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老當然知道,山坡上的那位“大長老”是假的。
大長老現在連那間地下臥室都無法離開,又怎么可能會突然跑到祖宅外的山坡上眺望風景?
更別提,他耳邊剛剛才聽到了大長老的聲音。
那個“大長老”,必然是毅兒假扮的。
可這時候,解釋與拆穿已沒了時間意義,那三伙人已經對著那里奔襲而去,而自己得到的命令是,必須得確保毅兒活下來。
趙毅身前沒有陣法防御,他本人更是字面意義上的“徒有其表”,因為內在是真的不全,拾掇一下賣去火鍋店都會被罵缺斤少兩。
不過,他并不慌亂,他知道有人會來救自己。
二長老來了。
當他啟動時,再現了先前沖宅門時的那種可怕速度。
那三伙人雖然在前面,可面對這種強大的存在,亦沒人敢無視。
接下來,稀奇的一幕出現了。
三伙人,每一伙人都分出了一個人進行攔截,另一個人繼續向山坡進發。
而且每家留下的那個人,還是單獨防御,并未聯合到一起阻截。
這就是松散聯盟的弊端,除了順風局,其余時候的內耗系數往往都大得嚇人。
尤其是在這種“既要又要”的特殊時刻,離譜的操作就必然會發生。
“嗡!”
大女人抓住自己肩上小男人的雙腿,原地轉圈一甩,將小男人朝著山坡上投擲而出。
隨后,她抽出一根鐵杵,轉身,氣息沉淀,雙腿似扎入土中,伴隨著鐵杵撩起蕩漾而出的氣勁,周圍的泥土都為之夯實。
她走的是煉體的路子,這大體格子里,蘊藏著雄渾的力量。
當二長老來臨時,大女人掄起鐵杵砸了過去。
二長老身形騰躍,先是一腳踩在鐵杵上,卸力。
雙方的力道在此刻碰撞,大女人只覺得胸口一悶,下一口氣根本無法續接。
二長老第二腳順勢踩在鐵杵上,借力。
“砰!”
二長老本人身形進一步加速,飛躍得也更高。
大女人的鐵杵則倒回,脫離大女人掌控后,狠狠砸在了她的胸口。
“咔嚓。”
胸口凹陷,大女人身形后仰,硬生生靠插入地面的雙腿強行掰回來,這才沒徹底倒地。
可這時,二長老已離她而去。
大女人目露駭然,她很清楚,如若對方不急著走,而是真的與自己廝殺,那么自己剛才,就必然沒命了。
二長老不是不想殺她,而是沒時間。
趙毅仍站在山坡上,擺著姿勢,白須迎風。
有人以死要挾是為了吸引注意力,并非真的想死,也有人一旦擺出那副架勢,求死的質感就無比細膩,趙毅就屬于后者。
無它……唯手熟耳。
羅安雙拳對撞,手腕處皮肉裂開,他早已鐵鏈換
骨,此時掌心之下,兩根鐵鏈環繞,聚攏于雙臂,對著躍下于自己身前的二長老就是雙拳轟出。
二長老手中燈籠向前一指。
剎那間,一連串鏗鏘之音傳出,伴隨火花四濺。
羅安雙臂血肉橫飛,一道劍氣更是洞穿其胸膛,使得他不得不單膝跪下,封鎖自己心脈。
二長老側身而過。
慧音師太雙手合十,念誦佛號,臨時起手的陣法即將落下。
她已經很快了。
李追遠先前就看出,師太走的是正統陣法師路子,就像是學校里資質良好、學習刻苦、方法正確的優等生。
在她的專屬人群領域里,她已經做到極致,一些天才也比不過她,因為天才也會有其它方面缺陷。
二長老一燈籠揚起,直接以劍氣破開陣法缺口,再以身體強勢沖擊。
“轟!”
慧音師太眼耳口鼻同時溢出鮮血,身形顫栗。
二長老穿陣而出。
不過,三招連跨三人阻截的二長老,也不是沒付出代價,他衣服破了,頭發散了,原本還算精致的小老頭,現在變得有些潦草。
慧音師太迅速提醒后方登坡的慧悟和尚:
“他氣血不正常,一直是滿的!”
師太站在第三道攔截線上,按照她的推演,穿過二人攔截后,二長老無論如何都得換氣,可對方不僅沒有,反而對自己出的那一劍以及接下來的身體沖擊都是氣血豐滿。
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除非他刻意保存
了實力。
但他現在完全沒必要這么做,如果可以,他必然想一招殺死一個,前頭那兩位現在肯定早已成了尸體。
他很強,卻沒強到超乎他們理解和接受的程度,他最詭異的,是那似乎可以時刻保持飽滿的狀態。
三道阻截已過,可沖刺,仍在繼續。
卜晨團隊,先前只留下羅安阻擊,有二人沖刺。
這會兒,沖刺方落在最后的,就是鄭明。
鄭明都沒來得及轉身,二長老就來到其背后。
一腳,踩在鄭明的駝背上。
如若雙方正式擺開架勢很有條理地打上一場,先前師太、羅安和大女人三人有效聯手,那二長老必然沒辦法如此輕松地一氣過仨。
同理,二長老也會提前疑惑,為什么這個速度不是很快,氣息也不是很強的鄭明,能被歸屬于沖刺一方。
但,這就是遭遇戰,大家都來不及思考,自然就會犯錯。
就比如,二長老的這一腳。
鄭明被狠狠地踩趴落地,體內翻江倒海,肉瘤一瞬間崩碎大半,但二長老所踩的借力那一腳,等其離開時,鞋底已然腐爛,無數如小菌菇一般的顆粒竟已附著了上去。
當初李追遠在攔路時,在殺了仇楚音這個陣法師后,卻沒對余下仨人繼續動手,就是因為這仨一個賽一個的惡心。
倘若是最后關頭,必須要與他們對決分個生死,那無論如何,都得捏著鼻子打下去,可如果只是在中途……還真不愿意和他們這伙人死磕。
二長老二次落地時,察覺到腳部的不適,一時間,也是目露驚異。
最不喜也最不能受傷的他,偏偏以這種方式中了招。
關鍵是,他現在根本就沒時間停下來處理,心一橫,燈籠下甩,劍氣似火,燎烤腳部。
菌菇脫落,那只腳也被炙烤得褶皺萎縮。
接下來,是慧悟和尚。
和尚在沖刺隊伍里,排第三。
察覺到身后來襲,和尚轉身,法相莊嚴,金剛怒目,左手持佛珠,甩出光華,右手一記掌印轟出。
二長老燈籠橫掃。
佛珠碎裂,散落一地,掌印被切開,力道化解,卻猶有余力落在了二長老身上。
二長老發出一聲悶哼,再次提速。
慧悟和尚低頭,看向自己胸口,一道橫切的血線,深可見骨。
小男人開局就有借力,故而他沖在第一個,他直接對后方的卜晨喊道:
“幫我攔住他!”
卜晨先行停下,他打算攔人了。
因此,當二長老疾行至此時,面對的是蓄勢完畢的一斧。
而小男人那里,已幾乎近至“大長老”跟前。
二長老只得左手探出雙指,夾住斧鋒,右手將燈籠向前甩出,劍氣激發。
卜晨迅猛發力,斧頭上的兩個骷髏頭發出凄厲的叫聲。
二長老只覺自己意識一陣轟鳴。
卜晨心下一松,有效!
他這最引以為豪的戰法,先前在面對潤生時完全無
效,給他都有點整不自信了。
二長老指尖發力,強行一轉,繼而下壓。
卜晨的斧鋒對準了自己,朝著自己面門劈來。
另一邊,小男人如同背后長眼般,知曉有一燈籠正向自己刺來。
其身體一抖,原本的他還在那里繼續奔跑,可衣服架子里頭卻竄出一個體形更小的成年人模樣的侏儒。
他竟比預想中的還要小,而且毛發非常旺盛。
燈籠將其衣服架子絞殺粉碎,可小男人此時卻已手持錐刺,對著“大長老”騰空而起。
趙毅很是平靜地看著他,不閃不避。
二長老喉中發出低喝,震懾之音砸在卜晨身上,妄圖將其呵退。
而后指尖松開,不再與卜晨糾纏,行至前方,站定,手指劃動,掐訣。
剛剛切碎小男人的衣服的燈籠再受牽引,朝著小男人繼續飛去。
就差一點,小男人錐刺上釋放出的寒芒都快要刺入“大長老”皮膚了,甚至都看見大長老的白須一根根斷落。
可他腰間,卻被燈籠纏住。
一股巨力襲來,將其無情向后拉扯。
小男人氣得幾乎發狂,就差一點啊!
雖說“大長老”的反應很是奇怪,可不管真假,不管是否有詐,他剛剛距離切下那顆人頭,真就只差那一點。
二長老緊張的精神,在此刻終得一松。
然而,原本在其預想中,會被其精神壓制片刻的卜晨,在受壓制的瞬間,體內傳出一聲嘶吼,硬生生地打破了這一壓制。
卜晨蘇醒。
到底是江面上廝殺競爭至今的人物,其清醒的第一時間,就以掌心撫過斧鋒,見血開鋒,隨即轉身,身形迸發,朝著二長老后背砍去。
“噗!”
二長老后背被劈開了一個大口子。
小老頭氣得咆哮,轉身,一拳向后打出。
“砰!”
卜晨整個人倒飛出去。
而被燈籠纏繞住的小男人,身形一扭,在燈籠燃起藍色火焰之前脫離,但身軀還是被炙熱掃到,落地時,上下半身分為兩種顏色,下半身的毛發都被融化。
趙毅站在上頭,將全局看得很清晰。
三伙人明明都是團隊,卻打出了“單人走江”的離譜操作;二長老將所有人趟了一遍,卻都來不及下死手,這操作更為離譜,最后背上所吃的那一斧,就是應有的總結。
二長老看向趙毅,想要上前去抓他。
趙毅的心臟位置,流轉出一抹藍光,這是由山上霧氣凝聚。
威力不大,但得看放在什么地方。
趙毅這會兒是真沒戰斗的能力了,只能立在這兒跟個稻草人一樣。
但想要自殺,還是沒問題的。
有了先前在地下房間里的前車之鑒,趙毅這次早早地就把自殺威脅擺放到了明面上。
你再前進,我就自殺給你看。
就是擺明了威脅你。
二長老見狀,氣得眼睛泛紅。
此時的他,真有種看自家不爭氣后生晚輩的感覺,
但與此同時,心里也生出了對這晚輩的好感與認可。
這孩子,確實是趙家自先祖之后的,第一天才,無論天賦、心性,都是頂尖。
二長老無法躺進那個地方,雖然他也從其它方面得到了補償,可也確實缺少了那部分執念。
一定程度上來說,他其實算被所有長老集體犧牲的一個。
但趙毅并沒有感化與拉攏對方的打算,這是不可能的事。
要真能被說動拉入己方陣營,那二長老這些年在祖宅里忙里忙外的,是在等什么呢?
大概率,在二長老眼里,將家族底蘊保留下去,才是真正的為趙家好。
二長老:“毅兒,你姓趙啊!”
趙毅笑了。
如若他不姓趙,這會兒就應該站在那三伙人之間。
趙毅目光前移,看向二長老身后,以做提醒。
二長老其實清楚,他轉過身,那里,三伙人重新聚集。
先前來不及做整合,現在在見識到二長老的實力后,他們的默契度自然提升。
慧音師太站中間,身邊趴著個鄭明。
鄭明到現在都沒辦法直起腰來,不過,他趴的姿勢很詭異,因為手腳部分是懸空的。
二長老先前一腳踩碎了他體內很多肉瘤,那些汁水營養就被其它肉瘤吸收了,導致胸前出現了幾個特別大的,給他本人都頂起來了。
慧悟和尚、卜晨和大女人,站第一線;左右兩側分別是小男人和羅安。
基礎的團戰配置。
這意味著接下來,大家雖然不能精誠協作,可好歹能將合力給合理地激發出來。
但對面,不用去刻意趕時間去救人,接下來的殺招,就有余力去釋放了。
二長老將燈籠撿起,以伸懶腰的方式,將燈籠繞過自己身后,背部迎來一陣高溫炙烤,斧傷以這種方式被“縫合”。
這一舉動,自然回避不了站在后頭的趙毅。
趙毅終于明白二長老的特質是什么。
他有著旺盛到幾乎使不完的力量,這幾乎是所有處于氣血衰敗階段的強大老人們夢寐以求的。
柳家那位老夫人上次出手,還得用柳家秘術回溯到青春,就是以一種取巧的方式在回避這個問題。
可這種沒來由的“特長”必然被暗地里標注了價格,二長老付出的代價就是……他的狀態可以一直保持在巔峰,但這具身體,卻完全沒了丁點活性。
也就是說,他所受的任何傷,都無法復原,只能粗暴且草草地處理。
就像是大長老先前勸自己時所說的,人老了,很多小傷痕跡,都會帶到棺材里去。
趙毅開口提醒道:
“先殺陣法師,他們第一次聯合,破綻會很多,先一口氣,無視代價,破其核心,要不然鏖戰下去,你將沒機會。”
單挑和團戰不是一個概念,且團戰拉鋸得越久,對方的默契度也就越高。
甚至可能伴隨著傷亡出現,對方之間的信任與攙扶力會更強的情況。
因為這幫家伙的底層配置很高,真把他們壓到自己將死的時刻,他們是能豁出去命制造鋪墊,讓外人幫自己完成復仇的。
二長老很強,可他弱項也很明顯,最重要的是,他缺乏這方面的經驗。
“你……”
二長老心里怪怪的,這小子,居然還給自己做起軍師了。
雖然清楚,趙毅這么做,。是為了讓自己更好地與對方廝殺以求兩敗俱傷乃至……兩敗俱亡。
但心里,卻還是覺得挺好受。
如果局面不是這樣的話就好了,換做其它局面,外敵入侵,自己背著這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單純地保護他,御敵殺敵,這該有多痛快。
此時,二長老心里是的確動搖了,但也只限于輕輕的那一搖,隨后立馬再度變得堅定。
二長老喊道:
“他不是我趙家大長老,他是假的!”
趙毅眼睛向上一翻。
內心:一家子蠢貨。
在這個時候還能喊出這種話,是真的天真未泯。
那幫家伙難道沒猜出自己可能是假的么?
甭管真假,自己披上大長老的“皮”,他們就必然得嘗試殺一殺。
而且,就算自己是假的,借著自己這個“大長老”的名義,先聯手除掉你這個趙家長老,不也是一樣的么?
果然,回應二長老的,是對方整體發動的攻擊。
二長老亦呼嘯而出,以一種超越先前的果決,一舉突破第一線的攔截,燈籠直指慧音師太。
小老頭笨是笨,卻也是真的聽話。
大概,這也是他會被選為主持祖宅事務無法進入那里的原因吧。
正如趙毅所預料,三伙人的第一次正式聯合,到底還是出了紕漏,層層疊疊的誓死攔截并未做到極致。
二長老突破到了中心,一桿燈籠,洞穿了慧音師太的胸膛,火焰燃燒而出,將慧音師太全身覆蓋。
抽出燈籠,再順勢一掃,想給鄭明來個雨露均沾,把這個莫名惡心的玩意兒也給燒化燒干,可鄭明肚子上的肉瘤提前一步炸起,在火焰覆蓋過來前,先一步制造出了一場小型膿雨。
縱使二長老有所阻擋,卻依舊無法避免自己身上多處被淋。
有的地方發霉,有的地方變黑,有的地方皮膚還完整,下面卻開始被蛀食。
而趙毅的建議,也成功打開了亂殺的魔盒。
不僅是慧悟和尚自體內引動金液覆蓋身體,引動金身羅漢相,其余人也都將壓箱底的東西拿了出來。
第一條人命一出,還是陣法師的命,又加之強敵在前,終于將眾人的血性與狠厲完全激發出來。
接下來,二長老不會面對團陣的壓制,卻得面對一群瘋狗。
這樣,傷亡才最大,也是趙毅最想看到的。
但他并未沉浸于這種強烈的感官刺激畫面里,而是慢慢掃視四周。
那位真正意義上單人走江的家伙,可還未現身呢。
那位,能一個人與二長老交手后成功遁走,其實力,可謂強大。
趙毅相信,對方肯定沒逃遠,這里這么大的動靜,必然吸引到了其注意。
還不出手么?
哦,對,這會兒確實沒必要出手。
你繼續藏著,繼續扮演著那黃雀。
趙毅的目光,最后還是落到了祖宅方向。
在進到那間地下室前,他其實對自家祖宅深處的秘密,并不了解。
可有些時候,布局沒必要講究那么詳盡,真懂完了徹底沒了視野盲區,但凡腦子正常點的都能當起指揮家。
這玩意兒最有趣的地方,不就是一個盡人事聽天命么?
盡我的事,聽李追遠……你的命!
忽然間,趙毅自個兒給自個兒撓到了癢癢處。
他想笑,可又得維系住自己“大長老”的形象。
沒笑出來,但“外皮”下面本就容易引起亢奮的各處殘破肌肉,開始集體不規則的跳動起來,整得他整個人也被帶著一抽一抽的,險些沒站穩從山坡上栽倒滾下去。
沒辦法,這種自己一通稀里糊涂瞎折騰,最后讓另一個人去收局等待刮獎的感覺,真是太爽了。
“姓李的,我現在終于明白……天道為什么喜歡拿你當刀了。”
“我不明白……”
林書友舉著雙锏,看向前方出現的三長老與四長老。
一樣的身形飄渺,一樣的氣勢強大,一樣的壓迫感。
可再看看站在己方身前已經淪為被操控傀儡的五長老。
林書友是真的想不通,對方是怎么還敢繼續派相同款式的人出來的?
事實是,最不明白的還是此時仍身處于地下房間里的大長老。
他剛付出了巨大代價,先探查到趙毅的具體位置,再給祖宅外的老二傳完訊息。
結果轉頭就發現,老五失聯了?
如果經歷過一場大戰,老五因某個意外,大意折了,那也就罷了,可就這么一小會兒功夫,老五像是投了對面一樣。
大長老不是沒想過傀儡術,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但老五已經蘇醒,誰能將其煉為傀儡?
換言之,能一手主導這一結果的,那個人又該強大到何種地步?
在這種情況下,老三、老四的蘇醒,就是一種必然了。
一是大長老現在離不開這個房間,二是家里進了外人,不可能放著不去處理,而且,這股外人,透著邪性。
換做以往,無論是祖宅里的大長老還是外面的二長老,都能調動守靈衛出來幫忙。
若是有一群數量可觀且實力能上臺面的幫手,很多局面應付起來就能從容很多,不至于次次都得自己孤身陷陣。
可問題是,守護祖宅之地的所有守靈衛,在第一時間,就被趙毅喚醒,一波送了。
趙毅還給他們設置了最后時限,生怕他們送得不夠干凈。
這也就使得,整個祖宅陷入了全靠長老干活的尷尬境地。
李追遠繼續掐動起黑皮書秘術。
這兩位長老與先前那位不同的是,他們在蘇醒后,付出一定代價,將體內刺入的銀針給都逼了出來。
可那銀針本就是一種“裝飾品”,真正有用的,是借以銀針之手段,將氣勁打入完成身體周天布局的結果。
趙毅對黑皮書秘術的理解程度極高,雖然他不能真正意義上去學,可他始終在核心點外使勁地蹭著。
少年目光凝,四長老止住了身形。
三長老見狀,速度進一步提升,猛撲了過來。
李追遠深吸一口氣,最開始就被控制的五長老動了,主動迎了上去。
“轟!”
雙方對拼之后,五長老倒飛出去,但三長老身形也被止住。
然后,
三長老就這么一直被止住了。
他的雙眸化為了白色,被少年完成了控制。
同時控制三位趙家長老,讓少年鼻腔一暖,鮮血流出。
譚文彬馬上幫小遠哥止血,林書友“噗哧”一聲,打開了罐健力寶。
可李追遠的鼻血,始終無法止住。
這三人,稱得上是九江趙明面上的一半頂尖戰力了,少年同時控制著三個,哪怕什么都不做,這持續的消耗亦是巨大的。
潤生:“剁了他們。”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我還能再撐一會兒。”李追遠拒絕了潤生的提議,“他們都是從沉睡狀態中被喚醒的,這意味著在這間宅子里,還有一個能發號施令的。”
趙毅將自己“祖宗”獻祭出來了,李追遠也接住了,要是隨隨便便地就剁了,未免太過辜負趙大少的好意。
還沒出來,且能發號施令,那必然是這祖宅里地位最高的,他所在的位置,應該是……
李追遠向前邁開步子,發覺自己的空間感有些失真,第一步落下去后,似是有些沒站穩,而且視線里也出現了些許模糊。
“潤生哥,背我。”
“好。”
潤生彎下腰,將少年背了。起來。
“阿友,去族長院子。”
說完,少年就閉上了眼。
趙家山里祖宅與外宅一比一還原的效果,在此刻呈現了出來。
本該是當作一處神秘之地探索的區域,在此刻似是被完全打上高亮。
潤生背著少年走著,譚文彬在身后,林書友在前面。
周圍,是三個一同行進的趙家長老。
李追遠為了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精力消耗,把他們的動作神態姿勢都做了精簡,干脆讓他們仨身體僵硬地跳著跟進。
地下房間里。
大長老頹然地坐在太師椅上。
九江趙在江湖的地位真不低了,作為趙家實際意義上的最高掌權者,大長老亦是見多識廣。
可魏正道當年親自創造出的秘法,依舊給他帶來了強烈震撼。
超人所想,匪夷所思,才稱得上“秘術”中的這個“秘”。
“現在,他們正朝著我在的位置過來。”
大長老像是在自言自語。
“老三他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弄不懂,現在只能
推測,是毅兒先前的布置,給現在進來的這幫人打好了先手。”
“我現在已經油盡燈枯了,我無法離開這座房間。”
“老二現在在外面,很忙,而且他也沒辦法進來。”
大長老說著說著,目光掃向周圍的琥珀邊界。
那一口口棺材,仍舊安靜地懸浮在那里。
這里躺著的,是趙毅的先輩,同時也是大長老的長輩。
可是此時,卻沒有一位來響應他的傾訴。
正如先前大長老喊老三老四老五蘇醒一個去解決那幫人,卻沒一個反應一樣,大家在此時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畢竟,他們已經在里面了,不是外面迫切想進來的人。
他們認為,不管外頭鬧得多厲害,這塊區域也都能得到保全。
他們甚至可以不用趙毅活。
趙毅死了,哪怕將他身上的那部分氣運一并帶著消亡,也不過是使得這里再也無法恢復成先前的規模,又不影響他們這會兒的入住。
大長老手掌輕撫摸太師椅扶手。
祖宅內的禁制與陣法,比外宅多出不知多少倍,這會兒,他正在調動這些,去對少年那伙人進行絞殺。
然而,讓他驚愕的一幕出現了。
少年等人繼續保持著勻速前進,老三老四老五他們也繼續跟在他們身邊像僵尸一樣蹦跳。
每當周遭有禁制被觸發或者有陣法將被啟動時,躺在潤生背上的少年,只是揮揮手,這些本該“險象環生”的局面,就都被提前消弭了個干凈。
李追遠微微皺眉,他的鼻血這會兒已經浸染了潤生
的后背。
潤生想加快速度,卻被少年扯了扯衣服,示意繼續勻速。
再快,少年就沒辦法確保將禁制撫平。
太師椅上的大長老,張開了嘴。
這一刻,他也不禁產生了與先前老二一樣的疑惑:
這到底是誰的家?
自己操控宅內的陣法,還得借助身下這座太師椅模樣的陣眼,可對方,卻依舊能“如履平地”。
大長老喉嚨里發出沙啞的笑聲:
“呵呵,對方極為精通陣法,現在也正朝這里來,你們覺得,等他來到這里,發現這里的情況后,會什么都不做么?
他是有能力去做些什么的。”
琥珀內的一眾棺材,都發出了異動。
顯然,他們開始擔心了。
大長老:“等老二那邊處理完了,再折返,就晚了。諸位,你們不要再那么天真了,若是趙家徹底垮了,誰來庇護沉睡在這里的你們?
你們也都是我趙家歷代精英,見多識廣,應該清楚,一個沒落勢力的祖地,將會遭遇怎樣的局面。
今天還是外宅大喜的日子,必然賓客盈門。
但今日之后,眼下的賓客,很快就會換一副面孔上門,將我趙家上下蠶食個干干凈凈。
至于這座祖宅,就算是一群烏合之眾,只要給予他們足夠的時間,磨也能慢慢把院墻磨塌。
等這里陷落后,這兒在未來不知要成為多少批尋求機緣者渴望探索的區域。
所以,你們付出點代價吧。
不求你們出來,徹底犧牲自己,就一點代價,幫我再攢一些生機,助我一臂之力,讓我得以親手處理好外面的所有事情。
這樣,你們躺在這里,也能安心。”
大長老覺得心很累,這種簡單的道理,還得自己掰開揉碎了去說。
可這也正是趙家現在所面臨的核心問題。
當一個以先祖作為精神紐帶的家族,歷代精英背離先祖甚至侮辱先祖后,所謂的家族傳承感與使命感,哪里還可能存在?
這就使得,沒人愿意為之犧牲了,更沒有去為之犧牲的理由了。
看似龐大的整體,如果里面包裹著的都是一群自私利己者,也就平時還能勉強裝裝樣子,表演一下自己很強大,可真正遇到事情時,可能一根堅強有力的手指戳過來,都能讓其以一種極為荒誕的方式破碎。
其實,外面的局面本可以很容易解決,如果沉睡的長老們愿意付出這代價,一開始直接三個全部蘇醒,那里里外外的風波,早就能掃平了;
亦或者沉睡的“底蘊們”,站出來兩個,快速鎮壓后,再靜待自身消散,也能將趙家的這場劫難短期肅清。
可事不到火燒眉毛前,根本就叫不動他們,等真倉惶起來后,就又變成了送。
大長老這時也開始了自我反思,他不是悔悟了,而是開始害怕了。
好在,他終于成功地將這股害怕的情緒,傳遞進了琥珀內的棺材里。
一只只手,從琥珀墻壁里探出。
探出的瞬間,本來白嫩的手迅速變黑,開始腐爛,但每只手在融化前,都會有一股細流釋出,匯聚到大長老的身體里,融入。
大長老剛才說,請他們助自己一臂之力,他們還是吝嗇的,只愿意出一只手。
可有,總比沒有好。
一只只手,一縷縷細流,讓大長老早已變成皮包骨頭的身軀,漸漸恢復了些充盈。
大長老得以再次站起身,面朝上方。
“再來點,還是不夠我出去,就一只手,已經有人給了,還有人沒給,那些給了的人,難道你們允許那些沒給的人占你們的便宜么?”
大長老覺得,自己不是在對先輩們講話,而是在面對一群稚童。
甚至,你還得去故意做一下挑撥。
但挑撥的效果,是真的有。
他們內部,應該的確是起了紛爭,迫使連一只手都不舍得的人,被迫獻出。
且這一批次探出來的手,比上一批次還要多。
越來越多的細流匯入,大長老覺得自己就跟個討飯的一樣,可好歹,真求來了東西。
他不僅恢復成先前見趙毅時的樣子,而且臉上的老年斑也褪去了不少,身子骨明顯瞧出來蓄積了一些活力。
談不上“精神矍鑠”,但大概率也不會讓人擔心今早見了今晚可能就會老死。
“再來點,我要么不出去,出去就必須保險,宅子里的那幫人我要解決,我還得去把陣法改回去,然后還得出去幫老二,最后還得重建外宅的趙家體系……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又有一些陌生的手,伸了出來,數目不多。
每個人的手都是有掌紋的,有的還戴著飾物,且每個人下葬時的衣服款式也會有細節上的區分。
這意味著,這第三批探出來的手,并不是先前探出手的人的第二只手,而是一直不愿意做絲毫犧牲的人,面對著越來越大的壓力,終于還是給出來了這“應有份額”。
大長老心里有些凄涼。
他坐在這兒苦熬很久了,其實是能與躺在里面的“先輩們”交流的。
里頭的世界,并非外面看起來那般枯燥,琥珀靜止的是那些棺材,事實上,里頭的環境更適合走陰。
他們雖然躺在里面,不僅肉體上沒有絲毫痛楚,精神上也是完全自由,可以自己造夢,可以邀請別人進自己的夢,也能互做交流。
大長老以前就很羨慕這種氛圍,也時常走陰進去與先輩們一同風雅。
現在,
這風雅。
力量,還是有些勉強,但大長老清楚,現階段很難再要得更多了,得看成效。
自己先把宅內的那幫人解決了,再跟他們多要些吧。
大長老雙臂撐起,感受著久違的十指力道,緩緩攤開,仰頭。
他要出來了。
同一時刻,李追遠也正在向這里走。
進入族長院子,走入廳屋,看見了擺在那里的一排燈籠。
李追遠:“阿友,拿一個燈籠。”
“明白。”
林書友將一個燈籠提起。
李追遠:“甩一下,它就亮了。”
林書友用力一甩,燈籠桿斷了,燈籠部分跟個球一樣,滾出去老遠。
走在后面的譚文彬,快速跑到前面,提起燈籠,一甩,燈籠亮了,把燈籠交給林書友后,彬彬馬上站回到后面。
林書友小心翼翼地提著燈籠,繼續開路。
李追遠:“彬彬哥,這里標記一下,走的時候如果條件允許,可以把余下的燈籠都帶走。”
譚文彬:“明白。”
李追遠又補了一句:“這些外形似燈籠,本質是劍,帶回去后可以拆卸成不錯的材料。”
團隊里,沒有用劍的人。
林書友剛才之所以把燈籠甩斷,也是因為他一直走的是剛猛路子,繡不了花。
看似普通的臥房,卻好像永遠都走不到床邊。
林書友:“小遠哥,這燈籠的光越來越暗了。”
李追遠:“等它徹底熄了,就意味著到地方了。”
燈籠終于徹底熄滅。
林書友伸手摸向四周,摸不到東西,還原地跳了幾下往上夠,還是夠不著。
李追遠:“阿友,在地上。”
“明白!”
林書友馬上蹲下身,雙手在地上摸索,終于抓住了一個拉環,將其打開。
打開的瞬間,一股可怕的氣息正好向上竄出。
下方的大長老,抬起頭,目光陰冷,看著上方的眾人。
潤生下意識地直起身,打算將背上的小遠放下去戰
李追遠沒跟以往一樣順勢調重心,潤生就又彎了回去。
林書友握著雙锏,正欲開啟豎瞳時,李追遠的聲音傳來:
“讓開。”
林書友立刻后退。
“宵小之徒,欺我趙家無人否!”
大長老上來了,如離弦之箭,整個人自下而上射出,氣勢如虹。
潤生背上的李追遠,掐動雙手,沉聲道:
“三尸封鬼印。”
被少年控制淪為傀儡的三長老、四長老與五長老,圍繞著入口,手拉手,然后集體頭朝下倒去。
他們的血肉開始相連,靈魂開始融合,如同蠟人般開始融化,死死地貼堵住了這個口子。
“轟!”
下方的大長老沖了上來,發生對撞。
上方的三具身體雖然顫抖,卻未被沖開。
“老三……你們!”
大長老心中升騰起怒氣,還夾雜著些許兔死狐悲,不過,這并未減緩他進行二次沖擊的速度。
“轟!”
二次沖擊,上方三具身體幾乎分離,只能算勉強擋住了。
李追遠手指開始抽筋,但少年還是強行繼續結印。
如果下一輪的沖擊,再強力一些,他的“三尸封鬼印”就將被破除。
正常來說,第三擊借著先前兩次之勢,應該是最強的。
所以李追遠提前命令道:“阿友,做好準備。”
少年的身軀,也慢慢后傾,等封印被破開,潤生出手時,他會順勢滑下去。
“轟!”
然而,第三次的沖擊,沒有比上一次強,還更弱了。
三位長老的身體沒有分崩。
少年馬上加快接引速度,讓這三具身體凝成一體,乍看如同被翡翠包裹。
三尸封鬼印,成!
徹底成型的封印,將更為鞏固,破開的難度系數直線上升。
畢竟,這材料品質,擺在這里。
下方,連沖三次都未能沖出去的大長老,落回了地面。
他憤怒的目光掃向四周,但凡他們能再給一點力量,再來一點,他也不會丟人到連那正在施加的封印都無法破除。
可這世上的事,有時就是這般可笑與荒誕。
大長老近乎低吼道:
“快,再給我一點,再給我一點,我可以破開它!”
四周琥珀墻壁,十分安靜。
洞口被封印了,意味著那伙人不會再下來,證明他們這邊暫時安全了。
迫在眉睫的危機一旦消失,那好不容易湊在一起的凝聚力也就散去了,再想讓躺著的那幫人付出,就難
大長老知道,接下來自己苦口婆心地勸說,應該還能起到效果,他也確實會繼續這么做。
但當他抬頭,看向洞口處,老三、老四與老五向下面朝著自己的臉時,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像是……
看到了一個大笑話。
李追遠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這是他主動為之,他來到了自己的意識深處,看著粗壯的黑色雜質滾滾落下,引動了魚塘里魚兒們的狂歡。
以往,李追遠有經驗,越是強大的存在,控制它所遭受的副作用就越強,以前他只是停留在人格情緒方面。
這一次,他發現,真正可怕的副作用,很可能是來自自身的一種引發。
強大的存在,被自己操控,自己可以隨意揉捏,甚至當陣法材料,去堵一個口子。
這種無與倫比的掌控感,直沖你的意識,瘋狂扭曲你的三觀。
更何況,少年現在病情恢復到一定程度,是真的可以感受到這種強烈刺激了。
這使得他,不得不在結束之后,立刻來到這里,把它們釋放出來。
魚塘里昔日的小魚苗,如今已成為小魚,偶爾還能看見個頭大的。
少年伸手,隨便撩撥了一下它們,然后站起身。
到現在,這些情緒垃圾還沒傾瀉完。
李追遠終于明白,怪不得桃林下的那位,要把自己封印鎮壓下去。
他身上有數不清的臉,可真正最具危險性的,其實是他本人。
閉眼,蘇醒。
再睜開眼時,李追遠感知到腦子里一陣乏力。
好消息是,鼻血不再流了。
前方,是兩排石獅子,右獅子里頭,是類似庫房的大門。
在李追遠“昏迷”的這段時間里,譚文彬指揮著大家來到了趙家寶庫位置。
“小遠哥,你還好吧。”譚文彬關心地問道。
李追遠點了點頭:“問題不大,眼睛還沒流血。”
譚文彬微微一愣,雖然知道這是病情好轉的跡象,但他還是不太習慣小遠哥講這種帶俏皮性質的話。
反倒是林書友,沒什么顧忌,直接:“哈哈哈!”
這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話,但小遠哥講這個,阿友是真忍不住。
因為笑得太抖,阿友把手提肩扛的燈籠都落下了幾個。
“啊!”
阿友趕忙蹲下來檢查是否被弄壞。
譚文彬安慰道:“沒事,反正帶回去都是拆解成原料的。”
李追遠從潤生背上下來,身前的衣服沾了不少血,有些粘稠,讓人不適。
不過考慮到趙家寶庫就在眼前,這點不適就不算什么了,反正搬貨時也是會弄臟衣服的。
李追遠伸手朝著左邊揮了一下,左側一排石獅子眼睛集體一閃后又快速熄滅,再朝著右邊一揮,右側石獅子發出連串“咔嚓”聲,獅脖子位置全部開裂。
考慮到接下來運東西的方便,李追遠干脆把這外圍的禁制給毀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了,很多事都已經沒了遮遮掩掩的必要。
寶庫內的各種小陣法和禁制,李追遠都提前做好分解,轉化為數字,讓伙伴們在來時路上背誦。
不過,在正式進去前,李追遠還是提醒道:
“提起精神,越是這個時候,越是這種地方,就越是有深藏的危險。”
“明白!”
“明白!”
潤生走上前,將大門推開,眾人走了進去。
庫房內的面積,比外面看起來,翻了起碼十倍。
九江趙,整個家族的積累,就這般毫無保留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這里頭東西的價值,早就無法用金錢來衡量了,就算你愿意花錢,也不可能買得到。
“哇哦”
林書友張大了嘴巴,環視四周,什么叫真正的江湖世家,他今天終于見識到了。
以前只知道三只眼家里條件好,沒想到好成這樣,最后,阿友又感慨了一聲:
“我們開來的車……還是太小了。”
譚文彬不停眨著眼,將所看的東西拍攝,以方便待會兒最高效率地搬運,因眨得太頻繁也太用力,譚文彬眼睛里都泛起了血絲。
潤生咽了口唾沫后,又咽了一口。
莫說是伙伴們了,即使是李追遠也被這里的場景小小震撼了一下。
倘若能將這個庫房,全都搬去太爺家后頭,那接下來無論是想制作什么還是想研究什么,都可以由著性子來了。
李追遠繼續往前走,伙伴們雖不停左顧右盼,卻依舊保持著隊形。
少年記得趙毅說過,趙家庫房里,藏著一個靠寶物維生的老不死的。
目前為止,李追遠還沒感應到他的存在。
但,大概率已經知道他會在哪里了。
因為寶庫最深處,那座寬長的冰臺,以無聲的方式告知著進入這里的每一個人,這里最珍貴的寶物,在這兒!
李追遠在冰臺前停下,目光落在上方的那盞造型古樸的燈上。
只是單純看的話,這盞燈沒什么稀奇的,它甚至都稱不上是一件古董。
在它的那個年代,這種燈,挺常見。
李追遠將目光下移,落在冰臺上。
正常來說,好像就只有這里適合藏人,而且距離這盞燈最近。
這里還有字。
李追遠認真看過去,是新留下的痕跡,趙毅的筆跡。
其他人也發現了,林書友將其念了出來,疑惑道:“誰的生辰八字?”
譚文彬:“阿友,是你的。”
“啊?”林書友在腦子里翻譯了一下,隨即恍然,“還真是我的。”
平時用的少,用時也就在正式祭祀場合走個過場,
不熟悉也很正常。
譚文彬不解道:“可是,趙毅在這里留下阿友的生辰八字,是在暗示什么嗎?難道阿友,才是解局的關鍵?”
林書友指著自己:“我?”
李追遠:“可能趙毅也不知道該留下什么吧,這場戲到底該如何唱下去,他本人或許也不知道。
留下這記號,是為了告訴我們這盞燈很重要。
之所以留下阿友的生辰八字,大概是怕我們真的瞎想和細想。”
譚文彬:“也對,字都能留下來,那壓根就不用去故弄玄虛,搞什么猜謎游戲,但凡腦子正常點的,都知道直接把答案寫下來。”
林書友:“三只眼那家伙,真的是……”
李追遠再次將目光落在那盞燈上,開口道:
“象征意義更多的寶物,那就肯定和家族歷史上最重要的那個人有關,所以,這應該是趙無恙當年走江時所點的那盞燈。”
譚文彬:“那這算是龍王遺物了。”
林書友:“在家族里,可以被視為圣物了。”
李追遠開啟走陰,走陰狀態下,那盞燈沒什么變化。
可如果真就是一個“祭祀物”,那趙毅在這里刻意留下訊息,就沒必要了。
李追遠開始嘗試各種方法,以更多角度,去觀察這盞燈,還是沒有收獲。
這時,少年想起自己在南通家里用以感應趙無恙顯靈的那個方法。
無形的紅線自少年掌心釋出,順著冰臺攀附而上,最后朝著那盞燈靠攏。
紅線接觸到燈座了,沒有異常,不斷向上,也沒有
異常,直到……紅線觸及到燈的頂部時。
“嘶……”
李追遠的感知里,自己整個人如同被烈火在焚燒,少年以最快的速度切斷外面的紅線,然后單膝跪了下來。
來自靈魂的炙烤感,少年其實還能承受,更大的酷刑他又不是沒受過,可在剛才,他整個人的精神都被那忽然降臨的強大威嚴給鎮下去了。
失去了精神方面的支撐,痛感幅度就被無限拔高。
“小遠哥?”
沒人上前攙扶,所有人在少年單膝跪下后,全都各自落位警戒。
李追遠緩緩站起身。
他身上的衣服先前被自己的鼻血弄臟了,現在則是被冷汗打濕。
少年再次將目光落在那盞燈上:
“趙無恙的燈……還在燃著。”
譚文彬:“難道,趙無恙確實還活著?”
李追遠搖了搖頭:“如果還活著,那燈焰,應該還留在這盞燈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燈明明沒滅,可燈焰卻不在了。”
林書友:“那燈焰,去哪里了?”
李追遠:“我們先前封印的那個入口,不出意外的話,那下面應該別有洞天。”
至于說這消失的燈焰具體被挪去了哪里,李追遠暫時還沒辦法想出來。
不是推演能力不夠,而是人無法想象出超過自己思維極限的東西。
有些事兒,因為過于離譜,在一開始就先被排除了。
但接下來……
李追遠伸出手,他決定把這盞燈取下來。
這塊區域沒有禁制,也沒有陣法,但當做出這個動作后,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向少年襲來。
就在李追遠的手距離那盞燈越來越近時,一張臉,自冰臺下方,緩緩浮現。
這是一張凍僵且早就看不清楚的臉。
李追遠的手沒有停,只是稍稍放慢了動作。
這張臉越來越向上,一直到幾乎快要滲出冰臺時才停下,但接下來,他的眼睛開始緩緩睜開。
其眼眸上翻,看向頂部的那盞燈。
趙毅所說的那個寶庫里的老不死,出現了。
潤生將黃河鏟舉起,但凡這東西敢繼續冒頭,他就會毫不猶豫地砸下去。
林書友也默默蓄力,譚文彬身上更是提前預熱,皮膚變紅。
李追遠知道,里面的這張臉,正在警告自己。
可他越是如此,李追遠就越不可能放棄。
因為來趙家寶庫搬運東西,是前期的主要目的,現在的次要目的。
與其它正常途徑被卷入這一浪的團隊不同,他們的目的是殺了趙家大長老。
而李追遠與趙毅作為臨時插入的,目的是趙家深處涉及趙無恙的秘密。
終于,李追遠的手,攥住了這盞燈。
下一刻,琥珀色的濃稠液體,開始從冰層里溢出。
那張臉的眼睛,也流露出了清晰的憤怒。
趙璐海。
不僅是趙家地下秘密的建立者,更是這個秘密的守護者。
寶庫位置,是這盞燈最適合放置的區域,一旦被人拿出寶庫,無論是往外拿還是往近處去,都會導致下方那個特殊領域的崩塌。
以往,能有資格進入祖宅寶庫的人,本就不多,雖然基本都對這盞燈表露過好奇,但當趙璐海出現時,他們都會識趣地不去觸碰,恭敬行禮后離開。
他們是趙家人,沒理由去褻瀆先祖當年點的那盞燈,更沒有去和趙家自己的“底蘊”起沖突。
可這次,眼前這個少年,竟然能無視自己給予的壓力,硬是將這盞燈拿到了手里。
趙璐海決定出手了。
在那個特殊領域中,他與其它棺材并不在一處,他一個人獨處于此,不準其他人靠過來。
而事實上,這個特殊領域,自建立時起,就一直有兩個出入口。
一個是大長老現在所在的那個房間,以往長老們都是躺進棺材里,再被送入琥珀墻壁中。
另一個,就是這座冰臺,但這里從未進出過人。
現在,要出手的趙璐海,走的也不是“底蘊蘇醒”的方式,那樣的話,縱然解決了“偷盜者”,他自己也會很快消亡。
他是最怕死的那個,要不然那種辱祖的事,也不可能由他開頭。
所以,他是先將琥珀色的液體流出,強行把領域向這里拉扯,他要在這領域里動手。
李追遠將燈拿在手里后,開始迅速后退。
但原本只是滲透的液體,忽然間洶涌噴發,且不僅僅局限于冰臺那里,寶庫多處區域尤其是李追遠等人的身后,大量琥珀色如泉柱般迅猛噴涌。
根本就來不及有反應與騰挪的時間,一個碩大的琥珀圓球就將眾人籠罩,而后“啪”的一聲,傾瀉打下。
這一刻,李追遠只覺得自己被擲入特殊的光影區域。
趙璐海站在那里,身上的冰凍正在快速消解,眼眸里的光芒,則越來越亮。
地下房間。
大長老正在苦口婆心地勸說。
可忽然間,自己周圍的琥珀墻壁開始抖動,里面的“先人們”像是沸騰了一樣。
因為趙璐海的行為,將領域外擴,使得原本可以正常“棲息”于此的其他趙家人,感受到了劇烈的排擠危機。
那一頭拉扯走的,正是他們的“生存空間”,要知道,這里的空間,本就沒有多余的了,要不然大長老之前也不用硬挺著無法進入。
大長老抬頭,看向斜上方,伴隨著寶庫被琥珀色浸入,使得那里的場景也變得可見。
原來,是趙璐海在動手,怪不得他們都慌了。
一只只手和一只只腳被探出墻壁,快速腐化后,化作水流朝著大長老涌去。
他們之所以變得這般踴躍,是因為趙璐海根本就不會顧忌他們,如若不能幫趙璐海快點解決掉那邊的麻煩,任憑他繼續這般拉扯空間,他們中就會有人不斷被擠出,而擠出來的后果……就是死亡。
命這種東西,往往是活得越久,就越是覺得沒活夠。
大長老:“早點這樣,哪里還會有現在的事。”
生死危機,勝過大長老的千言萬語。
身體得到充盈的大長老,開始再次對上方的封印動手。
“轟!”
“轟!”
“轟!”
潤生的鏟子在將要抽到趙璐海的腦子時,被趙璐海抬手擋住。
緊接著,趙璐海開始搶奪這把鏟子的控制權。
李追遠敏銳察覺到,趙璐海剛剛從冰封中蘇醒,身體雖然醒了,但其思維仍處于怠惰狀態。
其對自己先前拿燈的舉動所做出的反應……就像是基礎本能下護食兒的狗。
而他現在,等同是在以生前的慣性反應在應敵。
這里,有一個時間差。
如果運用得當,可以實現對這強大對手的頃刻斃殺。
在李追遠的調度下,潤生發出一聲大喝,直接動用起除氣門全開外的最強力量,但不是攻擊,而是與趙璐海玩起了拔河。
本來應該第二梯隊攻上去的林書友,被李追遠叫停,譚文彬先一步出現在了趙璐海的另一側,眼耳口鼻催動,成懾!
趙璐海本來就還處于混沌中的腦子,陷入了進一步的滯緩,他像是驅趕一只蒼蠅一般,抬起另一只手掃向譚文彬。
“啪!”
譚文彬倒飛出去,好在他聽小遠哥的提前做好了準備,雙臂交叉于身前,動用了青牛之力防御,雖然被拍飛的樣子很慘,但傷勢并不算嚴重。
而就在趙璐海雙臂都施展出去的當口,林書友出擊了。
他覺得這對手實在是有些太蠢了,雖然給人體感上
很強的感覺,可就這么放任自己直攻其敞開的正面,也著實太不把他這位真君大人當回事了。
遵照小遠哥的吩咐,后背發力一頂,三根符針入體,這是在不癱床的前提下,林書友現如今對自己的最大透支幅度。
這個機會,可能就只有一次,李追遠盡可能地讓負責攻擊的林書友,拿出最強一擊。
“砰!”
林書友身形轉動,如高速陀螺,轉出了層層殘影。
在沖至趙璐海身前的那一剎,林書友一锏狠狠砸中趙璐海的腦袋。
“咔……”
趙璐海的腦袋先是一漲,鼓了起來,而后密密麻麻的裂紋出現,最后“啪”的一聲,炸開!
打爆了人家的腦袋并不算結束,一直以來,白鶴真君的戰斗風格就是能一口氣咬死的敵人絕不留到下一口。
第二锏,抽中了趙璐海的胸膛。
“砰!”
胸膛先是一凹,隨后被砸出一個通透的大洞。
李追遠在此時跟上,業火釋放而出,焚上趙璐海的殘尸。
很快,他就剩下了一地灰燼。
就這,剛落地的譚文彬也沒放過,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抽出一串符紙丟了過去。
“噼里啪啦”的連續脆響,連那些灰燼也都煙消云散。
解決了。
所有人都在心里微微舒了口氣。
但周圍的琥珀色,除了變淡了一點點外,沒有發生
其它變化。
李追遠:“林書友,朝那個方向沖!”
阿友沖了出去,想要穿破這琥珀屏障,但雙锏剛砸上去,前面琥珀色澤上就浮現出了趙璐海的身影。
“砰!砰!”
連續兩锏重擊后,林書友整個人向后彈飛,落地后又連續后退了好幾步。
“小遠哥,那影子跟我對了拳!”
剛剛的場景太詭異了,已經被自己等人打得字面意義上渣都不剩的家伙,竟然以一種影子的方式重生,還能發動攻擊。
“潤生,上!”
潤生深吸一口氣,掄起鏟子,以巨力狠狠砸向身前。
“砰!”
潤生沒有倒退,但雙臂上的溝壑快速流淌,竟陷入了僵持角力。
“潤生,退!”
主動卸力的潤生,不停后退。
李追遠嘗試布置陣法,可剛起手,就發現這里任何的陣法都很難成型。
“這里是別人的陣法內……不,不僅僅是陣法內,這里是特殊的領域。”
而這時,下方深處,一具新的身體正在被重新凝聚,如今已經出現了脖子以上部分。
這人抬起頭,向上看去,是趙璐海。
他眼里的本能憤怒已經退去了很多,嘴角掛著一抹譏諷,顯然,思維意識也基本從冰凍狀態中恢復。
等他重新調整好,再上來時,將不會再給予眾人像
上次一樣的機會。
再加上,這里是他的絕對主場,哪怕他身體沒復原,卻依舊可以把眾人困在這里面。
林書友:“這是什么怪胎,不死之身么?”
李追遠將目光略過正在以詭異方式重組身體的趙璐海,看向琥珀的更深處:
“不是不死之身,他應該是有替死鬼。”
琥珀的稀釋,讓目光的穿透性更強了些,可李追遠目前只能看出來,整個趙家祖宅地下,都是這種物質填充。
很像是當初在玉龍雪山下遇到的翡翠墻壁,那里面,也蓄養著一眾黑影,也就是尸體。
譚文彬來到少年身邊,先蹲下,再將自己的雙手貼著地面,說道:
“小遠哥,我們來看看最深處到底有什么?”
李追遠點了點頭,將紅線纏繞向譚文彬。
譚文彬開啟走陰,蛇眸快速向下穿透。
現在的譚文彬,就等于是李追遠的潛望鏡。
李追遠看見了一口口棺材,棺材蓋全部開啟,里面是空的。
繼續向下,少年看見了一群瘋癲到披頭散發的人,全部擠在一個房間的外圍四壁邊,將自己的部分肢體伸出去,那些伸出去的肢體,很快就腐化,最后化作一條細流,匯聚到了房間內唯一存在的那個人身上。
在這期間,有些人的身體忽然炸開,徹底消散。
而每一次有人炸開,余下的人仿佛受了巨大刺激一般,就會更瘋狂地將自己更多的肢體探出去。
李追遠繼續向下看去,他看見了一座祭壇,拉近,拉近,拉近……
譚文彬的雙眼開始不堪重負,眼角處裂開,但他知
道這會兒是最后的關鍵,必須要讓小遠哥掌握到那最重要的信息。
終于,李追遠看見了。
祭壇上,擺放著一顆頭顱,頭顱上有一株火苗,正在搖晃。
“啊!”
譚文彬身子前傾,干脆趴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站在那里的李追遠,目光冷了下來,拳頭慢慢攥緊。
“趙家人,把趙無恙的頭顱……點了天燈。”
即使是李追遠之前設想的極限,大概也是趙家人以另一種方式,違背龍王意志,讓趙無恙被迫部分存在。
但少年真沒料到,趙家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辱祖。
要知道,這里可是九江趙的祖宅,那群瘋子一般的人,能有資格去那里享有一口棺材,至少也得是歷代趙家的長老。
李追遠不是趙家人,趙家這種辱祖的行為,對他而言,沒有代入感。
但少年曾受過趙無恙的恩惠,那位心胸開闊的龍王,毫不吝嗇地將自己的一件珍貴遺物,贈予給了自己這個外姓人。
只要誰去維護一方安寧,鎮壓邪祟,他都可以給,也都舍得。
趙無恙生前,起于草莽,以一己之力,從龍王門庭傳人手中搶得龍王之位,書寫了屬于自己的時代。
就是這樣一位江湖至今都在流傳其故事,被不知多少人視為自我激勵對象的存在,生前鎮壓江湖,死后卻落得這樣一種下場。
趙無恙,可不僅僅是屬于趙家的。
呵,你們趙家這群豬狗不如的東西,也配自稱趙無恙的后人?
李追遠將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這盞燈上。
“只有將這盞燈熄滅,才能破除這里的環境。”
潤生:“可這燈,沒點著。”
李追遠搖了搖頭:“不,他點著。”
少年將自己的手掌,置于燈上,不一會兒,少年的掌心就出現了被炙烤的痕跡。
燈焰雖然不在這里,但這盞燈,一直沒熄滅。
李追遠將手挪開先前只是為了展示,同時也是做最后一個排除認定,并不是想要自殘。
潤生:“我把這燈砸碎。”
李追遠:“這盞燈并沒有價值,是它內部凝聚的龍王因果,就算砸了個粉碎,它還是存在,還是會繼續燃燒,用走陰的視角,仍然可以看見它的形態。”
少年將燈盞擺放在自己面前,開始對其施展各種術法,卻依舊無法讓其熄滅。
同理,那座祭壇上,趙無恙頭顱處的燈焰,必然還在繼續燃燒著。
“咕嘟……咕嘟……”
地面凸起出了一部分,像是一個不斷變大的罩子,里面是已經重新凝聚好半具身體的趙璐海。
潤生和林書友見狀一個拿鏟子另一個拿锏,對著他瘋狂擊打,可始終無法砸破這層罩子。
趙璐海看著李追遠,露出笑容:
“你也不叫他們省點力氣?”
李追遠沒喊停,手里繼續施展著術法,不管有用沒用的,都拿來試試。
趙璐海發出感慨:“你是哪家的小娃,年紀不大,會
的東西可真多。”
李追遠仍沒搭理他。
趙璐海卻繼續道:“別白費力氣了,我只是怕你們把這盞燈帶走,卻絲毫不擔心你們能把這盞燈熄滅。
一盞連燈焰都不在這里的燈,又怎么可能被熄滅呢?”
李追遠繼續不理會他,拿出符紙和小羅盤,繼續嘗試滅燈。
趙璐海:“你別白費力氣了,還有,讓這兩個停手吧。”
說話的功夫,趙璐海的雙腿已復原了一半。
“讓他們留點力氣,我很多年沒動過手了,要是他們待會兒沒力氣了,我殺起來,會丟失很多樂趣。”
地下房間里。
“哈哈哈!”
先前死活都求不來的支援,這會兒一下子涌入茫茫多。
“先輩”們都在期盼自己,趕緊多接收一點,好破開這封印,去幫趙璐海。
因為無論是將領域撕扯出去還是趙璐海修復身體的舉動,所消耗的,都是他們這幫人。
已經有不少人身體炸開徹底消散了。
眾人直到今天才意識到,這里所謂的長生夢,真正的主角,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趙璐海。
他建造了這里,又需要趙家人世世代代維護,他不介意趙家人住進來,反正住進來的,都成為了他的“預備糧”。
是啊,一個能對先祖都如此狠辣的人,又怎么可能會對后輩有什么慈愛之心?
大長老這次,吸了一個爽。
其實,想要破開上面那層封印,并不算難,只要他們中,有一個……兩個……最多三個出來,就能確保將這封印給毀掉。
但沒人愿意出來,這群人,寧愿不斷獻祭出身體部分,寧愿被點名炸開化作養料,也不愿意豁出去,付出那必死的代價為其余人謀福祉。
大長老這會兒連這張老臉,都已經變得圓潤了。
他覺得,自己該出手了。
破封而出后,再去將祖宅與外宅的所有事情都料理干凈,到時候,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進這已經不再擠人的寬敞地方。
身形向上,一拳揮出。
“轟!”
三長老、四長老和五長老的臉,在一陣扭曲后,徹底炸開,封印被破除,大長老來到了地面。
他沒做停歇,快速來到了寶庫。
此時,寶庫一半區域都被琥珀色覆蓋,怪不得下面那群人瘋了呢。
罩子內,趙璐海還差兩截腿沒修復好。
大長老沒辦法進這琥珀范圍內,只得對趙璐海恭敬地行禮:
“晚輩趙德孝,拜見先人。”
趙璐海都沒回頭去看他,也沒打開琥珀放他進來,只是淡淡道:
“你吃得很舒服吧?”
大長老聞言,嚇得跪伏下去:“晚輩沒有與您爭……爭的意思,晚輩只是……”
想說“爭食”,卻又覺得這個詞不合適說出口。
趙璐海:“吃了就吃了,這里的事不用你管了,我自己享用。你留著力氣,去把家里家外的事,重新料理一下。
這外人都能進寶庫拿燈了,可見現在的趙家,墮落荒唐到什么地步,簡直愧對先人。”
大長老馬上應道:“請您放心,我必然將外面的事重新料理干凈,絕不會再打擾到您的清靜。”
讓大長老如此恭順的原因,是他現在獲得的這份“生機”,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接下來還是要躺進去的,自然不能得罪趙璐海。
趙璐海低頭,先看了看自己正快速復原著的雙腳,又看向兩側還在拼命砸著的潤生和林書友,最后,再次看向還在那里嘗試各種方法的少年,微笑道:
“你們可真是執著,還不死心么?”
李追遠停下手頭動作,看向趙璐海,這位,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趙家歷史上,除了趙無恙外,最強大的那一位。
而且,手段能力上更是驚人,要不然也無法布置出這個局面。
這也就意味著,趙家歷史上,其實是有望自趙無恙之后,再出一位龍王的,趙璐海這樣的存在,在他那一代,想來也應該是江湖上的佼佼者。
可也正是因為他……直接把趙家的路子,給扭歪了。
李追遠將燈繼續擺在地上,自己站起身,拍了拍手,問道:
“死心什么?”
趙璐海:“以他們倆的力量,就算動用秘術,也不可能打破我這層罩子,真不如留點力氣,等我出來時,可以哀嚎得更大聲些。”
李追遠:“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趙璐海:“臨死之前,依舊氣定神閑,小娃,你真是可惜了。”
李追遠:“誰生誰死,還不知道呢?”
趙璐海:“哦?”
李追遠:“只要我把這盞燈給滅了,你不就直接消散了?”
趙璐海:“呵呵,是啊,那么,你找到滅這盞燈的方法了么?”
李追遠:“找到了啊。”
趙璐海目光微微一閃,隨即臉上的笑容更甚:“嗯,真厲害,試了那么多法子,終于找到了么?呵呵呵呵。”
“哦,你說這些啊。”李追遠指了指地上燈盞周圍的各種痕跡,“也是因為閑著也是閑著,就順便玩玩。”
趙璐海:“玩玩?”
李追遠:“嗯,本來沒想玩這么久的,但見你看得很開心的樣子,就多玩了會兒,也讓你多開心會兒。”
趙璐海:“哈哈哈哈哈哈哈!”
外面的大長老也附和著:“呵呵呵!”
李追遠收斂起臉上的輕松,面露嚴肅,雙手攤開,當即,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息,流淌而出。
地上的那盞燈,也隨之微微顫動,似是在做呼應。
趙璐海的笑聲停住了,他皺著眉看向少年,疑惑不解道:
“你這是……”
起點規則,每章字數最高2w字,龍一不小寫超了,余下劇情只能放在下一章,也一起發了,大家繼續翻看即可。
第三百一十六章續!
大長老離得遠,還隔著琥珀,所以沒辦法清晰感知,但他本能地覺得,少年現在正在做的事,好眼熟。
不光是大長老眼熟,潤生也皺起了眉頭,他認出來了。
譚文彬使勁揉了揉自己正在流血的眼睛,像是以為自己看錯了,可等再次確認后,他馬上忍不住驚呼道:
“小遠哥,你這是要……”
只有阿友,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因為當初儀式舉行時,他并不在現場。
李追遠雙手掌心緩緩上抬,那股肅穆的氛圍越來越濃重。
趙璐海:“你在進行二次點燈,退出走江?”
李追遠沒回應,繼續著自己手里的動作。
趙璐海:“哈哈哈哈哈,你以為這樣,我就能饒你一命么,你怎么能這么天真?”
李追遠掌心緩緩回收,變成虛握。
趙璐海嘆了口氣,有種笑話看過頭的空虛感:
“這是我家先祖點燈之物,上面凝聚著我家先祖的靈念,呵,就算你想二次點燈自暴自棄,也不該用這個燈盞。
這可是龍王曾用的燈,你以為,普通人的命格,能用得起來么?
別白費這種力氣了,我建議你,還不如選根蠟燭,或是尋張符紙,反正心誠則靈,這燈的品相,只是一種儀式。”
燈,確實沒有按照正常節奏燃。
趙璐海臉上流露出了然的神情。
但少年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神情,忽然變得緊繃。
“晚輩龍王秦家傳承者————李追遠,在此請用龍王燈!”
燈身停止搖晃,變得無比安靜。
只聽得“咔嚓”一聲,一縷似有似無的燈焰燃起。
趙璐海瞪大了眼睛,臉上顯露出慌張。
可能,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震驚的到底是這燈居然真燃了,還是少年自己報出的龍王門庭身份。
不過,在看到這燈燃得有氣無力時,趙璐海心下一松:
“即使你出自龍王家又怎樣,龍王家的人何其多,誰都配資格使用龍王遺……”
“晚輩龍王柳家傳承者————李追遠,在此請用龍王燈!”
“噗哧……”
燈焰徹底燃起。
趙璐海仰起脖子,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他一直處于冰封狀態,除了憑本能看著這燈盞,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事。
反倒是站在趙璐海后面的大長老,在聽到“龍王秦”時,整個人都怔住了,等再聽到“龍王柳”時,嘴巴徹底張開,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什么時候,龍王秦柳家,出了當代傳人的,還這么年輕?
那位脾氣暴躁的老太太,又是怎么可能舍得將龍王門庭的傳承,給一個外姓人的?
而且,居然還讓這個外姓人,一肩挑兩家門庭?
可先祖的燈,確實點燃了。
這意味著,少年并未說謊,他的的確確就是兩家龍王門庭的傳承者。
再看這少年的年紀,大長老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老太太的那位孫女,豈不是……
他曾親自寫過一封帶聯姻性質的拜帖過去,想要與那龍王家攀親,最好將那身具兩家龍王血脈的女孩帶到這里來。
現在,龍王家的人來了。
不知為何,原本覺得自家憑底蘊能與落魄龍王家平起平坐聯姻的大長老,此時內心強烈發虛,冷汗滴落。
他又想起了那個做了幾次的夢,兩條龍……真的飛來到九江上空了。
燈點燃,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要昭告天地,自己認輸,從江上下來,放棄競爭這龍王之位。
趙璐海:“兩家龍王傳承……小娃,我可以給龍王門庭一個面子,你結束這一切,我放你離開!”
李追遠不予理會。
趙璐海繼續勸說道:“沒意義的,你有大好前途,沒必要在這里二次點燈認輸,太可惜了。”
李追遠仰起頭,誠聲道:
“天道在上……”
“嗡!”
燈上原本正常的火焰,剎那間變成紅綠二色,此等異樣,意味著天道感應到了。
但在下一刻,在少年話還沒說完時,原本燃燒著的燈焰,忽然憑空消失。
琥珀粘稠深處的祭壇上,趙無恙頭顱處的火苗,在此時混入了紅綠二色。
按照燈焰上被趙璐海下的機制,這盞燈上的燈焰,
不會留在燈盞上,自然得去它該去的地方。
“啪!啪!啪!”
趙璐海拍了拍手,先前的緊張與忐忑被一掃而空。
“哈哈哈,何必呢?這算是什么方法?你倒真是把我嚇了一跳。”
趙璐海的身體在此時徹底修復完畢,他身邊的罩子脫落,其本人從里面走出。
可怕的氣息,開始向四周宣泄。
潤生和林書友站到李追遠面前,將少年保護到身后。
趙璐海:“即使你是龍王家的,你今日,也得死,不可能放任你回去!”
李追遠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甚至,還在繼續著先前未完成的話語:
“天道在上,我,李追遠,自今日起,點燈認輸,退出走江!”
誦念完畢后,李追遠放下雙手,低下頭。
趙璐海:“呵,有什么意義呢?我現在都在懷疑你,到底是所謂的龍王家神童,還是龍王家的瘋子了。”
說話間,趙璐海舉起手,四周的琥珀被之牽引,龐大的威壓傾瀉而出。
潤生已準備氣門全開,林書友手里更是攥著一把符針。
李追遠倒是很平靜,平靜到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像是在走神。
以前有過猜測,雖然覺得大差不差,但這還是李追遠第一次嘗試,面對這即將出現的結果,內心除了坦蕩外,還真有一點點復雜。
少年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道:“你說……”
趙璐海:“什么?”
李追遠:“它會同意給我二次點燈認輸的機會么?”
趙璐海:“你在說誰?”
“嗡!”
一聲脆響,自李追遠耳畔響起,少年心神如遭重擊,直接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一陣搖晃,跪坐在地,眼耳口鼻頃刻間溢出鮮血,樣子看起來無比嚇人。
“啪!”
祭壇上,趙無恙頭顱上的那道混合著紅綠二色燈焰,瞬間熄滅!
它,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