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活著。
從他們的神情與語氣中,可以感受到落寞、自嘲與無奈。
先前房間里,那一幅幅畫卷下的題字,主題無一不是“寧可萬罪加身,亦要扶我趙氏更進一步”。
從滿懷憧憬與奉獻,不惜自污品格、活匿于棺,到活著活著,就不想死了,就怕死了,最后忘記了初心,想著可以繼續活下去。
這一系列變化,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種感慨:
他們……變質了。
他們自己,也是這般認為的。
趙毅,只覺得想笑。
想談及變質,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之前得是個好的。
如果沒有這個前提,又哪里能稱得上變質?
配么?
這里的秘密,理論上只在每一代大長老之間傳遞。
倘若這個秘密,是固定的,非動態的,那還真能理解,也確實是有可行性,相當于家族一直掌握著某個寶藏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可問題是,這個秘密并非靜態的。
當代大長老已經坐在房間太師椅上,二長老怕
耽擱他及時進棺材,都不敢在祭祖這日將他給搬出來受晚輩磕頭。
三長老、四長老和五長老,只不過體內殘余的生機比大長老多一點,還沒徹底流失干凈,這才能搬出來曬曬太陽。
但他們這種行為,不是已經在做準備了么?
他們,其實都知道流程。
甚至,他們連自己未來的棺材都已提前預備好了,只等將自己“曬干”后,躺進棺內加入。
因此,歷代只有大長老才能知曉的秘密,從根本上就不成立。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當大長老躺入棺材后,二長老豈不是就成了新的大長老?
只要走得順序合適,那大家就都有成為大長老的機會,也就意味著大家都有知道這個秘密的資格。
要真是定死了一代只有一個人知道,那放眼望去,上方怎可能懸浮著這么多的先人?
他九江趙氏,又不是豐都陰家,傳承真沒那么久遠,數不到這么多代人!
退一萬步說,自己先前才去了寶庫,見到了先祖那盞燈下躺著的老不死。
趙毅不相信,歷代生活在這祖宅里的長老們,會對寶庫不感興趣,會沒進去看過欣賞過,進去后還會特意撇開最有價值的那件寶物,會瞧不見那位“現身說法”的老不死?
理論知道了,實例也見到了,卻依舊故意閉著
眼,躺入這棺材內。
哦,對了,臨下水前還要題個字,給自己做最后一番裝點。
趙毅只覺得上方這些先人們,一個個真是虛偽惡心到極點。
看看柳家那位老夫人,自個兒一個外姓人,進了東屋見了牌位回來給她磕個頭,人家都會刻意點撥自己,幫自己打開格局與氣象。
再瞧瞧自家的這些,嘖嘖……
上梁不正下梁歪,趙家每一代精英人物,最后的歸宿居然是把自己當魚干曬了封存。
趙毅真心覺得,要是這樣,趙家還能再出個龍王的話,那才是最大的沒天理。
不過,他們現在還在對自己偽裝,正企圖以后退半步的方式對自己示以真誠。
這就意味著,他們對自己還有圖謀。
這一點,趙毅并不意外。
他今天,就是來攤牌的,攤自己的牌,也看他們的牌。
大長老距離祭壇最近,亦是距離趙毅最近,他開口道:
“毅兒,你還年輕,縱使你走江經歷諸多生死磨礪,可到底沒經歷過年老體衰、氣血衰敗,你不懂我們這些老家伙當時的心境。
年輕,多么美好的一個詞匯,又是多么令人向往卻不可復得的階段。
還記得當你年輕時,受了點傷,生了場病,你
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傷口會復原,疾病能得到痊愈。
可當你步入年邁后,一點點小傷,它所留下的痕跡將不會消退,所生的病,也將糾纏著你至死。
毅兒,追求活下去,追求有自我意識且相對干凈地存在下去,這有錯么?
哪怕現在的你,覺得我們這種存在,可能少了些尊嚴,可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后,你也會對此汲汲以求。
普通人受限于能力,這才將生老病死,視為天理循環,非不愿,實則不能,故自我開解。
可我等玄門中人既然有這個能力,又為何不能去爭取?”
趙毅:“大長老你可以去爭取,諸位先輩,你們也可以去爭取,只要控制好自己不至走火入魔最終化為怪物為禍人間,我覺得都大可去嘗試。”
大長老面露欣慰:“毅兒,你是聰慧的,我知道,你肯定能理解。”
趙毅:“但你們憑什么以先祖頭顱為器,將先祖點天燈?”
在得知自己父母被害且剝皮后,趙毅心里真沒什么感覺。
但在看見這顆頭顱時,趙毅的情緒,其實已經失控了。
老田頭陪伴他度過最坎坷的童年,給予的是一種“母愛”;
先祖的筆記與志向指引了他前進的道路,讓他即使面對來自姓李的壓力時,依舊能穩住心境,保持昂揚,這像是“父親”。
可以說,在看見這顆頭顱后,趙毅與趙家……就徹底割裂了。
什么拯救,什么清減,什么復興……他現在,想要的是趙家毀滅。
左眼的白愈發冷漠,右眼的黑也更加深邃。
剛突破新桎梏的生死門縫,在此時受趙毅心緒影響,正逐漸被徹底拉滿。
大長老:“如若沒有先祖福澤、燈火庇佑,這一方領域將無以為繼,我等也無法維持這種狀態。
如毅兒你所說,我們可能就會失去自我,會變成怪物,會腐朽會墮落,會為禍人間以招致更大的災禍。
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活著,這種活著,的確不如死去。
幸有先祖,庇護后人,為我趙家開辟這一凈土,也為世間護持住這份太平。”
趙毅:“先祖生前鎮壓江湖,死后還得鎮壓子孫?”
“鎮壓”大長老發出一聲嘆息,“就當是鎮壓吧,我們本意進取,奈何著實到不了那個高度,羞愧于先祖,銘感先祖不棄。”
趙毅擅長洞察人心,他知道,人為了讓自己內心舒服,是會主動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自圓的,這幫人在這里躺了這么久,存在了這么久,早已將一套可開解自己的理論,進行了豐富與夯實。
大長老:“原本,這樣的存在,是可以繼續維系下去的。”
趙毅知道,這是在做鋪墊了。
大長老繼續道:“每一代人,點燈行走江湖,到最后,真正能將那盞燈留下來不滅的,唯有那一代的龍王。
只有龍王隕落,其燈才滅。
其實,我趙氏原籍并非九江。
當年九江有蛟,翻江倒湖,荼毒周遭百姓。
先祖暮年,自覺壽數無多,特意至此,以身軀為基,立鎖江樓塔,鎮殺孽蛟。
自此,我趙氏才在九江扎根,以鎮蛟壓江為己任。
先輩趙璐海……”
大長老提到的這個名字,就是第一幅畫卷的人物,祠堂內僅位于先祖趙無恙之下。
“……先輩趙璐海自鎖江樓塔之下,請出先祖頭顱,供奉于此,重燃先祖燈火。
畢竟,蛟龍已死,與其讓先祖福澤繼續撒照至外,不如將先祖福澤遷至族內,庇護后人,這理所應當,不是么?
想來,先祖也會認可這一做法。
先祖為這座江湖,為人間,已做得太多,也該為后人謀福祉了。”
趙毅:“既然重燃先祖燈火,為何寶庫里的那盞燈,熄了?”
大長老:“最開始,先燃起的就是那盞燈,只是后來才將那燈火移入先祖頭顱之中,只有這樣福澤功德才能以燈油之香揮發而出。”
趙毅:“所以,那盞燈,還燃著?”
大長老:“是,所以那盞燈,才需要被保護起來。”
趙毅抬頭,自下而上,再次看向上方祖宅格局。
“我明白了,燈盞不能離得太遠,太遠這里的火苗就會熄滅;燈盞也不能離得太近,且不能位于同一格局下,否則這火苗就會回到燈盞上去。
怪不得我趙家寶庫內,禁制陣法如此繁復,原來那座寶庫的真正用途,是封存那盞燈。
那位燈盞之下冰層里的先人,也并非是靠著這盞燈在續命,他是你們中被選派出去,保護那盞燈的。
那位先人……是趙璐海。”
祠堂里有畫卷,先前房間里也有,但畫卷上的人物形象往往和現實里的人有出入,況且那位在冰層里都凍成那個樣子,更不可能認出來。
既然這法子,是趙璐海弄出來的,這里也是趙璐海最先建的,那么去保護那盞燈的人,自然就是趙璐海。
換別人,他不放心。
哪怕是多一個人在旁邊一起看著,他也不愿意,除了他自己,沒人準許接觸那盞燈。
他甚至連同樣茍活在這里的趙家人也不信任。
大概,是害怕萬一里頭真出了一個,將畫卷上的題字當真的“怪胎”吧。
不過,他的這種謹慎有點多余,因為事實就是,這么多代以來,所有躺進這里的長老們,都完美融入了。
就是不知道最開始著手布置這里的趙璐海本人,是后來變質了……還是一開始就是打著不想死的主意。
大長老:“毅兒,你可知,在過去很長一段歲月里,先祖頭顱上的火焰,比你現在所看見的,要穩定和熾熱得多。”
趙毅:“火苗,變小了?”
“是變小了,原本一直很穩定的火焰,第一次出現波動,是在你出生時。”
“我出生時?”
“那晚,我讓老二給外宅傳話,詢問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得知是你出生了。
老二就讓你爺爺將你抱到這祖宅里來,我親自睜眼看了你,還將你抱在過懷里。
這些,你可能不記得了。
當時,我盯著你眉心的那道生死門縫看了很久。
異胎降世,趙家當興。
呵呵,
我是真的高興了很久。”
在說這些話時,大長老讓自己盡可能顯得很慈祥,連帶著上方一眾先人們,也都不復剛剛呈現出的陰沉。
但趙毅,卻在這里解開了自己多年以來的一個疑惑。
“怪不得,我最開始的那幾年,家里就放任我躺在那里,讓我自生自滅,原來是因為在你們眼
里,我的降生,影響到了先祖頭顱上的火苗。
你們覺得,
先祖將福澤,分給了我。”
先天生死門縫者,往往是死胎,都是流出母體后才能發現,趙毅能活著生下來就已是奇跡。
原本,趙毅以為是家族認為自己很可能突然暴斃活不長久,不值得投入,這才在最開始的那幾年對自己不理不睬,完全放任。
但趙家畢竟不是小家族,以趙家的底蘊,一個怪胎,是值得傾注資源去賭一把他未來的。
沒這么做的原因是,祖宅里的長老,對此很慎重。
他們在擔心,一個剛出生的后代子孫,會和他們這群老家伙們搶食吃。
大長老:“呵,我們如若真的這樣,你豈能有機會長大,豈能成為我趙家‘大少爺’,豈能在走江時,為你做好準備?”
趙毅:“我猜,那是因為你們觀察了幾年后,發現即使先祖火苗因我的降生發生了變化,卻依舊足以維系你們的存在。
而我漸漸長大后,展露出了過人天賦,讓你們改了主意,打算給予我資源。”
大長老:“毅兒,我們姓趙,而你畢竟也是趙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對自家晚輩天才的維護與扶持,是任何一個正常家族都會做的事。”
趙毅搖了搖頭:“不是的,你們從一開始看我的眼光就不對,要不然我也不會有孤零零的那幾年,你們知道么,我爸媽根本就不知道對我的冷漠
態度是出自你們的授意。
那兩個蠢貨,當初甚至想要掐死我!”
大長老:“敢謀害我趙家天才,就算是你父母,也當治罪,毅兒,你應該早點說出來,我們會為你主持公道。”
趙毅:“可是你們并不是愛護晚輩,你們是商議過后,改變了想法,你們覺得我有天賦,能去競爭那龍王之位。
你們不是在期待一個晚輩崛起,也不是在盼望家族的再次騰飛,你們是在計劃著,以后又能有一位龍王,可以繼續給你們啃食?你們,啃了老的,還打算啃小的?
哈哈哈。”
先人們,都沉默了。
因為,他們確實是這樣想的。
趙毅覺得他們實在是太可笑了,自以為褻瀆過死去龍王的遺體,就能繼續拿捏新晉的龍王?
且不說這樣的家族,能否誕生龍王,就算龍王真就誕生于趙家,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家族高層屠戮個干干凈凈!
這幫家伙,如井底之蛙,做著異想天開的夢,在玩火。
大長老:“毅兒,你對我們的誤解,太深了。”
這句解釋,綿軟無力,大長老本人也不奢望可以繼續哄騙住祭壇上站著的這個趙家年輕人了。
趙毅:“你繼續說吧,我也想聽聽,你們究竟想讓我做什么。”
大長老:“先祖頭顱火苗第二次出現變化時,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我看見有兩條龍,飛臨我九江上空。
當時,你還沒點燈走江,且你那會兒生死門縫的問題還未解決好,我們也沒想到接下來你會那么快走江。
所以,這個夢被我解讀成……機緣在雙龍王門庭。”
就是因為大長老的這個夢,把自己當初害得很慘。
但在此時重新聽到這個夢時,趙毅終于明白,那封帶有聯姻性質的拜帖,其深處還隱藏著另一層意思。
趙毅:“你們,想要秦柳兩家的福澤氣運,你們想……啃秦家那位小姐?”
這聯姻,哪里是為自己求的,分明是為了他們自己!
趙毅已經笑不出來了,這群老不死的東西,他們怎么敢的?
一股強烈的后怕感襲來,要是柳家那位老夫人當初知曉到了這一層,那他趙毅還有活下來的可能么?
什么秦叔、劉姨,怕是老太太要親自持劍,就算逆著天道扛下反噬,也要將自己剁碎成肉醬!
大長老指了指上方一眾趙家人,道:
“一個沒落的龍王門庭罷了,我趙家真正的底
蘊,不見得比他們差,用不著如此害怕。”
趙毅:“一群躲在地底下的老鼠,也配去和真正的龍王家比?”
先前好不容易重新緩和的氛圍,在趙毅的這句話后,再度變得壓抑。
上方的先人們覺得趙毅被龍王門庭的名號嚇傻了,趙毅則是覺得,這幫老東西……已經因為活得久而變異了。
他們的身體還保留完好,意識也維系得很完整,他們與死倒和邪祟有著很大的不同,這種存續被他們稱為“干凈”。
但腦子壞了,也算是變異的一種吧?
正常來說,堆人數,確實是能堆出勝勢,可你也得看看你到底堆的是群什么東西!
趙毅是親眼目睹過青城山那座道觀里的慘狀,柳家老太太在幾千里之外,以風水之法逆推,降下殺劫,絕了人家的傳承。
真要開戰,老太太一個人,就足以將趙家內宅外宅,蕩滌幾個輪回。
江湖頂尖勢力誰不清楚秦柳兩家的現狀,可為何到現在還沒人敢去吃那兩塊龍肉,真當它們心善么?
趙毅甚至不敢想象,要是讓那姓李的知道這件秘辛,姓李的會有什么反應。
不過,現在的趙毅,也不怕姓李的知道了。
大長老忍耐下了趙毅的造次與不敬,繼續說著自己的話:
“真正的問題,出在你走江后,起初還好,先
祖頭顱火苗經過那兩次變化后,又穩定了一段時間。
但當你走江越來越深入后,先祖頭顱火苗的變化頻率,開始不斷加快。
它正變得,越來越小,已經小成現如今的模樣。
毅兒,你知道我為什么硬挺著這口氣,死撐著要活到現在么?
你知道老三、老四和老五,為什么也要繼續壓榨自己么?
因為……”
趙毅:“因為火苗太小,小到你躺不進去了。”
這處領域,是依托先祖頭顱火苗所構建,而它的空間,或者叫承載力,是有限的。
一代代趙家長老躺進來,本就已經擠占了很大一塊區域,當火苗變小時,這里的承載力也就隨之下降。
現如今,已經降到大長老都無法確定自己能否擠進去了。
反正,想讓里面躺著的人出來給自己騰位置,那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里面的人,也得擔心若是火苗繼續縮小下去,他們內部,就要開始淘汰。
大長老:“是的,火苗變得太小了,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或許會覺得是先祖的福澤終將消耗殆盡的緣故,但因為你自出生起,與這火苗所產生的聯動……
再加上,就在昨日,我又做了一個夢。
和上次,一模一樣的夢。
依舊是兩條龍,飛臨九江上空。
自此,我終于明白了造成先祖頭顱火苗衰弱的真正原因。
二龍相見,
是你的變化與成長,分走了我趙家的龍王氣運。
毅兒,
我們當初果然沒看錯你,先祖當初也沒看錯你。
你真的,有龍王之姿!”
這是夸獎,同時也是圖窮匕見。
趙毅:“所以,你們想要我……”
大長老:“我們這些人,都寄托于先祖頭顱火焰所締造出的這塊領域而存活,以前是我們太天真了,以為可以加注、調整,甚至是更換。
事實是,這不可能。
所以,為了我們,為了你的這些先輩,為了這個趙家……
趙毅,
你二次點燈認輸,結束走江吧。”
當大長老把最后的目的說出來時,趙毅環視四周,巨大的荒謬感,讓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過往這二十多年的人生。
毅兒,你真的有龍王之姿。
趙毅,你二次點燈結束走江吧。
很難想像,這兩句話,竟然能出現在前后,而且說得極為誠懇認真。
趙毅雙手攤開,黑白二色的眼眸,掠過大長老,掃向上方一眾趙家先輩:“你們還記得,當初建造這里的目的么?”
建造這里,以身入局,以己為餌,引浪而入,方便后代優秀子孫切割,證得大功德。
這是建造這里的本意,至少,大長老一開始這么說的,那處房間所掛的那一幅幅畫像下方,也都是這種誓言。
現在,
為了要保留住這里,他們要求自己這個趙家優秀子孫,認輸,結束走江。
這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大長老:“此一時彼一時,毅兒,成就龍王固然榮耀,但家族的存續,才是更長遠的考量。
龍王,真就有那么重要么?
你看那龍王秦與龍王柳,當年在這江湖上,是何等威風赫赫,縱使那一代這兩家沒有出龍王,可這兩家的家主,依舊能發出龍王令,這座江湖,也認它!
更何況后來,這兩家龍王門庭還聯了姻。
可現如今呢?
不也就落得個孤女寡母的慘慘戚戚么?”
趙毅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在東屋看見的那一座座沒有靈的牌位。
“我說過了,不要拿你們自己去和真正的龍王門庭比,你們趙家,不配。”
“好,不比了,不提那兩家了。”
“另外,我很好奇,你到底對外面的事知道多少?”
“來了太多人,夾雜太多因果,有些事我能看清楚,有些事則是一團迷霧,加之你點燃了那片林子,這使得在你來這里之前,我耳朵里充斥著一大群后人怨念的鬼哭狼嚎,當真是吵得很。”
“那你知不知道,大劫,已經到門口了?我現在就算二次點燈,你覺得還來得及么?”
“只要先祖頭顱的火苗能恢復如初,那劫難,也就過去了。”
“看來,你滿腦子里,都只想著躺進去。”
忽然間,趙毅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大長老現在強撐著不死,就是因為他沒辦法進到那里面去。
如果祭壇上的火苗真的恢復了,這里的承載力提升上去,那么大長老,是不是就可以死了?
雖然這種“死亡”,并不是終結,可他真的是死了啊。
再聯想到這次走江的其它團隊的目標,是殺了大長老。
這也就意味著,只要大長老能進去那里,對那幾個走江團隊而言,這一浪就算是完成了。
大長老剛剛說的,只要先祖頭顱火苗恢復,就能再得庇護,劫難自會過去竟是真的可以說得通!
大長老繼續道:“如今外宅已空,這不正好給你騰出位置來了么?就算不空,以毅兒你如今的實力,點燈認輸,從江上下來,這三代趙家人,正支旁系誰又能是你的對手?
你今日把這里維系好,等你享受好這大好人生后,暮年時還能進這里一躺。
龍王不過白駒一生,吾輩所得才是生生世世。
毅兒,點燈吧。”
趙毅:
“一幫,癡心妄想的老畜生。”
趙毅,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很不理解,這幫趙家先輩竟然還想勸服自己,最無法理解的是,他們是真的覺得自己可以被勸服。
毫不留情的最終回答給出后,趙毅視線中的那些先輩,身影漸漸消失,棺材的模樣重新浮現。
四周的濃稠琥珀開始顫抖,趙毅的視角與意識開始回歸。
下一刻,他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房間。
身前太師椅上,大長老緩緩站起身,老態龍鐘的身軀,如隨時都會垮塌的枯木,可在其徹底倒下之前,依舊帶有極為可怕的威勢。
畢竟,如果不去算那些老不死的,大長老,應該是整個九江趙“活著的”人里,最強大的那位。
大長老:“毅兒,與你說這么多,是希望你能懂事,是長輩們愿意接納和提點你。”
趙毅:“因為你們的緣故,外宅其實已經被掏
空了,盡是些上不得臺面的酒囊飯袋。
你們不是想提點我,是希望我能與你們沆瀣一氣,不僅幫你們恢復火苗,還要我去支撐和整理起趙家。
你們是不想看到,以后趙家祖宅里,連可以看門護院的長老都沒有。
而你們自己,是不想出來的,你們也沒有親自維護這里的能力。
我想想看,
是不是進去這里后,再出來,就無法再回去了?”
大長老沒接話,身形已完全立起。
趙毅繼續道:“應該是這樣的,畢竟趙璐海當初設計這里時所打的旗號,一個是為后輩天才接浪鋪路,另一個就是將自己化作所謂的趙家底蘊,只等趙家劫難來臨時喚醒。
那這種喚醒,就應該是一次性的。
你們,誰都不愿意當這個一次性的消耗品。
真是可笑……
九江趙家的底蘊們,明知道外宅的當代趙家人正被殺戮換皮,埋在下面的不愿意爬出來,沉睡的也不愿意蘇醒,哈哈哈哈哈!”
大長老:“毅兒,你真的很聰明,可惜,你走歪了,有正道不走,去了與家族為敵的邪路。”
趙毅:“就你,也配與我談正道?”
大長老抬起手,可怕的壓力頃刻間向趙毅襲來。
“毅兒,其實無論你答應與否,聽不聽話,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大人可以問小孩子的選擇,但并不意味著,小孩子真的有做選擇的權利。”
無形的壓力將趙毅拘起,提吊至半空。
趙毅雖奮力掙扎,卻始終無法掙脫。
在掙扎的同時,趙毅還故意反問道:
“那你干脆殺了我啊,還在這里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我死了,這燈不就自己滅了,這江不就自己下了……
除非,你們不能殺我,至少,不能在我自己點燈之前讓我死掉。
我猜猜看,
是不是因為如果我就這樣死了,那么你們眼里,被我分走的龍王氣運,就會與我一同消失,不會回歸到先祖頭顱火焰上?”
“沒錯,確實如此。”
大長老右手五指之間,流轉出五條藍色的細流,當它們流淌至趙毅身上時,卻好似五根可怕的枷鎖。
“鎮軀。”
“啊!!!”
趙毅發出慘叫,他本就極為滲人的形象,此時又添上了一抹生動的猙獰。
“鎮魂。”
靈魂有種被冰封感,逐漸晶體化。
趙毅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先禁錮自己身體,再捆縛自己靈魂,最后打崩自己意識。
只要操作恰當,自己就會變成一個頭腦空白的二傻子。
到時候就能被對方隨意揉捏,所謂的二次點燈,也就水到渠成。
點燈確實無法被迫,而大長老眼下在做的,就是將“被迫”的前提概念給拔除。
趙毅指尖開始晃動,儺戲傀儡術運轉。
大院內的椅子上,坐在那里的三長老、四長老和五長老,身體集體開始顫抖。
下一刻,三人慢慢地自太師椅站起身。
大長老:“毅兒,你太高估你的傀儡術水平了,也太低估你那三位長輩了。”
“嗡!”“嗡!”“嗡!”
三位長老眼皮開始抽動,似是要蘇醒。
在他們蘇醒之前,刺在身上正在發揮作用的所有銀針,頃刻間全部沒入身體,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傀儡術效果被瞬間破除。
大長老:“老三老四老五,繼續睡吧,這里用不著你們,再天才的孩子,現在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呵呵。”
三位長老像是聽到了大長老的話,眼皮抽動停止,沒有睜開眼,全部坐回了太師椅。
大長老的食指,慢慢指向趙毅的眉心。
“毅兒,現在后悔已經晚了,你不該選擇下到這里來面對我,在這種狹窄的空間里,你的很多手
段都無法施展。
接下來,是碎念……”
就在這時,大長老的食指停在了半空中。
因為眼前的趙毅,身體開始快速膨脹。
他的身軀是被禁錮了,但他不是在尋求解封,他是在自殺!
大長老不得不將食指收回,再次變為五指微張。
“在我面前,你連自殺的自由都不存在。”
“嘶……”
膨脹的軀體又泄了回去,剛剛的自殺企圖被扼殺。
趙毅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大長老。
“生死門縫,真是個玄奧的好東西,毅兒,是你辜負了它。”
大長老的食指再次探出,重新指向趙毅的眉心。
趙毅:“你真的知道,生死門縫有多好么?”
大長老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該說的他已經都說完了,現在,他已經不想和一個十息之后會變成傻子的人繼續聊什么。
趙毅:“我以前也不知道,它居然能好到這種程度。”
大長老的食指,抵在了趙毅的眉心。
然而,還未等其“碎念”開始,大長老渾濁的目光瞬間一蕩。
趙毅全身的生機,正在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快速抽離。
這與先前他所試圖的自殺完全不同,剛剛是自發的,現在像是外力在對他進行剝奪。
趙毅眼里流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隨即,他那白色眼眸也被黑色覆蓋,而后雙眸一黯,徹底失去光彩,這具身體,也完全失去生機。
“不,不,不!!!”
大長老發出了怒吼,情緒的波動讓他身體變得更加枯黃。
他現在可以確定,自己面前的趙毅,已經死了,死得很徹底。
他松開手。
“吧嗒”一聲,趙毅這具原本就很殘破現在更是扭曲得不成人形的尸體,落在了地上。
大長老以手捂面,大受打擊。
他不理解,趙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真能在自己面前自殺成功。
他寧愿死,也不愿意為趙家去做出一點奉獻。
不對。
大長老將目光再次落到趙毅的尸體上,他的手指向下指去,先左右扒拉了一下,再上下輕撥。
趙毅的尸體,就這樣被扒開,分層。
這是一具尸體沒錯,但這具尸體,并不飽滿。
近些年公共服務、網絡配送大量依托互聯網的案件,受害者囊括農村交通、司法系統等“全民參辦扶貧活動”。
“小案、小案都防,防不不完整、需要從身體層面扎實做了一些。希望公眾擔當、依法進行執法。
這件公益訴訟把身體、信任都不愿用警方處理。
行政方復議、復核過。
這不是慢慢長、慢慢來的辦法做到這么迅速讓我這種無法分辨出來、而且慢慢長也不可能是遇到這些官員發布、還有權利追蹤。
大代表:“這有別門道、當然能運轉兩次······
慢不慢慢要點然的對林子、你是在故意干擾我。”
來到路上、起初看以一顆定慧、吸引精悟和陶與熊貓師太相近、導致其處與師太一同陷入雷火之中。
但是在林子里、怕會去受害的起初、也不是真正的起初、他在林子里對自己一頓修修補補、是為了讓這具本就不夠完整的自己、看起來更真實一些。
這一舉動、對外所展現的、則是獲相時、要打扮穿著得體自信。
李連遠通過復盤、確定起狀在死門縫有未表現出來的大突破。
而這,就是起狀的突破。
與慢慢術不同、他可以通過扒皮、拆骨、拼接等方式,將自己拆解,然后把自己的“生死”選擇
性寄托到特定的拆解部分。
有兩大缺陷。
一個是剝離不是無限制的,一旦剝得太過,這邊死門關閉,余下部分無法支撐生門開啟,那就會徹底消亡。
另一個是距離不能太遠,要不然也無法實現生死轉化。
可以說,它除了可以寄托自己靈魂意識外,其余方面,完全不如普通的傀儡術。
但在特定的時候,卻又有著奇效。
除非你真的扒皮開肚仔細查驗,要不然根本就無法從氣息上分辨出這是不是“真正完整的”趙毅。
大長老:“他肯定還在附近,毅兒,只要你還在這祖宅山地,那我就肯定能找到你。”
說話間,大長老渾濁的眼眸徹底蕩清,他開始以祖宅為圓心,向外擴散自己的感知。
這種大消耗的行為讓他皮膚變得更加粗糙緊縮,幾乎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為皮包骨頭。
他看見了祖宅門口出現的第三頂轎子,看見了跟著那頂轎子一路過來的一行人,看見了無法開門進來干脆藏身在附近的老二。
最后,
在距離祖宅很近的一座山坡上,大長老看見了趙毅。
一個沒有皮、缺失一半血肉、一半骨骼……像是屠戶趕集時,丟在案板上對半切開的豬肉。
在看到這一幕時,大長老心里一陣抽搐,他真害怕趙毅會“活”不過來。
“毅兒,你不能死,在點燈之前,你不能死!”
“姐,你說頭兒就剩這么點兒了,他還能醒過來么?”
“要是頭兒醒不過來,這一扇,歸我了,等我死后埋墳里合葬。”
梁麗聞言,很不服氣道:“憑什么給你?”
梁艷反問道:“一扇你還要分?”
梁麗:“我……”
梁艷:“分條腿給你?”
梁麗:“你……”
梁艷:“妹妹,姐姐年紀大了,你還年輕,不要被這種事耽擱了,你該學會放下,去追求新的幸福。”
梁麗:“姐,我們倆是雙胞胎。”
梁艷:“就算大一秒也是老,這可是你之前自己說過的。”
梁麗:“呵,我懷疑接生婆也不清楚我們倆到底誰先誰后,干脆跟爹娘隨手一指,這是姐姐這是妹妹,以及小時候洗澡時,怕是爹娘自己也弄混淆過。”
梁艷:“這沒意義。”
梁麗:“我發現了,姐,你現在很喜歡在頭兒面前表演賢惠。”
梁艷:“姐姐賢惠,妹妹活潑,這不是男人最喜歡的組合么?”
梁麗:“為什么不能反過來?你信不信我把你小時候練劍時,沒事兒就喜歡把山上樹墩削成男人陽丁形狀,再一邊大笑一邊砍斷玩兒的事告訴頭兒?”
梁艷:“那之前遇到的那幾個流氓的小玩具,是誰親手剁碎的?一邊剁一邊還喊真筋道。”
“呼……呼……呼……”
原本死豬一樣的一扇肉,忽然發出了呼吸聲。
姐妹倆對視一眼,馬上轉身,驚喜地看向身后。
梁麗:“頭兒,你活過來了?”
梁艷:“相公,你醒啦?”
梁麗:“……”
趙毅睜開了眼,剛剛的他,經歷了一場仿佛無止盡的溺水,他自己都差點以為活不過來了。
得虧自己豐都之行,切切實實死了那么幾回,積攢下了這寶貴的死亡經驗;
再者,自己過去那么多年,跟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說是柔若無骨那真是往好聽的說了,實則稍微吃點難克化的東西都能給自己造成性命危機。
破軀爛殼待久了,還真掌握住了這癩活的經驗。
趙毅:“我就一根,你們可以拿去,切開,一人拿一半,一個砍,一個剁,別嫌棄。”
梁麗:“不嫌棄。”
梁艷:“反正長,夠分的。”
梁麗好氣。
趙毅:“簾子給我再拉高點,扶我坐起來。”
梁麗將簾布拉高,這是為了遮風。
全身無皮缺肉的狀態下,哪怕只是小微風吹拂在身,亦有萬針穿刺之痛。
梁艷小心翼翼地將趙毅扶著坐起來。
頭兒現在的手感,就像是一只剛被扒了皮的牛蛙,很多處的地方正不受控制地輕微抽動。
趙毅這透風的心里,升騰起了些許暖意。
梁麗:“頭兒,我們帶您離開這里吧。”
趙毅:“離開這里做什么?”
梁麗:“治傷啊?”
趙毅:“治傷,我這種傷,你能治?還是說,你能找到人治?我這傷,只有靠功德去治。”
梁麗:“那我們現在怎么辦?頭兒你現在,也沒辦法再做什么了吧?”
趙毅:“什么怎么辦?這戲臺子我才剛搭好,唱了一半,現在下臺了,肯定得坐這兒繼續看唄。”
梁麗:“那剩下一半……”
梁艷:“自然是小遠哥唄,這世上,也就只有那位能接下咱家頭兒的戲。”
趙毅面露微笑,左側臉部肌肉因缺少支撐,向下塌了。
一時間,左半張臉是嘴歪眼斜。
梁艷趕忙伸手,幫他把那塊肌肉扶上去。
梁麗:“頭兒,你早就和那姓李的商量好了?”
趙毅:“沒大沒小的,姓李的也是你能喊的?”
梁麗吐了吐舌頭。
趙毅:“沒法商量,我甚至在做那些布置前,都不知道具體是怎么個事兒,這是想打招呼都沒法打啊。
倒是那姓李的先給我抬了一手,讓我心里著實穩定了不少。
再說了,這沒商量好的戲,接唱起來猜不透結尾,不才更有意思么?”
梁麗:“復雜,聽不懂。”
趙毅:“聽不懂就對了,我也不懂,等著看呢。對了,先前叫你去取的東西,帶來了么?”
梁麗馬上掏出一個盒子,將其打開,放在趙毅面前:“少爺,帶來了。”
盒子里裝的,是一塊面皮。
趙毅伸手,輕輕摸了摸。
“是他的面皮。”
“嗯,他說,沒有當事人的面皮,又想制作得逼真不露餡兒,那就只有用匠人師自己的面皮來做。
我跟他說了,這張面皮做完之后,少爺與他過往的人情債,就此一筆勾銷。”
趙毅:“別跳步,說全乎了。”
梁麗:“他們當然不愿意用自己的臉皮來幫我們做東西,差點打算跟我出手拼命,最后我一匕首抵在他老婆的脖子上,又看向他們倆的孩子。
他才同意,把自己的臉皮切割下來,幫我們制作這副面皮。
他老婆幫著他一起做,一個人流血,一個在流淚。
我就教育他們,說少爺您對他們一有救命之恩,二有庇護之德,拿你一張臉皮來恩債兩清,是你們賺大發了!”
梁麗說的,正是那對開早酒店的夫妻。
聽完講述后,趙毅點點頭,道:
“他們夫妻倆欠我的,就該還。
唉,接下來,我該頭疼自己該怎么還了,這次怕是得欠姓李的欠大發了。”
李追遠乘坐著轎子,來到了祖宅外。
他走出轎子。
先看向后方。
卜晨那三個,都面無表情。
和尚與師太都向他遙敬虛禮。
坐在大女人肩上的小男人,則一臉玩味地看著他。
這三伙人,一路尾隨至此,期間雙方并未發生什么矛盾。
李追遠轉而看向祖宅大門,目光微凝。
很快,少年就發現了這祖宅陣法的問題,和《說明書》對不上。
李追遠:“祖宅陣法,被改了。”
林書友:“小遠哥你肯定能破開。”
譚文彬:“關鍵不是在破不破得開。”
林書友:“彬哥,那關鍵是什么?”
譚文彬:“你猜這陣法是誰改的?”
林書友:“三只眼······吧?”
譚文彬:“那三只眼改陣法的目的是什么?攔我們,我們有小遠哥在,他攔得住么?還是攔后面那幫人,后面那幫人都不知道老陣法什么樣,需要改么?”
林書友:“那好像沒有改的必要,除非······”
李追遠:“有祖宅里的人,被趙毅攔在祖宅外了。”
潤生立刻向李追遠靠近了幾步,右手往鏟柄上端提了提。
林書友也將雙锏抽出,立于側面。
譚文彬自站在這里后,就一直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小遠哥,沒動靜,應該是不在動,龜息了。”
李追遠:“如果是里面的老東西被擋在外面,除非他主動出手,否則確實很難發現,他們善于冬眠。”
李追遠這邊在警惕隱藏在附近的趙家老東西時,后頭的三伙人,也結束了新一輪商議。
商議的主題是,如何進到這座祖宅里去。
本來,這不應該成為困難,甚至連門檻都算不上。
因為按照最初流程,大家都是換了趙家人的皮后以祭祖的名義進去的。
現在,大家身上的皮都被撕開了,如何進門,反倒成了一個大問題。
卜晨團隊里的陣法師仇楚音被林書友殺了,失去陣法師的他們,此時只有旁聽的份兒。
小男人懂點陣法,能將趙宅這陣法說出個三四五六,可對于如何破陣,卻沒個頭緒。
主要是這種以家族祖宅為根基的陣法,會經歷代修繕更迭,底層基礎上會更加繁復,且九江趙又不是江湖上尋常之家,就算是它的底層,也是普通家族門派所無法企及的高度。
到最后,真正能在這方面講得上話的,就只有慧音師太了。
慧音師太:“此等陣法想要徒手破除的話,幾乎不可能,最正確的方法,因是先望其神再觀其形,最后布置一個檢測陣法,尋找漏洞,然后再布一個高規格陣法去嘗試撬開一個口子。
若是讓貧尼來負責的話,最樂觀的情況下,貧尼也需要一天時間。
主要是貧尼現在身上有傷,不是最佳狀態。”
小男人:“一天的時間好久。”
慧悟和尚問道:“還有另一個方法,那就是去叩門,說我們是云游的僧人,想要求里面的主人施舍一頓齋飯。”
化齋都化到人家祖宅來了,手里還沾染著對方家族人的鮮血,這個方法,肯定不切實際。
知道慧悟和尚是在懟自己,小男人也不生氣,只是解釋道:“一天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變數了。”
大女人:“我們已經被這一浪給弄疲了,想快點結束這一浪回去休整,再物色新的成員。”
一直沒說話的卜晨開口道:“若是和他一起呢?”
卜晨手指向前方站著的少年。
慧音師太:“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貧尼真心認為,那位少年的陣法造詣,大概率在我之上,如若貧尼能與那少年聯手,一天時間可減半,甚至還能再縮減一些。”
小男人:“去談談?他反正也是要進去的,這時候,應該合作,畢竟,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
大女人:“誰去談?”
小男人縮了縮脖子:“反正我不去。”
慧悟和尚:“阿彌陀佛,貧僧去吧。那位少年施主雖然表現出與那趙毅合伙的跡象,但并未太過出格。”
聽到這話,卜晨冷眼掃過和尚。
和尚不以為意。
人家是攔路的,你不想停下來,上去打架,沒打過己方還被殺了一個,那是自己技不如人。
慧音師太:“慧悟,幫我轉達我對那位少年施主陣法上的期待。”
和尚搖搖頭,微笑道:“應該向他袒露你的陣法造詣才對。”
說完,慧悟和尚就主動脫離這邊的團體,向李追遠那邊走去。
剛走近,和尚就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對面那幫人身上的肅殺與警戒感,實在是太重了。
慧悟和尚不由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被火燒成破爛的袈裟。
人家如此看重貧僧,將貧僧視為威脅,那貧僧自然也不能失了禮數。
“施主。”
李追遠看著和尚,反問道:“來尋求聯合破陣的?”
“施主聰慧,貧僧佩服。”
“我同意。”
“阿彌陀佛。”
“但我有個條件。”
“施主請說。”
“破陣之前,要先望其神觀其形,我這人有個習慣,在揣摩感受陣法時,心神會更加投入,一旦被干擾,輕則心神受挫,重則產生心魔。
因此,我的條件是,在大家一開始觀察陣法時,彼此之間的距離,需要拉得更遠一些,我的意思是,比現在更遠。”
“這……”
“讓你們那邊的陣法師先來看,等你們看好后,我再看。”
“這個條件,當然沒問題。”
慧悟和尚又施了一記佛禮后,就轉身走了回去,將少年答應合作以及條件講出。
小男人:“這個條件,能理解,我見過有人觀摩陣法時,將靈魄意念離體入陣感受的。”
慧悟和尚:“既然如此,那就這般定下了。”
卜晨開口道:“萬一他直接打開門,進去了怎么辦?”
小男人:“你還在懷疑他們與趙毅是一伙的?我覺得他們之間要么有交情,要么有交易,但我并未看出來那位有鐵了心站趙毅那邊的意思,要不然他完全不用到前頭去堵你們的轎子,完全可以后退,在趙毅對我們出手時,趁機一起發動。”
卜晨:“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他很擅長陣法。”
自家陣法師在團戰中被格殺的場景仍歷歷在目,卜晨就算不通陣法,也能看見仇楚音臨死前臉上的絕望與震驚。
作為三方中唯一曾與李追遠那幫人交過手的,他對少年的忌憚,更深。
小男人:“我們知道他很擅長陣法,要不然也不會去求合作。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師太率先去看陣,一切以師太的評判標準為主。
看看那少年是否有那個‘啪’一聲就把門打開,在我們來不及反應之前就進了門,還能從容地把門給再關上的能耐。”
慧音師太:“阿彌陀佛。”
這邊商議好后,李追遠這邊的人就騰開位置,
將靠近大門的區域讓給了對方。
而且,還主動向外又拉出了一段距離。
這亦是接下來輪替觀陣時,對方要退至的區域。
站定后,李追遠對潤生和林書友道:“現在可以放松一點,時刻保持緊張對自身的消耗太大。”
潤生盤膝坐下,拿出壓縮餅干和水,吃了起來。
林書友也將雙锏置于背后,用锏上的棱角給自己后背撓癢癢。
“彬哥,現在可以放輕松的原因是,那個藏匿起來的趙家長老,只會盯著大門處么”
“嗯,恭喜你,阿友,都會自己帶著答案來問了。”
“那待會兒小遠哥破陣時,我是站前面還是站后面”
“前方有未知危險,后方有明確危險,你站前面,潤生站后面。”
“懂了。”
那三伙人,此時正站在大門前的臺階上。
小男人指尖掐算,湊個人氣。
慧音師太雙手合什,誦念佛經。
冥冥中,似有音律自師太口中蕩出,與身前的大門交融。
良久,師太放下雙手,發出感慨:
“不愧是曾出過龍王的家族,即使九江趙并不
擅長陣法,可此等護宅大陣的布置,依舊稱得上精妙絕倫,恢宏中又不失細膩,想找到它的破綻,真的很難。
還有……”
小男人:“還有什么?師太,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沒必要藏著掖著。”
慧音師太:“這座大陣,最近剛剛被修改過,雖然只是做了小部分的修改,但手段很精妙,與原有大陣短期內能夠融為一體,這就更增添了破陣難度。”
小男人看了卜晨一眼,問道:“會出現那種頃刻破陣開門而入的情況么?”
慧音師太:“我懷疑,現在就算是原本住在趙宅里的趙家長老,現在對這個被修改過后的新陣法,也沒完全掌握。”
小男人:“那就是不可能了?”
慧音師太:“我承認那少年陣法天賦高,但再高,也終究是人。”
小男人點點頭。
慧音師太:“我這里結束了,換那位少年來看吧,等他看完后,我與他進行一番交流,共同制定一個破陣方案。”
慧悟和尚招手示意雙方可以交換位置了。
李追遠等人在門口站定。
少年沒急著去凝神觀望陣法,而是扭頭向后看。
譚文彬揮手做驅趕:“那邊,那邊,離遠點!”
那三伙人只能再次后退,退到了先前李追遠他們所站的位置,譚文彬還貼心地給他們在那兒畫了條線。
確認好距離后,李追遠這才面朝大門。
林書友站在少年斜前方,潤生與譚文彬,一前一后分站兩個臺階,對著后方。
這種搭配倒不算奇怪,理由先前就給過了,防止對面偷襲破壞自家陣法師的心神。
趙家護宅大陣,李追遠熟到燒成灰都能認識。
他現在需要做的,是查找出趙毅修改的節點。
只要找到這個節點,對其進行推導,再將推導結果代入到原版陣法,就能將這陣法部分掌握,確保進出自由。
聽起來簡單,可推演量卻驚人,因為趙毅并未與少年提前做過溝通,李追遠也不曉得趙毅修改的節點在哪里。
然而,在李追遠剛準備進行大量推演時,又停了下來。
少年看著大門上的兩只門環。
這是大門前端的兩處陣眼,與后面的門閂相對應。
修改陣法需要考慮及時性,那趙毅大概率會在進門后,于門閂處進行修改布置,因此,應對之法大概率就落在了這對門環上。
門環……
李追遠舉起雙手,做出虛握門環的動作。
腦海中則想起今晨自趙家外宅出發時,趙毅站
在自己面前,雙手對自己揉臉的動作。
李追遠當然清楚,這是趙毅的惡趣味,那家伙從不放過任何能占自己便宜的機會,并會為此傻樂。
可是,如果在惡趣味的基礎上,再惡趣味一些呢?
李追遠雙手復刻起趙毅捏自己臉頰時的力度、方向、頻率,然后立刻將其轉化為陣法里的思維。
轉化完畢。
李追遠覺得,真可以試一下。
少年向前幾步,雙手抓住門環。
這個動作,在遠處那三伙人眼里,并不算多奇怪,先前小男人也到處摸了摸,連柱子都沒放過。
遠處藏匿在那里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沒有,只睜著眼的二長老,也沒太當一回事。
這群人想要破陣,估摸著還得要好一會兒。
他自己都覺得好笑,身為趙家長老,現在竟然得靠外人幫忙破自家的陣,要不然自己連家門都回不去。
接下來,
讓所有人都傻眼的一幕出現了。
慧悟和尚腦袋往前一伸,顧不得頭頂的傷口因此進一步撕裂。
小男人“咕嚕”一聲,從大女人肩膀上滑落,女人反應快,用手托舉起他的小屁股。
慧音師太身形一陣搖晃,雙眼泛紅,幾乎要嘔出血來。
只有卜晨,嘴角一勾,他做過提醒了,可是,沒人信。
二長老更是龜息打破,呼吸變得無比粗重:“錯恩麻痹,這到底是你家還是我家!”
只見那少年只是雙手抓著門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轉轉,就聽得“咔嚓”一聲,大門后的門閂提升,而后就是一聲“吱呀”……
門,開了。
別說是外人了,就是譚文彬都覺得震驚,林書友更是激動得面容泛紅。
作為伙伴,大家都對小遠哥的陣法造詣很有信心。
可剛剛這一幕,簡直又一次刷新了他們對陣法的認知。
小遠哥都已經不用正常方式,直接將破陣方法融入這種日常生活動作了么?
阿友心里,滿滿的都是對小遠哥陣法水平突飛猛進的滿滿震撼。
好在,阿友雖然腦子發懵了,但身體本能動作卻先于了本能。
一個閃身,阿友先一步沖入門內。
李追遠與譚文彬緊隨其后。
潤生快速倒退。
“不好,他們要先進去!”
“攔住他們!”
“阻止他們!”
這般短促地開啟,又這般急匆匆地進入,傻子都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做什么,必然是關門!
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關門,單獨進入那危險的地方目的是什么,但先阻止,準沒錯。
其實,李追遠自己都不懂為什么要關門。
除非趙毅把趙家所有長老都關門外了,要不然趙家祖宅絕對是一個危險系數極高的地方。
但趙毅既然把陣法給改了,還刻意用的是那種暗示性節點,那趙毅的意思就是,讓自己這邊單獨進趙宅。
雖不知趙毅具體唱的是什么戲,李追遠目前就只能憑本能去接了。
奔跑中的三伙人,這會兒終于明白先前少年所提那個條件的目的了。
如此距離之下,他們就算速度再快,也來不及去阻止。
而且,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他們身側掠過,速度快得驚人。
三伙人即刻停止追擊,立刻各自擺出防御姿態。
可這身穿藍色綢衣手持燈籠的小老頭卻并未有功夫去看這幫人一眼,而是進一步拉起自己速度,奔著大門而去。
好消息是大門開了,壞消息是,外人進去了,他這個主人很可能來不及進去!
二長老將身法拉到了極致,連身上先前與那不姓奚的女人交手時留下的劍痕受阻力破開,溢出鮮血也顧不得了。
能趕上,能趕上!
哪怕就一條縫,只要沒徹底閉合,他依舊來得及。
二長老將燈籠前伸,試圖以燈籠卡住大門。
后退中的潤生,見到這疾馳而來的人,立刻凝聚全力,舉起黃河鏟,對著其砸了過去。
“轟!”
黃河鏟與燈籠發生了碰撞。
潤生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地落入宅內。
二長老沒倒飛出去,但身形被硬生生止在了臺階上。
就這片刻耽擱,只聽得“砰”的一聲,大門被關閉。
門后的李追遠看著門閂,指尖在身前滑動出神韻后,對著門閂向下一撥。
“咔嚓!”
上鎖。
少年腦海里,甚至能浮現出之前趙毅用這種猥瑣帶笑動作下門閂的畫面。
大概,還會再自言自語一句,這是跟自己學的鎖門。
門外。
“啊!!!”
憤怒中的二長老朝著大門撞了上去,而后,
“砰!”
二長老被護宅陣法狠狠反彈落地。
他想舉起拳頭,猛砸幾下地,可卻發現舉起的拳頭上,滿是鮮血。
這不是剛剛那下撞門時受的傷,他的指尖本就有劍傷,先前持燈籠與那鏟子碰撞后,創口被鎮得徹底開裂。
二長老馬上低下頭,用力吮吸著自己手上的血。
“究竟是個什么怪胎東西,如此年紀卻有這等神力?”
不是奚家卻擅長奚家劍法的女人,如此神力的年輕人,再加上剛剛那個破自家祖宅陣法跟回自己家串門一樣輕松的少年……
都是如此年輕,天賦卻一個比一個嚇人。
“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門內。
潤生被林書友攙扶著站起身。
“噗……”
一口鮮血從潤生嘴里吐出。
潤生很少這樣吐血,他身上氣門眾多,這些淤血完全能通過氣門排出。
李追遠:“潤生哥是你體內殘留的劍氣,你不要去刻意針對它,運轉《秦氏觀蛟法》,將體內的劍氣引導排出。”
潤生點了點頭,閉上眼,身上的溝壑加速流轉,很快,一縷縷破空之聲傳出,射在身前地磚上,打出一排細小孔洞。
林書友用手摸了摸這洞:“好深。”
這還只是從體內排出來的部分,那么先前那老頭的燈籠一擊,到底有多么可怕。
潤生:“小遠,我不是他的對手。”
潤生很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那個老頭,有實力可以將自己擊垮到無法站起。
李追遠:“這很正常,那老頭歲數大得夸張,而且,他身上肯定有特殊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面對這樣的對手時,自己這邊肯定不會派人去單挑。
林書友:“這里面和趙家外宅一模一樣,都好大,我們現在去哪里?”
李追遠:“阿友,如果你是趙毅,你會覺得我進到他家祖宅后,會先去什么地方?”
林書友:“趙家寶庫!”
李追遠:“那就去寶庫。”
林書友:“三只眼會在那里與我們匯合么?”
其實,幾乎就在李追遠等人進門的瞬間,祖宅地下房間里的那個趙毅,正好死了,而后,趙毅在遠處那座山坡北面,活了過來。
雙方沒有提前彩排,卻真正意義上完成了一場極為默契的上下場。
地下房間里。
完全是一副皮包骨頭的大長老,不復先前威嚴形象,反倒現在有些陰狠、鬼魅。
對他而言,現在是又渴求再多一點生機好去做更多的事,但他又早已厭倦了這種強撐不死的煎熬
等待。
在探查到趙毅“活過來”位置后,正準備給老二進行傳訊的他,又察覺到家里有陌生人進來了。
大長老:“老三老四老五,你們誰蘇醒一下,把鉆進家門的那伙人給解決掉。”
聲音,確定是傳過去了。
但三位長老,依舊穩坐太師椅,沒人響應大長老的號召蘇醒。
大長老壓制住自己內心的燥火,點名道:“老五,你所剩生機最多,你醒來!”
五長老眼皮一陣顫動后,睜開了眼。
他站起身,向前邁出腿,一步邁出,身形直接從一端來到另一端。
而此時李追遠等人正在前往趙家寶庫。
譚文彬抬起手。
李追遠:“停!”
少年紅線迅速釋出,將所有伙伴締結。
眾人立刻面朝大院方向,做好防御準備。
一道枯瘦的身影很快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他正一步一步,由遠及近,殘影頻出,裹挾著強大的壓迫力。
對方很強,這幾乎是寫在腦門上了。
大家伙都意識到,接下來將是一場惡戰。
潤生快速運轉身上溝壑,以期將先前劍氣所造成的傷勢給徹底壓下去。
林書友在小遠哥指令下,豎瞳開啟,化作真君,凝神戒備。
譚文彬血猿之力開啟,眼睛睜大,耳朵豎起,幫小遠哥探測對方下一步落腳點。
李追遠在認真看著對方,大腦快速推演。
對方雖然強大,卻明顯不是正常狀態,其給人的感覺,與先前隔著門縫與潤生對過招的小老頭截然不同。
與之交手,不要硬碰硬,那正是對方想要的方式。
選取運動戰,盡可能對他進行拉扯,這樣才能抓住對方的弱點,這位,比先前企圖沖門的小老頭,要好對付得多。
已經制定好初步戰斗方案的李追遠,還沒來得及將它通傳給自己伙伴,就目光一凝。
少年,發現了這位趙家長老身上的一處不對勁。
起初,只是很細微,那就是對方行進姿勢有些僵硬,這并非是睡久了的緣故。
少年立刻通過譚文彬的感知,去對對方氣機進行感應。
譚文彬早就捕捉到了,但他自己還未來得及處理這些信息,當然,大概處理了,也不會覺得哪里有問題。
氣機也不對勁,流轉并不通暢。
少年開啟走陰,同時觀望風水氣象。
這一下子,李追遠終于看清楚了。
對方身上有密密麻麻的小點,而這些小點所構成、承接的位置,又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李追遠只是初見一眼,就能很自然地將下面接上。
少年舉起雙手,開始掐印。
遲遲沒能等到小遠哥調度指揮的潤生和林書友,眼見著對方已來至身前,只能各自憑本能與默契進行應戰。
潤生舉起黃河鏟準備硬接第一下,林書友撩起金锏預備策應。
那位趙家長老也是舉起手,掌心中有濃郁的藍色光影在流轉。
然后,
五長老,就定格在了那里,一動不動。
潤生舉起黃河鏟,擋了個空;林書友雙锏蓄勢久了,緊繃半扭的腰,有一點點痛。
可他們還是不敢有半點懈怠。
五長老的手收回,掌心里凝聚的術法消散,隨后,轉身,將自己的后背,留給了所有人。
這種狀態,分明是被……
林書友不想顯得自己很沒出息,但他還是無法避免地被再次震撼到了。
小遠哥那神秘的操控術法,竟也提升到如此可怕地步了么?
敵人以這么快的速度過來,居然還能被小遠哥“接住”,成功掌御。
林書友內心升騰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這樣下去的話,自己在團隊里還有什么用?
這當然不是李追遠的黑皮書秘術一下子提升到這么高的層次。
眼前的情景,很像是當初在蘇洛墓里趙毅當時所遇到情況的翻版,區別在于主人公換了。
當時趙毅利用自己在蘇洛尸體內留下的布置,成功體驗了一把黑皮書秘術。
這一次,是輪到趙毅提前將準備工作給做好了,將一根根銀針以特定方式提前刺入。
當李追遠看見這位趙家長老時,所需要做的,僅僅是將黑皮書秘術催發起來,簡單得······就像拿起筷子夾菜。
李追遠覺得,像眼前這樣的趙家長老,應該不止一個。
但少年同時又覺得,不管有幾個長老現在還能蘇醒后被派遣出來,趙毅都應該提前做好了所有布置。
來一個,收一個,來兩個,那就再收一雙。
雖說掌控這種強大的存在,對少年自身的壓力很大,但哪怕流鼻血,也好過自己同伴們去力拼受創。
扭頭,看向趙家寶庫的方位。
現在,
李追遠已經開始期待,在那座寶庫里,趙毅給自己安排了什么。
趙家祖宅大門外。
已經現身的二長老還在生著氣。
后方,三伙人全部對他凝神戒備,從這位身上所穿的衣服,就能看出其身份。
雙方本質上,是天然的敵人,不過對方似乎暫時沒有要對自己等人動手的意思。
恰在此時,剛剛強行命令五長老蘇醒的大長老,將聲音,傳遞到了二長老耳朵里。
“老二……”
“老大,你的聲音,你怎么變得這么虛弱了?”
“毅兒在西北側那座山坡背面,去將他抓住,控制住他,不能讓毅兒死,也不能讓毅兒自殺!”
二長老點了點頭,轉身,看向那座山坡。
卜晨、和尚和小男人他們也下意識地向那里瞥了一眼,可在瞥了一眼后,大家的眼神,就立刻挪不開了。
一個個的,全都陷入了某種炙熱與亢奮。
因為那座山坡上,此時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蒼老、衰敗、白須、重斑,風燭殘年對其都算是夸張的贊美,他像個被咀嚼無數遍幾乎榨干一切汁水的甘蔗渣。
早酒店老板,以自己臉皮,為自己制作的畫皮,讓趙毅很滿意,那些花里胡哨如陶瓷娃娃等方式,也就圖個方便新潮,真要看細膩刻畫,還得看工匠的打磨手藝。
至于這股子生命透支感,趙毅現在都不用演,因為他現在就是。
他讓梁家姐妹退開后,自己一個人立在這座山頭,趙氏本訣運轉,引動周圍水霧環繞,為這具假身份,添上了最重要的一層真實。
根據以往走江經驗,江水會將最終目標,以一種模模糊糊的方式推給你,讓你知道你的目標是誰,卻又不會絕對的清晰。
這些走江團隊,這一浪要殺的就是大長老,可他們卻又從未見過真正的大長老。
而論偽裝成趙家人這件事……沒有人能比趙毅更加專業,因為他真的姓趙,而且剛和閉關不出的大長老深度接觸過。
雖然這種展開,帶著點突兀和離奇,但已經受夠這一浪的三伙人,不可能放棄成功完成這一浪的機會。
哪怕明知有顧慮,卻又不得不往里跳,若是被別人殺了,就會被分潤走最大塊的功德,自己這里只能舔上點殘渣。
此刻,所有人心底最大的念頭就是:
殺了他!
他們集體向著山坡,沖了過去。
趙毅面露微笑。
這一浪的開始,這幫人以換皮偽裝的方式潛入,那么這一浪的收尾,就干脆被同樣的換皮偽裝方式給淹沒吧。
隨即,趙毅看向那邊還在愣神的二長老,用沙啞且威嚴的聲音喊道:
“老二,還愣著干什么,速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