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已經大好了。”
“哦。”
“老太太對自己變年輕后的一些舉動,也是覺得好玩有趣。”
“那看來,是不打算繼續打了?”
“是我勸下了,我不想你們再打了,打來打去,都是我的損失。”
“她是,我不是。”
“真較真起來,你幫我更多。”
“有么?”
“有的,沒有你,我也得不到魏正道的黑皮書。”
“我那是希望你把自己練瘋,落得如我一般的境地,可沒對你安好心。”
“論跡不論心。”
“你到底是現在還年輕,還相對弱小,才能承你幾句軟乎話,等你真的成長起來,再面對我,是不是就一道‘龍王令’的事?”
“你說笑了,但也說得對。”
“倒算是坦誠,但我是個將死之人也是求死之人,就算你真的成長起來,又能奈我何?”
“可以讓你長命萬歲。”
李追遠眨了眨眼,繼續道:“當然,也能幫你早點解脫。”
“行了,事兒知道了,你回吧。”
“還有件事。”
“我就知道你沒事的話不會與我聊這么多。”
“沒事時不敢打擾你清靜。”
“說吧。”
“待會兒我要在外頭布置個陣法,壩子面積不夠,得占一點桃林邊緣的地。”
“繼續說。”
“陣法有些不可控,我可能會牽扯些桃林這里的風水氣象之力進行鎮壓,會吵到你,請你不要介意,稍作忍耐,我會盡可能快的結束。”
“小子。”
“我在。”
“在你眼里,我可能是幫過你幾次,但沒有一次是我真心愿意幫你而幫你。”
“我知道,都是你樂意才幫的。”
“那你憑什么覺得,這次我也會樂意?”
“因為我要布置的是《五官封印圖》,當初魏正道曾以此陣自封自盡,雖然最后失敗了。”
“下次可以直接說重點。”
“還是想做做鋪墊,多攢攢情分的,要不然萬一下次沒樂子時,還真不好向你開口了。”
“情分這種字眼從你口中說出來,還真感覺怪怪的。”
“那我就去忙了。”
“去吧,我看著。”
李追遠轉身,走出桃林。
只要你能看清楚它的性格本質,然后順著毛摸,就會發現:清安這個人,還是好相與的。
當然,也就只有李追遠才有資格生出這種想法。
因為他吃到了魏正道留下的紅利。
一個害慘了它的人,卻仍然是它最珍視的人。
但凡你能拿出點關于那位的痕跡與消息,就能引得它開心,愿意出手幫忙。
這就是,魏正道的人格魅力。
李追遠在心里感慨的同時,九江的一位姓趙的少爺正自顧自地玩著翻花線的游戲,他也在感慨:
“姓李的到底是怎么做到,可以讓那群手下全部心甘情愿地與他締結的?”
李追遠走出桃林,陣法已經布置好了。
壩子上設有三圈祭壇,祭首位置橫一天地桌,不留供品,只擺香燭。
壩子下方,有五個陣中陣,是五個小圈,每個小圈里設小供桌。
李追遠待會兒就會站在壩子上天地桌前,他是陣法引導者,在接下來的特定時段里,就是這里的“天”,下方五人,都得向自己上供。
本可以不這么復雜,哪怕剔除掉李追遠的存在,只要把陣法布置好,譚文彬自己也能在陣法運行中將五官圖封印己身。
但這樣一來,譚文彬以及那四頭靈獸之間,地位就是平等的了。
有時候,絕對的平等也不見得是好事,可能在一開始,它們四個會聽話,但時間一久,保不齊會生出什么事。
因此,就需要引入李追遠這一外力存在,強行給《五官圖》排好座次。
大家伙都在等待著,李追遠走上壩子時,譚文彬坐在輪椅上還在轉著圈。
倆孩子曉得自己要離開了,就最后給干爹推一把輪椅。
譚文彬一邊面帶慈祥的微笑,一邊壓制住自己暈車想吐的沖動。
二樓窗戶后,熊善和梨花隔著縫隙看著下方的情況。
人的好奇心是無法抑制的,哪怕上次熊善剛吃過虧。
不過,他也清楚,老太太那是老太太,小遠哥這里偷偷瞄一下問題不大,真需要隔絕他們,大可以提前放話,讓自己夫妻二人和蕭鶯鶯先行離開大胡子家……哦,對了,還有自家兒子。
梨花:“這是要開始了么?”
熊善:“不急,得先送那倆孩子投胎,把身體給空出來才好裝新的。”
壩子面積不夠用的一大原因就是,靠門的那大半塊區域,布置了兩列紙做的蓮花燈。
兩側還披掛著佛幔、道被等一系列喪事時用的裝飾物,這些都是現成的,直接從太爺家里搬過來即可。
它們……也確實沒什么用,擺出來只是為了好看一點。
充足的儀式感,可以沖淡離別的哀傷。
李追遠走到譚文彬面前,輪椅不再打轉。
譚文彬左看看、右看看,真是看一眼少一眼,就算以后能看照片,可感覺終究是不一樣的。
“小遠哥……”
“要開始了。”
“嗯。”
李追遠走到譚文彬身后,伸出右手推起譚文彬的輪椅,剛一接觸,就覺得一陣冰涼,當即掌心血霧彌漫,將寒意驅離。
推到蓮花路一端后,李追遠松開手,開始掐印。
常理來說,送鬼投胎,不算是什么難操作,就算是民間普通的白事先生,也能根據既定流程送逝者超度往生。
只是這倆孩子有點特殊,他們是咒嬰,本沒資格投胎,現在是靠著大量功德加身后推上去的,這里頭,就會比較復雜。
李追遠手中動作不停,口念往生咒,身前,一朵朵紙蓮綻放,燃起幽幽之火。
中間這條路,本是水泥,此時也蕩漾起了一層水波。
李追遠伸手,先點在譚文彬眉心,再抽出,指向自己身前。
譚文彬肩膀上的倆孩子,被拘了出來,雖有極為強烈的不舍,但因為是李追遠親自施法,他們不敢反抗。
倆孩子落在地上,有些茫然,也很是無措。
雖然誕生于母親之腹,可他們卻從未能做過人,熟悉了做鬼的生活,再去面對往生面對做人,反而會感到惶恐。
譚文彬將后背從輪椅上挺起,雙手作揖,道:
“哥幾個,給我個面子,給孩子搭把手。”
都是自己人,這個面子肯定會給,而且倆孩子跟隨譚文彬后,也曾與眾人一同并肩戰斗過。
陰萌開啟走陰,邁起步伐,這是陰家族譜里記載的術法,也是陰萌僅會的幾個術法之一。
所以說,酆都十二法旨變成陰家十二法門有其必然性,再高端的術法,后輩天賦不行無法繼承學會,那也是白搭。
不過,簡單的往生儀式,因為陰萌的特殊身份,倒是增添了一抹特殊的韻味。
在倆孩子的視角里,前方的小溪,漸漸變成小河。
雖然己方現在和酆都大帝那里關系比較緊張,但大帝的氣魄大家還是認可的,沒人會覺得,大帝會和兩個小孩鬼較真,在往生時故意為難人家。
潤生不會術法,但他會念經,主要是以前跟山大爺后來跟李大爺那里學的。
念的是什么內容不要緊,自家爺爺還會時刻找出幾本破舊的書背背看看防止遺忘,李大爺則只是記個音調。
潤生覺得李大爺的那一套更好學一些,也更好聽。
他開始以南通話哼唱,同時氣門開啟,以人力造風,將佛幔經幡道被這些全部呼呼刮起。
在倆孩子面前,小河兩側出現了一道道立樁指引。
林書友踏出三步贊,豎瞳開啟。
白鶴真君的雙眸中,釋出一道道白光,投射進前方。
如水面上泛起鱗光,驅散迷霧,照亮前進的坦途。
倆孩子的功德,已經溢出,綽綽有余,大家伙現在做的,也只是錦上添花,送人家一程,讓其好走。
鄧陳站在旁邊目睹著這一過程,脖子處探出三個毛茸茸的小光球,大家伙都在看著。
眼前的倆孩子,說不定就是以后的它們。
它們能接受以自由為代價來換取功德,哪怕被奴役,至少不用再擔驚受怕,可如果對方愿意在未來還你自由呢?
那這幾乎就是沒有成本的好事,事實是,對方確實會這么做。
可以說,倆孩子今天的待遇,為這四個靈獸的未來,打了個樣。
只要好好干努力干,以后,該有的就都會有的。
這算是李追遠團隊的風格特色了,李追遠愿意將走江功德大量地分潤給伙伴,伙伴們手頭富裕了,自然也會大量分潤向身邊的靈。
白鶴童子之所以不惜徹底跳槽也要來這里,無它……這里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二樓窗臺后,熊善掏出了一張辰州符,先默念咒語對符進行開光,然后將符紙小心翼翼地塞過窗戶縫。
符紙飄然落下,來到倆孩子面前,倆孩子額前泛起白光,像是被化了妝。
這就像隨份子,大家力所能及,能湊一點是一點。
見差不多了,李追遠準備推動倆孩子往生。
蕭鶯鶯房間里,傳來了笨笨的哭泣聲,應該是曉得這次要徹底分別了,所以笨笨哭得那叫一個聲嘶力竭。
下面,倆孩子本能地也想跟著哭,再與這活弟互動一下。
可李追遠一道目光掃來,倆孩子馬上低下頭。
其實,撇開窗戶和窗簾的遮擋,可以看見蕭鶯鶯懷里的笨笨,他不是對著壩子上的倆鬼哥哥哭的,笨笨一邊哭一邊雙手前伸,指向性很明顯,是對著前方的桃林在哭。
這孩子是早智的。
雖然比不上李追遠小時候那般極端,但較起真來,是可以與趙毅小時候碰一碰的。
趙毅小時候因生死門縫緣故,過早看透人情冷暖,笨笨則是天生擁有陰陽眼,久經生死離別。
在笨笨看來,別家都給了,自己也得給。
他不覺得他爸給了就是自己給了,自從住到這里之后,他和他爸媽,越來越不熟了。
桃林內,飄來兩朵桃花。
蕭鶯鶯開始哄起孩子:“好了,來了,來了。”
笨笨看了看蕭鶯鶯,哭聲就漸漸停歇下來了。
兩朵桃花,落在倆孩子面前,形成一艘桃花小船。
除了李追遠之外,唯一能從清安身上薅下羊毛的,也就只有笨笨了,畢竟笨笨的大名“熊愚”,就是清安取的。
桃林下那位處于一心等死狀態,就像是個手握大量財產的孤寡老人。
誰能成功討好到他讓他看得順眼看得舒心,就能從他這里爆出點金幣。
李追遠收起剛剛抽出來的黃紙,有這艘桃花船在,就不用自己來折了。
“上船吧……”
話音剛落,兩件衣服忽然出現在了倆孩子身上。
一件紅,一件綠,很是貼身的同時又極為細膩。
蕭鶯鶯眼睛一瞪,她現在是專職做紙扎,但這種紙扎,她做不出來,這已經不是技術方面的事了。
譚文彬扭頭,看向北面,那里是李三江家。
李三江家壩子上,劉姨站在一個小火盆前,將兩件紙衣裳放入火盆中燃燒。
老太太為變年輕的事,羞了臉,不想出來見人,卻也沒耽擱提醒劉姨燒兩件紙衣。
不看僧面看佛面,壯壯以前陪自己嘮嗑,想法子地哄自己開心,那這點禮數自己定然得出。
秦柳兩家衰敗后,老太太主動將以往原屬于兩家的很多勢力拆分出去了,放他們自由,確實是因此門前冷落車馬稀了,但凡是能在身邊轉的人,老太太都會很慈祥,從不摳搜那點東西。
再者就是,除了壯壯面子外,也得給李追遠撐場子。
到底是龍王門庭出來走江的,家里老人,該露面時那就得露。
劉姨對站在身旁的秦叔說道:“這般大的陣仗,也不曉得會投胎進哪個富貴好人家。”
秦叔:“好人家就行,又不一定要富貴。”
他們倆都是家生子,生來就是秦柳兩家的奴籍,但受老太太教養,是從未覺得自己出身方面差了。
李追遠食指與無名指并攏,向前一指,誠聲道:
“前世厄消,來世得憐,今去往生,證得新我。”
倆孩子身后傳來一股輕柔的推力,他們上了桃花船。
桃花船開始行進,船身很穩,兩岸旌旗飄展,身前河面越來越遼闊,波光粼粼下宛若白晝。
倆孩子一齊轉身,朝著身后方向的譚文彬跪了下來,開始磕頭。
出生時,沒能在父母那里得到的愛,在這一刻,得到了補全。
或許,當年倆孩子被煉成咒尸的母親,在將孩子交給李追遠時,也沒料到,能收獲到如此圓滿的結局。
譚文彬笑道:“快走快走,趕緊走,再不走我到老后關節炎是好不了了。”
河面上,開始起風浪。
兩岸旌旗有的被吹倒吹斷,平靜的河面波濤洶涌。
咒嬰的本質,讓他們受到了排斥,不準他們入輪回。
不過,倆孩子身上散發出微微的金光,金光隨后將船身也一并籠罩。
任憑風浪越來越大,可這艘船仍然沒有傾覆,依舊在穩穩地前行著。
大家湊的份子,也就是錦上添花,真正能確保他們成功投胎的,還是功德。
在這一刻,功德的價值,被具象化。
潤生看著面前莫名斷裂的器物,有些頭疼地撓撓頭,這些東西都是李大爺用來出租的,為了不耽擱生意,他得連夜給它們修補起來。
耽擱了李大爺的買賣,他就不好意思放開肚皮吃李大爺的飯了。
陰萌第一個看不見了,她走陰狀態本就維系艱難,倆孩子坐船遠去后,視野里就是一片霧蒙蒙的。
隨后是譚文彬。
主要是他現在“孑然一身”,沒辦法啃幼了。
林書友也閉上了眼,投胎是成功了,也就沒必要再往下看了。
內心中,童子激動的聲音傳來:
“四個,四個,他要封印進四頭靈獸,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你怎么忽然亢奮起來了?”
“忽然?我只是到一個階段說一個階段的事,那倆咒嬰固然有些手段,但真論起來,無論是品質還是潛力,是遠遠比不過那四頭靈獸的。
等他融合好四頭靈獸后,就可以借用它們的能力。
我們已經比不過潤生了,接下來大概率還要比不過他。”
“童子,到底是什么給你的錯覺,讓你覺得我們能比得過彬哥地位?”
“乩童,你就這么沒信心么?”
“不是……你知道么,就算彬哥徹底坐輪椅了,我們也拼不過彬哥在小遠哥那里的地位啊。”
“不試試咋么……”
“彬哥的大學都是靠小遠哥幫忙補習才考上的,大學時也是和小遠哥住一間寢室。”
童子沉默了。
林書友:“所以,你明白了吧?”
童子:“唉,明白了,論關系,確實沒辦法比得過近宦。”
林書友:“……”
童子:“論硬實力被潤生壓一頭;論關系被譚文彬壓一頭;論背景還比不過那個女娃。唉,進步好難。”
林書友:“換個角度想想,我們也沒退步空間了,你看那個陳靖跟著三眼仔走了,我覺得前提是小遠哥不想再收新人了。”
童子:“也對,至少不像當初的地藏王菩薩,不斷地招收新的陰神。”
就在這時,李追遠目光一凝。
桃林里,也傳來一聲輕“呵”。
李追遠沒說什么,右手一揮,紙蓮大放,火光一沖后,全部化作灰燼。
“好了,他們投胎了,現在,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林書友眼睛一鼓。
童子在心里道:“咦……”
林書友:“怎么了?”
李追遠眼角余光掃來。
童子:“哈!”
林書友:“什么?”
童子:“清嗓子。”
譚文彬嘗試從輪椅上站起身,站是站起來了,可雙腿還是在抖,往前走了幾步后,就要失去平衡。
身體承壓那么久,就算倆孩子現在不在了,想要恢復過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就算沒病的大活人,在輪椅上坐了這么長時間也會出現肌肉萎縮的問題。
林書友趕忙上前攙扶住譚文彬:“彬哥,你這樣子明天還能開車去金陵見周云云么。”
譚文彬:“你開車就行。”
林書友:“我也去金陵?”
譚文彬:“嗯,去見見給你安排的對象。”
林書友:“我可以送彬哥你去,對象的事,就先算了吧。”
譚文彬:“順道的事,云云都和人家同學說好了。”
童子:“去相,去相,去相。”
林書友將譚文彬攙扶到下面,將自己的雙锏立在地上,給譚文彬當拐棍,讓其站在中間的那個圈中。
鄧陳也下來了,依次將一個光圈送入一個圈里,最后,他自己站到了最后一個圈內。
五個圈,代表著《五官圖》中的五相。
李追遠走到天地桌前,右手一甩,銅錢劍祭出。
上一浪中,在自己昏迷后,銅錢劍就被趙毅摸去用了,但自己醒后趙毅馬上就把劍做了歸還。
實在是不還不行,因為趙毅知道,自己但凡敢把這把劍昧下來,那姓李的就敢第二天動身前往九江搬他家寶庫。
真要是取個兩件稀罕物拿走,那九江趙這樣做個交換也不虧,可姓李的是窮怕了,給他機會肯定會去刮地皮。
銅錢劍揮舞,點燃蠟燭,再朝香爐一戳,沒有香,可香火自發裊裊。
陣法也在此時開啟。
四周,出現了劇烈的抖動,這本該提前做大量布置才能維系這里穩定的,李追遠偷個懶,因地制宜了。
只見少年左手向前探出,對著桃林做了抓取狀,右手銅錢劍揮舞,將桃林上方的風水氣象給牽引了過來。
這座桃林,能形成覆蓋整個南通的威壓,此時借用一點來鎮壓這座陣法,實在是毛毛雨。
陣法,瞬間穩定下來。
壩子下方的五個圈里,綻放出不同的光芒。
李追遠沉聲道:
“十年為期,忠誠不叛,放汝等自由!”
言簡意賅,為奴是肯定的,但賣身契只設十年。
其實,十年時間,走江肯定走完了,李追遠要么溺死在江水里要么成龍王。
打個對折,設個五年也可以。
但五年聽起來,沒十年好聽。
有自由的期限,就已經讓下方四頭靈獸感到激動,在聽到這期限只有十年后,四個光圈里出現了劇烈的抖動。
十年,對它們而言,壓根不算什么,就算李追遠以百年為期,一百年,兩百年甚至三百年,這一代傳完再讓它們作為家族或門派護山獸繼續熬年限,亦是一種仁慈。
十年后,想繼續留在譚文彬體內的可以繼續留,不想留的,可放任自由,那時有功德加身,不僅它們變得更加強大,且作為妖靈身份的弊端,也會被功德洗去。
李追遠手持銅錢劍,指向第一個圈,接下來,他得挨個點名,幫譚文彬確立這十年內的主次關系。
第一個指向的,是那頭青牛。
“汝可愿臣服?”
青牛屈膝跪伏下來,將牛頭抵在地上,對著李追遠,表示愿意臣服。
李追遠將銅錢劍指向譚文彬,示意它跪錯了人。
青牛趕緊挪動身軀,朝向譚文彬,發出三聲粗重的鼻息。
李追遠將銅錢劍指向赤色猿猴。
劍鋒還未指到,猿猴就已提早對著譚文彬跪伏下來。
接下來,是那條白色蜈蚣。
它將身軀盤曲起來,將腦袋下低,對譚文彬做臣服狀。
最后,是鄧陳。
鄧陳張開雙臂,其靈留在原地,其身體則自己后退出圈,坐在了地上,頭低垂,死去。
雙頭蟒先是向李追遠行禮,然后向譚文彬行禮,表示臣服。
這種流程下,它們并不覺得屈辱。
不僅李追遠覺得需要提早立下規矩,它們更覺得應該如此,沒規矩就形不成合力,別到時候譚文彬因此死在了走江途中,那它們未來的所有愿景,都將竹籃打水一場空。
再者就是,譚文彬是怎么對待那倆孩子的,它們都見識到了,就算名義上是主仆身份,但它們相信,肯定能和譚文彬相處得很愉快。
事實上,李追遠之所以會給譚文彬設計出這樣的發展路徑,也是因為壯壯的這一特質。
四頭靈獸全部表示臣服。
李追遠將目光看向譚文彬。
譚文彬松開雙锏,對著李追遠單膝跪了下來,因為這一刻按照流程,李追遠代表的是主持這場儀式的“天”,也是契約的仲裁方。
李追遠將銅錢劍丟出,劍身在空中飛轉,插入譚文彬身前的地面。
少年雙手合攏,開始《五官圖》凝聚。
這是魏正道自創的陣法,而李追遠曾在夢中接受過魏正道的傳承,對他的東西,少年很是熟悉,學得也更快。
“黑蟒為眼!”
雙頭蟒靈體虛化,變成一雙眼眸。
“白蜈為耳!”
白色蜈蚣靈體瓦解,化作一雙耳朵。
“青牛為鼻!”
青牛抬起頭,全身透明,只剩下一只鼻子。
“紅猿為舌!”
紅色猿猴身上紅色溢出,化作血水,里面有一條舌頭在撲騰。
最后,
李追遠看向譚文彬。
手中的印在此刻結得有些艱難,陣法的運轉也陷入了阻滯。
對此,李追遠沒有慌亂,最后的合攏過程,本就是最難的一個點。
不過,李追遠本想跳步一下的,現在看來,還是算了,按最古老原始的流程來,才能確保成功率。
李追遠開口道:
“譚文彬為豬!”
“噗哧……”
陰萌差點笑出了聲,趕忙掐住身邊的潤生來抑制自己發笑。
林書友背過身去,張開嘴,不斷深呼吸,眼淚都要流淌出來。
潤生大大方方地笑道:
“壯壯豬頭。”
李追遠繼續道:“黃豬為口,五官成型!”
黑蟒的眼、青牛的鼻、白蚣的耳,紅猿的舌,全部飛向譚文彬。
“啊!!!”
譚文彬發出慘叫,跪伏在了地上,雙手死死抓著身前的泥土。
這種融合,相當于承受著換去眼睛、耳朵、舌頭、鼻子的痛苦,這種硬生生的割斷感,是實實在在的。
不過,痛苦也就這一會兒,接下來四頭靈獸全部聚集于譚文彬體內后,有先前育養倆孩子的經驗,譚文彬完全可以適應。
這一幕之下,沒人繼續笑了。
而且,明明痛苦的過程還未結束,譚文彬卻強行撐著地面,再次站起身。
這種堅韌的魄力,確實值得人欽佩。
這一點,還得感謝三只眼。
譚文彬現在腦子里,想的就是他,想著那位趙少爺對自個兒的狠,譚文彬就覺得自個兒也得選擇直面痛苦。
眼耳口鼻處,鮮血不斷溢出,譚文彬站在那里,神情猙獰扭曲,不斷喘著粗氣。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個小時。
譚文彬幾乎成了一個血人。
然而,原本虛弱的身體,卻在此時因為四靈的注入,開始恢復陽氣。
除了頭發還未來得及變黑依舊是全白的外,整個人的氣質,先恢復到曾經的正常狀態,轉而又進一步提升,形成了一種獨屬于他的氣場。
五官圖,完成!
李追遠揮手,將從桃林那里借來的風水氣象還了回去,陣法失去鎮壓后直接破碎,所有陣旗都化作了粉末。
譚文彬身上的痛苦感消失,他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然后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能品嘗出氣味里的多種味道成分。
視野里,周遭世界仿佛有了另一層解釋,這讓他對學會趙毅秘術的信心倍增。
周遭的聲音變得很是清晰,好像過去的自己就是個聾子。
桃林下,清安輕輕拍了拍手:“有意思。”
一是感慨于魏正道當年是將自己的五官封印,以求成功自殺;
二是感慨于李追遠不是在復刻魏正道當年的五官圖,而是將其反著來進行重組。
清安抬頭,看向夜空。
不同于魏正道當年走江成功后,對一切都無所謂,這少年身上背負著龍王門庭的責任,而且比魏正道更早地表現出人情味。
雖然這江,都是走得靜悄悄的,但二者的未來影響,卻截然不同。
“真讓你把江走成了,成為龍王,那整座江湖,將會無趣百年。”
二樓窗臺后面,熊善和梨花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每個人的立場、層次不同,看到的景色也不同。
梨花:“這,這,這豈不是洗經伐髓?”
譚文彬本身是有點天賦的,他努努力,也是能吃上玄門這碗飯,但放在江湖上,他這樣的天賦其實一抓一大把,并不起眼。
熊善的天賦,就比譚文彬高多了,沒卓絕的天賦也不可能在天難開局中成功崛起于草莽。
可現在,看著下面的譚文彬,那種“耳聰目明”的狀態,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空靈。
這種狀態下,無論想感應什么學什么,都是事半功倍。
讓天才更進一步,容易讓人習以為常,因為那本就是天才的專利,可把一個普通資質提升為天才,就真的嚇人了,因為大部分人都歸于普通序列。
熊善:“也不知道,以后我們家笨笨,能不能享受到這種待遇。”
梨花:“應該……會有的吧,只要我們,繼續努力。”
熊善:“嗯,會有的,一定會有的!”
夫妻二人,再次看見了奮斗的宏偉前景。
譚文彬縱身一躍,跳上了壩子。
然后腦子一空,一陣眩暈傳來。
潤生打開一罐健力寶,遞給他。
譚文彬:“這可是小遠哥待遇。”
喝完后,譚文彬說道:“餓了,好餓。”
陰萌:“李大爺得心疼死。”
看這樣子,家里又要再多出一個大飯桶。
她的師父劉姨,明明做的幾個人的家常菜,可現在每天做飯的感覺跟在廠里做大鍋飯差不多。
梨花跑了下來:“等著,我去煮!”
譚文彬坐了下來,林書友湊了過來,說道:
“彬哥,你看你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吃飽飯就能自己開車了,我就不用陪你去金陵了吧。”
年輕人對相親這種事,一開始都是普遍抵觸,直到被年齡與現實擊碎了脆弱的自尊。
譚文彬:“不行,得一起去,都約好了,你要是不去……”
“嗶嗶!嗶嗶!嗶嗶!”
傳呼機響起,先前應該是受陣法影響,信號中斷。
譚文彬拿起傳呼機,看了一眼,說道:
“行了,你明天不用陪我去金陵了。”
林書友長舒一口氣:“真好。”
童子:“不行!”
譚文彬:“云云已經動身往南通趕了,你相親對象開的車,估計天亮時就能到南通,你和我一起去接一下她們。”
林書友:“……”
童子:“真好。”
譚文彬:“你怎么擺出這種死樣子,人家上大學時就有自己的車,家里條件好得很,看不看得上你還另說呢,你倒先痛苦上了。”
林書友仰起頭,人生第一次,開始對天亮感到畏懼。
李追遠:“你們收拾一下,我先回去了。”
“好的,小遠。”
“明白,小遠哥。”
李追遠走前,特意看了一眼譚文彬,囑咐道:“這段時間吃點好的,把身體的虧空補回來。”
譚文彬:“保證完成任務!”
李追遠回到了家,在經過一樓時,拿了一迭黃紙,又抱起了兩個童男紙人。
紙人很輕,提起來一點都不費勁。
來到二樓露臺,李追遠沒急著回自己房間休息,而是先將童男紙人擺在身側,又取出黃紙,一張一張的拿起,又一張一張地向外丟去。
黃紙于空中自燃,飄飄灑灑,最后有序地排成兩列落在地上。
紙燒完了,可灰燼卻鋪成了一條小徑。
李追遠伸手向前一抓。
酆都十二法旨:拘靈遣將。
可這一抓,卻抓了個空。
應該是自己的布置工作實在是太過潦草,過于圖省事的緣故。
可已經忙到后半夜了,李追遠也有些累了,再者,這件事不方便讓其他人知道,會加重他們……加重他的心理負擔。
因此,讓李追遠自個兒來布置,這工程量還是不小的。
這時,李追遠想起了本體對自己說的話,以《柳氏望氣訣》模擬大帝的氣息,再使用酆都十二法旨,可增強術法的威力。
雖然,這么做會進一步挑釁大帝,但想著狗懶子都發送過了,眼下這點,大帝應該懶得計較了。
左手虛握,周圍風水氣象按照少年心意流轉,一層淡淡的黑霧自少年身后升騰,隱約可見頭頂上立著一頂冠冕。
右手再次前伸,先前的術法再次使用,不得不說,增幅的確很明顯。
在潦草到不能再潦草的布置下,兩個孩子被李追遠“抓了”出來,他們踩在了灰燼鋪成的小道上。
此時的他們,身上沒有半點咒嬰的氣息,只剩下最為純粹的靈魂。
身上的功德以及一開始眾人送上的加持,確實讓他們得以成功去投胎。
但在那條河的極遠處,其他人視線都無法觸及的時候。
只有桃林下那位和李追遠目睹了,童子應該是有所感應。
倆孩子,在即將成功投胎前的那一刻,主動跳下了桃花船!
他們自己放棄了投胎于富貴人家的機緣,全身功德只用來洗去孽債和咒體,讓自己變成最為普通的嬰孩靈魂。
倆孩子手牽著手,走到李追遠面前。
恐懼,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是現在的他們,依舊十分害怕李追遠。
倆孩子松開手,對著李追遠,顫顫巍巍地跪下來。
好好的一個投胎去富貴人家的機會,被他們倆給主動折騰沒了。
要知道,譚文彬為了能讓他們投個好胎,特意多吃了一段時間的苦。
倆孩子開始對李追遠磕頭。
李追遠:“站起來說。”
倆孩子感受到李追遠的不滿,想站起來,卻又被嚇得直接趴在了地上。
它們現在不再是咒體,作為普通純凈的靈魂,在李追遠面前,天然被更加強烈的壓制。
李追遠指了指身邊的兩個紙人童男。
倆孩子馬上鉆了進去。
紙人“活”了過來,開始哀求。
李追遠聽了后,點點頭。
其實,在看見倆孩子跳船時,李追遠就猜到他們要做什么了。
“那這紙人不適合你們待了,靈魂在外面待久了會被污染,產生怨念。”
李追遠走進房間,從畫桌上取出一幅空白的畫卷。
這是阿璃用來畫江水圖的畫卷,用料精貴,因為普通的材質根本不可能承受得起江水因果,大概率畫到一半,畫卷就會因各種意外被弄臟弄污甚至是干脆莫名自燃。
李追遠將畫卷對著兩個童男紙人張開。
“進來吧。”
兩個孩童的靈魂立刻從紙人里飛出,鉆入畫中。
畫卷內,浮現出兩個孩童嬉戲打鬧的畫面,就是四周一片空白,顯得很是單調。
李追遠將畫攤開,放在畫桌上。
倆孩子剛剛哀求李追遠兩件事:
一件事是,不要把他們的存在告訴譚文彬,這也是他們故意等船行那么遠才跳下船的原因,因為他們也清楚,失去了自己助力后,譚文彬看不了多遠。
另一件事是,他們愿意在角落里安靜等待,主動放棄投胎富貴人家的機會,只為默默等待譚文彬生子,他們……
想去當譚文彬真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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