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海早已正式接納、認可了季驚秋,按照海拉和吾周的說法,也就是他境界太低,道法不高,不然幽海早已半認主。
而今道業正式邁入天尊,不知道他如今能調用幽海的幾成力量。
說幽海是他的地盤,絕對算不上夸張。
有幽海接應,哪怕是真圣追殺,只要差距不是懸殊到云泥之別,他都能逃之夭夭。
三人矗立界海中,等待隱黯返回。
“有點棘手。”
隱黯拜別了一眾舊友后,匆匆返回,神色凝重道,
“這次連西部界海的勢力都來了,各方都有頂尖真圣到場,矛盾沖突不小,短時間內還行,但時間一長,必然火氣滋生,矛盾加劇,幽界的局勢不容樂觀。”
“就我方才打聽到的,已經有諸祖道統,和這一紀誕生的偽超脫門庭動過真格,打出真火了。”
隱黯看向季驚秋,道:“你們方才這一戰,也算是誤打誤撞趕上了,我估計幽界內的火藥味已經不小了。”
季驚秋皺眉道:“幽界即將成為兩邊的戰場?”
目前來看,諸祖留下的真超脫道場,與偽超脫門庭間的矛盾,正隨著此岸的猖獗,而不斷加劇。
隱黯點頭:“幽界算半個大道祖地,對真圣而言確實是極佳的戰場,不說其他,最后真要把幽界打崩,各方也樂見其成,可以理所當然瓜分幽界。”
“他們就不怕隱藏在幽界的神秘強者?”
“這就是他們至今還沒打起來的另一個重點。”隱黯沉聲道,“這段時間,有不少頂尖強者在試探幽界,有人消失的悄無聲息,也有人一步步試探出了幽界的底線!”
“什么底線?”
“只要不碰光陰、命運兩條長河,以及去招惹炎煌聯邦的苦海,就不會引出超規格力量的警告——后者應該就是你之前提到的苦海之眼。”
季驚秋若有所思。
苦海之眼也成了禁忌嗎?
是誰在出手庇護聯邦那邊,木師還是赫師?
光陰長河中是赫師在坐鎮,這么看來幽界的命運長河中,果然也存在著問題。
“做好準備。”
隱黯重點提醒鳳鳴,
“人一多,就麻煩,尤其是你,昔日在外惹了不少麻煩。當年祖師在世,其他人不敢動你,但今時可不同往日。”
鳳鳴微微瞇眼,哪怕是他也感到了棘手,心中泛起嘀咕,自己當年惹下的仇家似乎不少……
而各家門庭最頂尖的強者齊聚,無論是道法、神通、神兵還是戰斗意識,皆是界海超脫下的頂點,都是無數年中淬煉出的“真金”。
縱然是他,也不敢說能同時擋住幾人。
這種場合下,哪怕紅蓮三人來了,也不敢輕易稱無敵了,該跑還是得跑。
“另外,有消息傳聞,天獄宮那位吃了大虧,必然不會就此罷休,卷土重來只是時間問題,而幽界內含苦海之眼的消息也已經放了出去,所以那位紅蓮界主不出意外,也會到來。”
隱黯頓了頓,搖頭道,“也就是舊天庭現世,不然這次此岸的那三位,要在幽界集合了。”
“舊天庭?”空海皺眉,“此岸那位‘天帝’到底是何來歷,口氣這么大,敢自稱‘天帝’。”
“兩個傳聞。”隱黯分享著剛打聽來的消息,“一是他與紅蓮一樣,疑似歸真地中人;二是他乃上一個時代的遺民,昔日天庭的傳承者。”
“不是舊天庭?”鳳鳴隨口問。
“已經證實,那個‘舊’字是后來加上去的。”隱黯言簡意賅道,“天庭的存在已經確認,據那邊的探索,目前只能確定這是一座神道門庭。”
“走神道的超脫門庭?”鳳鳴眸光一凝,“這倒是少見。”
界海中有史可循,以神道證得超脫基業的,不過寥寥兩家。
且值得一提的是,那兩位皆以神道為根基,卻都不是大道祖。
在界海中,走上神道的強者,可不算是少數。
所以早早就有人懷疑,在更古老的失落年代中,就有開辟神道為大道祖的強者存在了。
季驚秋在思索,為何要在天庭二字前加上一個舊字。
難不成有新的天庭在后來誕生,故而才遺棄了舊地?
“剛才萬神殿的道友邀請我們同去。”隱黯提道,“現在別說整個幽界,單是我們這些祖師門下的內部,就有不小矛盾,萬神殿希望我們元初宮能支持他們暫時統領大局。”
鳳鳴不以為然道:“這豈能輕易答應,再議吧。”
元初宮雖然沒有想要站臺的意思,但倒向哪一方派系,也不是他們能輕易定奪的,需要傳回門中,請羅世與烏天決定。
一家門庭中,需要有能打的,也需要管事和能做主的,鳳鳴與空海屬于前者。
“先去見見各家道友再說。”空海點頭贊同,“數紀未見,不知昔日故人,還有幾人活著。”
“季師弟不如與我們同行,也好為你介紹下界海中的諸多超脫門庭。”
三人看向季驚秋,鳳鳴想要將季驚秋介紹給各家門庭,也算是元初宮的表態。
日后各家要想動季驚秋,那就先得掂量元初宮這邊的報復。
季驚秋想了想,道:
“暫時不了,幾位師兄去會會各方來的頂尖強者,我這邊也有自己的事需要處理。有什么消息記得通知我。”
“幽界畢竟是我的故鄉,真到不得不爆發大戰的時候,我需要提前準備。”
“好。”鳳鳴言簡意賅道,“保持聯系,同在幽界,真出了問題,我們馬上就能趕到。”
四人暫且商定,便不再留步,走完了最后的行程,來到了幽界洞開的“大門”前。
在途徑幽界門戶時,“大門口”擺爛式守著一位幽界天王,目光奇怪地盯著季驚秋。
這般重要通道,守門人僅為天王,看來傳聞不假,幽界強者已經全方位躺平,任由界外勢力入主。
季驚秋心思起伏,也不知道如今大宇宙內是什么格局。
“可是炎煌聯邦的季驚秋季前輩?”
守門人客氣而恭敬道,通過心靈傳音相問。
達者為先,雖然季驚秋年歲遠不如他,但方才一戰后諸多各家強者逃命似地涌入幽界,這一幕太過震撼,他怎么也沒法把季驚秋和幾十年前相提并論。
季驚秋微微頷首,詢問他隸屬于哪家。
“我來自圣……”
守門人目露振奮,剛要自報家門,季驚秋也恰在此刻跨過了界膜之隔,正式步入幽界。
“嗯?!”
守門人目光微怔,望著季驚秋的方位,目光漸漸布滿驚悸。
鳳鳴三人面色驟變。
與他們一同進入幽界的季驚秋,竟是在剎那間消失在了他們的感知范圍內,無影無蹤。
最關鍵的,是就連他們也沒發覺季驚秋是如何消失的!
“誰?!”
鳳鳴驚怒,法相天地顯化,道身威壓寰宇,強行合道所處天地,將大道之力集于一身。
他在瞬間展現最強姿態,怒喝道,雄姿懾人,鋒芒畢露,氣息比之先前鎮壓枯骨還要強勢數成!
空海與隱黯神色同樣一變,都在以各自神通追溯季師弟的去向。
“我留在季師弟身上的印記還在,但我無法確定其方位。”空海沉聲道。
“能瞞過我們三人的感知,悄無聲息掠走季師弟……”隱黯眉頭緊蹙,神色無比的難看。
最后的猜測沒有出口,可鳳鳴二人都能猜出他的意思。
哪怕是此岸的三位無敵者來了,都不可能做到這般毫無痕跡!
對方絕對掌握了超脫層面的力量!
“走!隱黯帶路!”鳳鳴斷然道,“先去與萬神殿匯合,如果真是幽界幕后之人,那就先同意萬神殿的要求!”
與此同時。
鳳鳴拘押來鎮壓在內宇宙的枯骨元神。
原本打算暫時鎮壓,看看后續對方所在門庭是否會出“贖金”。
但現在他卻強行搜索枯骨元神,顧不得“贖金”就此殘廢的可能,確認方才出手者,是否與其身后勢力有關。
天地間,一條奔騰不息的長河橫亙,波光粼粼,沖刷萬物,不見歸處。
而就在河道的源頭,一道偉岸高大的身影云淡風輕地矗立在那,僅是立身于此的背影,就讓人由衷的心安,仿佛什么災劫都被他擋在了身前。
“赫師!”
季驚秋剛開口——
“赫東煌,你還能攔住我多久?這么多年,光陰長河的反噬已經接近你的極限了吧。”
淡漠話語從無窮高處落入耳畔。
季驚秋抬頭望去,就見一只寬大袖袍垂下,仿佛能吞納萬事萬物,再立乾坤!
這般威勢,無論是枯骨還是鳳鳴師兄,都遠遠不及!
大袖籠罩而下,季驚秋視野與感知悉數陷入了絕對的黑暗,直到一點波光亮起,無聲無息,漸次增多,如一尾尾游魚相繼躍出河面,帶著時光的清輝,擾亂了周遭光陰。
黑暗一點點倒退,那只探下的大袖就像倒放般返回。
季驚秋倒吸了口涼氣,這是赫師出手了,倒流時光,讓對方這一擊回返到尚未出手時。
赫東煌抬手,光陰長河奔騰洶涌,一把涵蓋了長河輪廓,似波光凝聚的長刀從河中躍出,落入他的掌心。
來而不往非禮也。
他握住刀柄,信手一刀斬出。
無盡刀光綿延而去,沿著滔滔長河而下,于不同時空斬向某處,好似無數個赫東煌在不同時間節點,同一“地點”,問道對手!
目睹此景,季驚秋心中震撼,這就是真圣之上的交鋒嗎?
于光陰長河中交手,遍布各段歷史,每一瞬間都可能引起諸多時間線變遷,造成某個文明的滅亡、又在下一瞬間被他們重新撥回正確軌道。
歷史上的文明、生靈,在毫無察覺的前提下,可能就已經滅亡,又復活了過來。
這是真圣領域的手段,還是更高層次?!
季驚秋心中快速詢問吾周與海拉。
“你搞錯了一點,他們影響的不是‘光陰’,而是‘光陰長河’,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截然不同的意義。”
吾周緩緩道:
“幽界的特殊不用我重復,在界海中的大多數界域,光陰與命運長河只相當于初入真圣層次,因此真圣就能輕易逆流光陰長河,改變過去,但這也意味著一點——”
“只相當于初入真圣層次的光陰與命運長河,無法影響更高層的生靈,古老者就能徹底擺脫弱光陰與命運長河的影響。”
“尋常真圣在這他們面前,根本沒有還手的資格!哪怕是無上階位,也就是多撐幾刀!”
海拉眉宇揚起:“赫東煌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嗎?這才是他的全力?”
吾周審視片刻,道:“他目前占盡了這座光陰長河,應該是那門一炁化三清,這座光陰長河就是他的主場,有此威能并不意外,反而是他對面這位……”
吾周頓了下,低沉道:
“對方,很有可能是一位真正的……超脫者!”
季驚秋開口道:“他口中的‘光陰反噬’是什么?”
就在他們交談間,天地間像是貫通了數不清的紀元,一條條光陰長河的支流開始合并。
立身于長河中,赫東煌的身影顯得縹緲而朦朧,如遠隔千山萬水。
他手持玄一,刀光貫穿了幽暗長河,延伸到不同節點,與對方展開了看不見,卻兇險異常的廝殺。
他們的身影出現在不同時代,引起光陰長河中浩大的漣漪,最終又被抹平。
海拉冷笑道:“他們交手引起的長河動蕩,都是‘代價’,最終都要赫東煌來扛,對方就是故意消磨他的道行!”
“以道行論,對方明顯還在赫東煌之上,幽界中真有完整的超脫者?”吾周自語,“當年赫東煌突破失敗,有部分原因就是天地不容,諸祖留下的界海公約仍在生效……”
季驚秋敏銳捕捉到了吾周透露的信息。
諸祖留下的界海公約,還在約束后世超脫的誕生?!
嘩啦啦——
水聲響起,清濛的虛幻長河中,一尊赫東煌出現在季驚秋面前。
光陰長河中的戰爭并未停止,赫東煌卻抽出一具化身來見季驚秋。
“赫師!”季驚秋拱手,目光灼灼道。
“你不該在此時歸來。”赫東煌言簡意賅道,“命運長河里那位,已經盯上了你。”
“他到底是誰?”季驚秋追道,“為何會盯上我?”
“有些消息,你也有資格知曉了,這座界域是昔日幽府的殘骸所化,而幽府……”
赫東煌并未急著回答,反而為季驚秋介紹起幽界的來歷。
“赫師,這些我都已知曉了,包括那位幽府之主的事跡。”季驚秋鄭重道。
“哦?”赫東煌有些意外,“是姬天行告訴你的?”
季驚秋搖頭:“我至今沒有與姬帥打過正面。”
赫東煌瞇起了眼,他絲毫不意外姬天行會去見季驚秋,但姬天行至今沒見季驚秋,反而讓他有些意外了。
沉默片刻,赫東煌忽然道:
“有些事,其實我們也是不久前才知曉,例如幽界是一座囚牢,我與命運長河中的那人,皆是幽主的轉世身。”
季驚秋怔然當場。
因為太過震驚而沉默的,還有吾周與海拉,二人瞳孔驟縮,陷入了沉寂。
“赫師是幽主的轉世身?”季驚秋喃喃,再次確認道。
“嚴格來說,只是三魂七魄中摻雜了那人的一魄。”赫東煌頓了頓,“現在是七魄了。”
說到這里,他的神色沒有什么變幻,似乎怎么樣其實都無所謂,他并不在乎這一點。
“七魄?”季驚秋略顯茫然。
“姬天行干的。”赫東煌淡淡道。
季驚秋腦海中猛然勾連成真相圖,他喃喃道:
“七帥……各自代表著那位幽主的一魄?木師也是如此?這么說來……聯邦是幽府的傳承者?”
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比如秦帥曾經說過——
他們確實虧欠了張天成背后的道脈,但沒準備還。
虧欠了什么先不談,七帥皆帶著那位幽主的一魄,說是轉世身可能勉強了些……
但硬要說,也是無妨!
以這個角度論,就算虧欠了張天成代表的幽府一脈,又能如何?
誰是正統,可不好說!
“感情我們也是幽府一脈?我這算不算正統嫡系,二代子弟?”季驚秋喃喃道,“咱們聯邦算是正統嗎?”
等等……
無妄山山頂,似觀非觀,似廟非廟的門匾上的“燒香”二字是聯邦文字,也與此事有關?!
季驚秋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豁然貫通!