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勢力,不過是以一位強者為中心向外延伸的產物。界海中的超脫門庭,不過是那些超脫者的依附,沒什么好在意的,你也用不著去琢磨幽府的事。”
赫東煌語氣平淡,
“我們七人當年都或多或少知曉了些真相,但沒人把幽府當回事,那時覺得憑我們的本事,日后將聯邦打造成新的幽府,又有何難?”
“我們也從不認為自己就是那位幽主的轉世,三魂七魄,主導者是三魂,別說只有一魄了,便是七魄皆在又如何?”
“那位幽主于七魄中殘留的記憶吞沒不了我,所以我依然是赫東煌。”
季驚秋心中喟然,不愧是赫師。
他突然想起了歸真路上的見聞:“我記得,人死后轉世,天地二魂皆歸天地,只剩人魂和七魄轉世,那位幽主是否也在此列。”
“在。”
赫東煌點頭,抬手指向虛空某處,在那里同樣一條長河的輪廓若隱若現,
“天命長河中的那家伙,身懷的就是那位幽主的人魂,也即是命魂,所以他一直都想要吞噬我們七人。”
季驚秋皺眉道:“他盯上了我,就是想借我來威脅赫師?”
赫東煌淡然道:“這樣是威脅不了我的,他與我為敵多年,很清楚這件事,所以他盯上你,是另有所圖,至于究竟為何,我也不知道。”
聽了前半句,季驚秋一時間不知該高興還是嘆氣。
“幽界是一座囚牢。”赫東煌再次重復道,“他關住了我們,在等待我們之間決出一個勝負,葬海中的那位則是監督者,這就是幽界的真相。”
“葬海中的……監督者?”季驚秋喃喃。
赫東煌突然冷笑道:“后者自己是這么說的,但真相如何,誰又知道呢?”
季驚秋默然,當日他于天王證得大道祖,葬海中的這位冒著暴露的風險對他出手,同樣不知其真正目的。
且此人,疑似與那位大道祖萬千秋有關。
他在歸真路上沒見到這位,卻見到了他的兩位“弟子”。
“我去了界外后,每到一處,大部分的人都很友好。”季驚秋輕語,“沒想到幽界,我的故土卻對我似乎不是很友好。”
赫東煌呵呵道:“那句話是這么說來著——等你強大后,身邊都是好人,如果有壞人,只能證明你還不夠強大。”
季驚秋深以為然,道:“弟子最近在嘗試心證彼岸,卻始終不得法,赫師可有指教?”
“你不是已經走在了這條路上嗎?”
赫東煌看了眼季驚秋,眼中罕見地流露出幾分波動,他道,
“驚秋,你很早就走在了這條路上,只是你尚還不自知,所以你只需要繼續走下去即可。”
“彼岸是自己的彼岸,也是眾生的彼岸,用木釋天的話來說,就是靈山莫外求。我唯一能給你的建議,就是去多看看這座世界。”
“靈山莫外求……”季驚秋輕語重復,他很早前就走在了去往彼岸的路途?
是何時何地?
“木釋天沒告訴你這點?也對,它沒告訴你,是因為它沒看出來,心猿再是如何相像,也終究不是本尊,未曾見過真正的彼岸,又怎能為你指引前路。”
“你用世尊一脈的法門,或許可以看到彼岸,但你永遠無法真正抵達那處。”
季驚秋凝眉,赫師前半句是何意?他此前所見的苦海中的木師,不是本尊是心猿?
“苦海中的木師……”
赫東煌打斷了他:“木釋天早就死了,以真圣之軀鎮封苦海萬年,豈有僥幸茍活之理?”
季驚秋心中一沉,果然只是……心猿?!
他側目望向幽界的某處,語氣平靜道:
“葬海中的那位,不論他是出于何等目的,他絕然不愿看到苦海在現在出世,所以在某人擺出玉石俱焚的姿態后,他接下來不會對你出手。”
“但同樣,你要做好四守星發生任何事的準備,屆時無論發生什么,都無需驚訝,這是木釋天于萬年前在人世間最后的落子。”
“至于天命長河這位,暫時也有我的牽制,你可以在此時間內做你想的任何事,這也是我們為你最后的護道。”
“季驚秋,你已入天尊,該漸漸成為別人的高山了。”
季驚秋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明白了,多謝赫師。”
明白了嗎?赫東煌不置可否,但他也不在意。
有些路走下去,無論你初始明不明白,只要你走到了最后,最后一切都將清晰明了。
隨后。
季驚秋主動與赫師談起了無妄山。
赫東煌表示,在幽主的記憶殘缺中,無妄山真正的來源是歸真地!
幽界中存在的無妄山,只是幽主昔日從歸真地帶回的一個倒影。
苦海情況類似,卻不是幽主帶回,反而幽主在從歸真地返回后,就在想方設法試圖將其徹底鎮封,甚至嘗試過合道的路子。
幽海雖然不是倒影,可它卻也不是此界所有,同樣最早來自歸真地。
當年幽主就是在合道幽海后,才找到了去往歸真路的途徑。
至于歸真地的真相……幽主或許知道,但赫東煌不知道,殘留的記憶中只是只言片語,無從推斷。
對于歸真地,赫師的態度一如既往,無需管敵人多強,只管先走自己的路。
之后,隨著一條虛幻長河呈現天地,將季驚秋圍繞,赫東煌更是以此刻為例,難得盡了一份為師的職責,闡述在他眼中的光陰與天命大道。
在他眼中,光陰長河代表著有始有終的固定軌跡,命運長河則代表著玄妙與變化。
二者相互糾纏,就構成了萬事萬物運轉的軌跡。
通常來說,到了天尊就可接觸命運長河的力量,到了道祖才可開始探索光陰長河的力量。
但這個順序,不代表光陰的位格高于命運,兩者是平等且互補的。
真圣之所以不死,就是因為他們在光陰長河中找到了一個永恒的錨點。
除非能在光陰長河中找到對方錨點所在,并抹除,不然真圣永遠不會真正死去,最多也就是歷劫而去,終有回歸時。
而要想在一條光陰長河中找到微不足道的錨點,哪怕是真圣出手,難度也不亞于普通人大海撈針。
縱然是合道光陰長河的赫東煌,在被他人牽制的情況下,也騰不出手去檢索其真正寄托的錨點。
即使擠出空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漫長的排除時間。
界海現存中找到某位真圣于光陰長河寄托的錨點的最佳辦法,就是依托于命運和因果來推算。
而如果說命運是一條長河,不見源頭,更不知走向何方未來,那么因果就是羅網,一張涵蓋了萬有的羅網……
說到最后。
赫東煌突然問道:“驚秋,你應該已經猜到你父母的去向了。”
季驚秋只吐出了兩個字:
“太一。”
以常理而言,縱然是真圣也不愿引火上身,鮮少直呼這位四魔之首的真名。
這位雖然還是真圣,卻已經有了部分超脫者的特征,就連海拉等人都對其警惕異常。
可時至今日,不提赫東煌在其身邊,已經踏入天尊,身處幽界的他,又有何可懼怕的?
再是不談其他,如今的太一可有膽子踏足幽界?!
“未必。”赫東煌眸光幽深,“為何不能是姬天行?”
季驚秋默然。
他問了一個問題:“他們究竟是何時盯上我的?”
幽界的光陰長河是為超脫級數,一般的真圣根本沒有資格插手光陰之事,但到了古老者,以及無上階位后,逆流光陰,救兩個普通人,還不至于引發什么大的因果劫數。
此前,季驚秋在得知赫師合道的是為光陰長河后,就有拜托,還曾嘗試詢問過蒼青一脈,但最終卻都是無果。
就像天地間根本沒有他父母的存在痕跡。
赫東煌目露深意道:“他們最初盯上的,可不是你,而是季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