關鍵。”
本體:“你是時間。”
李追遠:“嗯。”
本體:“無論是你夸我,還是我夸你,好像都和自夸沒什么區別。”
李追遠:“歷史上的魏正道,在與我同一個時期,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病情,或者說,他還沒想要去治療,去做一個正常的人。”
本體:“是還沒墮落。”
李追遠:“但我醒悟得比他早,那時的他,會將黑皮書秘術教給清安,可我絕對不會把這秘術教給譚文彬或林書友。
而且,魏正道在未來想盡辦法自殺時,誕生出了很多分身,我懷疑他那是在進行自殺試驗。”
李追遠再次看向本體:“你看,在這一點上,我比他早得更多。”
本體:“我發現,在這件事上,你的主觀能動性,比我預想得還要高更多。”
李追遠:“嗯?”
本體:“我原本以為,你因為有了那么一丁點感情,就會更加在意那些瓶瓶罐罐,在意那些人,無論是與你相干的還是不相干的。
我甚至做了最壞的準備,那就是來勸說你。
你應該知道,那種感覺,會有多惡心。”
“我不用猶豫和遲疑,我沒有其它選擇,因為一切,都是它,提前就選好的。”
李追遠伸手指了指那片潦草到極點的頭頂黑夜,繼續道:
“當它懷疑未來的你可能會擁有吃掉它的能力時,你最好真的有吃掉它的能力。”
道場祭壇臺階上,李追遠睜開眼。
右手掌心攤開,指尖微動。
道場內陣法受到牽引,地面分裂出密密麻麻的格子,如波浪般浮動。
本就很深的未來危機感,在今晚,進一步加重了。
少年心里原有的那點僥幸,是覺得興許有可能在未來,像大帝那樣,與天道形成一種相對平衡。
在這種平衡下,自己只需正常過完自己這一生,讓天道不得不選擇默認,等待自己離世。
現在可以確定,沒這個可能了。
天道可以容忍大帝的存在,菩薩的存在以及其它老不死的東西,卻唯獨不會容忍自己。
所謂的天道不會允許自己成年,并不是一個坎兒,一道劫難,需要你去度過和翻越,那是一堵墻。
天道必然會在它認為價值榨取足夠時,不惜一切代價,將自己扼殺。
既然已無未來,那殺雞取卵、揠苗助長,就等同于沒副作用了。
不僅是對自己,也是對自己的伙伴。
明晚,
速成班重新開課。
昨晚睡得晚,但生物鐘還是讓李追遠準時蘇醒。
側頭,睜眼,看見阿璃正站在桌前做手工,她在制作畫筆。
李追遠知道,這是阿璃準備送給翠翠的生日禮物。
醒是醒了,但李追遠不打算起床,與女孩對視后,少年重新閉上眼,他打算把覺給睡滿,將精力補充充沛。
“吃早飯啦!”
第一次,劉姨的喊聲,沒有將少年喊下樓。
阿璃一個人下來了。
劉姨:“小遠呢?”
阿璃看了一眼二樓,走進廚房,拿出來一個托盤,默默地將二人的早餐放了上去,然后端著它上樓。
劉姨:“阿璃,我幫你端吧。”
阿璃微微搖頭,腳步沒停。
劉姨將手里的各式咸菜碟拿到柳玉梅面前,小聲道:“小遠是不是身體出問題了?”
柳玉梅:“沒事兒,要是有事兒,阿璃不會那么平靜。”
劉姨:“那是在專注做什么緊要的事?”
柳玉梅:“別猜了,說不定沒起床呢。”
李三江下樓吃早飯了,照例先走到壩子邊,仰頭、清嗓子,再吐出一口痰,緊接著點起今早的第一根煙。
“咦,小遠侯和丫頭呢?”
劉姨:“阿璃把早飯端上去了。”
“哦。”李三江在自己板凳上坐下,端起粥碗扒拉了兩大口,再放下碗,吮了一下筷子,側身對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譚文彬說道,“壯壯啊,你今兒有事么。”
“大爺,您吩咐。”
“想著你開車,載我去趟如皋。”
“坐齋?”
“不是,去一個老伙計家,人病了,從醫院里出來回家躺著,準備走了。”
“成,沒問題。李大爺,您節哀,畢竟您那老伙計也那么大年紀了。”
“不是我老伙計,我那老伙計早二十年就走了,這次走的是他兒子。”
“原來是這樣。”
早飯后,李三江就坐進了譚文彬的小皮卡。
摸了摸座椅,又敲了敲窗戶,李三江有些疑惑道:
“壯壯,我怎么覺得這車變新了?”
“才洗的車,做了保養,可不就跟新車一樣么。”
“那得花不少錢吧?”
“實習單位會報銷的,嘿嘿。”
“那挺好,單位還挺厚道。”
“李大爺,您和那老伙計是什么關系啊,以前怎么沒聽你提起過?”
李三江和那位老伙計,有過命的交情。
當年打仗時,李三江幾次被抓壯丁又幾次逃出,積累了豐富的逃兵經驗。
從淮海逃回來時,身邊跟著一個老鄉,他就幫襯著對方一起走回南通。
在對方眼里,李三江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人還活著的時候,時常會過來看望李三江,后來人走了,他兒子遵照他吩咐,每年也會帶點東西上門。
只不過自兩年前開始,他兒子身體就不大行了,幾乎出不了門,只能托孫子每年跑一趟,送點禮。
到如皋后,譚文彬買了些禮品,與李三江一起去了人家家里。
普通的自建房,家里條件也很一般,那個孫子在家,也是他打電話到張嬸小賣部通知的李三江。
“李爺爺。”
“你爸咋樣了?”
“醫生說,就這幾天了,我爸想在家里走,就要求出院。”
“唉。”
李三江進了里屋。
躺在床上的人,瘦得跟皮包骨頭似的,但屋子里沒異味,床上也很干凈整潔。
看見李三江后,本來雙目渾濁的老人,目光馬上變得清澈,嘴里嘟囔著含糊不清地說道:
“李伯伯……李伯伯。”
李三江在床邊坐下,握住他的手,笑著說道:
“挺好的,放寬心,體面的。”
“伢兒們……伺候我……伺候得好……”
“對的,看得出來。”
“我走了好……省得再拖累……伢兒們……”
“都是好事。”
譚文彬與那年輕人在外頭抽著煙,年輕人姓梁,叫梁軍,在興仁鎮龍興工具廠工作。
“那你認不認識潘侯和雷侯,他倆是堂兄弟,一起進的廠。”
“認識啊,他倆就在我組里,我是他們組長,還真是巧了啊,哈哈。”
“是啊,挺巧的。”
“你是他們的?”
“算親戚吧。”
“這倆兄弟干活兒挺猛的,不怕吃苦,我們是翻砂車間,你懂的,最苦最臟了,這倆自打入組來,就沒喊過一次累。”
“那你上班,天天家里廠里往返?”
“我丈人家在興仁,平時住他家,放假才回來,我爸出院后,我就跟廠里請了個長假,陪陪他。”
這時,有一對夫妻從田里回來。
梁軍喊道:“姐,姐夫。”
見來客人了,女人就去做飯,男人則騎著自行車去鎮上買熟菜。
“我爸大部分時候是我姐和我姐夫照顧,我姐夫是招上門的。”
“那你呢?”
“我可沒上門啊,我兒子跟我姓的。就是當初進廠時弄個名額不容易,外加找的對象就在興仁鎮上,肯定就住她家時間多嘛。
之前也說好了的,家里的這些東西,我是不要的,我爸在床上快兩年了,我姐我姐夫應得的。”
李三江本不想留著吃飯的,但人家菜都買了做好了,只得留了下來。
臥床的老人精神頭越來越好,原本只能喝點糖水的,今兒個居然也要吃點菜,還想喝酒。
李三江端著碗,自己吃的同時,也順便給老人喂了,最后還和他碰了一杯,讓他抿了一口白的。
“啊”
老人喉嚨里發出暢快的滋吧聲。
李三江笑道:“當初你還小,你爸帶著你來我家,你見我和你爸喝酒,也鬧著想喝,結果我讓你喝了兩口,你就直接睡我家草垛上了,讓我和你爸一陣好找。”
老人聞言,也笑了,目光上移,看向屋子墻壁上掛著的自己父母的遺像框。
“李伯伯……我爸……要來接我走了……”
“嗯。”
“李伯伯……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老人打小就跟著自己父親去李三江家,那時家家日子都過得艱難,但在李伯伯家,總能吃一頓好的。
父親每次去,都會帶點東西提過去。
每次回來時,會被李三江塞上更多的東西帶回來。
父親說,他欠李伯伯一條命,還要拿他的照拂。
父親還說,李伯伯沒結婚,膝下沒子女,以后要讓他來給李伯伯摔盆送終。
老人看了看坐在面前的李三江,又看了看父親的遺像框。
爸,李伯伯身體太好了,到頭來是李伯伯來給我送終嘞。
李三江:“你睡會兒吧。”
起身,離開床。
房間外,梁軍和他姐姐、姐夫,都紅了眼眶,顯然,大家都瞧出來了,老人這是回光返照。
李三江問道:“東西都準備好了么?”
姐姐:“沒,還沒……”
李三江:“那照我說的,先把東西備好吧,這樣你們不至于手忙腳亂,他走得也安心些。”
老人是下午走的,飯后他就睡著了,睡著睡著,就再也喊不醒了。
李三江本意不是來做這個的,但既然正好碰上了,就自然開始組織起白事,晚上他一個人留在這里坐齋,讓譚文彬先回去,明兒一早,讓譚文彬把潤生友侯他們也帶來一起幫忙。
譚文彬開車回到家時已是夜里,進廳屋一看,棺材里沒人。
“咦……”
譚文彬來到屋后稻田里,對著禁制入口默念乘法口訣時,禁制自己打開,里頭當即傳來挨打聲。
走進去一看,阿友被一個木頭人以術法打得火燒火燎好不狼狽,潤生則正被一群木頭人舉起來,狠狠砸下去。
潤生是所有氣門關閉,阿友也沒起乩,可以說大家伙都是壓制著力量在進行實戰教學、直接喂招。
角落里,居然還趴著一只小黑,應該是一開始跟著進來的。
它應該在這里待了挺長時間,可能一開始也被驚嚇到了,但久而久之,它的眼皮子就開始打架,居然趴那兒睡著了。
譚文彬看向祭壇處,小遠哥站在那里,手握陣旗,正在操控這里的一切。
目光對視后,譚文彬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向里走去。
剛一入場,他的意識就陷入了一片混沌,方向感全無,大腦里傳來一股強烈的針扎感。
譚文彬陷入了恐怖的漆黑絕望中,他開始拼命尋找自己的感知,不斷對自己進行定位。
等到譚文彬終于走出這片漆黑時,睜開眼,發現汗水早就濕透了衣服,整個人一陣搖晃,單膝跪了下來,大口喘息。
“彬哥,給。”
一瓶健力寶被遞了過來,譚文彬接了過來,喝的時候看向身邊的阿友。
“噗……”
飲料剛進口就被噴了出來,此時的阿友,整個人熏黑一片,連頭發都燎成了波浪卷。
李追遠:“大家辛苦了,明天繼續。”
三人走出道場。
潤生的身體不自覺地抖動,還在回味自己被揍出來的一些新本能。
林書友雙手還在不斷掐印,嘴里念叨著咒語。
譚文彬掏了掏耳朵,又揉了揉眼,他覺得晚上知了聲好吵,這月光也太過刺眼。
雖然又苦又累又狼狽,但大家心情都很不錯,畢竟這種進步感是實打實的。
而且,這種待遇更是難得,如果讓趙毅知道自家有這種特訓班,怕是會立刻帶著手下人賴到南通不走了。
林書友:“彬哥,我們去江邊吃夜宵不?”
譚文彬:“李大爺讓我們明天一早就去如皋坐齋。”
林書友:“好吧,那就去不了了。”
譚文彬:“沒事,可以讓那只老鼠做好了給我們送來。”
林書友:“好主意,差點忘了,上次小遠哥說可以讓它外送的。”
譚文彬:“你到時候去村口馬路邊去拿,別讓它太靠近這里,萬一被劉姨順手扒了皮以后就沒的吃了。”
林書友:“好,我去拿。”
譚文彬看了看腳下:“咦,小黑沒出來么?”
林書友:“沒有,我回去把它牽出來。”
譚文彬拉住了林書友的胳膊,問道:“小黑,是跟著你們一起進去的么?”
林書友:“我不記得了,應該是吧?”
潤生:“不是,我們進去時,小遠就在道場里了,小黑也在。”
小黑基本是潤生在養,以前在大學時,小黑和潤生住一個地下室房間。
因此,潤生很清楚這只狗的秉性,它這么懶,是絕不可能自個兒跑出去遛彎兒的,也就不存在跟著他們誤入道場的可能。
潤生:“小黑,是小遠特意牽進道場的。”
林書友手托著下巴,目露思索,喃喃道:“難道,小遠哥這是要給小黑開課?還是說,有什么其它目的?”
潤生:“不如想想點什么菜。”
林書友:“松鼠桂魚!”
道場里。
李追遠沒離開,一個人繼續站在祭壇頂端,手里拿著阿璃的畫本框,這上面記錄的,是自己過去走過的每一浪。
以前,阿璃畫這些時,想的只是把它當做一個留存,以便日后回味,就連李追遠都沒料到,這個畫本框以后居然還能有實際作用。
挑挑揀揀后,李追遠最終將畫本框翻到了“余婆婆”這一浪。
畫中背景是水庫邊,余婆婆跪伏在自己面前,身上業火焚燒,即將消亡。
李追遠仔細看著這幅畫,看著看著,畫中的情景仿佛動了起來,大腦里的回憶,變得鮮活。
少年身子一陣輕微搖晃,摸了摸鼻子,鼻血流了出來。
李追遠閉上了眼。
意識深處。
魚塘邊,空無一人。
李追遠從魚塘走到太爺家,來到二樓,推開門。
屋內,不僅是書桌、床上,甚至是地磚、墻壁乃至天花板上,都貼滿了各種設計圖紙。
本體還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
李追遠走進房間后,來到衣柜邊,從里頭箱子里,取出一罐健力寶,打開,連續喝了好幾口。
本體:“我不喜歡你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現實里你喝它至少能補充糖分,在這里,你只能得到模擬出來的味道。”
李追遠:“那你還把它們放在這里做什么?”
本體:“我是按照現實里你的房間,復刻的這里。”
李追遠繼續喝著飲料。
本體停下筆轉過身,看著李追遠,說道:“你已經瀕臨透支了。”
“嗯,流鼻血了。”
本體指了指四周:“我還是按照以前的計量,沒額外拿取你的精力。”
“我知道。”李追遠舉著飲料罐指了指本體,問道,“有結果了么?”
“你不該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
“我知道沒結果。”
“那你還問?”
“所以,我想請你換個腦子,沒必要一直繃著。”
“你有什么建議?”
“他們今天的課結束了,我的訓練,還沒開始。”
“訓練?”
“我想在道場里,把‘余婆婆’模擬出來,我現在的狀態很差正好可以試驗對‘余婆婆’的以弱勝強。”
“你再操控道場里的陣法,你的眼睛就會流血。已知未來不久,下一浪就會到來,不出意外的話,還是針對虞家的那一浪。
你難道想瞎著眼去虞家么?”
“當然不想,所以,我來請你幫忙,你來幫我操控陣法,我下場去面對余婆婆。”
本體站起身,目光認真地盯著坐在自己床上的李追遠,一字一字道:
“你主動邀請我操控你的身體?”
“對。”
“你可不可以尊重一下,我們彼此的身份?”
“作為本體,一直沒發動對身體控制權的爭奪,而是坐視身體被心魔一直控制,最不尊重身份的,應該是你吧?”
道場祭壇。
李追遠重新睜開眼,他的神情肅然,目光更是冷漠。
自他身上,感知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因為他真的是一點都沒有。
角落里,原本熟睡的小黑,悄咪咪睜了一下眼,看了一下此時的李追遠后,馬上將狗眼閉緊。
隨即,本來露在外面的狗尾巴,緩緩地收回,縮到自己身下。
李追遠開口道:“你是打算帶著這條狗去虞家么?現在才考慮這個,有點晚了。”
說完后,李追遠攤開右手,血霧彌漫。
“你真的該抽出時間,去好好打磨一下一些術法了,每次都這樣做,即使這些鮮血可以回收,也依舊是太浪費了。”
血霧收回掌心。
下一刻,黑蛟之靈單獨浮現,李追遠指尖晃動,黑蛟之靈開始主動在指間游動環繞。
祭壇中央,先前已經落下去的凹槽重新升起。
李追遠將手掌放在這平面上,黑蛟之靈盤旋而起,明明空無一物,卻虛盤成柱,起到了與過去鮮血凝聚出陣旗時一樣的效果。
前方,道場陣法受到引動,木頭間開始拼湊,很快,一個老嫗的形象出現,她踩著高蹺,頭戴高帽,駝著背,手里提著一盞木質燈籠。
原木色,沒有上顏料,看起來有點奇怪。
李追遠微微皺眉他正在朝著那具余婆婆木偶,注入自己的精神力。
一邊注入一邊開口道:
“你待會兒出來后,我會回去,這座陣法會因我的設計,自動運行一段時間,你到時候可別被它殺了。”
結束。
李追遠收回手。
木質的余婆婆,提著燈籠,向祭壇這里緩緩走來,雖然沒上色,但她給人的感覺,卻十分靈動。
李追遠閉上眼,隨即再次睜開。
角落里“熟睡”的小黑,將自己先前收進肚子下面的尾巴,又慢慢放了出來。
少年停止的鼻血,這會兒再次流出。
李追遠找了張紙,揉成球,堵住自己鼻孔。
“要是沒生命危險,這種課,上得還有什么意義?”
少年指尖微動,黑蛟之靈再次浮現,圍繞手指轉圈。
他知道本體一直在研究自己記憶里的各種術法、陣法、風水之道,偶爾,自己確實能從本體那里學到些有意思的新東西。
“只是為了省那么一點血,有什么意義?除此之外,也就更好看一點。”
余婆婆已經走上祭壇臺階,對著李追遠釋放出殺意。
道場是封閉的,沒有風,但放在后頭的畫本框,卻不知被什么吹動得“嘩嘩”作響。
李追遠記得,自己當初是以業火焚殺的余婆婆。
手掌朝上微握,指尖燃起業火。
但因為少年現在瀕臨透支,狀態太差,所以業火并不旺盛,很是微弱。
看著還在指間環繞的黑蛟之靈,李追遠干脆將業火附加在它身上,黑蛟之靈裹挾起業火,燃料沒變化,但火勢一下子升騰而起。
李追遠:“看好了,這是我教你的,實戰不夠,閉門造車,只搞理論,是不行的。”
余婆婆撲了上來。
李追遠身形側閃,躲開對方這一擊,隨后指尖指向余婆婆后背,黑蛟之靈帶著業火沖出,附著到了余婆婆身上,余婆婆當即發出慘叫。
“啊。!!”
“吃早飯啦!”
阿璃下樓,用托盤端起早飯上了樓。
秦叔疑惑道:“小遠今天又不下來吃早飯,會不會身體……”
劉姨:“主母說,小遠可能是在睡懶覺。”
“睡懶覺?”秦叔笑道,“唉,我是不懂小遠的。”
柳玉梅瞪了秦力一眼,沒好氣道:“你要是都能懂他了,那才叫真的壞事了。”
秦叔:“那確實。”
劉姨走到柳玉梅面前,拿出一枚令牌和一封信,信封上留有龍形印記。
柳玉梅:“龍王令?”
等再看見令牌上的“虞”字后,柳玉梅詫異道:“虞家發出的龍王令?”
虞家現在具體是個什么鬼樣子,在江湖頂尖勢力那里,已經不是秘密,他們也已經在組織起來,準備對虞家下手了。
可這時候,虞家卻向整個江湖發出龍王令。
柳玉梅對著信封封口輕輕一吹,信紙落于手中。
看完后,柳玉梅眉頭皺得更深了:
“虞家,是徹底瘋了。”
虞家的龍王令,已經向整個江湖發布。
睡了懶覺起來的李追遠,直到吃完阿璃給自己留下的早飯后,才看見了這封信。
看完后,李追遠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消化掉這一消息。
“龍王虞敕令:
虞家嫡女被謀害,江湖懸賞通緝。
凡生擒九江趙毅或攜其首級登門者,奉為虞家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